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少恒脸上挂着喜悦的笑容奔入已被日堡整个包下的来兴居,快步走向陆子楚暂时独居的别院。
“陆堡主,有消息了。”星影失踪了近十天,他为了没有克尽守护她的责任而自责不已,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线索,他几乎抑制不住斑昂的情绪。
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寻找星影,日堡在这一带的人马几乎全部出动。陆子楚整天面无表晴、没有笑容,每当又一次听到“没有踪迹”时,他眼中都会隐隐闪过一丝痛苦,令旁观的人都替他感到心痛,深觉这“情”字真是害人不浅。他几乎不眠不休、不吃不睡,让他那些忠心的属下们担心不已。
罗少恒很快地把刚刚获得的消息禀告陆子楚。
陆子楚脸上的寒霜终于解冻,久悬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心想她必定是和那对母子同乘马车,他的部属才会错过她。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如此牵肠挂肚。起初他有信心只要搜索每一条通往北方的道路,就一定会找到星影的踪迹,但是却没有一路人马回报发现有关她的任何线索,她像是平空消失了。
每当夜阑人静时,他都会回想起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互开玩笑时,她脸上促狭的可爱笑容;捉弄她时,她的娇嗔;多少次,他在深夜凝视偎在怀中的她甜美而满足的面容……她已深入他骨髓,令他不可自拔。
他本来以为这一生终将孤独以终,没想到萍水相逢的人儿,却是他一生爱恋之所系,他要不计任何代价把她找回来,将她紧紧锁在他身边,不让她有逃离他的机会。
他起身朝外走。
*****
若再让她碰到他,她绝对要他死得很难看!也许把他绑在树上,风吹雨淋个五天五夜!
星影的嘴角因幻想中的画面而愉快地勾起。
这几天和刘大婶同行,让她学了不少。她就像个新生儿-样,贪婪地吸取听到的点点滴滴,却发现其实这个社会并没有改变多少,至少风俗习惯方面是如此。
他竟敢诓她,说她“毁人清白”!害她在痛苦思念之余,还怕他会因为被自己毁去清白,就此立下“贞节牌坊”终生不娶,甚至担心愧疚得数度暗自垂泪。还好刘大婶看她老是闷闷不乐,在问清楚事情经过后,才笑着把真相告诉她,不然她搞不好到现在还在自责。
星影愈想愈生气,也许五马分尸比较适合他。
她烦躁地把满月复牢骚发泄给身旁唯一的听众小伟听。
“小伟,我告诉你,这个世上有一个很可恶的坏人,他既专横又霸道,不但用诡计骗人,还企图拐骗良家妇女。”
“星影姊姊,你说他坏,那他一定真的很坏。”天真的小脸上满是信任。
他这么一说,星影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不是我说他坏他才坏,而是他天生就坏。遇到那种坏人,最好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省得惹上一身麻烦,这样才是聪明人。”
“那他是不是长得跟牛头马面一样可怕?”小伟好奇地问,幼小的心灵中总是容易把美与善、丑与恶联想在一起。
星影本想回答“没错”,但是她终究不善于说谎,只好不情愿地回答,“也没那么丑啦,老实说,有时候他还挺好看的。”
小伟更不懂了,怎么会有人“有时”很好看?像星影姊姊,无论什么时候看、怎么看都很美,她在他心中是最美的。他又想列一个问题,“那他这么坏,一定很会打人?”小脸上有一抹畏惧。
星影爱怜地模模他的头,知道他一定是把陆子楚跟他那个坏父亲联想在一起。
不知为什么,她相信陆子楚绝对会是个好父亲,所以她立即摇头,喃喃道:“不会,他对人很好。”
看到小伟不解的目光,星影才猛然发觉自己的行为不像在数落陆子楚的不好,反倒像在替他辩护似的。她赶忙加上一句,“他那种坏不是光看行为和外表就可以分辨出来,反正他就是超级的坏就对了。”
“这么可怕?”小伟小脸担心地皱在一起,“星影姊姊,你要小心点,不要被这个坏人骗了。”
星影肯定地点头,“你放心,我聪明得很,他现在早就被我甩到天之涯、海之角去了。”
“是吗?”冷冷的熟悉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当然。”星影本能地回答后,才倒抽一口气。这怎么可能?她猛然探头出去。
陆子楚如天神般矗立在马车顶,衣袖迎风飘扬,飒飒作响。他低头俯望着她,阴霾密布的俊脸告诉她,现在他的心情很不好。
“你……你怎么找到我的?”星影结结巴巴地问,一脸不信。
陆子楚没回答,优雅地纵跃而下,刚好落在车辕上,随即伸手搂住她,脚尖略点,跳上一旁与马车同速的黑马背上,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流畅优雅得令人匪夷所思。
星影被抱上马背后,才看到马车已经被日堡的部属团团围住,仿佛在护送它似的快速转向朝东的道路。马浩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接掌了马车,也不晓得对小伟和刘大婶说了些什么,他们不仅没有抗议,还愉快地朝她挥手。
他们什么时候来的?怎么她一点都没察觉?
