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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娶县太爷 第二章

“威武--”

一声惊堂木,堂下跪着的三人都胆颤心惊地抽跳一下,在大堂外围观的乡亲们顿时鸦雀无声。

新任县太爷年纪虽轻,但审起案来一点也不马虎,再加上精明世故的师爷从旁边协助,累积好一阵子的案子一件一件地审清、结案,大家对新任县令渐渐有了不错的观感。

“没等我就开审了?”慕天秀神清气爽地晃进大堂。

衙役们熟得跟什么似地,不必吩咐就自动将椅子摆到大公案边,打从县令上任,侍郎大人三不五时到县衙串门子,开始审案之后,他更是热心不已,常常一起坐在大堂上陪审,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了。

“就当我不在,请继续。”慕天秀悠哉地坐下。

江嫣红好没气地白他一眼,转头继续审案,“原告文彦,你告你的邻居吴发达夫妻调包侵占你拜托他们保管的璞玉,是不是?”

“是。”玉工文彦气愤难当地说起当初他因为要出远门,所以拜托邻居吴发达夫妇帮他保管一块璞玉,哪知等他回家,他们还给他的竟然是颗烂石头,打死都不承认调包偷换,他只好告官,请县太爷主持公道。

“冤枉呀大人,当初文彦交给我们的就是这颗石头,烂不烂我们怎么知道,我们好心帮他保管,他竟然反咬我们一口,唉呀,这年头真是好人做不得喔。”

吴家夫妻齐声喊冤。文彦气不过地臭骂跪在身边的邻居夫妇,原告与被告各持己见,当场在堂上吵了起来,师爷何一问使个眼色,衙役们纷纷跺杖、高喊威武,吵吵闹闹的大堂一下子就又安静下来。

“就是这块石头?”江嫣红指着跟前的证物,一块饭桶大小的花色石头。

“江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既然跟玉有关,你就得问问我这个买卖玉石的专家才对。”

慕天秀走到石头前东瞧西看。

“刚刚是谁说就当他不在的?”江嫣红凉凉地回。

衙役们个个掩嘴偷笑,侍郎大人的话最多了,怎么可能乖乖坐着不说话,两位大人在堂上抬杠的戏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大家早就习惯了。

慕天秀单手便轻松地拿起大石头,在双掌中把弄了一会儿,审视的双眼突然亮起了异样的光彩。

“好玉,我买了,八十两,不,这么好的璞玉,少说也要一百两才公道。”

一百两?!鲍堂上一阵哗然,堂外观审的乡亲们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到底谁是谁非。

他把石头放在玉工文彦跟前,笑嘻嘻地说:“我做玉石生意两年了,璞玉买卖的规矩我懂,赌输赌赢,买家自行负责,切开之后,就算里面真的是烂石头,我也不会找你负责,你放心好了。”

怒容中,玉工文彦流露出身为匠人的骄傲,“我做玉工十年了,自尊心还有,就算侍郎大人要给我一百两,我也不会把这个烂石头当成璞玉卖给你。”

慕天秀淡淡一笑,一双炯亮的眸子扫过窃窃私语的被告夫妇,随即回头看了县令一眼。

“侍郎大人,你弄错了吧,这里是公堂,不是玉市,那个是证物,不是商品,请你不要再闹了。”

江嫣红一双慧诘的双眼在原告被告间溜来转去,默然沉思半晌,拿起惊堂木一拍,“这件案子择日再审,你们先行退下,证物由原告带回好好保管,退堂--”此时天色已渐黄昏,大堂外的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去,玉工文彦一脸不快地抱起证物离开,吴氏夫妇隔着一段距离,怏怏然地跟在后面。

夜幕低垂,清凉的晚风从网川习习吹来,吹动路边的矮树草丛,草丛中几颗人头冒着冒着,四双眼睛全都盯着前方不远的屋舍。

啪的一声,江嫣红打了自己一巴掌,皱着眉抹掉黏在脸上的蚊子尸体。

“大人,你先回去好了,这边由我们守着就行了。”

蚊子老挑细皮女敕肉的县太爷咬,看长官一直自打耳光的糗样实在好笑,捕头阿胜和两个手下想笑又不太好意思笑出来,憋得脸都快变形了。

“这主意是我出的,我想亲眼看看结果。”

才不想输给蚊子呢。

“玉工文彦真的被坑了。”

耳边突然响起慕天秀的低语声,江嫣红吓得花容失色,还来不及叫出声,一只大手就捂住了她的嘴。

“别叫,要是被听见的话,你引蛇出洞的计就别玩了。”

