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歌原本以为南宫烨睡一觉就没事了,没想到过了三天,他的冷热病还在发作,没有好转的迹象。
这几天小楼里也很冷清,他生病的时候没人来探望,陆云歌觉得不可思议,直到二叔提起后才知道,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对外宣称庄主出远门去了,要过一阵子才回来。
难道南宫烨经常出远门?
这天晚上,陆广茂照例来到小楼探视,陆云歌找了个机会,向他提出心中的疑问。
“从前有,但自去年起就很少了,今年因为病情加重,只在三月份去过一趟楚州。”陆广茂如是回答。
三月份?楚州?
陆云歌想起师父曾经说过,无极派的方掌门是在关外被人杀死的。
时间吻合,地点却不对。
看见陆云歌若有所思的表情,陆广茂有些纳闷。
“妳关心庄主有没有出远门干嘛?有事?”他侧头问。
“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庄主生病了,老夫人却没回来看过,难道她也认为庄主外出了?”陆云歌知道?就算面对自家二叔,有些话还是不能说。
“是啊!”侄女既问,陆广茂也不隐瞒。“庄主最怕老夫人哭哭啼啼,吩咐过我不许告诉她,不过……从前庄主顶多病一两天,这次居然三天都还没好!唉,要是明天还没有起色,我看最好通知老夫人一声。”
陆广茂走进厢房,见南宫烨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暗自叹了口气。
他每天晚上都会来看望南宫烨,顺便关照一下陆云歌,看来以现在的情势--他伸手探南宫烨体温的同时,拿走了放在床头的一只玉佩。
“你干嘛?”陆云歌不解地问。
“妳也随便拿样贴身东西给我。”陆广茂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吩咐。
“啥?”陆云歌瞪大眼睛,无法理会二叔的意思。
“就妳头上那朵珠花。”陆广茂催促着。
二叔一个大男人,要她头上的珠花?如果不是二叔表情认真,陆云歌真以为他在开玩笑。
“这珠花不值钱,上面的珍珠是假的!”她赶紧声明。
“把它给我,我才不在乎它值不值钱。”陆广茂重申,语气固执。
陆云歌没有动手,只是发愣地望着二叔,不明白他到底想干什么,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见陆云歌像木头人似的,陆广茂懒得跟她多费口舌,直接用最有效的法子--自己伸手去摘。
陆云歌反射性地后退一步,但珠花还是被二叔拿走了。
陆广茂将珠花和玉佩交迭在一起,小心收进怀里,而后眼珠子一瞪。“云歌,我说过给妳一个月时间,现在已经过了十天,我交代妳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
啊?二叔还惦记着那事?陆云歌有些傻眼。“二叔,庄主都病成这样了,你给的时间是不是太紧了?”
“我给妳的时间够宽裕了,是妳不思进取,一个劲儿的敷衍我。反正,我就那句话,还有二十天时间,妳自己看着办吧,要是到时候还没进展,哼哼,妳该知道下场!”陆广茂生怕看久了陆云歌那副呆样,自己会失控劈向她的脑袋。话落,衣袖一甩,转身走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已经尽力了,成不成功就看老天爷的意思。
目送二叔火爆离场,陆云歌很想大哭一场。
有话好好说嘛,何必动不动就拿做妾的事威胁她,可是……就算她哭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又能怎么样?
瞧二叔志在必得的样子,根本不许她搞砸这件事,回头看看南宫烨,她很确定面对这样的南宫烨,自己就算再漂亮,就算自己是仙女下凡,也没那个能耐引起他的注意。
唉,她该怎么办?
陆云歌想着心事,侧身坐上床沿。
“南宫烨,你说呢?”
她掖了掖被角,对着南宫烨自言自语。“你会好起来吗?”她轻轻地问,注视着他,又轻轻地说:“现在我才发现,还是喜欢看你神气活现的样子多一些,不知道……”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不知道还看不看得到。”
虽然对病理不是很懂,但她猜测,他的病状恐怕和走火入魔差不多。
走火入魔向来没法子救,南宫烨,只怕也没救了……
陆云歌鼻子酸酸的,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落泪的感觉。
是同情?