“你不能就这样把我带走,而且我要往北走,你不能强迫我朝东走,快放我下来!”星影用力扳动紧挟在她腰间的铁臂。
陆子楚置若罔闻,熟练地操控骏马转了个漂亮的弯,绕列车队前方,居于领导地位。
“你没听到吗?我说放我下……”
她的抗议还没说完,手腕就被铐上一条细金打造的手炼,而手炼的另一端赫然绕在陆子楚手腕上。
“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犯人!”星影侧坐在马背上,半边肩背都被紧压着贴在他的胸膛上,动弹不得。
她努力抬头,正要破口大骂,小嘴就被陆子楚蓦然低下的唇含住。和上次的吻不同,这个吻充满狂暴的怒意,像是要把多日来的相思和担忧全部发泄完毕。
陆子楚放开缰绳,放任识途的爱马载着他俩尽情狂奔,一手紧紧控制她的下巴,恣意地蹂躏,滚烫的舌强硬地撬开她紧咬的牙关,任意索取吮吻,要求她的降服。
星影全身火热得施不出力量抗拒,只能攀附着他才不至于瘫软下去。
良久,他的吻才缓和下来,轻怜蜜意地在她红通通的脸颊上流连。又过了许久,他才放开她,重新拾回对胯下骏马的控制。
星影轻触肿胀的红唇,怔忡地望着他略显憔悴的脸庞,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要找我?”
陆子楚没有直接回答,他低下头,痛苦的眼神笔直映入她眸中,“星影,永远不要再从我身边逃开。”俊目中赤果果的感情深深震撼了星影的心,也回答了她的问题。
星影忽然觉得好累、好想哭,她真的这么做了。
几日来的思念也好、埋怨也好、爱也好、气也好,都抒发在尽情奔流的泪水中。
她紧揪着陆子楚的衣襟,哭得柔肠寸断。陆子楚温柔地搂着她,口中喃喃低语着安慰的话,不时亲吻她的面颊,吻掉她的泪水。
良久,星影才抽抽搭搭地说道:“你知……道……,我平常没有……呃……这么爱哭。”
陆子楚把头轻抵在她散着淡香的秀发上,一手轻抚她的秀发,“我知道。”
她模模他胸前湿了一大片的衣襟,不好意思地边吸鼻子边抽噎,“对不起……我把你的上衣哭……哭湿了。”
“没关系。”陆子楚腾出一手撩开被她哭得汗湿的刘海。
温柔的动作使星影忍不住又泛上泪水,“在马车上……我……我都睡不好,我喜……欢睡帐篷。”
陆子楚笑了。“只要你喜欢,以后我们都睡帐篷。”
星影的抽噎渐息,她窝靠在陆子楚怀里,边揉眼睛边半开玩笑地说:“我……也没吃好,我想吃香香的饭、赏心悦目的菜。”
“我知道。”他失笑地想,原来她哭成这样不是因为想念他,而是思念舒适的帐篷和美食?就算真是如此又何妨,只要能让她高兴,他愿意生生世世供给她锦衣玉食。跟她带给他的快乐相比,这种小事根本微不足道。
“还有,我没有毁你清白,刘大婶已经告诉我,没有女人毁男人清白这种事,所以我不必嫁给你。”星影擦干脸颊上的泪水,加重语气,抬头看陆子楚会不会反对。
“原来你发现了。”陆子楚轻笑出声,但是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星影大吃一惊,他竟然低头对她保证道:“我不会再用这个借口逼你跟我成亲。”
星影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仍然泪湿的眼眸怀疑地望着他,“你是说真的?”
