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根本不让他有解释的机会,拿起了那一大叠钞票,便走到面摊前,“老伯,我那桌一共是多少钱?”
“我看看啊,三碗大碗的牛肉面,两盘卤味……一共是三百七十块。”
“这些您拿着,多的就当谢谢您今天让我吃到这么好吃的面。”汪恩典从中抽出了五张。
“啊……谢谢,谢谢……”这等于他好几天的收入呀!老先生开心不已。
“您要谢就谢那位先生吧!”汪恩典用下巴指指韦枢的方位,然后她转身面对韦枢,又晃晃手里的那些钞票,“这些钱我就自动当做是你的善心捐献,我会帮你把它捐给慈善机构。”
反正他喜欢装凯,她就好意成全他。
“对了,顺便告诉你无妨,我不是十七,也不是十八,我今年已经二十一。”她甚至不愿说再见就离开了。
阳光无私地照耀在“青春安养院”的每一个角落。
前庭里,几个老人坐在树阴底下玩围棋、看报纸,今年才二十五岁的年轻院长夏思安,戴着草帽蹲在地上,铲着泥土,然后埋下一株、一株的玫瑰花苗。
“啊——终于种完了。”她开心地朝天伸展着懒腰,眼角不经意瞄到坐在房门前楼梯上的人影,“你起床啦,汪汪。”她兴奋地朝对方招着手。
“嗯。”汪恩典懒洋洋地应着声。
“你昨晚好晚才过来,怎不再多睡一会儿?”夏思安以手背拭去额上的汗。
“睡够了。”汪恩典仍是浑身不带劲儿。
昨天她带韦枢去吃面的地方,其实就在安养院的附近。
在与他不欢而别之后,她先是在途中的公园坐了好一会儿,等心情比较平复后才慢慢散步过来。
“汪汪你瞧,再等几个月,我们就有美丽的玫瑰可以欣赏喽!”夏思安拍拍身上的泥土,指着她辛苦了几个小时的成果。
“种这种东西有什么用?再美丽还是会谢呀!而且又不能拿来当饭吃。”所以汪恩典那里从来不种这些没有贡献的植物,“你还不如像我说的,改种蔬菜水果还比较实际。”
“谁说的?这些花能够美化我们的环境,净化我们的身心。”夏思安骄傲地望着眼前的花花草草,每一株都是她细心照顾的结晶。
“我还迈向世界大同咧!”汪恩典不屑地撇着嘴,“你呀,就是太浪漫。”
“你呀,就是太实际。”夏思安靠坐过来,还故意用手肘轻轻撞了她一下。
汪恩典冷淡地说:“如果不是这样,我怎能活到现在?”
她的过度冷淡,令夏思安觉得很不对劲,“怎么啦?”她温柔地看着好姐妹。
对她而言,汪恩典就像她的亲妹妹,对汪恩典而言,她则是她的亲姐姐,她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感情却比亲姐妹还要来得深、来得浓。
“其实也没什么。”也只有在她面前,汪恩典才会褪去那层保护色,展现出她真正的喜怒哀乐,“只是昨天遇到一个人,因为他的鸡婆,使我想到那段我一直想要忘记的黑暗往事。”
“汪汪……”所有的烦恼痛苦,夏思安都能替好妹妹分担,惟有这件事她没办法插手;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她无能为力。
汪恩典撒娇地将脑袋倚在夏思安的肩头。
“我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觉得愤怒、觉得痛恨,更觉得伤心和难过,仿佛以前那些经历又重新再来了一遍。
但是另一方面,她似乎又觉得心口好像有个洞,好像失去了某种很重要的东西,而那东西正是她一直渴望想要得到的……
“别怕,那些人不会再伤害你了。”夏思安心疼地搂住她。
不一会儿,夏思安放开手。
“其实偶尔有这种感觉也不错啊!”她漾着一脸笑容,标准乐天派的性情顿时显露无遗,“它不但可以激发我们的潜力、斗志,还会让我们知道现在的一切得来不易,如此一来,我们才会更珍惜呀!”
“你难道从来不会被以前的事困扰吗,安安?”汪恩典问。
夏思安摆着手笑呵呵地说:“不会呀!以前是以前,最重要的是现在对不对?而且你不是常说我神经太大条吗?”
