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已偃旗息鼓,雷城战士们因地利之便,成功击退了楚军。沙漠的夜晚,又陷入沉寂。
沙某人抱着妙歌来到城门口的古井旁,他轻松的举止让妙歌有种飘浮在半空中的错觉。
“放开我,热死人了!”她半真半假地捶打他。他背着她的举动让她有一种被宠爱的错觉,她全身渐渐热了。
“是啊,热得教人心烦意乱。”沙某人放下她,随即低头轻吻她的额。
妙歌震了震,语气平和。“谁准你亲我?”
“我的心被妳带走了,我无法控制自己。我若有错,亦是无心之过。”他绽开明月般柔暖的笑容。
妙歌仰脸凝望着他,心急促地跳动着。
“我不喜欢……”头顶上不是艳紫色的夜空,而是他水蓝色的眼波,覆住她整个人,逃不出他深情的笼罩。
“什么?”沙某人侧耳。“再说一遍。”
妙歌嘟着嘴。“我不喜欢自己居然这么喜欢你!”
“妙歌?”沙某人听着她似绕口令的话,脸色变得喜悦无比。
他垂首又吻了吻妙歌的唇。她没有反抗,颤抖的双手抓紧了他的衣袖。
“妙歌,嫁给我,留在我身边。”沙某人动情地抱住她。
妙歌瞇眼推了他一下。“我还没原谅你呢!”她记恨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令我十分厌恶!”
“我道歉,加上任凭妳蹂躏一辈子。这般诚意能否抵销我的错?”沙某人笑着要嘴皮子。
“谁希罕!”妙歌转过身,半低着脸,偷偷地笑着。
“妳嫁给我,我虽得到一时之乐,将来可能痛苦一辈子,但我蜒怨无侮。”沙某人诚心诚意地晓以大义。“妳若不嫁我,妳可能痛苦一辈子,也不会拥有一时的快乐。”
“有像你这么求婚的吗?”她又气又好笑。
“嫁我啦,妙歌。”沙某人勾住她的肩膀游说。“我会让妳从女孩变成女人,再从女人变成女皇。”然后开始危言耸听:“不嫁我,妳会从女孩变成女仆,再从女仆变成女--”
“女女女──你有完没完?”妙歌哭笑不得地捂住他的嘴。
“妙歌~”沙某人咬着她的手指头,像撒娇的小狈一样,靠着她磨蹭。
她满月复柔情早巳倾注于他,只是矜持教她不愿袒露。
“我不高兴。今天被你气得心神不宁,在我高兴之前,说什么我都不答应!”
她抬起下巴,摆出不可一世的姿态。
沙某人扬起眉,环顾空无一人的街道,盘算了半晌,他牵起妙歌的手。
“去哪?”妙歌疑惑的审视他喜孜孜的笑脸。
“去找让妳高兴的东西。”沙某人带她走向街道。“我一定让妳笑到流泪!”
“喔?”妙歌好奇他又有什么把戏?“只要你逗我开心,我就原谅你!”
她话音刚落,便见街道尽头有人推着一辆双轮板车,缓缓地走近。
“妳过来。”沙某人拉着妙歌躲到一旁的树后。“此时弯月如钩,风声萧瑟,妳瞧那人推着板车在行走……不、他跑起来了!”
妙歌被他低沉又诡异的语气说得浑身不自在。
“妳再听……”沙某人指示她。“他的脚步竟没发出丝毫声响!看-他的长发在风中飞扬,看──他停住了步伐!”
妙歌肩膀一耸,惊慌道:“此人是什么身分?”
沙某人不解释,只依那人的举动继续说道:“他止步了,怒视着一户人家的大门口!妳猜他意欲为何?”
妙歌心惊肉跳。“莫非,他是杀手?”
“妙歌!”沙某人肃穆地握起她的手交代。“妳注意看了!”
妙歌点了点头,全神贯注地凝视那人,正想说些什么,就见那人仰天长啸──
“收──破烂喽!”
“哎哟!”妙歌大笑,立时跌倒在地。
“哈--”沙某人笑弯了腰,指着她狼狈的模样。“还不让妳笑破肚皮?”
妙歌站不起身,全身无力,半晌,她控制不住地又爆笑出来。
沙某人嘻皮笑脸地蹲在她身边问:“原谅我了?”
