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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没礼貌 第七章

雷小乔正式上任“彩姿”董事长公关特助的第一天,热烈迎接她的,除了“彩姿”的全体员工,还有大阵仗的新闻媒体。

这一天,除了是雷小乔正式上任的日期,也恰巧是“彩姿”一季一度的产品造势发表会,正好检验她的公关能力。

生平头一遭见识媒体工作者无孔不入的工作态度,著实让她吓了好大一跳。

夏彩琳像是事先知情似的,在产品造势记者会上,简单地介绍了新任的公关特助之后,迅即离开,把所有的难题,都留给初生之犊的雷小乔。

雷小乔事前准备好的产品介绍新闻稿,没有一样派得上用场。

她原先以为,身为一家时尚服饰厂牌的公关特肋,不外乎展示自己的专业,回答有关下一季时尚流行的走向,以及自家品牌未来的设计概念。却没想到,上任第一天,便必须展现自己对於危机处理的能力。

记者的提问,一个比一个辛辣,甚至,连夏彩琳的私事也被挖出来探讨。

幸好雷小乔反应够快、够机灵,不慌不忙地一一回覆。

“雷小姐,请问『彩姿』有没有因为『威富集团』所涉及的金融掏空案而受到影响?”

“由於『彩姿』是由夏董事长一手独资开设的,并没有受到『威富集团』案的任何影响。”她漂亮地挡掉第一个问题。

“请问夏董事长对於黄威富先生在外拥有两名庶出子女的事,完全知情吗?”

“我想,这是董事长的私事,我不方便代为回答。”

“对於黄天盛先生经营失利,导致集团重大亏损,董事长家中的气氛有没有因此受到牵连?”

“家族私事,我没有立场代为回覆。”

诸如此类的辛辣问话,也都在雷小乔无懈可击的笑脸与技巧性的答话方式下,一一解决。

原本预计半个小时的产品造势发表会,硬是花了一个半钟头才结束,雷小乔简直累坏了。

然而,夏彩琳却对於雷小乔的临场表现赞誉有加。她特地在缓筢亲自来到雷小乔办公室探视打气。

“小乔,你表现得很好,超乎众人预期的好!”

雷小乔忍不住苦笑。“董事长,这是特别安排的危难演习吗?我事前准备的讲稿,一点也没派上用场。”

夏彩琳莫测高深地笑了笑。“我的确早就预料到,今天的记者会并不会如我们原先的计画。但我没有想到,现在的记者会挖粪到这等程度。”

雷小乔看见夏彩琳眼神中隐约的埋怨,了解地说:“我了解被询问到个人隐私有多么不舒服,希望我刚才的回答还算得体。”

“你的临场反应真的很出色,谢谢你今天的处理方式。我相信,八卦刊物上的题材,会因此失色许多。”说完,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事实上,我丈夫对婚姻不忠早就是公开的秘密,媒体追逐了这么久,还需要冷饭热炒吗?

真的很荒谬,这么多年来,舆论从来不曾真正放过我们。至於跟他共有的那个家,早已经四分五裂。而对於那个婚姻,我早就麻木了,一点感觉也没有。唯一觉得亏欠的,就是我的两个儿女……我,一直是个不及格的母亲!”她脸上涂敷著完美的彩妆,却仍掩盖不住岁月及忧伤在上头刻凿下的痕迹。

雷小乔失神地看著,心里有几许同情,更有几分熟悉。

夏彩琳的美丽脸庞,总让她觉得似曾相识。五官中隐约透现的另一张脸,究竟在哪儿看过呢?她不断地搜寻自己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夏彩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年纪与自己女儿相仿的雷小乔说起这些?只觉得有个人能静静听她说话的感觉很好。

正打算要多说些什么时,夏彩琳的贴身秘书急忙敲门,以要开重要会议为由将她请了出去。

雷小乔正打算松口气,为自己泡杯咖啡提提神,却意外接到了黄天浩的来电。

“你在『彩姿』工作?什么时候的事情?”他口气中充斥著急切与惊讶。

雷小乔的惊讶,却不比黄天浩少上几分。

“你这只臭老鼠也太神通广大了吧?我今天才第一天上班耶!怎么?你是打电话来道贺?还是打电话来打扰我上班的情绪啊?你怎么有我公司的电话号码?”

