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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将令 第三章

听到魏泱回来了,香茵精心打扮好自己这就来见他。丫环说他正在永定楼的小厅里,她忙就找来了。十年未见,那份紧张的心情一时间难以克服,她站在门廊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希望可以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他。

“我喜欢你。”

那是魏泱的声音,香茵心头一紧透过帘子打里边瞧去,站在那儿扬着一张笑脸的人的确是魏泱,即使再多几个十年未见,她也一样可以一眼认出他来。

“我喜欢你。”

魏泱在说什么?他在跟谁说这句话?他喜欢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香茵细瞧了瞧,小厅里除了魏泱还有一个丫环,她不是厶晔哥钦点做贴身侍女的冬紫陌嘛!她怎么会和魏泱站在一起,难道说魏泱刚才的话是对她说的?

“我喜欢你。”

他话说到第三遍,一直在奋力擦桌椅的紫陌终于抬起头,非常慷慨地匀了点注意力给他。“魏大夫,您不要随便拿小女婢开玩笑。换作别人,可能会当真的,到时候您可就麻烦了。”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当真的。”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认真过,为了香茵他也必须认真下去。“我真的喜欢你,你就嫁给我为妻吧!这样你也能月兑离现在这种为奴为婢的生活,过上我所能给你的好日子,怎么样?你就答应了吧!”无论怎样她必须答应,他没有办法扭转厶晔哥的意思,只能先在她这里下手了。

紫陌低下头,继续擦桌椅,她一边擦一边回答他的话,好像他的存在只是擦桌椅之中的一项调剂品。“魏大夫,不管您是不是跟奴婢在开玩笑,我都不能跟您玩下去。我是被发放到这府里的女婢,我没有人身自由,我不可能嫁给你。”

“那我就去求厶晔哥,我求他将你许配给我。”

将手里的抹布丢到水桶中,紫陌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你真的是因为喜欢我而想娶我吗?”

“当……当然。”她的眼神中有一种淡然,那份淡然似乎能洞察一切,看得他在尴尬的情绪中避开了视线。

他的表情已经将答案告诉紫陌了,或许她的胆子小了点,她的性情也过度随和了点。但这绝不代表她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性情中的淡然铸就了她的随遇而安,而这份淡然正来自于她看透一切的了然。只不过有些时候眼睛能看透,心却逃不开,所以人才会活得那么累。

就像她明明看得出厶晔不是一个嗜血将军,但他与身俱来的那股子霸气仍让她不自觉地想逃开。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待在厶晔身边,那是一种每天浸渍在恐惧中的煎熬。

重新拿起抹布,紫陌继续干着手里的活儿。虽蹲在魏泱的身边,她却仍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不知道魏大夫为什么会跟我开这个玩笑,不过我还很忙,不能陪魏大夫,您还是找别的丫环玩吧!”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小女婢,魏泱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她的实力,她的确有吸引人的地方,平淡中掩不去聪慧和那若有若无的孤傲,她并不是任由男子去驾御的寻常姑娘家。看到了她得好,魏泱更不能让她继续待在厶晔的身边,保不准什么时候厶晔下了狠心娶她为妻,那香茵这一生就真的完了。

魏泱猛地将她拉起,手臂的力道将她带到自己的怀中。抓着她的肩膀,他狂傲地告诉她:“我要娶你,你必须做我的妻……我要娶你,你必须做我的妻……”

他的眼神好可怕,像是被束缚了多年的野兽在一夕之间挣月兑了缰绳,有一种要把所有能看到的活物都咬死的意味。

看着他的眼神,紫陌害怕得全身发抖,她不自觉地叫嚷了起来:“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厶晔,救命啊!厶晔——”

危险中的下意识反应,她叫出了申屠厶晔的名字。此时的厶晔正好从后花园过来,他隐约听到紫陌的叫喊,立刻从后门扑了进来,不由分说地拉开魏泱,他一手护着紫陌,一拳头就挥上了魏泱的嘴角。

“你敢欺负紫陌!你居然敢欺负紫陌!”