这一点,汪汪就和她刚好相反。
汪汪是个早熟、心思又极为细腻的女孩,所以她对周遭事物的感应力特别强;相对地,她受到伤害时,所造成的伤口也就特别深,因此她需要的复元时间也比较长。偏偏有些伤口,却是一辈子也愈合不了。
“我每次一想到夏女乃女乃肯收养我,又有你随时陪伴着我,我就觉得自己好幸福。”夏女乃女乃就是这家安养院的前任院长,她在三年前去世后,便由夏思安继承她照顾老人的遗愿。
汪恩典悲郁地黯了眸,“我经常羡慕你,凡事都能看得那么开。”
叹口气,她胡乱搔着那一头短发,仿佛这么做,便能把烦躁一起抛诸脑后。
“算了算了,你别理我,就当我今天是发神经,待会儿我晒晒太阳就会没事啦!”她站起身来,甩动四肢,做起健身操,蓦然她感到那个口袋里面好像鼓鼓的,她这才忆起,“对了,这些钱你拿去。”她掏出那一叠韦枢用来羞辱她的钞票。
瞧那厚度,金额少说也有个三五万。
“你前天才给过我一笔,你今天又哪来这么多钱?”这些钱对某些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以兼差打零工过活的汪汪而言,这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赚到的数目。
“好心人士捐的。”汪恩典把钱塞进她的手中,“你刚好可以拿去做院内整修,或是添购器具什么的。”
“你全都给我,那你自己呢?”夏思安又把钱推了回去。“我还够用。”汪恩典摇摇头。钱,又回到夏思安的手中。
夏思安眼眶泛着泪光。
她知道汪汪至少有一半的薪水,都拿来贴补这家安养院的大洞,剩下的那些,也几乎都花费在那群流浪狗的身上,汪汪自己却是省吃俭用到不行。
“都怪我能力不够,经营不善,钱没赚到半毛,赔的倒是不少,害你也要跟着我一起受罪。”她愈想愈难过。
“别这样,不然他们会以为我在欺负你。”汪恩典指了指那几位在树下玩棋看报的老人,他们都是这安养院里的一分子。
夏思安擦掉泪水,握紧拳头,用力地颔着首,“嗯!环境越是恶劣,我就要越坚强,这样我才对得起大家。”光明,仿佛又在她前头。
她如果有安安一半的开朗豁达就好了,唉——
不过她现在没有闲工夫躲在这儿自怜自艾,“我也该回去了。”
“吃完饭再走嘛!”夏思安担心她回去一忙,可能就会忘了吃饭,这样很容易搞坏身体的。
“不了,我要再不回去,我怕我那群狗儿子、狗女儿会把我那儿给拆了。”为了那群狗宝贝,汪恩典很少在外面过夜,“何况我昨儿个都在外面打工,时间又弄到比我想象的还要晚,所以我得尽快赶回家喂它们。”
这都要拜那个“委屈”先生之赐,下回有机会再看到他,非再踹他一脚不可!
“你不是说你的车昨天送修了吗?我叫小林载你回去好了。”小林是安养院的员工。
“也好,他可以顺便到我那儿载一些青菜回来,我这一次种的萝卜又大又甜,丝瓜也是大丰收呢!”汪恩典俨然是这里的蔬果供货商。
“你别光往我这儿送,自己多留一些吃嘛!”
“有呀,可是太多了我一个人又吃不完,放着也是坏掉。”汪恩典不是不清楚安安这里的状况比她那儿还糟。
“反正你记得要多吃一点,你好像又瘦了。”夏思安轻捏汪汪的脸颊,“对了,要不要顺便把我的摩托车借你骑?”
“不用了,我车子明天就修好了,我再搭邻居的便车下山取车就行了。”
“那好,你在这边等着,我去叫小林工作告一段落后,立刻把车开过来。”
怕她无聊,夏思安还拿了一份今天的早报让她解闷。
“好久没看报了,不晓得最近有啥大事发生。”汪恩典自言自语地摊开报纸,却在看到社会版时,不禁瞪大眼睛,大叫了一声。
“噢——Shi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