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心恋 第6章(2)

那一晚,在那样的情况下,虽然感觉浪漫,但睡得并不踏实。其他人也同样睡不着,大家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夜里还感觉地面晃动了好几次。

第二天,大家都带着熊猫眼上课,上课时,此起彼伏的喷嚏声充分显示了昨晚那一夜的成果。

下午学校宣布提前放学,大家都如同在牢里关了三年一样,连忙收拾书包回家了。

我坐了半个小时的公车,终于到家,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煮好了饭,见我回来,母亲神情激动地迎了上来,“丫头,这么早回来了!在学校怎样?昨天打电话去你班主任家,说大家都还好,害怕吗?”

“没事。”我笑笑,又张望了下,“爸呢?”

“出去搭棚子去了,这两天我们都要在外面的篮球场那边睡觉了。所有小区的人都在那里搭了棚子。”母亲帮我放了书包,又递水果给我。

我接过来,“你们也在篮球场睡啊?”

“是啊,这房子虽然是楼房,不过建了十多年了,可没新房子那么耐震,所以大家都跑去篮球场睡。”母亲又回厨房去煮饭。

我跟过去,一边啃水果一边貌似无意地问:“妈,爸帮骆伯伯办的事可以了吧?”

“你陈叔叔说明天回话。”母亲娴熟地炒菜,“那个骆展阳想考杭州的武警指挥学校,要是名额拿得下来的话,成绩应该是没问题的,那个孩子读高三上学期的时候成绩都还很好,就那么一学期的时间,成绩一下子就滑下来了。”

“怎么成绩会滑那么快呢?”母亲围着锅转,我也跟着母亲打转。

“这个谁知道!也可能跟他家里有关系啊!”

“他家里?他家里有什么事吗?”我追问。

母亲拨开我,“别在这挡着我炒菜,别人家的事,你问这么多干吗?问了有什么用?去去去,进去看电视,要不看看你的书也行,你可别像骆展阳一样成绩一下子到高三滑下来,我才要气死。”

母亲一边唠唠叨叨地说一边将我赶出了厨房。讨不到答案的我只好会房间发呆,骆展阳家会发生什么事呢?

吃饭的时候照例要闲聊两句的,我找不到机会将话题往这个方向引导,只好闷闷不乐地吃完那餐饭。晚上早早的,母亲就收拾好被子,要往篮球场那边去。

我借口说要找程越,母亲叮嘱我一些学校讲过的避震事宜,描述了一遍又一遍自家的棚子搭建的位置,一再地说小心,这才放我出去。

程越初中毕业后就念了中专,我往她家的方向走去,但走到一半却又不想去找她,只好在小区的一个石桌子前坐下来。以往这个时候,这里是很多人的,或打扑克或下棋,热热闹闹。如今大概因为地震的原因,没几个人在外闲荡,显得冷冷清清。

骆展阳要考杭州的学校了?我心里暗自计量着,以我目前的成绩,如果考浙大,应该也不是问题,但父母一直希望我考到北京去,至少陆元在那里,也有个照应。我要怎么样才能在填志愿的时候不让父母反对填浙大呢?

这样坐着,天色也慢慢暗了下来。

“妹妹。”

大概想得太厉害,我居然听到好像骆展阳在叫我。不过我还是循着自己的感觉望过去,黄昏的厚重里,不远处有个瘦瘦高高的身影伫立着。

“骆……骆展阳?”我结巴了,差点要很没出息地去揉自己的眼睛,看是不是眼花,“你不是……不是在部队吗?怎么会……”

我连忙站起来,朝他走过去。他一身笔挺的戎装,穿上军服戴着军帽,身板笔挺,那样子真的帅呆了。

我因此而心跳得厉害。

“远远就看有个人坐在这里眼熟,果然是你。还好,两年不见你还认识我。”他微笑着。

我心底叹息,两年不见又怎样?就算二十年不见,我都不见得会忘记啊!“你怎么在这里?当逃兵了?”

“没,我前天回来的,有些事情要办理,今天有个战友约我来这里,没想到遇上你了。”他温和地说。

“你回来得还真是时候,正好赶上几十年难遇的地震。”我有些不是滋味地说,这便是单恋吧?你记挂着那个人,但他却从没放你在心上。就算回来,也不会主动来看你,能这样偶遇已经是奇迹,否则他来去匆匆,我连知道的机会都没有。

“小事而已,你害怕?”

他走到石桌边坐了下来,我也坐下来,看样子他要和我聊天了,手心里都紧张得出汗了。就是凉亭上那晚,似乎都没现在这么紧张。是因为我越长越大,还是因为他越来越叫我心动?

“我倒没有很害怕,又不会塌房子倒楼,只不过身边的人都一惊一乍的,害我也跟着紧张。”我撇撇嘴,又问他,“你回来待几天?”

“我明天就得赶回去。”

“这么匆忙?”我有些失望。

“没办法,现在可不是自由人了。”他取下了军帽,露出了里面推得平整的短短寸头。

“头发这么短了?”老实说,这个发型虽然普通,但却比他以前的发型看起来精神很多,我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模一下,最终还是忍住了。

“部队的需要。”他简短地回答,又问我,“小丫头现在学习怎么样了?高三了吧?准备考哪里?”