身边无声无息地冒出一个人来,捕头阿胜等人也是吓了一大跳,等看清来人,他们释怀一笑,听说侍郎大人从小苞着他父亲,也就是前宣城郡王慕傲云东征西讨,练就一身好功夫。

有那么一下下,江嫣红乖乖听话,不叫也不动,但随即意识到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处境。

他的大手一掌包覆住她的下半张脸,她那无人碰触过的樱唇就抵他的掌心上,刚刚吓得差点跳起来的身子也被他的另一只手臂给按下,那手自然到不行地勾住她的肩头,然而更让她羞慌的是因为过近的距离,他温热的鼻息就这么喷洒在她的耳后,害得她都起鸡皮疙瘩了。

他斜低眸子向下望去,又是那张潮红冒汗的脸孔,嘴角扬起捉弄成功的得意笑容。

她完全明白他是故意吓她的,柳眉一竖,狠狠地将手肘撞向他的肚子,他机灵地往后一缩,躲过攻击。

“你来做什么?”她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火气却不小。

“有热闹看怎么可以错过。”

他乐得跟什么似的。

“我是在办案,不是在玩。”

因为不懂玉石,就在伤脑筋的时候慕天秀跑来了,一眼就判定证物只是块烂石头,她灵机一动,反正这家伙三天两头坐在大堂上插花,不如就由他在公堂上开个价,试探原告和被告的反应,结果指向吴家夫妇很可疑,现在守在这边,就是想看看最后的结果。

“这样办案挺好玩的。”

丙然,请神容易送神难,她狠狠地瞪他一眼,往旁边挪动几步,打算离这个轻浮的家伙远一点。

他故意挨过去,看江青墨像青蛙似地跳来跳去,他笑得更开心了,旁边的阿胜等人也被逗得咧嘴大笑。

可恶,老是给她难堪、让她出丑,在衣袖中的粉拳握得紧紧的,恨不得挥拳痛扁那张嘻皮笑脸。

“嘘,有人来了--”听见脚步声,慕天秀机警地轻喝一声,大伙儿连忙转头,只见一个粗壮汉子敲敲文彦的门,不一会儿门开了。

“阿彦,官司打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你一定很闷吧,走走走,喝酒解闷去。”

文彦随手关上门,跟着朋友走了。

寂静幽暗的路上只有夏虫的唧唧声,过了好一会儿,隔墙吴家的门开了,吴发达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确定路上没有人,他立刻闪回去,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和妻子一同费力地抬着一个麻布包,进入隔门玉工文彦的家里。

“老公,没想到你随便在河边找的石头是真的宝贝,阿彦这块真的璞玉说不定都没这个价,一百两,侍郎大人出一百两耶,这下我们发了--”

想到那么一大笔钱,吴妻兴奋得控制不住。

“傻瓜,就算换回来,我们也不能拿去卖给侍郎大人,那不就等于承认我们真的偷换了人家的东西了吗?”

吴发达示意妻子把麻布袋放下,一点也不麻烦就找到文彦随便放在地上的石头,吃力地滚换过来。

“高兴得差点都忘了,没关系,我们拿去京城卖,那里多的是达官贵人,随便就卖得出去。”

吴妻继续想着她的发财梦,想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你们想得真周到。”

吴家夫妻转头看见站在门外的县太爷、侍郎大人及捕头等人,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都呆掉了。

“这下人赃俱获,你们还有什么好说?!”

正如所料,起了贪念的人是抵挡不住金钱的诱惑,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换回来,只要给他们机会,他们就会自动露出马脚。

文彦和朋友一起去喝酒,走没两条街就被捕快给追了回去,看见他家一屋子人,他愣了好大一下,后来才弄清楚这是县太爷的妙计,现已真相大白,他又佩服又高兴地叩谢。

“大人饶命呀,我们一时鬼迷心窍,起了贪念,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您饶了我们吧!”

吴发达夫妇吓飞的魂魄终于回来了,咕咚一声跪下,一下子求县令开恩,一下子求邻居原谅,又是赌咒、又是发誓的,忙得不得了。

“大人,他们会怎样?”文彦气归气,但到底做了十几年的邻居了,也不忍心他们的下场太惨。

“当然是打几十大板以示惩戒了。”

慕天秀理所当然地回答。

江嫣红瞪了老是抢着断案的慕天秀一眼,好没气地说:“到底你是县令?还是我是县令?既然你这么喜欢办案,你干脆回京去向宣城郡王讨个官做算了,凭宣城郡王的势力还怕没官可做吗?”