陆子楚再度保证。
星影反而不安起来。那他之前是在跟她开玩笑?还是他改变心意不想娶她?或是他打算去找另一位“方便”的“现成人选”?诸多可能的原因在她脑中飞来转去,每个都让她心中很不是滋味。虽然先前打定主意不嫁的人是她,但是他的心意未免也变得太快了!她不悦地想。
陆子楚也不多加说明,只把她搂得更紧,策马奔向前方。
日堡的快马果然不同凡响,只经过半天的奔波,慕浩园就到了。
在星影一再保证绝不会再偷跑后,陆子楚才松开炼住他俩的手炼。令她讶异的是,这条手炼两头一扣后,竟是一条美丽的金项链!在他的坚持下,现在它正躺在她的颈项间,映着夕阳余晖闪闪发光。
陆子楚把她带到正厅后,就放她一个人自由参观,朴实的大厅一无华丽的布置,只有正中央挂着一幅“旭日东升”的巨大壁画,磅礡的气势浑然天成,令人不自觉地肃然起敬。
星影惊讶地发现画上的落款人竟是陆子楚。她驻足画前,思索陆子楚这个不可思议的男人到底还有多少她未曾发觉的才华,直到一声稚女敕的叫唤响起,才打断了她的沉思。
“星影姊姊!”小伟快乐地朝她跑过来。
星影惊喜的搂住他,“小伟,你们也来了。你娘呢?”
“娘忙着打理以后我们要住的屋子,她说以后这儿就是我们的家。”小男孩一脸敬畏地打量大厅里的摆设,“娘还说我们可以住在这儿都是托你的福,因为你要留在这里,我们要服侍你,所以才能留下来。星影姊姊,你要不要来看看我们的屋子,马大叔分给我们一间好棒的屋子,有两个--”
星影打断小伟的话,蛾眉轻拢,“小伟,谁说我要留在这里,我只是暂时在这儿停留,休息个一、两天后,还是要到京城去。”
小伟脸上快乐的光芒立即黯淡下来。
星影连忙解释,“虽然我不住在这里,你们还是可以留在这儿,我会请子楚照料你们的。”
“可是娘在车上时就告诉过我,你不嫁给堡主不行,所以这里不就是你的家,你为什么还要去北方?”小伟困惑不解地问。
这下子换成星影被问得一头雾水。她偏头想了想后,才问:“你娘有没有说我为什么非嫁堡主不可?”
小男孩很努力地回想他娘说的话,“她好像说什么『清白』的,我听不懂,但是我记得她是在看到你跟陆堡主亲亲后就这么说了。”
想到那一幕落人所有人的眼里,星影不觉红了脸。发了一会儿呆后,她的眉头蹙了起来,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
她突然恍然大悟,立即柳眉倒竖,怒气冲冲地朝陆子楚刚才消失的拱门奔去。
她找了一个仆人带她到陆子楚独居的别院之后,没先敲门就推开半掩的门扉,像火炮一样冲进去。尖叫一声后,她又像火烧似的冲出来,大力把门关上,红着脸在迥廊上踱来踱去。
“我不知道才分开短短半个时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我。”刚洗好澡的陆子楚打开门,一身清爽、好整以暇地倚着门轴,双手抱胸望着她。
“你是故意的!”星影怒瞪向他,又飞快地转开视线,脸上的红晕更盛,“你怎么不先把衣服穿好?”
陆子楚全身上下只围了一条长巾,掩住懊遮的地方,健壮结实的胸膛则全部袒露在外,上面还闪着未干的水珠。他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健臂一伸,就把星影拉进房里,把门关上。
星影吓得缩靠在门上,动都不敢动,深怕若是一不小心碰掉他身上那条松松打个结的长巾,害它滑落的话要怎么办。
陆子楚瞅了她一会儿后,才提醒她,“你刚才说我什么是故意的,嗯?”他两手支在门上,刚好把她困在他和门之间。
星影瞪着他光滑赤果的胸肌,意志涣散地无法集中,“你……你在马背上做的事是故意的,你故意在那么多人面前……面前……”她愈说脸愈红,“所以你才说不会再用先前的借口逼我成亲。”
陆子楚一点都没有悔意地承认。他支起她的下颔,温柔地望着她,“星影,你很讨厌我?”