不等魏泱站起身,他重重一脚跺了下去,直跺在魏泱的肚子上,痛得他蜷缩在地上。厶晔还不肯放过他,这就要补上几拳,幸好一旁的紫陌及时拉住了要杀人的他。“魏大夫只是拉住我,并没有欺负我。你们是兄弟又是朋友,不用为了我伤和气,还是算了吧!”

靶觉着紫陌的手和自己的手臂贴在一起,厶晔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他俯视着地上的魏泱,以最为严肃的声音告诉他:“紫陌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能碰她,即使是兄弟也不行——这句话你给我记住了,要是做不到,别怪我到时候翻脸无情。”

这起突发事件更加触动厶晔作出决定,他拉着紫陌的手以命令的口吻说道:“紫陌,嫁给我,做我申屠厶晔的妻——因为我爱你。”

今天是什么日子?竟然有这么多人想娶她为妻,没搞错吧?紫陌试图将自己的手从他的铁掌中挪出来,看情形似乎有点难。她只好先口头拒绝:“可是……可是我只是一个官府发放到将军府的小女婢,我怎么能做将军夫人呢!厶晔,你别开玩笑了。”

“我说可以,谁敢说不行?”厶晔像在战场上一样,气势恢弘地扬起了手。“正因为你是官婢,你的一生都是属于将军府,属于我的。所以我要你嫁给我,你不可以拒绝。”

居然……居然还有这个说法?做他的贴身侍女一天至少还有六七个时辰可以不用面对他的霸气,要是做了他的妻,除了他上早朝那几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得对着他。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她会吓破胆而死。为了自己能多活几天,紫陌拼着老命也要抗拒,“你还是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做妻吧!至于我能做个侍女已经……已经很荣幸了。”

“你不想做我的妻,是不是?”厶晔将她揪到自己面前,借着身高的优势俯视她。不用刻意做出威胁的样子,他满脸的严肃已经吓得紫陌全身发抖。既然是全身发抖,头自然也在抖,将她的发颤当成答应,厶晔大声命令着:“我申屠厶晔要娶冬紫陌为妻,三日后举行婚礼,一切就交给香茵去准备吧!”

这就……这就定下来了?紫陌有一种想晕倒的冲动,看着自己的腰被他揽在臂弯中。她没有当将军夫人的喜悦,只有一种前途黯淡的悲观。做这样一个霸夫的妻,就像是走在刀尖上,她总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把小命给玩完。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也不能这么个随法吧!

直到厶晔揽着紫陌走出小厅,魏泱才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厶晔哥下手可真是又准又狠,几拳几脚下来要不是他躲得快,小命都去掉半条。让魏泱更感到沮丧的是,他如此费心安排不仅没有将冬紫陌那个女婢从厶晔哥的眼前带开,反而还促成了他娶她。下一步该怎么办?在他们的婚礼上捣乱?不!依厶晔哥的脾气就算是没有婚礼,只要他认准了冬紫陌,不管怎么样都会和她在一起,除非……除非……

他支撑着站起来,随意擦了擦嘴角流出的血。蓦地一抬头,他看到了一直隔着帘子站在外面的香茵。

即使十年未见,即使隔着如此厚重的帘子,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她站在这里多久了?厶晔哥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吗?或者,她更早就站在了这里,那么他跟紫陌说的那些话,她也听见了?

控制不住这份压抑了十年的感情,他蹒跚着向前走了两步,轻声喊着她的名字:“香茵?”

香茵没有说话,隔着帘子看着他嘴角上的伤,她心里百感交集。

他就真的这么讨厌她吗?对一个刚见到面的冬紫陌他都能诉说爱意,不管是真是假,也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说出口了不是吗?可是为何对她,对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等了他十年的她,他就一个字也不肯多说呢?

等了十年,她终于等到了他。等了十年,却只等来这样的结局,你叫她情何以堪?

“香茵!”

