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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风霁月 第3章(2)

季月变漂亮了。

一样的长辫子,一样的粗布衫裤,但以前还是个大孩子模样的大妞,近日来可不大一样了。

要认真说出哪儿不一样,还真难;但她的笑靥更灿烂,眼眸也更亮了。只要有她在,清脆笑声远远就听得见,让劲风苦寒的冬天也变得没那么讨厌。

营里从上到下,人人都喜欢她,小兵争着到厨房帮忙,就算争不到,也常帮她提东西、打水等等,猛献殷勤;而就算官阶高一点的,只要有空,也会和她聊个两句。

结果,就是官阶最大的那一位,老给她脸色看。

“又怎么了?”季月诧异地望着少将军。他刚练完兵回来,暮色中,老远就见他一脸不悦。

慕容开根本不理她,像没听见似的,冷着脸越过厨房外头的众人,直接进小房里去了。

罢刚还热烈谈笑聊天的大伙顿时全静了,恭敬目送少将军走过之后,有人吐出口大气,面面相觑,不敢继续说笑,不一会儿就散了。

季月尾随少将军,推门进去,只见他已经自己倒了茶在喝了,浓眉还是锁个死紧,她忍不住问:“到底怎么了?新兵不好练吗?这回来的都是何方牛鬼蛇神,连鼎鼎大名的慕容少将军都头痛?”

“胡说。”有人从鼻子里哼气,“哪有难得倒我的兵?”

“不是这个,那是为什么?看你顶不开心的。”

“我看妳倒是挺开心。”慕容开斜眼看她,“聊得太愉快,就把我的晚饭给忘了?要我吃什么?”

此言一出,季月更是瞪大了眼,“你说笑的吧?爹从大厨房回来之后,才会开你的饭,多久以来都是这样,你今天借题发挥什么?”

她的回嘴让慕容开更火大,索性豁出去直说了,“别是妳借机偷懒吧,忙着跟男人聊天说笑,连正事都不要做了。”

“人家帮我提水到小厨房门口,道谢顺便聊两句,有什么不对?”

“聊得那么开心,哪里只是聊两句?而且刚刚外头四五个大男人,全都是帮妳提水的?有那么多水好提?”

“你这人讲不讲理?一个提水,其它的是放饭时间休息、聊聊天罢了,被你讲得像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

房里两人越吵越大声。景军师都来到门外了,听着听着,决定还是先到别处去绕一绕。

不过景军师才走开没多久,饭厅里就安静了。因为慕容开气得把回嘴的人儿抓过来,狠狠封住了那张清脆利落的小嘴。

被怒火烘热的情愫轰的一下熊熊焚烧起来。季月不依地挣扎着,但怎么挣得月兑威武剽悍的少将军?这人又粗鲁,根本不懂怜香惜玉,要是柔弱一点的女子大概早就给他捏死了。

好不容易分开之后,两人都喘息着死瞪着对方。季月的嘴儿被蹂躏得红润略肿,脸蛋也染上淡淡的潮红,却还是气呼呼地迎视他凛厉的目光,一点也不害怕,更别说娇羞害臊了。

瞪了半晌,慕容开这才不大甘愿地转开头,闷声咕哝:“算了,我的晚饭呢?快给我吃。”

“话讲清楚再说。你到底发什么脾气?”季月才不肯放过他,“不说就不给你饭吃。”

“我……”

要慕容开怎么拉下脸来承认自己吃醋?眼看她是不会放过他了,醋火加上饥火中烧,既然没饭吃,那他索性又抓过她来啃个够──

闹了半天,又拌嘴又亲热的,就是不罢休。最后,慕容开被她逼问得没办法了,抵着她光洁的额,这才闷闷说:“我不爱妳跟那些人打情骂俏的。”

“谁打情骂俏了?”季月瞪眼,“你别乱冤枉人。何况,我跟大伙以前就是这么熟,也没听你说过什么呀。”

“以前是以前。”他霸道地搂得更紧了些,像是孩童紧抓着属于自己的纸鸢或玩偶。“现在不一样了,我要妳就跟着我。”

“这营里上上下下,哪个不知道我是跟着少将军的?”季月啼笑皆非。她抱着他的颈子,仰起脸,一双弯弯的眼望着他,“你在喝醋,对不对?”

“胡说八道。我只是不放心,兵卒都是粗人……”

季月眼里全是笑意,“你可是少将军,兵全给你管得乖乖的,哪有什么好不放心?何况你每次一回京复命,来回一趟就要好几个月,我难道就都不跟人说话、来往了吗?”

慕容开的脸色又沉了沉,浓眉锁起。

“不行。”最后,他终于说:“下次我回京,妳得跟我一起走。”

语气专断威严,像在下军令似的。

季月睁大了眼,“你真要带我回京?我以为之前只是说笑的。”

他以前确实只是说说而已;但随着两人越来越亲密,慕容开也越来越认真了。他用力点头,“是真的,我要妳同我一道回去。”

是不放心,也是分不开。反正不过是多一个人同行,季月又不是娇柔软弱、处处需要人照料的千金小姐,一道走这么一趟,有什么关系?

何况,一路上有她说笑斗嘴,陪伴身边,更别说想亲就能亲到、想抱就能抱到,晚上两人还可以一床睡;这么一想,漫漫长途顿时没那么辛苦了。

“那你下一次何时要回京复命?开春以后?夏天?”季月双手攀着他的脖子,好兴奋地追问着,“听说京城春天是很美的,会开许多花,颜色缤纷到让人来不及细看;夏天晚上在湖畔水边可看到萤火虫到处飞舞。京城里还有好大的市集,卖好多新奇的玩意儿,房子一户比一户大,光看门口的石狮子就看不完──”

“妳根本没进过京,怎么说得头头是道?”