好像不对,比南宫烨可怜的人多的是,也没见她为谁就想哭啊?
是喜欢?
陆云歌吓了一跳,赶紧摇摇脑袋,甩开这个恐怖的念头。她,怎么可能喜欢南宫烨呢?
或许是那天被吻的缘故?
女孩对第一个吻自己的男人,难免有特殊的感觉,哪怕那个男人再普通。
对了,就是这样!陆云歌使劲点头。
只是……怎么又想起那个吻了?
那不过是场意外,她已经决定忘记它了。
陆云歌再次甩甩脑袋,不敢深究自己心头突起的那份忐忑是什么,但她却知道这忐忑的起由,是因为有他。
就像现在,南宫烨平躺在床上,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她仍能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男子气息。
自那天被吻后,她发现自己变得喜欢看他,有时看着看着不知不觉都会入迷,刚才二叔在还好一些,现在二叔离开,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她心头的不安愈加强烈。
难道说……
在那份呼之欲出的答案面前,陆云歌吓坏了,拿起桌上的蜡烛,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陆云歌刚离开屋子,南宫烨就睁开了眼睛。
这几天他总是这样,时而昏迷,时而清醒,不过今天醒的时候有些特别,因为他正好听见陆云歌叫陆广茂“二叔”。
看吧,他没猜错,云歌确实是陆广茂的亲戚,但陆广茂为何要威胁她,说给她二十天的时间,这让他觉得奇怪,也让他很不舒服,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事情的内幕一定和自己有关。
陆广茂走后,他几次想睁眼旁敲侧击问个明白,可云歌的喃喃自语声,彻底改变了他的主意。
原来她并不像表面上对他那般无情,这让他的心情有了不小的变化。
应该是高兴吧!
但……高兴过后是什么,他需要冷静的想一想。
他虽然不信神佛,也排斥看命、算卦之类的旁门左道,可凭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最好还是和她保持距离。
眼睛是闭着的,他的心跳却失去了平稳,他可以感觉到属于她的体香在鼻前萦绕,属于她的身影在眼前晃动。
哪怕现在,她已经走了,他还是可以感觉到,厢房里到处充满着她的气息。
唉,他早已不是少年了,怎么还会这样?
他从开始就知道自己对她不一样,却一直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是她的与众不同,才引起他的一丁点兴趣而已。
现在,事实证明,这不仅仅是兴趣,而是男女问的一种爱慕。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
他说不清楚,但甫见面,她就引起他的注意,这是毋庸置疑的。
他居然喜欢上一个女人,而且是居心叵测的那种,南宫烨有些想笑。
为了自己喜欢的女人,偶尔犯傻一次也无妨,不是吗?
在身体转好之前,他不想对她有任何实质性的行动,此时却抑制不住自己的感受,想象那天在梦里--
吻她,拥着她,告诉她,喜欢她的味道……
微微浅浅的幽香钻入鼻端,南宫烨的思绪被打断,他眉心一皱,本能地察觉有状况,却忽然发现,自己原本就酸软的手脚,这时已经完全无从使力。而他的身体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感,整个人懒洋洋的,像醉酒般,又像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
安魂香!
第一个跳入他脑海的,就是这种来自西域的奇香。
能有这样的功效,非是上等精选的安魂香不可,看样子这次暗算他的人肯定势在必得。
不过,会用这等“好香”对付他,不用猜,他也知道来人是谁。
“你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他将目光投向窗外。
“南宫烨,你现在才知道我来了,比我预料的足足晚了半刻钟,看来你确实病得下轻。”
窗户被推开,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年轻男子跳了进来,他有一张和南宫烨相似的脸,只是,无南宫烨轮廓分明。
“几年不见,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没什么变化。”看着来人略显青涩的外貌,南宫烨笑了笑说。
靶觉在他面前气势明显矮了一截,来人脸色一变,寒声说:“我今天是来拿回自己的东西,不是来叙旧的!”他一步步逼近床前。
“我不能动,你不用那么谨慎。”南宫烨口气平淡,笑意仍噙在嘴角。
“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
来人气恼至极,手腕一转,寒气森森的匕首已经抵住南宫烨的喉咙,他恨死了南宫烨那种云淡风轻、彷佛世间一切都在他掌握中的从容。
“在江湖上跑了几年,手脚比以前利落多了。”
“别以为说我几句好话,我就会放过你,告诉你,我今天可是铁了心了!”