黄天浩沉默了一会儿,决定暂时不说穿夏彩琳与他的母子关系。

“我刚刚看了记者会,只是想跟你说,今天表现得很好。”黄天浩轻描淡写地带过。

“哦?”雷小乔感到意外。“谢谢你的夸奖。”

“很意外、也很不意外看到你今天的表现,加油!”黄天浩这句赞美倒是出自真心。

一向吃软不吃硬的雷小乔,被这么连番吹捧奉承之后,原本对黄天浩又气又恨的态度也随之软化。“呃……你的脚……还好吧?”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黄天浩正电话彼端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

“我请了将近两个星期的长假,就是为了让我的脚伤早日复原。”

“嗄?有那么严重吗?”雷小乔非常惊讶。

黄天浩没力地摇摇头。“我说,雷家『恶小姐』啊,敢情您是不太清楚三寸细跟高跟鞋,再加上重力加速度的威力,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吧?小的不才我,已经撑了三四天的拐杖了,据说,还得撑满一个星期,才能确保日后的行走无虞。”

雷小乔忍不住在电话这端咋舌。“啧啧,真的假的?我不知道会造成这么大的伤害!那这样吧,医药费总共多少?我赔给你。”

“这不是医药费的问题,而是我的精神与尊严,因为你的关系,饱受摧残与折磨啊!”黄天浩夸张地在话筒中唉唉叫。

本来感到有些抱歉的,这下雷小乔的歉意全消!“什么话嘛!别把人家说得像个女魔头一样好吗?我当时是太生气了麻,谁叫你要故意惹我生气?”她又开始哇啦哇啦地抗议。

黄天浩苦笑著说:“这一切好像是你先开始的,怎么又变成我的错了?”

“你让让我会怎样?你一个大男人,干嘛跟一个小女子计较啊?”雷小乔这会儿又把女权给抛在脑后,一副小女人的耍赖模样。

黄天浩放声大笑。“反正你就是标准的辩才无碍,死的都能让你说成活的!我输了,我自认倒楣行了吧?”

“别说我欺负你罗,说吧!要多少医药费才够赔偿?”雷小乔心底当然清楚,其实是自己理亏。

“医药费就免了,今天下班请我吃顿饭吧!如何?”

黄天浩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为什么自己一方面气她气得牙痒痒,另一方面又爱极了与她共同用餐的感觉。

“你不是受伤了吗?方便出门吗?”

“脚受伤还是可以开车啊!”

雷小乔考虑了一会儿,决定展现自己的气度与道歉的诚意。“这样吧,你把住址给我,我带些外卖上你家吃晚饭吧!”

显然,黄天浩对於这个提议也很心动。“好啊!如果你不担心跟一个男人独处一室的话,当然欢迎。”

“哈!笑话。一个腰子才刚恢复,随即又跛了一只脚的男人,根本一点威胁性都没有好吗?”她取笑得很彻底。

“呃……呵呵…呵呵……”

黄天浩除了在电话那端笑得尴尬之外,也实在无从反驳起。谁教他真的是个腰伤初愈,又跛著脚的倒楣男人呢?

雷小乔无从解释自己的好心情。

也许是工作上出色的表现,加上本身的光彩夺目,不但为她赢来上司的赞赏,更使她今天不管走到哪儿,都惹来许多同事注目的眼光。

最棒的是,当雷小乔下了班,走人台北拥挤的人群里,仔细拣选要带去给黄天浩的晚餐时,几个店家认出了今天刚上电视的她,除了纷纷与她搭讪攀谈,更主动给予折扣优惠。

一夕之间,她拥有了灰姑娘美梦成真的童话心情。

两手拎满爱吃的菜色吃食,她搭著计程车,来到黄天浩位於郊区的公寓。

黄天浩开门后瞪大双眼。“恶小姐,你打算喂猪吗?买这么多,就两个人哪吃得完啊?”

雷小乔显然很开心。“我要为自己庆功,顺便向你致歉啊!当然得多准备一些吃的罗!”

“说,你到底是谁?还不快快现出原形?”黄天浩搞笑地撑著拐杖,就地模仿起乩童驱邪的手势与身段,惹得雷小乔娇笑不已。

“你在干嘛?发神经啊!”

黄天浩耸耸肩。“没办法!你今天太反常了,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恶小姐。”

“哪里反常了?餐具在哪儿?”雷小乔边问边整理晚餐,一面往厨房走去。

雷小乔一向坚持,只要是食物就非得装在餐具里头,即使只是便宜的臭豆腐,她也讨厌将食物放在免洗餐具里,总觉得那样草率进食的感觉,太过廉价。

黄天浩跟著走进厨房,为她拿出仅有的几个小碟子与碗筷,嘴里叨念著:“你怎么可能会开口道歉啊?真的太不像我所认识的雷家恶小姐了。”

雷小乔笑笑地接过餐具,用水冲洗过后,再仔细拭乾,一气呵成的动作让她增添了几许娇媚。

“有错,我一定认。即使当下不认错,那也只是嘴硬的死脾气导致的!情绪或事情过去之后,我通常都会反省的。”

“哦?”黄天浩饶富兴味地看著她,心里反覆思索。

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两人在简单雅致的小餐桌旁面对面坐下,在大眼瞪小眼地对望几分钟之后,黄天浩终於搔搔头发,很不好意思地问道:“我们可以开动了吗?”