魏泱疾步向前迈着,那种想见她的冲动磨灭了他的理智,他不顾一切地冲向她。她却快他一步转过身向来时之路退回,她不想看到他的脸,也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表情。

只因,她不愿面对他的残酷和自己脸上的绝望。

???

不管冬紫陌再怎么不愿意,她终究还是在三日后成了申屠厶晔的夫人。其实婚后的日子跟原先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不同,她依然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说照顾也不太恰当,她只要随时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就算照顾了。至于一应的事务,他自会料理,不用她劳心劳力。

若要真说到不同,大概就是下人们对她的称呼和态度上吧!以前大家都是紫陌、紫陌的叫着,现在表面上全管她叫夫人,私底下什么难听的都说出来了。

有人说她找机会在厶晔面前表现自己,先是赶走了将军原来的小妾当上了贴身侍女,然后又使狐媚功夫迷去了厶晔的魂魄,抢了香茵姑娘的夫人宝座。

紫陌也不为自己辩解,她知道这种事辩解也没有用,她倒是有点替这些嚼舌根的人担心。以厶晔的脾气和他保护她的态度,万一让他听到这些话,府里势必会兴起一场动乱,不打伤几个人让大家长点教训,他绝不会罢手。她不希望这样,她只希望能平平淡淡地活在世间,可是和永定将军沾上关系,这个愿望对她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再一个让紫陌有点担心的就是香茵,厶晔一说成亲她就二话不说地忙碌起来,活月兑月兑一个尽职尽责的大总管。虽然紫陌做了夫人,但香茵仍是府上的总管,府里的大小事务都由她做决定。考虑到主仆有别,也是照顾新夫人的面子,香茵常会拿事来征询她的意见。紫陌还不是你说怎么好就怎么做,可即使这样她仍觉得香茵似乎在刻意躲着她。

就说今天上午趁着厶晔早朝时分,她们俩坐在一起喝茶吃点心聊天。香茵竟然都不愿意看到她的脸,这一点让紫陌着实有些不自在。说不定,香茵早就想做这永定夫人的位子,只是她的出现破坏了她的梦,也难怪人家不愿意见到她的脸。

越想越不自在,紫陌决定去前苑转转。做丫环的时候成天忙得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哪还有时间四处看看,趁着现在厶晔不在,她决定让自己过一把闲云野鹤的瘾。只可惜再闲再野,也还是在这永定将军府,她逃不出他的霸气,也逃不出他的爱。

一路随性行去,没有丫环跟着,又没有人敢拦她,紫陌竟走到了前苑的操练场。身为将军,厶晔每年回应天府身边都会跟着一帮士卒,一部分驻扎在应天府南边的军营,另一批干将随他住进府中。

此刻的操练场上,厶晔正在训练这批年轻有为却缺乏作战经验的干将。只见场上尘土飞扬,军士们穿着战衣手持武器口里喊着军号,脚下虎虎生威。

紫陌身在平常人家,哪里见过这种场景,她活了十九年见过的男子都没有这一刻见到得多。她惊奇的目光四下里张望,望着望着就看向了她的夫君。

平时觉得他生得太过高大、魁梧,没想到穿上战袍竟会这么好看,站在操练台上他威严的表情更是意气风发,引得紫陌移不开目光。

厶晔正在训练那批军士,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更没察觉她痴望的眼神,军队里却有那眼尖的小伙子瞧见了她。趁着步伐转移间,他跟旁边的人咬起了耳朵:“看!快看!那就是新上任的将军夫人。”

“她就是啊?看起来温柔得像水做的,论相貌嘛……却还没有香茵姑娘长得好看呢!”

这两个人一议论,旁边的人也凑起热闹来,这边挥舞着手中的武器,那边喝了声:“听说她原来只是官府发放到府里的女婢,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术迷了将军娶她做夫人。”

“我还是希望香茵姑娘能做将军夫人,她长得好,人又好,而且跟在将军后面这么多年,又能适应边关的生活,没有人比她更适合做我们将军夫人了。”

“对啊对啊!”