星影盯着他逼近的胸膛,思绪全乱,讷讷地回答,“也不是讨厌,只是--”
陆子楚露出微笑打断她,“那就没问题了。”他低下头,温柔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等我们把你挂念的事处理好,就回来拜堂好吗?”
这句话把星影的心思拉了回来。她和嬷嬷约定过,半年内无论如何都要回山里去,现在虽然才过了快三个月,但是扣掉来回京城需要的时间,能用来寻找她爹娘的时间就很有限了。
再说,陆子楚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来历,若是和她成亲,他势必得抛家弃产,他会愿意吗?她又忍心让他这么做吗?她美丽的脸庞一下子就堆满烦恼。
陆子楚像是了解她的心事,柔声道:“不要烦恼,有我在,我会替你处理好一切,相信我。”
星影望着他坚毅的男性面孔,她相信只要他想做的事,一定会排除万难达成,但是有些事却不是一个人的力量可以改变的。看着他眼中她承受不起的温柔,她又想哭了。
她最近怎么这么爱哭!
“就是因为有你在,事情才会这么麻烦。”她略带哽咽地说。
她推开他,胡乱抹了一下滑下面颊的泪水,打开门走出去。
“子楚!”一声尖锐的惊呼刚好迎接她踏出的第一步。
星影愕然地看着站在地眼前的中年美妇,雍容华贵的脸庞上满是不信,一手掩口,一手来回指着陆子楚和星影,指尖还微微颤抖。
星影担心地望着她,她该不会快昏倒了吧?
“你……你们……”中年美妇似乎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星影瞥一眼衣衫不整的陆子楚,脸蛋倏地通红,“您不要误会,什么事都没发生。”
中年美妇似是不信,她的视线在星影末干的泪痕和陆子楚光溜溜的胸膛上来回扫视后,以可以杀人的目光怒瞪陆子楚,尖声吼道:“你绝对要负责!”说完,她不再理会陆子楚,挽起星影的手臂就朝后院走,口中还不停念着,“可怜的孩子,你放心,我绝对会要他负责,有我在别怕。”
她安慰地拍拍星影的手。
星影莫名其妙地被她拉着走,回头投给陆子楚困惑的一眼,用嘴形问他,“她是谁?”
陆子楚邪邪地一笑,给她一个飞吻后,也用嘴形回答她,“我娘。”
*****
星影莲步轻移,躲躲藏藏地沿着雕刻精美的回廊移动,只见她两步一转头、三步一回首的惊慌模样,惹得不少经过的女仆会心地掩口一笑。
哇,真是可怕极了!星影胆战心惊地寻找下一个躲避地点。她还以为易嬷嬷的“念功”已经是世间一流,没想到陆子楚的母亲比她还厉害。自从那天被她撞见那一幕--据她老人家说是“上天垂怜,陆家有后”的重大一幕--之后,她就成天逼着他俩挑个黄道吉日成亲,不管星影怎么解释都无效。她终于知道陆子楚的固执来自何方了。
星影不知道陆子楚是怎么躲过她的疲劳轰炸,但是她自己可是叫苦连天。据刘大婶自其他婢仆那儿打听来的消息,一向在长安老家安养的陆夫人三不五时就会来这儿小住一阵子,她多年来的愿望就是替儿子找个媳妇,但是无论她如何软硬兼施,甚至抬出列祖列宗、以眼泪相逼,陆子楚都以一贯的冷漠充耳不闻。
这次她一抵达就听说陆子楚半挟持半哄骗地把一位姑娘带回来,立刻想过来探探他的口气,却恰巧撞上星影和陆子楚衣衫不整的暧昧情况,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论星影如何辩解,她都固执地认定星影已遭陆子楚“欺负”,坚持要替她讨回公道,令星影哭笑不得。
包今星影气愤的是,可恶的陆子楚非但不帮忙,甚至还火上加油,用极度暧昧的语气说:“早点成亲也好,省得来不及。”
轻描淡写却威力十足的一句话,立刻使过度敏感的陆夫人把目光移到星影的月复部猛瞧,也造成她现在四处躲藏的窘境,恨得她牙痒痒的。
“准媳妇儿,你在哪儿呀?”