“你别跟我说你饿了一天哦!”雷小乔递了双筷子给他。

黄天浩面对一桌子的精致吃食,不顾形象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夸奖。“哇!你真会挑东西,这些小吃刚好都是我爱吃的!”

“吃慢一点啦!又没人跟你抢,饿死鬼投胎啊你?”雷小乔也笑著用起餐来。

“不瞒你说,我还真是饿了一天。”黄天浩心满意足地吞下一大口凉拌乾丝,口齿不清地说著。

“干嘛不吃东西?你早就料想我会请你吃饭吗?”

“拄著拐杖不方便出门啊!我吃了好几天泡面了。”

雷小乔这才低头仔细地打量黄天浩肿胀得不成形的左脚。她歉然地道:“好像我每次都会造成你很大的损伤噢?上次是『腰子』,这次是脚。”

“没什么啦!习惯就好。”黄天浩笑一笑。

雷小乔啐道:“什么习惯就好?说的好像我是恐怖的瘟神似的!”

黄天浩是很想回她一句—没错。

可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实在是领教够了惹她生气的后果,於是只能沉默地进食,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愉快地用餐之后,雷小乔亲自泡了两杯咖啡,两人像是家人一样坐在客厅里闲聊,气氛很好,几天前的火爆冲突,彷佛只是一场梦。

雷小乔随意打量屋子里的摆设,她发现,他虽然是个单身汉,却对於挑选家具别具慧眼。“看不出来你还挺会布置的,家里的装潢还不错哦!”

“我喜欢普普风,色彩明亮的装饰一向让我心情很好,所以就大量采用了。反正单身汉的东西不多,我也懒得买太多橱柜,看了碍眼。”

两人从家具聊到书籍、音乐,甚至彼此的兴趣与喜好。天南地北,想到什么就聊什么,时间也不知不觉地流逝了。

“很晚了,我该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她拿著皮包起身告别。

“嗄?你明天还要来?”黄天浩很惊讶。

“干嘛?不欢迎我啊?”雷小乔睨了他一眼。

“不是啊!我家离市区不近耶,何况你还要上班,哪有时间天天来请我吃饭?我可以照顾自己!”黄天浩觉得这样太麻烦她,连忙拒绝。

“既然你不愿意收我的补偿医药费,那我当然只好用别的方式补偿你罗。请你吃饭是我能力范围内还做得到的,也就这么几天嘛,你别让我心怀愧疚,我不喜欢欠人家。”雷小乔心中自有一把尺。

黄天浩犹豫了一会儿。“这样啊,那怎么好意思,也不过是点小伤。”

“得拄著拐杖行走算小伤?都肿成猪脚了,还算小伤?你觉得一定要断手断脚才叫重伤吗?”雷小乔真想一把敲昏他。

黄天浩后来心想,这几天让他就近盯著她也好,免得这个雷家恶小姐真的闲著没事,恶整起自己姊姊跟未来姊夫,又惹出什么大麻烦。

所以他当下转念,点头同意。“好吧,就让你负责我未来几天的晚餐好了,这样就两不相欠了吧?”

“嗯,那我先走了。”雷小乔满意地点头,并且告别。

“我送你吧?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坐计程车不安全。”他拿起车钥匙。

雷小乔连忙阻止。“不必了,你看你跟个李铁拐似的,这样实在太麻烦了!帮我叫车好了,我会照顾自己的。”

黄天浩看见雷小乔独立而果敢的那一面,心里突然有某部分的成见瞬间瓦解,心情也跟著柔软起来。

“嗯,自己要多注意安全,到家以后打通电话给我。”

“知道了,你别像个老人家一样穷担心好吗?我都几岁啦?会照顾自己的。”

他微笑地看著雷小乔,明白自己心里对她始终有一份放心不下的牵挂,不论她曾经做了些什么,这样的牵挂,没有一刻真正淡去。

雷小彤食不知味地进食著,眼神失去焦点似地空荡。

就连小幸在她耳边叨念聒噪了将近一个钟头,关於她妹妹小乔在记者会上的表现,她也没听进去。

“小彤,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啊?”小幸见她始终没反应,这才察觉不对劲,轻轻地推了她一把。

“嗄?什么事情?”雷小彤回过神,恍惚地看著他。

“你果然都没听人家说话!我要生气了。”小幸佯作生气地瞪著她。

“我在想事情,你别烦我。”懒得安抚他,雷小彤长腿一伸,将他踹得老远。

小幸觉得没趣,自顾自地碎碎念:“真是个冷血动物,连自己家人也不关心,对啦,你眼里现在就只有小林子最重要,我跟小乔早就被你打入冷宫去了,没人要也没人爱!”