他们当永定将军是聋子还是瞎子,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这种把戏。厶晔站在操练台上火大地吼了起来:“东南方阵在干什么呢?在操练场上还敢给我走神,要是在战场上,你们早被敌人的铁骑踏平了。这一方阵所有的人都给我拉下去,每人打上五十军棍。”

有那一等好事不服气之徒嚷了起来:“不是我们要走神,而是这操练场上来了个让我们走神的娘们。”

厶晔顺势望去这才看到了她,也不顾下面的军士,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紫陌——”

本想趁机逃掉的紫陌刹住了脚步,真是背啊!平时躲他还不够,今天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厶晔腾腾腾几个大步跳下操练台,满脸含笑地走到了她面前,这才站住了脚。“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有一会儿,打搅你们操练,我这就离开。”听说打扰军士操练会被军法处治,她的胆子又处在了破碎的边缘。“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打扰到你们的,我四处走走,没想到竟然走到了操练场。你不要生气,也不要发火,我这就回后苑……回后苑。”

他拉住她,从她的腰间找出丝绢替她擦了擦脸上的尘土,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已经可以拿捏好碰她的力道,怎么着也不能再把她碰伤了。“我没有生气,我也很想见到你呢!你来得正好,和我一起上操练台吧!”

“不!不用了。”她害怕跟他待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霸气就会染上她的身,让她躲都躲不掉。

厶晔才不管她怎么想呢!他想看到她,所以她就得跟他走上操练台,这就是他的想法。拉着她,他向身后的军士叫道:“发什么呆呢?没听到我说的话是不是?刚刚走神的东南方阵,通通给我拉下去赏五十军棍。”

有副将看在眼里,赶上来为他们求情。“将军,这五十军棍打下去可不轻,看在情有可原的分上就饶了他们这一次吧!”

“什么情有可原?”厶晔扯着嗓子向身后的军士喊话,“就因为本将军的夫人到来,所以你们就能走神,这就叫‘情有可原’?那要是在战场上,敌方的将领是个女的,你们不是一个个要抹脖子为她自杀了嘛!版诉你们,我现在的残酷是为了让你们在战场上,在烽火硝烟中可以活得更加长久。”他毫不留情地下着命令,“五十军棍,一棍都不能少,给我打。”

虽然紫陌不想惹事上身,但再怎么说这件事也是因她而起,她推卸不掉责任。拉了拉厶晔的衣袖,她恳求他:“算了吧!是我的错,我不该到这里来,你就放过他们吧!”

紫陌从来不要求他做什么,她对什么都是一副可有可无没所谓的样子。难得她开口作出请求,厶晔很想答应她,可是军令如山,他不能随随便便拿军法开玩笑。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队伍里有个崇拜香茵的小伙子冲着一边的紫陌吐起了口水,“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谁不知道你就是用这套手段迷惑了将军的心让他娶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女婢。你夺了香茵姑娘的夫人位子,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耀武扬威?我告诉你,像你这种贱婢给香茵姑娘提鞋都不配。”紫陌原本就是随和之人,反正这种话她平时也听多了,而且香茵的确很能干,所以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厶晔可就不同了,敢这样说他心爱的女人,简直比当面扇他耳刮子都更让他恼怒。他几个大步走到小伙子跟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你敢说紫陌是贱婢?我会要你为你所说的话付出代价的。”

他转过身朝着站在旁边的幕僚问道:“在军营里以下犯上,侮辱将军者该当何罪?”

幕僚犹豫着到底还是说了:“论罪当杖毙。”

厶晔也不含糊,大手一挥他吩咐左右两旁,“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打到死为止!”

小伙子秉着一股子血性还就是不求饶,他恶狠狠地瞪着紫陌用撕裂般的声音叫喊着:“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没等紫陌反应过来,那边一杖一杖已经打了下去,小伙子到底挨不过疼,声声喊得凄惨。紫陌像是大梦初醒,她拽着厶晔的衣袖苦苦哀求:“你就放过他吧!他只是骂了我,并没有伤害到我啊!再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你还是放了他吧!”