妙歌静了片刻,捂着发烫的脸。“我累了。”
沙某人闻言,望望月亮的位置。“噢,闹了半天,天都快亮了。”
无星的夜静得近乎阴郁,细微的风声又格外的清晰,彷佛随时随地会冒出妖魔鬼怪危害人世。然而,走在这充满危险气息的暗路中,妙歌始终嘴角含笑,她的手一直被沙某人牵着。
“妳早些休息。”他送她到寝房门口。“我的求婚妳慢慢考虑。我明白妳有许多难处,但有我,我会为妳分忧解劳,给我机会,妙歌。”
她红着脸:心窝一紧,拉住他的袖口。“你别走……”
“妙歌?”男人狐疑,是不是他听错了?
妙歌一张脸快低到地上了。“陪我……今晚。”
天边的弯月,渐渐没入云后。
他爱恋地模了模她的脸,目色盈满了温情-他美丽的公主。
阳光透窗而入,照得人难以睁眼。妙歌缓缓睁开酸涩的眼眸,手臂不自觉地住身旁一扫-碰到一具坚实的男性躯体。
“妙歌……”男人低哑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妙歌遽然清醒。“你—-”她抱着身子,窘迫地看他一眼。“你还在呀……”
昨夜放纵的情景在脑中徘徊不去,刻骨的记忆化成一把火,烧得她浑身灼热。
沙某人瞇眼,眉间藏有疑虑,凝视她的目光变得十分复杂。
“你怎么了?”妙歌注意到他怪异的神情。
沙某人摇了摇头,审视她的眼神变得尖锐。
“你不高兴?”妙歌忽然觉得冷,抓起被褥,挪动身子避到床角。
“没!我很高兴,我只是不明白。”沙某人含糊地说着。
“什么?”妙歌着急的喊。为何仅过了一夜,他宛如阳光的笑脸就消失了?
“我不明白,妳为何仍是清白之躯?”他猜疑了整夜,思绪大乱,不得安眠。
“我……我为何不能?”妙歌露出受伤的神色。“你以为……你以为我是不知检点的女人?”
她一向洁身自爱,若非确实喜欢他,又思及两人无缘相守,她才不会献身!
沙某人的手心微汗,他急忙解释:“不,我当然知道妳是个好姑娘!但妳不是嫁给燕王,难道他从没碰过妳?”
妙歌愕然。她嫁给燕土?她几时嫁给那个阴险又残酷的男人了?!
“妙歌?”他因她青白交错的睑而坠入五里迷雾中。
“妙歌……”妙歌瞠圆双目,喃喃念道。“我叫妙歌。”
她是妙歌-不是公主!鲍主早死了,被世人奉为人间最美丽的女子,兰陵的公主其实已经死了!
只是,身为兰陵王的主子,为了逃出兰陵,隐藏了公主死亡的真相,继而以公主的名义嫁到燕国。妙歌以为,姓沙的知道此中曲折,没想到他竟是误认她为兰陵公主!
“我知道妳叫妙歌。”沙某人欺向她。
妙歌讥讽地笑了。他知道她是妙歌,却不知道兰陵公主的名!
“走开!”她不让他靠近。
“妳怎么了?”昨夜在他怀里柔媚至极的姑娘,怎么今晨变得怒气冲天?
“别碰我!”她拍开他伸过来的手。
“妙歌!”
“你走开!”她缩在床角颤抖。原以为他喜欢她,事实却非如此,他喜欢的恐怕是属于公主的传说。
他爱的不是她这个毫无地位的小侍女!
“沙城主,你在妙歌房里?”门外飘过小风的询问声。
沙某人僵在床上,心思仍绕着妙歌打转。
等了半天,没人理会的小风径自推门而人。
“妙歌?”小风对着满室旖旎犹存的氛围,有些不知所措。
妙歌听见主子进门,立即抬头,她的眼底散满说不出的愁。
沙某人见状,心疼地朝她靠了过去。“妙歌……”
“你走呀!”妙歌极力抗拒他。
在小风走近床?时,她揪着覆在身上的被褥扑向小风。
小风打量面色倏然铁青的沙某人,无奈道:“我会照顾她,你先回去吧。”
沙某人皱着眉,迷惘地发出一声叹息。
听着逐渐远离的脚步声,妙歌颓然地垂下肩,哀伤的眼眸蕴满无尽的忧愁。
“他走了。”小风望着被沙某人关上的房门,轻声问妙歌:“妳受委屈了?”