这话让慕天秀有如挨了一鞭,怒容蓦然升上他少年的面庞,一把抓起江青墨的手。

手腕传来一阵痛楚,江嫣红正想开口骂人,却被那腾腾的怒气给震住了。

以前不管怎么消遣,他都笑骂由她,但这次不同,他真的生气了,凶狠的眼神让她不禁胆怯起来。

“你……想……怎样?!”

“进士及第宴上,大家看在宣城郡王的面子上都让我几分,就你敢出来跟我单挑,我们斗诗、斗酒、斗音律,斗得好不痛快,我欣赏你的才华,更欣赏你的骨气。”

他轻屑地啐一声,“没想到你一当官就开始在意起郡王的势力,看来你也不过是个普通角色,一点都不值得我另眼相看,是我看走眼了。”

“眼睛长在你脸上,看走眼也是你家的事,关我什么事?搞清楚,是你一天到晚在我的县衙进进出出,我可没求你来给我找麻烦,更没要你另眼相看。”

莫名其妙被数落一顿,她也火大了。

“好,很好,就算你求我,我也不会再去了。”

慕天秀气得手上的力道不自主地重几分,江嫣红痛得额头浮起汗珠,却又倔强地不肯求饶。

“侍郎大人,快请放手--”看情况不对,捕头阿胜连忙跳出来打圆场。

慕天秀忿忿地放手,转身纵入夜色之中,江嫣红抱着发疼的手腕,嗔视着他消失的方向。

大家一头雾水地看来看去,就连刚刚哭天抢地的吴家夫妻也愣愣地傻跪在原地。

江嫣红发现众人异样的眼光,脸上一热,装出没事的样子,“阿胜,把证物全带回去,原告被告明天到堂上听判。”

一声清悦的笛音从日暖楼的菱花格窗传出,悠扬轻转,吸引得大街上的路人停下脚步陶然聆听。

这日暖楼可是县城里最风雅的青楼,楼里的姑娘个个花容月貌,能歌善舞,挂头牌的石榴更才情出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没钱进去一睹芳容的市井小民能够隔着重院听到曲子也算是赚到了。

一曲终了,石榴水女敕女敕的双唇离开那柄绿沉沉的漆笛,殷勤地问道:“我吹得对不对?和侍郎大人在京城听的曲调可一样?”

闲坐在窗边美人靠上的慕天秀饮尽杯中的酒,淡笑着说:“曲调是对,只是意境完全不同,这胡曲调子本来是高兀亢凉,有如杜鹃啼夜,妳吹的却是轻快飞扬,就像雀儿喜春。”

石榴把笛子交给丫头,纤纤玉手端起酒壶,为雅客再斟上一杯,“来勾栏院的无非是寻欢作乐,那样催感人心的曲子不适合,可是我又很喜欢这曲子,所以就擅自改了一改。”

“喜欢是因为心境,改变是因为处境,虽入风尘,却笑看红尘,石榴姑娘好高的道行,佩服。”

“侍郎大人就别取笑我了,我哪有什么道行,我只是想乐是一天、苦也是一天,当然要快乐地过了。”

“想得通这一点就很厉害了。”

石榴笑笑,话题一转,“对了,前几天玉工文彦的案子判了,大家都说县太爷判轻了,可是我却认为不会。”

说到这个,他当然有意见,“才判罚金和摆酒席道歉,是判轻了,要是我的话,一定重重打几十大板,给贪心的人一个惩戒。”

“文彦和吴家夫妻做了几十年的邻居,要是真判重了,文彦也会觉得过意不去,怨结深了,以后恐怕连邻居都没得做了,人总有糊涂的时候,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认为县太爷判得很好,为他们以后留了后路。”

石榴的一双美眸中尽是赞赏。他微微一愣,倒没想过这一层。

“听说侍郎大人和县太爷交情不错,改天请带他过来,我很想见见这位通情达理的大人。”

石榴柔声请求。

“听说多半是错的,我跟他没交情,妳找别人帮忙介绍。”他心头忽然一阵烦燥,放下酒杯不想再喝了,“我要走了。”