“不行!军营有军营的规矩,要是人人都像他这样,我这个永定将军还要不要当啊?”厶晔发了狠心要用一条人命树立紫陌的身份和地位,他不要再听到有人对她不敬,他心爱的女人绝不能受一点点的委屈。“打!继续给我打!狠狠地打!”

“不要!不要!”紫陌怎么也没想到,她如此一个平常之人,只想苟延残喘地活在人世间,而她的存在竟然要剥夺另一个人的性命。她死命地揪着厶晔的手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要再打了,再打他真的会没命的,我不要任何人因为我而死,如果真的是这样,我活着会不安的。厶晔,我求你!我求你不要再打了,好不好?我求你!”

厶晔困惑地看着她,他这样做都是为了她,为什么她不懂呢?别的就算了,这一次他说什么也不能答应她的要求。拂开她的手,他残酷地下着命令:“给我打!他不断气你们就不准停下来。”

紫陌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无能为力,似乎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的决定。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被押着打的人,耳旁听着那一声声痛苦的哀号。没有任何前兆,她腿一软晕了过去。等厶晔发觉,她已瘫倒在他的怀中。没想到一幅杖毙的画面竟会换来她的晕倒,厶晔当着众人的面喊着她的名字,将心底里那份浓烈的爱喊了出来:“紫陌!紫陌——”

原来,即使是晕倒,她也逃不出他的怀抱,这就是她——冬紫陌可悲却不可抗拒的命运。

???

“紫陌!紫陌……”

有一个声音像牛头马面的催命符在她耳旁不停地呼唤着,紫陌缓缓地睁开眼迎面闯入的就是申屠厶晔焦急的面庞。

她模糊的视线看着他,看着四周,这里是卧房,她现在躺在床上。天色还早,她为什么会躺在床上,她疑惑地回忆着,回忆起了下午在操练场上的情景,回忆起了因为她的到来而引起的骚乱,也回忆起了那个因为侮辱她,而被杖毙了的小伙子。

她要了另一个人的性命,她的存在剥夺了另一个年轻的生命活下去的资格。

紫陌惊恐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厶晔,她看着他,视线从他的脸上一直移到他的双手。就是这双手,这双手亲自杀了那条生命。

“你怎么了?”厶晔疑惑地看着她。魏泱不是说紫陌是因为过度惊吓才会晕倒,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嘛!为什么她醒来后的反应这么迟钝?难道说她身上还有其他病?他伸出手去抚模她的额头,想看看她有没有发烧的迹象。没等他的手碰到她,她立刻尖叫了起来:“你别碰我!你的手不要碰我,你走开!走开!”

“紫陌,你冷静一点!”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从自己的身边逃开。“你怎么了?我是厶晔,我是你相公,你不记得我了?”

紫陌吓得一直往床里边挪,千方百计想逃开他手的触碰。“你不要碰我……你的手沾满了血,我不要沾上血……我不要!我不要!”她抓着被子,嘴里一直重复着,“我害死了一个人……我害死了一个人,他是因为我才会被打死的,他说他做鬼也不会放过我。我不想的,我只想过平平静静的日子,我不想任何人因为我而死。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个样子……”

厶晔终于明白了她的害怕从何而来,他坐在床边试图跟她解释,无奈她就是不肯听。冲着她,他只能大吼起来:“他没有死——那个军士没有死。”

“真的?”她怯生生地望着他,一脸不敢相信的样子。

“我申屠厶晔需要骗人吗?”看到她晕倒,他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军士的死活,喊了停手他直接抱着她找来了魏泱。“可是你记住,紫陌,我是一个将军,我必须用最残酷的方式维护军营里的秩序。在军营中,军法、军令就是生命。今天如果不是你晕倒,即使天皇老子来了,我也要杖毙他给在场所有的军士一个惩戒。”