“主子……”妙歌茫然的摇头。
“他该不会强迫妳吧?”小风低眼,看见妙歌袒露的背,那细致女敕滑的肌肤布满了吻痕。
“主子不是看得出,我是自愿的?”妙歌紧抱住小风。她一直以侍女的身分伺候小风,但她的力量其实很单薄,遇到烦恼时反而依赖小风。
“谁能勉强我们妙歌?”
“谁能想到,十六国中威风凛凛的兰陵王,竞舍弃男儿身与他的国上,嫁到燕国当皇后。”她说着,感觉主子的身躯僵硬了。
“谁又能想到,兰陵王是以他妹妹的名义嫁入燕国,他妹妹早已被杀害了。”妙歌继续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小风振作精神,微笑道。“这一路上妳始终陪着本王,辛苦妳了。”
妙歌与他四目相触,空茫地说:“他以为……我是公主。”
一句心酸无比的话语,让小风顿时明白了妙歌伤心的原由。
“我若夺回兰陵,封妳一个公主的名号,不是难题。”小风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妙歌的脸颊。
“他以为我是公主。”她沉陷在忧伤之中,再也无法坚强。“我怎么配呢?”
“妙歌,不许妄自菲薄。”小风语调严肃。“他会错意未尝不好。难道要让更多人知道,楚国追寻的兰陵公主早巳死了,楚王要的是被夺去国家的兰陵王?”
“不,打死妙歌,妙歌也不会说出去!”她用力握住小风的手。
“真是耻辱,保护不了自己的国家,竟让最信任的朋友窃据了王位;为了维护名誉,又得假扮自己妹妹,向外国君主求援。”
妙歌听着小风自嘲的口吻,急忙劝慰道:“陛下,燕王是您表兄,您不必觉得自卑。妙歌会陪着您,无论您处于何种境地!”
“傻姑娘,妳早晚得嫁人。”小风舒心一笑。他一句话便令妙歌不再哀怨,由此可见妙歌多么忠诚。“妳年纪比我大,早该婚配了,不能让妳留在我身边,继续陪我受苦。”
小风像决定了某件事,妙歌不安地等他说出答案。
“倘若,姓沙的喜欢妳,妳就跟了他。”小风用主人的口吻吩咐。“回燕国,我让表哥封妳做燕国的公主,妳就以此身分在雷城安稳过日子。”
“主子。”妙歌咬着牙,面色坚毅。“妙歌什么都不要。在主子复位之前,妙歌绝不离开!”
她今生注定服侍兰陵王,遑论留在沙漠--离开她的主人。有了昨夜的交集,她该死心了。无论姓沙的当她是什么都不要紧,她必须追随她的主人,怀陵风。
晨光已逝,妙歌收拾心思,准备打点午膳;甫出门,意外的看见沙某人正在她房门外徘徊。
“你在做什么?”她望着他宽阔的背影,心里的怨言霎时消散了,只想珍惜与他相处的每一刻。
沙某人在妙歌的疑问中转过身,凝视了她许久才幽幽道:“我翻遍了史书,找不到妳突然生气的原由。我又翻遍诗歌,总算找出一句话表达我的心意。”
“什么话?”妙歌端详他慎重其事的脸,酸涩感微微泛开。
沙某人取出一张纸,是从诗书上撕下的,他折了又折,折成一条才递给妙歌。
妙歌接过来一看,一首诗已被他折得只剩一句话: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你呀……”妙歌嘟嘴,低头笑了。
“这话是不是很适合我们?”沙某人豪气地揽着她。
“我脾气不好,很难与人相处。”妙歌淡淡地说。
“我已充分体会。”
“那你还喜欢我?”妙歌挑眉讽刺:“只因我是兰陵公主,不论我有何缺陷瑕疵,你皆能容忍?”
“妳怀疑我的诚意?妳认为我另有所图?”沙某人沉下睑。“妙歌,即使妳为奴为婢,即使妳只是个侍女,我同样爱妳!”
她本来就是个侍女!
妙歌拈着沙某人给的诗,看了又看,丢还给他。“他人的诗句是他人的心情,你让我感受不到诚意。若真要道歉,自己写一首完整的诗送我。”
沙某人为难地皱眉。“妳何不叫我上刀山下油锅比较快?”