天啊!星影急忙躲进看到的第一扇门内,耳朵附在门上偷听外面的动静。
“奇怪,刚刚明明还看到她的人影,怎么一晃眼又不见了。这孩子也真是的,这么爱乱跑……”脚步声和叫唤声在门外停留一会儿后,终于渐渐远去。
好险,星影深吁一口气,高悬的一颗心终于重新归位,她还以为陆夫人会开门进来呢!
她打量这间没来过的书房,琳琅满目的书册整齐地排放在式样一致的桧木书架上。她顺手抽出几本书,精辟的眉批注解和豪放不羁的狂草,一看就知道是陆子楚的杰作,她露出微笑。
她信步在大书房里乱逛,蓦然墙上一幅仕女图吸引住她的视线,她不能自抑地驻足画前,良久都无法移开视线,直到陆子楚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很像,对不对?”他搂住她的肩。
“很像……可是不是我。”画上的出尘美女倚在窗边,略带哀伤的温柔目光遥望天际,似在思念,又似在盼望。作画之人完全掌握住画中人的神韵,传神地将她略带期盼和哀愁的思绪表露无遗,令赏画的人不自觉被那抹淡淡的哀愁吸引,甚至希冀能替她分忧。画上仅题了“影”一个字,并无落款。
“这幅昼完成于东汉时期,作者已不可考。”
“她是谁?”星影的视线简直无法离开和她酷似的画中美女。
陆子楚没回答,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一排雕工特别精致的书架前,书架上满满皆是有关影族传说的书籍简册,星影惊讶得好半天合不拢嘴。
“在我年轻的时候,无意中在画摊上发现那幅画,当时画中人的哀伤就奇异地撼动我的心,别人大概很难相信雄霸一方的日堡堡主竟然曾经为了一幅画而感动得想落泪。”他嘲弄地笑了笑,“后来我像着魔似的搜寻有关画中人的资料,才查出她是影族的王族,也许是公主。说来好笑,当初我建立日堡,只是觉得人多好办事,方便搜集散布各地的传奇而已,没想到后来却欲罢不能,才有今日的局面,说来我还真该感谢这画中人。”
原来是她的祖先,难怪她们长得如此相似。这么说……星影飞快地转向陆子楚,眼睛睁得圆圆的,指控道:“所以你一直就知道我是影族的人。”
“起初我以为你们的相似只是巧合,在溪边那天早晨我才确定。”
星影板起脸,“所以你想娶的根本不是我,而是画中人对不对?”她心中有一股浓重的失落,原来她一直都是别人的替代品。
陆子楚看着她失意的脸庞,把她拉进怀里,紧紧搂在胸前,“星影,她只是一个书中的人物,我不讳言我一直很好奇她在哀伤什么,但是我的心很明确地告诉我,我不要你跟她一样,我希望你一辈子快快乐乐的,不要有任何烦忧。”他支起她的下巴,灼热的视线望进她眼眸中,直达她灵魂深处,“这是我的承诺也是保证,所以不要再怀疑我的感情。”
星影大眼中蒙上一层哀伤,“你知道,你若是和我成亲,势必得切断和尘世间的一切联系,你……”
陆子楚像是早巳知道这件事,他笑着把一指压在她唇上,止住她的话。“我会处理,你不要担心。”
星影拉下他的手,“还有你母亲,你不能抛下她,唔……”
陆子楚吻掉她的忧虑,“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答应我,不要再担心,也不要乱想。”
星影望着眼前坚定的俊脸,鼻子发酸。
这是怎么样的一名男子呵!有时让她气得想杀人,有时狂暴得令她发颤,有时又温柔得令她想哭!
她眨回眼中的泪水,情不自禁搂住他的颈项,“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是她首度主动接近他,陆子楚不禁欣喜地把她搂得更紧,“因为我爱你。”
星影再也忍不住哭得唏哩哗啦,不仅让陆子楚的衣襟湿了一大片,连他的脖子都没能幸免。
陆子楚轻拍她的背,诙谐地打趣道:“早知道我们去年相遇就好了,光靠你的泪水就足够解决去年的干旱问题。”
星影一听,顶着一张哭花的脸,边笑边哭地捶打他的胸膛,“你敢取笑我,小心我伸手一指,让你飞出去。”
陆子楚伸手捉住她舞动的小手,俊眉一挑,“你舍得?”