雷小彤隐约听见他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叨念声量,又是一脚飞踢过来。“你罗唆什么啊?一直吵、一直吵,很烦人耶!”

小幸习惯了她的暴力,不当一回事地转过身子。“好,我闭嘴就是了,就算你求我,今天晚上我也不跟你说话了!”

殊不知,她此时正为了继父是否真的涉及不法而心烦,也因为这些天来,跟麦林之间莫名其妙冷战的情况忧心。

对於一向具有正义感的雷小彤来说,没什么事情比得上家人涉及不法情事,更教她难过不安了。

正当雷小彤与小幸两人,一个心烦、一个无聊之际,满面春风的雷小乔终於回家了。

“小乔!你终於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了耶。”小幸在第一时间迎上前去,开心地揽著她。

“干嘛这么开心?很想我啊?”雷小乔一脸笑眯眯。

“你今天的表现实在太棒了!”小幸夸张地拍拍手。

“哪有,我不过是牛刀小试罢了。”雷小乔也掩不住满心喜悦。

“公司没给你迎新兼庆功啊?”

“这阵子忙著推新产品,所以延到这周末。”

“那你晚上去哪儿了?加班吗?头一天上班耶!”

“我?给自己庆功去啦!”她闭口不提到黄天浩家晚餐的事,省得横生枝节。

小幸与雷小乔两人聊得开心,没注意到雷小彤满脸阴郁的神色。

突然,雷小彤走近雷小乔,拉著她就往房间走去。“我有话跟你说,你到我房里来一下。”

“欺!小彤,你怎么这样?我跟小乔聊得正开心耶!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把人给抢跑啦?你很过分耶!”小幸双手叉腰,连番鸡猫子鬼叫。

雷小彤关上房门之前,回过头瞪他。“白小幸,我警告你,我们有正事要谈,你再吵,我就把你的嘴巴给缝起来,听见没?”

小幸恐惧地看她一眼,终於识相地闭上嘴巴,回房间打电话向凯子哭诉去。

雷小乔原以为姊姊是要找她算前几天吵架的帐,没想到事情全然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你想要打我吗?别打我的脸哦,我是靠这张脸吃饭的。”了解自己姊姊有点暴力倾向,雷小乔不免心生恐惧。

“谁这么无聊要打你啊?要打早就打了,不会等到今天啦!”雷小彤无奈地看妹妹一眼。

“噢。那你要干嘛?赶我出去啊?我又没做什么。”雷小乔因为心里有鬼,忍不住胡思乱想。

“我是那么无情的人吗?好歹我们是亲姊妹!”

“那你干嘛神秘兮兮把我拉到房间来?有什么话不能让小幸知道吗?”雷小乔狐疑地看著她。

雷小彤全身无力地摊坐在床上,抬起眼看她。“你对二爸了解多少?”她习惯这么称呼跟自己、一点也不熟的继父。

“你是说哪方面?我跟威利也不过相处了几年,就到法国念书了,要说了解,其实还真是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对我们很大方、也很照顾,对妈也很好。”雷小乔则是没大没小边了,始终直呼继父名讳。

“所以,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公司营运的状况罗?”

“那是一定的啊!子强年纪还小,我也没兴趣。妈妈除了上街血拼花钱,只关心怎么侍候她老公,更不可能参与威利的事业了。”

“唉。真是头疼。”雷小彤叹了好大一口气。

雷小乔坐在她身边,连珠炮似地发问。

“你问这些干嘛?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威利要破产啦?那妈怎么办?她当惯了米虫耶,难道接她到台湾来照顾啊?”

“那也没什么,做儿女的奉养妈妈也是天经地义。”

“拜托,你难道不知道她比我还败家吗?我们两个可能养不起哦!”一想起自己母亲花钱绝不手软的行径,雷小乔感到深深恐惧。

“不是啦!你别瞎猜。”

“那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啦?”雷小乔忍不住好奇。

雷小彤想了想,乾脆把状况对她说明了一番。

听著听著,雷小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有几次忍不住呼吸急促,几乎要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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