“听来的嘛。你说过、景军师说过、芫小姐说过、春诗也常说。我真等不及好好看一看了。”她说得好开心,“听说芫小姐已经生养了,我也好想看看她跟景军师的儿子!”

她兴高采烈,慕容开却听得有点头痛。

他妹妹慕容芫曾经到西疆来住饼一段日子。慕容芫、贴身丫头春诗加上大妞季月,三人简直是一见如故,在军营里成天就是无事找事做,举凡帮母羊生产、做腌菜、做女乃酪、晒书、捡鸡蛋、喂牲口、骑马……种种闺阁千金想都不敢想的,她们全要凑热闹,让慕容开以及妹夫景熠凡头痛不已。

这下子好,带她回京之后,又跟自小生性顽劣的慕容芫凑在一起了,还不知道要怎样大闹将军府呢。

“我话可先说在前头。”慕容开拉下挂在他颈子的手,正色告诫道:“京城将军府可不比这儿,妳要是跟芫儿搅和在一起胡闹,那可不行,我爹可是非常凶的。”

“我才不会呢。”季月瞄他一眼,“我何时胡闹过了?何况你爹凶,我爹难道就不凶吗?干嘛这么吓唬人?我可不是给吓大的。”

慕容开拿她没办法,只能懊恼地叹了口长长的气。

这妞儿平日笑口常开,看起来顶好相处的,但骂她不听,吓她不怕,自由自在惯了,根本完全不受控制──

“大爹哪里凶了,他根本宠坏妳。”慕容开用力捏了捏握在掌心里的素手,这才放开她,“快弄晚饭给我吃吧,我真饿了。”

“好好好,马上就去。”季月已经往门口走了,想了想,突然又奔回来,在落坐小桌前的慕容开脸颊上香了一记。

“这又是怎么了?”

“谢谢你。”她笑咪咪地说,这才开开心心地去了。

结果一开门,门外偷听的人躲避不及,差点被季月撞上。只见他们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名负手仰头,欣赏晚霞,另一名则是低头检视手中提的食盒,不敢正眼看她。

季月双手扠腰,质问:“爹偷听也就算了,景军师,怎么你也染上了听壁脚的癖好?”

斯文潇洒的景军师只是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

大爹则虎起脸,斥责女儿,“杵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让开,我好把饭菜提进去。别耽误少将军和军师吃饭。快来帮忙!”

“爹,您到底是要我让开,还是要我进去帮忙?”

被伶牙俐齿的女儿说得无法回嘴,加上刚才偷听心虚,大爹一声不吭地闷着头进去了,留下季月跟景军师在外头面面相觑。

“大爹……挺不放心妳的。”被那双颜色有些奇特的眼眸专注望着,景军师也有点心虚,清了清喉咙,“我也为人父了,多少可以了解大爹的心情,妳就别怪他了。”

“我没怪他呀。”心直口快的季月立刻回答。见到景军师脸上突现的欣慰微笑,她才明白过来,忍不住抱怨,“景军师,我也不会怪你,何必拿话这般套我呢?而且话说回来,爹放心不下倒也罢了,难道你也是吗?何必跟着一起偷听?”

景熠凡笑笑。“我确实不大放心。不过倒不是不放心妳,而是少将军。”

“他?他有什么让你担忧的?”她偏头想了想,“之前大家都担心表小姐的事,可是他最近好多了──”

“是好多了,妳的功劳不小。”斯文军师一句话,说得季月脸红。

她可真是大功臣,若不是她的早晚陪伴,慕容开哪能这么快就恢复过来,变回跟以往一样英姿勃发、神采飞扬?

然而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这一次又伤了心──

应该不会吧?比起那神秘的表小姐,季月实在简单太多太多。全心全意喜欢着慕容开,不玩手段,不耍心机,单纯得令人心疼。

这样够不够呢?

“景军师,你皱眉了。”季月困惑地望着他,“到底什么事?竟能让你这么烦心、忧虑?”

景军师一向很从容的,据兵卒们说,就算大敌当前,也不曾看他露出一丝一毫慌张神态。但此刻却忧形于色,显然是真的很不放心。

他并不想多说,徒然增添她的心事,所以当下只是笑笑,“没什么。只是年关将近,怕边境又有乱而已。最近几年听说山贼流窜得很厉害,有部分已经到西疆来了,少将军烦得很。”

“不会有事的,有你们在,这儿很安全。”她充满信任的眼眸望着他。

“那我们不在时,怎么办?”景熠凡忍不住逗她,“少将军回京复命时,妳不怕流匪来犯?”

“我不怕。”她挺起胸,顶大胆地说,不过又加了句但书:“而且下回,我要和你们一起进京城去了!”

“京城也顶吓人的,妳也不怕?”景熠凡有深意地说。他似有预感,总觉得此行一去,似乎……将多有险阻。

“当然不怕,京城可好玩了,我听说──”

季月眼儿亮亮的,说得正兴头上,却被厨房里头传出来的震耳狮吼给吼断了──

“我的碗筷呢?没碗筷怎么吃饭?还有,怎么没酒?拿酒来!”

她只好吐吐舌,陪笑道:“我得去找酒给大爷喝了。景军师,你也赶快进去吃饭吧,今儿个有爹做的肉丸子,很好吃的!”

眼看她油亮辫子甩得老高,窈窕身影一下子就不见,景熠凡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只能祈求上天垂怜,珍惜这两个直率又单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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