星影俏脸一红,逞强道:“谁说我舍不得,要不要现在就试试看?”其实她还真下不了手。
“哇,河东狮吼了。”陆子楚取笑道。
“陆子楚,你……”她没机会骂出口的话全消失在陆子楚口中。
良久,她静静地偎着陆子楚,享受他怀中的温暖。好一会儿,她秀眉微拢,“子楚,我真的不能现在成亲,我要尽快赶去长安。”
她把影族当年发生的事告诉他。
“给我几天的时间,然后我们就上路。”陆子楚已经开始在脑海中规画该做的准备工作。
“那你娘那边怎么办?”星影被迫怕了,一脸紧张。
他看她那副紧张样,失笑道:“这么怕她?”
星影美眸瞪他一眼,“还不都是你害的,没事讲什么『来不及』,你娘才会乱想。”
陆子楚放声大笑,享受她的娇嗔,但是却一点悔意都没有。只要是能把星影留在他身边的事情,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他捏捏她的俏鼻,“我会让她忙得没时间来追你,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
真是难得的好天气!
在暖暖的秋阳照耀下,慕浩园显得生气蓬勃。
星影脸上挂着一抹幸福的笑容,愉快地欣赏落叶纷飞的景致,缓缓朝后花园散步过来。地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快乐!扁想到陆子楚,她甜美的笑容就不禁又扩大了些。
明天他们就要朝长安出发了,途中陆子楚还要顺道去拜访梦湖,所以他这几天都忙着处理公事,她则成天在慕浩园里四处乱逛,小伟现在成了她的小苞班,不过他刚才被刘大婶押回去洗澡了。想到小伟一听列要洗澡时的那张苦瓜脸,她就觉得好笑。
陆子楚果然遵守承诺,把陆夫人支开。他用的方法很简单,只不过告诉他母亲,他跟星影决定在三个月后完婚,陆夫人立即迫不及待地出发返回京城老家,准备大肆宣扬她这个年纪老大不小的不孝子终于要成婚了。在整理行李时,她反倒怪罪起儿子没有给她充分的时间来筹备婚礼。
星影边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边沿着仿照杭州西湖布置的人工小湖散步,走没多久就看到罗少恒一个人坐在湖边的凉亭发呆,一手支着下巴,眼睛眉毛都皱在一起,好像有天大的烦恼似的。
直到星影在他旁边坐下,他才惊醒过来。
“怎么没看到陆堡主?”
“为什么每个人看到我的第一句话都一样,真不好玩。”星影学他刚才的姿势,一只柔荑捧着半边脸颊,努力把眉毛攒得死紧,也望着在水池里嬉戏的五彩锦鲤发呆。
罗少恒立即笑出来,笑骂她一声。其实没有陆子楚在附近时,他们之间就像亲兄妹一样,互相开玩笑,所以在知道星影和陆子楚的婚期已经决定时,他心中竟有一种自家妹妹要出嫁的失落感,挺感伤的。
最近每次见到星影,他都忍不住要惊叹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美到言语无法形容的女子。以前星影女扮男装时,他虽然早知道她是女孩儿,但总还是把她当成一位令人忍不住心生疼惜的瘦弱小弟弟。第一次见到她恢复女孩家打扮时,眼前娉娉婷立、巧笑倩兮的美人儿几乎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令他好半天移不开视线,直到陆子楚重重咳了一声,他才恢复神智。还好他发现处于这种半失神状态的人不只他一个,几乎所有在场的人反应都一样,要不然他可糗大了。
“你怎么又望着我发呆了?”星影有点担心的伸手在他面前挥一挥。“你还好吧?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老是这么没精神。”
“没什么。”他有点不好意思,非亲非故的,他总不能说自己很舍不得星影出嫁吧。“对了,星影,那次你到底是怎么离开客栈的?”