“我是喜欢刁难人的坏姑娘嘛!”妙歌举手捏了捏沙某人结实的脸颊。“你别跟我在一起比较好。首先,我不胡涂,我们若吵架,我稳赢。其次,我不讲理,我们若有争议,你准输。没有男人想讨一个处处欺压自己的老婆。”
“没关系!必在房里,妳怎么欺压我都行。”沙某人语气邪恶无比,笑得暧昧极了。“看妳昨夜羞怯的模样,我倒是很期待有一天妳反客为主欺压我!”
“你想哪去了!”妙歌目光又嗔又羞。
“我想到一首诗了!”沙某人兴致旺盛地,身体与她贴得紧密没有空隙。“我说给妳听!”
“不听!不听!”必定是些浪词婬诗!妙歌头摇得似波浪鼓。
“听嘛!我要说啰!一见倾心、再见痴心、想得痛心,欲得芳心;为何妳心,不懂我心,一片真心、正在伤心……”他绽出三生有幸的笑容。“杰作呀!旷世经典啊……”
妙歌朝他吐舌头。“难听死了,什么烂诗!”
沙某人缠着她追问:“全是心,够不够有诚意?”
“大哥!”一道身影不合时宜地飞奔而来。
沙某人丢出一个大白眼。“走开!”不要打扰他的追妻大计!
“大哥!”阿丘箭步如飞地跑来禀报。“兰陵军杀到了!”
兰陵?沙某人诧异地看向妙歌。“妳家人?”
“不──”妙歌受惊吓似的白了脸。那个人也来了?
一定是来杀主子的……那个人,要把真正的兰陵王铲除!她和主子得离开了,逃不掉就没命了!
“妙歌?”沙某人不解她为何突然不高兴,她不是效忠于兰陵王吗?怎么,兰陵军来找她了,她却露出像见到妖怪的表情?
妙歌出人意料的揪着沙某人的手臂,严正交代:“你千万、千万别把我们交给兰陵军!”
“我们?妳和风美人?”究竟有何诡异?
妙歌点头如捣蒜。
“噢。”沙某人离奇地冒出一句:“我缺一个私人总管。”
“啊?”妙歌愕然。“此话何意?”
“我在恳求妳嫁给我呀!”他潇洒地层开双臂,欢迎她投入他的怀抱。
“噢……”危难当头,她哪有心思顾及与他之间的情爱?
“只有“噢”?”
“我明白告诉你吧。”妙歌决心利用他一回。“传说中如鬼魅一般横扫千军的兰陵王,此时必定亲自带兵前来。你若是能将他打发掉,我们的婚事便有商量的余地,否则,我恐怕得随他而去了!”
“妙歌、妙歌,妳真是个坏姑娘。”沙某人瞇起眼。
“什么?”妙歌心跳陡然加快。若非姓沙的误认她是公主,伤了她的心,她也不会想利用他去逼退冒充主子的恶人。
“妳明知我兼具劫匪强盗心狠手辣的习性,还要我消灭妳哥哥,妳存心要他来得了,回不去?”沙某人斜眼笑。“妳不是很爱妳哥哥吗?为何不愿见他一面?难道是为了我?”
这人真是自大!妙歌翻白眼。“请你走吧,我无话可说了。”
“妙歌,妳喜欢我就坦白说嘛!”
“呸!”她不好意思的捶他。
“妳哥哥是来抓你回燕王身边的?”
“离我远一点!”
“为了我俩将来的幸福,我一定不会让他带走妳……妳心里也是如此期盼的,是吧?”
“滚啦!”
罢走了一群,又来一群。
沙城主昨天才教人收了楚军的战袍、兵器与马匹,让他们光着脚走出沙漠。今天,兰陵军毫无预警地出现,重燃战火;实在令雷城兵士们有些惊讶,兰陵国与楚国并无往来,没理由跟着楚国起哄……
沙城王尚未向居民宣布妙歌与小风的身分。因此雷城的子民并不知道外国的兵马连番杀到究竟所为何事?
“大哥,兰陵王亲自出马了。”阿丘站在沙某人身旁提醒道。
城外远远走来一名男子,他有着传说中兰陵皇族才有的银色长发,戴着传说中兰陵王在战场上必备的面具,持着传说中兰陵王征战所用的血色长剑。
沙某人在后方打量着传说中的兰陵王,看着他逼近的身影……他是妙歌的兄长吧?妙歌为何不见他?
彷佛还有些看不透的迷雾环绕,而妙歌仍身在其中。
沙某人徐徐抽出配刀,目光凝住兰陵王。“我要亲自会一会他!”
长刀出鞘,冷厉的锋芒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