在风尘混的石榴很识趣,没有多问,恭顺地送贵客出门。慕天秀离开日暖楼,还不想打道回府,策马四处闲逛,东逛西逛,竟习惯性地逛到县衙附近,眼前的高墙后就是县衙的内院。

他咒骂一声,正想转回头,忽闻墙内传出叮咚的琴声,精通音律的他忍不住勒马倾听。

所弹的是古琴曲『伯牙悼子期』,传说伯牙和子期是知音,子期病笔,伯牙在子期的坟前弹奏此曲,曲罢摔琴,哭道世上再无知音。

此刻的琴音有着无比的愁怅、无尽的思念,充沛的感情深深感动了他。

哀琴的人是谁?难道是江青墨?应该不是,江青墨的琴艺他见识过几回,虽好,但没这么好。

他抑不住好奇心,随手将马栓在树下,纵身跃过围墙,循声找去。

县衙内庭的千叶桃长得森郁茂盛,碧竹在风中轻轻摇曳,修长的竹影映照在素窗之上,江嫣红坐在窗前低眉抚琴。

从前,她常陪着弟弟一起寒窗苦读,有空的时候姊弟俩就一起抚琴自娱,现在,那手足情深的情景已经永成追忆了。

失去有如半身的双胞胎弟弟,她的悲痛并不亚于母亲,只是母亲已经伤痛至此,她非坚强不可,但她还是经常想起亲爱的弟弟,思亲之情无处可诉,只好把万般不舍与深深思念寄托琴音。

慕天秀躲在叶影之后,惊讶地望着抚琴之人,他不但看走了眼,也听走了音。

琴声嘎然而止--

“好痛--”江嫣红拉下袖子翻看还是一片乌青的左腕,懊恼地嗔骂:“可恶的慕天秀,害我痛这么多天~~~”

慕天秀被骂得脸红,当时火气一上来,忘了控制手劲,再怎么说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他不应该下重手的,他有些愧疚地看着那腕上被他掐握过所留下的斑斑紫痕……

衣袖滑落,露出白藕一般晶莹滑女敕的腕臂,他不禁失笑,天吶,江青墨的手臂怎么这么细,不但细,还女敕得跟娘儿们一样。

娘儿们?!这念头狠狠地敲了他一大下,不由自主地重新审视江青墨的一举一动,那秀眉微蹙的模样、那纤指揉臂的模样……

真的好娘,可是……还不难看,刚中带柔,柔中带刚,娘的洽到好处,一点也没有令人讨厌的感觉。

陶醉欣赏了好一阵子的他猛然惊醒,天吶,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竟然躲在暗处偷看男人,偷看男人也就算了,竟然看得快流口水,他像要打醒自己似地用力地拍打额头。

隐约听见一声轻响,江嫣红连忙拉好衣袖坐好,紧张地望向窗外,幽静的庭院中只有花木婆梭,没有半个人影,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低头凝望手腕上渐淡的紫痕,平心静气地回想,慕天秀并不是真的有恶意,只是不知道他在气些什么罢了,听他的口气,他很欣赏弟弟的才华和骨气,光冲着这一点,她可以原谅他一半。

自从上任以来,那家伙一天到晚在眼前转来转去,烦归烦,看久了也不那么讨厌了,鸡婆的他出了不少主意、帮了不少忙,但自从那晚闹翻了之后,他就没有再来了,耳根子突然清净下来,还真有一点不习惯。

米贝脚步轻快地越过庭院,“小少爷,吃饭了。”

小书僮帮忙把七弦琴放回高柜上,忍不住必心地问:“侍郎大人真的不会再来了?”

“他说就算我求他,他也不会再来,那你说呢?”

江嫣红和小米贝一起步出房间。

“好可惜喔--”

“你可惜的是人家赞助的好料吧,贪吃鬼。”

她摇头晃脑地背起书来:“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所以颜回才会那么早死,他是饿死的。”

她喷笑出来,正想回话的时候脚下一绊,往前跌跪在地上。

“小少爷,你不要紧吧?!”米贝连忙扶起痛得抱膝叫痛的小姐,顺脚踢开绊倒人的破碎花砖。

“好痛,我最近是走痛运,是不是?”她气得跺跺坏得坑坑疤疤的花砖壶道。

“是走穷运,我们哪有钱修呀。”

米贝一脸纳闷地说:“小少爷,别人当官发财,我们怎么都发不起来?”

“那种鱼肉乡民的黑心钱我们别赚,我再看看有没有什么赚钱的好机会,不好意思,再忍耐点。”

“我不是埋怨日子苦,只是觉得平平在当官,怎么差这么多。”

“我知道啦。”

她细心吩咐:“别让我娘来这边,免得她老人家跌倒。”

主仆二人边聊边往饭厅走去,丝毫没有察觉到千叶桃的叶荫深处站着一个满眼困惑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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