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祸得福!
客房内,花妍己被“打包”送回,安稳地躺在床上。
尽避伤口疼得像火在烧,可她的心却是温暖的,像曝晒在初春的暖阳下,舒服地教她情愿为了此刻,倾尽所有。
她偷觑靠在床榻边的梁柏书,他那对剑眉微蹙着,形成一个浅浅的“川”字,紧抿著唇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嘴上冒出的点点胡髭意外地平添了他的粗犷气息。
她从不曾如此近的打量着他,若非她“受伤”,恐怕此时他们的距离不会这么近,也恐怕他会继续在她面前重复念着:男女授受不亲吧!
想到他的拘礼以及他被她戏弄时,颊际潮红的模样、不知所措的模样、板着脸训斥她的模样……
相识的时刻虽然不久,他那拘谨、刚正不阿的性子早己教她模透了大半,非但没有感到无趣,反之,更加深了要他成为夫君的意念。
他绝计不是个薄幸郎,否则,他大可不说那些教她念念不忘的话,更毋需在她伤重之际,衣带不解地看顾她,是吧?
思及此,她难以抑止地笑了,笑得连伤口痛都忘了。
她不禁佩服起自己的聪明,让桃心剑变成伤人的利剑、让她见血,比她说破了嘴解释都还来得有用。瞧吧!这会儿不但让他相信了她,就连之乎者也、男女授受不亲的戒条他都不守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教她得意的呢?
“……柏书。”突然,门外传出轻唤。
打断了花妍的飘思,她赶忙合眼,佯装未醒。
梁柏书向来浅眠,再加上习武,门外一有动静即惊醒,确认没有吵醒花妍后,他踱出内室,将门拉开。
“娘。”
自花妍受伤至今,他尚未谅解娘亲请人作法的作风,是以,待曹妤婕仅是冷淡不失礼罢了。
“她、还没醒吗?”
都已经三天了,这头儿都没消没息的,教她不得不亲自前来探视,要是真有个万一,她可就罪过了。
“没有。”
“柏书,你千万要相信娘,娘这么做都是为你好。若不是、若不是她生得过於狐媚,娘也不会想到那儿去呀!再说,你们相遇的地方又是山里……”曹好婕急着为自己解释。
虽那座山上不曾传出什么魑魅魍魉的事,但,难保一定没有。
她这么做都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呀!
“娘的意思是长得妖艳之人都是精是怪吗?那么日前,娘不才同孩儿说卉心表妹生得如何娇美、如何倾城,她难道也是妖?若是她改日上咱家作客,孩儿也可请道士收妖了?”梁柏书端出日前曹妤婕说过的话来反问她。
曹妤婕被儿子说得无力反驳,面颊微热。她会这么说,自然是希望把书能和卉心结为连理呀!媒婆不都这么形容男女双方的吗?“那怎会一样?”
“在孩儿看来就是一样。”
“你是文状元,娘说不过你,不过娘的心意你得带到,等她醒过来,告诉她,娘很抱歉,若是能谈和的话是最好,不成的话,就让官老爷来裁决。”这是曹妤婕最大的让步了。
“嗯。”梁柏书点头,自己的娘亲做出这种事,教他如何面对花妍?对她尽是浓浓的歉疚。
曹妤婕见他仍是对她冷淡,不禁心中气愤,但错的人是她,她又能如何?只得先走。
“娘!”梁柏书唤了声。
曹妤婕以为儿子不再赌气,心喜转身。
“以后别再做这种事了。”
笑颜一收,她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当着她的面合上房门,内心百感交集。
内室中的花妍伸长耳朵,听清楚整个经过,知道自己不再被怀疑,乐在心里,但她随即想到适才他们谈论中提及的那个卉心表妹,她是谁?当真美吗?梁柏书属意她吗?
若是,该知何?
全身霍地绷紧,心情当场坠到了谷底,胸膛口的疼痛悄悄地开始作祟了。
***
天色才暗下,各类虫鸣便迫不及待响起,吵得白日静谧的竹林热闹滚滚,却丝毫未曾影响客房内的寂静。
梁柏书坐在木桌边,桌案仅摆著一只烛台,火光灿灿,与心跳相呼应。
他的手里拿了本书册,心不在焉地看着。明着,他的眼是瞧着书册上的小字,暗里,偷觑着床上横躺的人儿居多。
自亲眼瞧见那桃心剑往她身上没入,他的心亦如被剜了个大洞,虚虚浮啊找不到归处,直到大夫笃定地告诉他她没事,一颗心才陡地归位。这时,他方明了自个儿的心与魂,早随着她跑了。
这心轻易地就跟了去,身为守礼的夫子来说真是失礼。
可,拦不住。
着了魔,思绪全挂在她身上了。
要命!
他最好恪守本份、拘礼守节,免得吓坏了人家姑娘,他不住地告诫自己。
若教人知晓,他堂堂一介文状元在短短几日内痴想人家姑娘,非但名誉扫地,就是弟子们也不可能再服气他,当真情字恼人、人恼情,说出去烦恼、闷在心头也烦,就是念了向来最能稳定心思的定心语也不成,他惨了……
叩叩叩!
门板上传来轻敲,他一敛,佯装专汪於手中的书卷,调整紊乱气息后,才这:“进来。”
“爷,该用晚膳了。”进门的是他的贴身小厮银子,手里捧着盛满钣菜的食盘,这些天来,少爷几乎三餐都在这里用膳,梁府上上下下早就议论纷纷了,皆认为这於礼不合,可人家是主子,谁也不敢在主子面前碎嘴,不过也悄悄地在心中估量着这个引发梁府骚动的姑娘,她在少爷心中的重要性,若压对宝,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哩!