偏过头看向她,他的手抚上她的下巴,直视着她的眼眸,他清楚地告诉她:“没有人可以侮辱你,即使是用血,是用生命,我也要告诉众人你对我有多重要,我要所有人像尊敬我一样尊敬着你,因为你是我申屠厶晔的夫人。”

她不要用血,用生命换来的尊敬。她只是一个小女婢,从小在孤苦中成长起来,她努力地活着,活在这世间,即使今天成了堂堂永定将军夫人,她也从未想过要得到如何尊贵的地位,只求能活得心安理得,活得轻松随意。

可是他却霸道地用他的方式占领了她全部生命,只因为他爱她。

爱,可以成为占据一个人的理由吗?紫陌不知道,但她却知道,这种爱她不想要,却没有抗拒的勇气和资格。活在他的霸气下,总有一天连最后一点随遇而安都会离开她,总有一天她会在他的爱中逃离或者死去。这是她必然的下场,无法改变的下场。

正当她发呆的时候,屋外传来香茵的声音,“夫人醒了吗?”

见她来了,厶晔从床边站了起来,“她刚醒,你喂她吃点东西,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他细细打量着床上的紫陌,温和地抚开她脸上的发丝,“吃完东西你先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香茵坐在床前的圆凳上,亲自端过了东西。紫陌冲她笑了笑,自己伸出手接了过来,“我自己可以吃,不敢劳烦香茵姑娘。”

香茵也不坚持,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了:“厶晔哥的父母死在战火中,所以他从小就发誓要当个大将军扫清敌寇。他从一个士卒一天天成长为今天的永定大将军非常不容易,所以他有时候处理事情极端了一点,你不要太在意。”

“我有资格去在意吗?”紫陌反问她,“我只是一个被官府发放到将军府的小女婢,能做将军夫人简直是天大的荣幸,不知道几辈子积来的德,我哪怕有一点点的不满意也会遭天谴的,不是吗?”香茵瞧着她,莫名其妙地漏出来一句:“你的心并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么柔弱。”

她说对了,任何人能像紫陌这般一路艰难地活下来,即使再柔弱也会被岁月练就出坚强的个性来。否则,她早就自杀了,还能熬到现在?她反观香茵,笑容中透着几分探询,“你呢?你似乎也不像表现出的那么冷漠。”

现在的香茵最不想提的就是感情,每次看到紫陌,她都会想起那天在小厅,魏泱拉着她的手说喜欢她,说要娶她的事。虽然这之后无论是厶晔哥、紫陌,还是魏泱似乎都没把那当一回事,但香茵的心就是平静不下来。所以看到紫陌的时候,她都会不自然地别过脸去,就像现在。

恰巧这时候魏泱过来看看紫陌醒了没有,他正要往里走,老远就看到了正坐在床边的香茵。来应天府已经这么多天了,她总是避着他,她不想见到他吗?

“香茵,你也在这儿?”

“魏大夫,你来了?”她像一个尽责的总管站起身让座,“你就为夫人好好把把脉吧!若是她出了点什么事,将军大人可是会很担心的。”

紫陌不知道他们俩之间有什么纠结,但她的明眸可将香茵瞬间转化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香茵姑娘,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让魏大夫给你也看看吧!反正也是顺便的事,是吧,魏大夫?”

“夫人说得是。”魏泱担心地伸出手请脉象,“香茵,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看看。”

没等他碰到她的手,她像被什么东西烫到似的,迅速收回了手臂并藏于身后。“我没病,我手上还有事,你赶紧给夫人看看吧!”留了丫环下来伺候紫陌,她这就离开了有他的地方。

不!不是她离开他,而是他选择了弃她而去,从十年前她向他表白感情的那一天起,他就远离她的身边,这一逃就逃了十年。现在她的离开,只是将平静还给他,还给他这个……

走到门口,香茵故意转过身看向魏泱,嘴角带笑地说道:“相隔十年,很高兴再见到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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