“好啊,那你打算怎么对付我?”南宫烨比较好奇这个。
来人眼珠子一转。
“你说呢?”他故意反问,让南宫烨自行想象,以达到最佳的威吓效果。
“不知道。”南宫烨坦率地说。
江湖上对付人的歹毒法子有很多,但做坏事,也要有做坏事的天分。
他这个堂弟--南宫飞雪,根据他的了解,最多有贼心没贼瞻,他想不出他能做出多大的坏事。
“哼,你就不怕我一刀宰了你?”南宫飞雪横眉冷目,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敢杀人了,有长进。”南宫烨笑笑说十听在南宫飞雪耳朵里自然是讽刺。
“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我不但要一刀宰了你,还要把你所有的家产据为己有!”他手上用力,刀锋陷入南宫烨的肌肤,眼看就要划出血来。
“你不会的。”南宫烨看着他,语气笃定地说。
他这个堂弟若真会杀人,也不会等到今天才动手,若真喜欢钱财,就更不会离家出走,餐风宿露,流浪江湖这么些年了。
要他猜测,大概飞雪听说他活不过明年,特地找他泄愤,说到底,他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我当然不会!”
被南宫烨说中心事,南宫飞雪火气上涌,忍住一刀戳进去的冲动。
“我不杀你不是不敢,而是……”他忽然凑到南宫烨耳边,低头怪笑起来。“我想要四叔传给你的那份内功,还不想让你这么早死!”
看着南宫烨脸上的淡然转为惊讶,南宫飞雪非常满意这样的效果,反手收起匕首。
“怎么样,害怕了吧?”
南宫烨捕捉到他眼中的得意,确实惊诧万分。“飞雪,你不是开玩笑吧?吸入内力是邪门功夫,你怎么会?”
“还不是因为你!”南宫飞雪月兑口而出,想起当年四叔的偏心,只觉得心都凉了。“今天我来,就是为了讨回公道!”
南宫烨知道劝也没用,还是忍不住开口。
“飞雪,这事非同儿戏,要是让武林同道知道,会被列为武林公敌,你再好好想想……”
“少啰嗦!”南宫飞雪只当他怕了,才不管他说什么。
他伸手掀开被褥,月兑去南宫烨的上衣,再运气与掌,抵在丹田上方,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一团鸡蛋大小的绿色火焰就在他手中缓缓升起。而后,他对准南宫烨胸前的坛中穴,就要往里送。
这时,房门推开,陆云歌突然出现在门口。
离开南宫烨后,她在外面足足吹了半个时辰风,纷乱的心情渐渐平复,回到小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南宫烨的身体好些没有,没想到厢房里的情形令她大吃一惊!
“你是什么人,快放开庄主!”
直觉南宫烨的生命受到威胁,她一边大叫,一边奋力冲进厢房,夹带着劲风,她扬起手掌朝南宫飞雪的后颈劈去。
“滚开!”南宫飞雪冷哼一声,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左腕一抬,袖中射出一枚菩提子,直打陆云歌面门。
“云歌,小心!”南宫烨见状,脸色骤变,这个不自量力的小女人,莽撞过头了,不知道自己在找死吗?
陆云歌见有暗器袭来,以为自己的眼睛会被射中,吓得尖叫一声,连忙转身躲避,幸亏她轻功尚可,险象环生躲过了这枚菩提子。
自己打出的暗器居然落空,南宫飞雪有些意外,双手抱十,将火焰托在手心,也不等陆云歌站稳,又是几颗菩提子接连射出。
陆云歌躲无可躲,只好拉住身边的椅子一顶,只听见几声闷响,菩提子被椅子一弹,打飞后嵌在东面的墙上,其中一枚却穿透椅背,恰好击中她的小腿。
“啊--”陆云歌顿时跌倒在地上,整个人疼出一身冷汗。
她心中气愤,也不顾当前的情形,抱住小腿,立即开骂。“你无耻,只会用暗器伤人的卑鄙小人!”