提起这件事,星影有些自责,她知道罗少恒那几天为了找她,几乎也是不眠不休。她决定把自己的身世告诉他,相信他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难怪,”罗少恒一击掌,“我就说嘛,我一步都没离开你的房门口,你怎么可能会不见了?不过……”他停下来,一脸疑惑,“我听了半天还是不懂你们影族跟我们有什么不一样,我看你很正常嘛,没有少一只眼睛、多一条腿的,为什么非要隐居起来?”他上下打量她。
星影听得好气又好笑,“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们影族本来就很正常,只是比较特殊一点而已。”星影傲然地稍微抬高下巴,她一向就以身为影族人为荣。
罗少恒眼睛一亮,兴致高昂起来,期待地搓搓手,“星影,你能不能露一手给我看看?”
看着他期待的表情,星影不好意思拒绝。她两眼认真地盯着小湖东侧的大白石,心中祈祷她的魔法不要出错,口中边默念咒语,纤纤玉指朝大白石-点,再朝西侧一挥,大白石立即飞掠过湖面,带起一道水幕和几条锦鲤,轰然一声落在西侧,激起一尺高的水花。
“呀,成功了耶!”星影高兴地拍手。
罗少恒看得目瞪口呆,要不是亲眼目睹,打死他都不相信世上真会有这种事。“天啊,这真的是你做的?”他日不转睛地盯着已经换位的大白石,嘴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起来。
“没想到今天这么顺利。”以前在山里,嬷嬷老是对她的魔法造诣摇头叹气。
结果他们两个就像找到新玩具般,沿着湖边,一会儿移动优雅的石雕,一会儿搬动小桥的位置,还不时停下来对成果评头论足一番,玩得不亦乐乎,直到一声怒吼在他们身后响起。
“星影,你在做什么?”
星影心虚地放下正要施展魔法的手,对罗少恒吐吐舌头,扮个苦脸,乖乖地转身时,脸上已经挂上讨好的笑容,“子楚,你忙完了啊?”
陆子楚看到她的笑容,不觉也露出微笑,“嗯。”
才刚说完,他就惊觉到星影对他的影响力实在太大,立刻恢复严肃的表情,朝她走过来,“星影,我不是跟你说过,若非必要,不要施展魔法,太危险了。”
星影自知理亏,低下头嗫嚅道:“我知道,对不起。我刚才只是想要让少恒看看我们影族的能力,才会一时忘记了。”
罗少恒看陆子楚的脸色不对,赶紧帮她说话,“是啊,陆堡主,是我要求她的,这不怪她。”
陆子楚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些,“下次不要忘了。”
星影看着他,心里忽然有点难过。“子楚,你是不是以我的魔法为耻?”
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陆子楚立刻搂住她纤细的肩头,微皱眉头解释说:“你不要乱想,我绝不可能以你为耻,我是为你担心,如果你想施展魔法,一定要有我在场。你忘了,前天你一没控制好,差点被自己指挥的花瓶打到;还有,昨天你说想练习一下瞬间移动,说什么疏于练习会忘了,结果你差点直直撞向门柱,还好我反应得快,及时拉住你,不然你非撞得头破血流不可。还有你……”
星影愈听头愈低,罗少恒则听得冷汗直流,还好刚才星影没出什么事,不然他非提头去见陆子楚不可,看来星影虽然具备影族王族的能力,但是还无法控制自如。不过反过来一想,陆子楚也挺可怜的,星影身为影族王位继承人,不可能永远不施展魔法,恐怕他得替她担心一辈子了。
陆子楚唠唠叨叨地念了半天才停止,“所以……”
星影嘟着嘴接口,“我知道啦,所以没有你在身边,我不能施展魔法。”
“生气了?”陆子楚轻轻揽住她的肩。
“不是生气。”星影仍旧嘟着嘴,“其实你不用那么担心我,以前嬷嬷训练我时,我就不知道跌过多少回、摔过多少次,所以我早就习惯了。”
陆子楚轻抬她的下巴,“可是我永远无法习惯你受一点小伤,我会心痛。”
星影迎向他盛满爱意的目光,忽然觉得眼前雾雾的,喉中像是梗了块东西,说不出任何话。
罗少恒看着眼前已经陷入两人世界的佳偶,带着满意的笑容悄悄退开,他的存在似乎已是多余了。
当天下午,总管慌张地走向陆子楚的书房。
“堡主,不好了,不知道是谁恶作剧,破坏了您最钟爱的小西湖。”总管一脸惶恐,“都是我不好,我立刻派人进行复原的工作。”
“没关系,保持现在的样子就好。”陆子楚不以为意地笑笑,宠爱地望了星影一眼。
总管没想到陆子楚竟然一点都不在意,楞楞地站在门边。
坐在陆子楚身边的星影可在意了,她现在才知道那个人工湖是陆子楚特别钟爱的。她懊恼地开口问:“总管大叔,你的意思是子楚最喜欢那个湖?”