“放下就好。”梁柏书还不饿,平日除了看顾她外,并未动用太多体力,消耗不多,自然食得不多。
银子却误认为少爷是因忧心花妍的病体而食不下咽,忍不住说道:“少爷,花姑娘已经躺了这么些天,若是她不醒,您也不进食吗?”
梁柏书倏地铁着一张脸,“说什么混话?花妍当然会醒!”
“是是。”接收到少爷的怒意,银子算是测得了少爷的真实心意,赶忙见好就好。“少爷,花姑娘若知您这番心意定要感动万分,爱死您了,您就……”
“你还说!出去。”什么爱死您了?银子的话说中他心底的向往,偏偏身为夫子,这礼教岂容许他承认?
他臊红着脸否认,撒下生平第一回的谎。
“是,少爷。”银子吐了吐舌,这少爷怎么变得如此心患难测了?
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对,要讨好少爷何时变得这么难?偷觑着少爷一眼,咦?怪得咧!少爷的脸红得像石榴花,还是天晚了、房内烛火暗,瞧错啦?
“还不快出去!忤在这儿做啥?”两顿突生的热度教他整个人心浮气躁的。“是,少爷。啊,银子还有件事要请示。”走了两步,银子想到要事。
“说!”“书堂明儿个是不是还停课啊?”都休了几天了,虽然进度还跟得上,但荒废学业总不好。
“停。”他想也未想地应到。有了上回的经验,他知晓除非确定她没事,否则他的心思不会在认真教学上头。
“哦!”银子搔搔头,明的暗的全确认清楚了,这花姑娘在少爷心中,非常、非常重要。
跋紧出去跟大夥儿交换意见,看看押码给“卉心表妹”的人要不要换注?
***
醒了!
花妍这一觉睡得过瘾,甘愿了。缓地睁开羽睫,纳入眼帘的是一双紧锁着她的忧心深眸。
“你醒了!”五官因那牵动的嘴角而显生动!她感到眩目,整个人像遭到吸附般,目光移不开了。
她方才看到的可是他的担心?
他当真如她所愿,开始对她产生各种情绪吗?
那倒不枉她为他用尽心思了。那日从梁夫人口里听到“卉心表妹”这号人物,她难过一夜、也失眠一夜,直至东方露白,才缓缓睡去。
这一觉,睡得倒长,意外的收获是他的担忧……
为了这一瞬,挨剑也值得。
“你饿了吗?我马上命人去备饭菜。”梁柏书因她清醒而忘形了,忘了掩藏心中的喜悦、忘了子曰……
“我不饿。”她连忙坐起身,要拦住他。不意,牵动了胸口的伤处,她痛吟了声,面色略微苍白。
“你不要乱动!伤口很深,你若不想留下疤痕,最好躺在床上休息。”思及她的不自量力,一股气闷涌上心间。“真不知道你脑袋瓜子里装得是什么,没瞧见那是‘利器’吗?看到它不会闪开吗?要是因此死绝了,岂不无辜!”
“不会死的。”若真教桃心剑刺死,她堂堂一介花萼国的长公主颜面何存啊?
她是故意的,他懂吗?
停!她霍地睁大眼,瞅住他瞧,差点儿认定自个儿在作梦,他这可是在生气?
还、还有,这可是她识得他以来,除了训诫,他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了。
千军万马来袭,都拦不住她此刻心中的撼动,喉间咯咯乾涩,“你担心我,也怕我死绝,对不?”
梁柏书一呆,又被击中心事,他的面颊霎时窜红,深眸溜地转开,口不对心地忙否认。“我、我是怕梁府吃上官司。”
“是吗?”原来,事情不是她所想的那般。
花妍垂下头,却遮不去满腔遗憾。
他是怕她告官,拖累梁夫人,所以才对她好吗?
假意的关心全是为了他娘,而不是她?
还以为,这一剑她挨得值得,起码唤起他对她的注意与关照,孰料,只是怕吃上官司……
体内有一道力量像是被抽离似的,淘空了、缺失了。
“当然是。”梁柏书没瞧见她眼里的失落,因而急欲澄清,是故,忽略了她一闪即逝的心情。
“那你何必靠我这么近?男女授受不亲不是吗?”他一定是骗她的,刚才她明明在他眼里看见担心,担心的眸色可以装得出来吗?她不相信!“那是情非得已,现下你醒了,我会派个丫鬟来看顾你。”不然,男女共处一室,对她的名节确有毁损。可笑的是,这点却是由她来提醒他的,他真是拘礼得过份。
“是吗?”有那么一瞬,花妍好气他的不够勇敢、不够坦白。
明明就是担心她,还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模样,要不,他倒说说这么近的坐在她的床榻盯着她看是为什么?
这么急着喂饱她是为什么?
这么忧心重重,连胡髭都生出来也不在意是为什么?
全都解释清楚之后,她才会相信他。否则,别想!
“当然。”他的心陡地加快,心虚地不敢直视她。
以往光明磊落的作风在她面前全施展不开,耳根子更是因为对她不够坦白而热辣烧灼,他胡乱地找了个藉口离开——“你睡了这么些天,一定饿了,我去……”
“哼,你问心无愧最好。”
花妍暗暗咬牙忍气。她现在不跟他争辩,总有一天,会教他那张闭得比蚌壳还紧的嘴,吐出倾慕她的字眼,她忖道。
问心无愧?此言骇得梁柏书的心跳漏了几拍,读书人呀!怎能说谎?还说成习惯?
坏了,他梁氏一门的清白家风全教他给毁了,就因他在短短瞬间贪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