“云歌,妳住嘴!”南宫烨见状大声喝止,刚才她能避开几枚暗器已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可不想要她激怒了南宫飞雪,再有什么闪失。
“无耻小人就是无耻小人,只会干暗器偷袭的勾当』有本事光明正大一对一,咱们去院里单挑!”陆云歇义愤填膺,只想骂个痛快出口气,并没有过多考虑自身的安危。
南宫飞雪剑眉怒扬,原本他并不想和一个小丫头计较,但她一口一个无耻,一口一个卑鄙,实在惹人讨厌。
“就凭妳,也想和我单挑?!”他笔直站起身子,眼睛不再看南宫烨,决定先解决陆云歌再说。
见南宫飞雪杀气腾腾地走向自己,陆云歌承认,她很高兴他离开了南宫烨,但接下来该怎么办?
自己已经受伤了,小腿疼得厉害不说,心里更是一点底都没有……此时的她,像极一只待宰的羔羊--
“飞雪,别跟个丫鬟计较,让人耻笑!”南宫烨身体虽然不能动,脑子却很清楚,他知道该如何对付这个好冲动的堂弟。
南宫飞雪的脚步果然停住。
他狠狠瞪住陆云歌,双手一收,两颗菩提子握在指尖,手腕用力,菩提子便以极快的速度飞去,在陆云歌还没来得及大叫之前,一颗击中她腿上的穴道,令她不能动弹,另一颗则封住了她腿上正在流血的伤口。
“云歌,我没事,妳千万别乱动!”南宫烨见陆云歌蠕了蠕身子,似乎想硬撑着站起身,连忙阻止。他这个堂弟最经不起激将,云歌和他硬来,绝对讨不了什么好处。
“别惹我!”南宫飞雪冷脸看着她,直到陆云歌脸色发白,小猫似的抱着腿一动也不动了,这才转回床边,继续他刚才未完成的事。
由于南宫飞雪盘腿坐在南宫烨身前,看上去像是在运功疗伤,陆云歌愣了好一阵,还以为自己误会他了,正在汗颜,忽然瞧见南宫飞雪手心中燃起一团幽火,她心念一动,再也安静不下去了--
“幽冥之火!你在吸入内力,你这魔鬼!”整个人感觉恐怖之极,她本能地对着不远处两个大男人尖叫。
世上真有这种功夫存在?太令人惊讶了!
从前师父提过--在西域所有邪门武功中,有一派旁支专以绿火为媒介,吸入内力,摄为己用。
那个时候她只当玩笑听,刚才进门太快也没注意这人掌心有什么异样,没想到他竟然……如果不是小腿疼痛难捱,她甚更以为自己是在作梦。
“妳闭嘴!”被人掀了底,南宫飞雪恼羞成怒,他受够了陆云歌吱吱喳喳嚷个不停的嘴巴。
他再次收起手中的绿火,霍然起身,想点中陆云歌的哑穴,再一把将她甩出门外。
“飞雪,回来!”眼见南宫飞雪的情绪快要失控,南宫烨躺在床上大叫。
可是没有用,南宫飞雪仍快步走向陆云歌。
“你、你想干什么?”陆云歌吓坏了,身子不自觉缩成一团,膝盖却在无意中顶住了怀里的一包东西。
这是……她灵机一动,想到一个出其不意的好王意。
“你不要过来!”她尖着嗓子乱叫,右手却悄悄伸入怀中,扣住那包早该扔掉的东西。
“飞雪,你别相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南宫烨也在后面喊他。
南宫飞雪却彷佛没有听见,恶狠狠骂了一句“死丫头!”,伸出五指就向陆云歌抓去--
“看我的毒粉!”
陆云歌突然用力撑起半个身子,屏住呼吸右手一扬,瞬间只见雪白的粉末漫天飞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