雹总管立即一副气愤填膺的样子,愤慨地说道:“星影姑娘,您不知道,当初堡主还特别聘请名师来指点,结果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胆,把原本美得像画的小湖糟蹋得不成样,乱石密布,桥塌树倾.....唉!”耿总管像是心痛得说不下去,告罪一声,边摇头边叹气地走出去。
“我觉得改成那样很好啊。”星影偏头回想她当时到底是怎么搬动湖景的。她瞥陆子楚一眼,忍不住笑出声,“子楚,你还是要娶我吗?你现在改变心意还来得及,不然以后若是我心血来潮,把你精心布置的家园『糟蹋』得惨不忍睹的话,可别怪我喔!”
陆子楚捏捏她的俏鼻,“你尽量改,别想拿这个当不嫁我的借口,我娶你娶定了。”
星影羞红了脸偎着他,玩着手中她娘留给她的戒指。
陆子楚看着她的戒指,皱眉问道:“这只戒指是谁给你的?”
“我娘留给我的。”星影脸上呈现担心的神色,“它是跟我父亲家人相认的唯一信物。”
陆子楚略一思索,“我们明天就出发。不过在进长安之前,我必须先去梦湖一趟。”
星影到现在还是反对陆子楚去梦湖。“既然你跟江大哥已经知道是梦湖设计让你们两败俱伤,想在后面渔翁得利,为什么你还非去不可?”
陆子楚的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辉。“我这次去打算给孟海一点暗示,看看他能不能知趣地打消这念头。我们现在各有各的生意路线,实在没有必要明争暗斗,一旦轻启战端,不是惹来官府的注意,就是会造成人员伤亡,我不希望见到那种场面。”
“万一他们不听劝阻呢?”星影担心地问。
陆子楚露出一抹残酷的笑容,“那我跟雪衣就毫无选择的余地,非得摧毁他们了。”
战争的画面在星影脑海中闪现,她衷心希望事情不会走到那个地步。她可怜兮兮地望着陆子楚,“我真的不能跟去吗?”
“不行。”陆子楚的态度还是很坚定,他爱怜地顺顺她的秀发,“如果真的是去玩就带你去,但是这次去说不定会有危险,你乖乖待在安全的地方,我比较放心。”
“我跟在你身边,有你保护不是更安全?如果你带我去的话,我保证不会乱跑,一定留在你的视线内,好不好?”星影不觉撒起娇来,“我扮回以前的男装,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不行。”依旧是斩钉截铁的回答。
“为什么不行?你是不是怕那位美丽的梦湖公主看中穿男装的我,移情别恋?”星影酸溜溜地指控,明眸微睇。
她不会是在吃醋吧?陆子楚带着有趣的神情望着星影,“移什么情,别什么恋?”
“移她对你的情,别她对你的恋。谁都知道她为了追你,只差没把星星月亮摘下来给你。”星影轻哼一声别过脸。
陆子楚啼笑皆非,把她的脸扳回来,“摘星星月亮是男人对心仪的女人所做的事,哪有女人会为男人做这种事。再说,谁告诉你她会为我做这种事?”
“江大哥说的。”星影嘟着嘴回答。
那只该死的笨狐狸!没事煽什么火?下次看到他绝对要揍他一拳。
“传闻往往言过其实,尤其是那个家伙,他的话只能相信三分。”
星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醋劲这么大,也许情人眼里真的容不下一粒沙子吧!
星影还想抗议,陆子楚把食指压到她柔软的唇上,止住她的话语,柔声道:“不要让我担心,嗯?”
每次他一用这种温柔的态度对待她,星影就不自觉地无法再坚持下去,只好勉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