“我才不是小丫头了!”我仍旧不服气地在这个问题上争辩一句,“现在还不知道啊,我都没定目标呢。”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总知道吧?”他看着我,目光专注而温柔。

人家说,单恋的人总会偷偷揣测对方的心意,他这样的目光,很容易叫我理解成他也有意于我。我选择视而不见,“都说不知道了,我妈让我考去北京,这样陆元好照顾我。”

照顾两个字我委实说得有些言不由衷,甚至有几分咬牙切齿。

他笑了起来,“那陆元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他的照顾,也委实有些言不由衷啊。

“可是我不想去北京。”我扁嘴。

“那你想去哪里?”

我眼睛东看西看,就是不看他,“反正不想去北京,北京生活水平那么高,我妈可没那么多钱来给我败。”

“那考去杭州好不好?”他神色自若,一点都没有异样地说。

他这么自然地发出这样的邀请,倒叫我一下子不知道怎样应对才好。

“干吗要去杭州啊?”我目光闪躲。

他笑了笑,“别装了,小丫头,如果没有意外,我以后就在杭州,我罩着你总行了吧?”

“万一出意外呢?”我反问他,问完才想起该给自己一个嘴巴,这么乌鸦嘴,呸呸呸!

“谁出意外?”他狡猾地反问我。

这下我知道不该回答了,“不行啦,我妈不会让我报杭州的。何况,我还不知道我学什么呢。”

那话里变相的意思,其实是我已经同意了报杭州。

“趁现在还有时间,你可以慢慢去了解啊。报上海或者杭州的学校,里面总有你想要学的东西的。”

“你觉得我学什么好?”和他谈话,心里是紧张的,但心情却又是放松的。亦兄亦父亦情人,他的温柔和煦,总让我不知不觉地愿意倾诉心事。

他笑了笑,“这个我可无法替你下断言了,你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得出将来走什么路最合适。”

“那你说,现在学什么最热门?”我又问。

他还是那样笑,“什么热门你就学什么吗?总之,你只要记得坚持自己的理想就可以了,就算热门你不热爱,将来可能也无法学以致用,白白浪费时间。”

“这也是。”我喃喃地说,“我其实挺想学新闻专业的,将来去做个记者,但是却娇生惯养吃不得苦,真矛盾啊。”

“那就另外再看咯,我想你也不只是对做记者感兴趣吧?”

“不知道啊,好像越是事到临头,越觉得茫然一样。你当时怎么填的?”我心直口快地问。

这话问完,我才意识到自己又蠢蠢地犯了错误,“呃,对不起……”

“没关系,”他拍了拍我放在桌面上的手背,“我当时也没想什么啊,那个时候在那种情况下,填什么也无所谓了。所以你指望在我这里取到这方面的经,那就白费时间了。”

他真坦然啊。到底在军队磨炼两年,总是和以前不一样了。成熟的,不仅仅是面孔。

“那你……什么时候考试?”

他笑笑,“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等有名额再说吧。”

他话才落,脚底下又明显感觉一阵晃动。我和他抬头对看一眼,都笑起来,“又地震了。”

几乎是同时说完,他看看表,站起来,“好了,不和你说了,我现在得赶回家收拾东西了。明天一早还要搭火车。”

我也跟着他站起来。

“丫头,你还是没长高,看来是没机会再长了。”他一边走一边取笑我。

“我也没办法啊,不过现在也够了,有一米六三了。”上高中还是长了三厘米,也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他看我一眼,“嗯,那也够了。女孩子这个身高还算标准。”

我得意地笑了起来。

路过篮球场时,他看着搭建起来的棚子,“这里也这么夸张?不是说地震不过是余震,不会造成生命威胁吗?”

“谁都怕死啊!”我耸耸肩。

他点头,“这倒是。下午我同学还给我讲他学校有个老师,晚上一听到人家叫地震就连滚带爬地从窗户跳出去了,结果全校的人都没事,就他一个人摔断了腿。”

我笑起来,“你同学那里也地震吗?”

“他就在小城念大学啊。”他笑了笑,“又不是人人都能考出去。”

“噢。”我点头。眼看着车站在望了。

“到了,丫头,回去吧。”他挥挥手。

“噢。”我恋恋地答道,还是站在他身边。那一刻,我多希望车子再晚一点来啊。再晚一点就好。

“你要坐多长时间的火车啊?”我纯粹是没话找话了。

“一天一夜。”他回答。

“这么长时间?坐卧铺还是硬座啊?”

“卧铺。”

车来了。

他看了我一眼,冲我笑着,“丫头,好好学习啊!我在杭州等你!”

我在杭州等你。

我点头,用力地,看他坐上公车,朝我挥手道别。我的眼睛忽然湿润起来。

没有再见,公车启动,缓缓开走,渐行渐远。

我怔怔站了好久,直到公车的身影消失了很久我才缓缓转身回去。

我在杭州等你。

我想着这句话,嘴角浮起了笑容,眼中却又莫名其妙地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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