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
标准的“夏三更郁闷排泄法”在病房中回荡,门外走来走去的医生、护士却是个个惊都不惊,保持着平素的微笑,平静又稳重地处理着手上的工作。
最近几天,每隔一两个小时十三床的病人就会大叫几声。她第一次叫的时候,隔壁病房里的心电图全部呈直线、鸣叫状态,医院大大小小的医生、护士全都动了起来,还以为死神来袭。
第二次出现这种状况,虽然仍有些慌乱,却少了第一次的紧张。等到第三次发生同样的情景,他们只是心跳加速了两秒钟,随即就平静了下来。现在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尖叫声,谁还惊讶啊?
没人惊讶,夏三更还是要叫。因为有人让她生气,她当然要排泄这份郁闷。
下次见他?哪里还有所谓的下次?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公司里的同事倒是来了不少探病的,惟一缺席的就是寒沙那只乌龟。
前几天还说是因为要处理钟家那边上告公司恶意诈取钟枢汉老先生遗产的事,说是忙、没时间来不了。这几天钟家那边已经彻底败诉,他还有什么理由不过来看她?
他想赖账是不是?亲了她、说了爱她,他还想赖账是不是?想不承认就行了?他当她是什么?玩玩就丢开?
这样说好像有点过分,但是他真的很过分暧!居然吻了她就再也不来了,他不是爱她嘛!难道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气死她了!气死她了!
“啊——”她又要发泄郁闷了,嘴巴刚张开她又硬生生地给关上了。门外出现了一架轮椅,一个中年妇人坐在上面正微笑地瞅着她。
“你叫三更?”
她怎么知道她的名字?三更点了点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寒沙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妇人的笑很柔,静静得让三更想起了寒沙那张斯文的脸,“你是他的妈妈?”她不是脑溢血半身不遂嘛!除了腿脚不太方便,好像没什么地方不好。
妇人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扫过自己无法自由行动的双腿,她解释起来:“这十年医学发展得很快,我的身体已经比以前好多了,只是行动还有些不变。可是寒沙还是像十年前一样时刻惦念着我,每天早早起来抱我出去散步。他是一个好儿子,我这个做妈的欠他太多。”
如果那天早上她没有跟丈夫吵架,也许他就不会赌气出门,也不会发生那场车祸。如果她不是太爱丈夫,如果她够坚强,她就不会因为脑溢血而半身不遂,让十七岁的儿子不但要自己照顾自己,还要照顾她这个不尽责的妈妈。这十年,寒沙过得很累,坎坷的生活磨练出他慢吞吞的个性,全是为了她啊!
“寒妈妈,你没事吧?”三更紧张地瞅着她,她的神情有些飘渺,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要我叫医生吗?”想着寒沙,她心里又来气了。
“死乌龟干什么去了?让坐轮椅的妈妈独自来到医院,自己又躲哪儿去了?”话一出口,她就愣了,在人家妈妈面前说儿子的不好,她是不是有点太不留情面了?
“寒沙不知道我今天来医院,我让来家里帮忙的阿姨推我过来的。你不用太在意我,我知道寒沙的个性是温吞了一些。”寒妈妈和煦地笑了笑,“只有你这样的女孩大概才会让他那样慢悠悠的人迅速心动。”
“嗯?”寒妈妈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迅速心动”?那只乌龟到现在都没爬来医院看她,这叫迅速心动吗?
知道自己的话有点太突然,寒妈妈把轮椅推到她身边细细打量着她的容颜。
拉过她的手,寒妈妈的眼神似在打量自己的孩子,“你能帮我照顾寒沙吗?这一生我欠他的太多,我没有办法帮他、照顾他,但是我知道——你能!这世上只有你能。”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三更的急脾气在这个时候得到稍稍控制,她是可以这样承诺,可是寒沙真的希望由她来承诺这句话吗?
“别怀疑,寒沙对你是认真的。”寒妈妈肯定地眼神回答着她问不出口的疑问,并且拿出了作为母亲最权威的证明。
“我知道你刚进公司见到寒沙就想辞职,后来你打算干满三个月就走人,就这样你在公司的时候还是动不动就使用你的大叫排泄法来排泄郁闷,你甚至在几天之内将公司的很多东西都给弄坏了,而寒沙也借这个为理由成功地把你留在了公司。”
“他是故意用这种方法把我留在公司的?”三更再偏头想来,“寒妈妈,我的这些糗事寒沙都告诉你啦?”这只乌龟故意想让她出丑是不是?哼!绑了他,煲靓汤!
这女孩的表情真是变幻迅速,一会儿一个样子,难怪让寒沙应接不暇呢!
“你的一点一滴我都知道,因为从你第一天去公司起,寒沙每天跟我说的话题总是绕在你身上。久而久之,我每天回来都会问他今天三更在公司里又做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后来,你跟寒沙一起去小镇出差,回来后寒沙每天都是笑吟吟的。他常常坐在那里,突然就笑了起来,那种笑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他是真的觉得很幸福。我问他,他也不说原因。
前段时间听说你因为急性心肌炎病倒,寒沙好几天都没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了,他却成天愁眉苦脸。我以为是你发生了什么事,他却摇摇头不说话。那天他喝得半醉回来,嘴里念着你的名字,还反问自己该拿你怎么办……”
“什么叫拿我怎么办?”三更气得想大叫,“他吻了我,他说他爱我,我也很爱他啊!只要我们俩在一起不就好了嘛!不是他拿我怎么办,现在是我该拿他怎么办!
以为这世上只有乌龟会翘尾巴啊?她又不是长得丑的没人要,又不是老的再不嫁会被人骂成老姑婆,她干吗要揪在他的尾巴后面不放,他当他是谁啊?大明星,还是皇室成员?王储还有娶平民的呢!
“可以听我说一句吗?”寒妈妈抚着她的手极力想让她冷静下来,生怕她的心脏承受不了,“寒沙这孩子心思比较重,他爸离开他的时候才十七岁,我又接着倒下了。他总觉得生命中凡是对他重要的人都会离开他,你对他越是重要,他就越害怕会失去你,所以他不敢来看你,更怕接近你,随之而来的就是市区。”
有好几个夜晚,寒沙从噩梦中惊醒,他呓语呢喃着“不要走”。不要走的对象是爸,还是三更,只有他最清楚。
身为他的母亲,寒妈妈想为儿子做点什么,所以她才背着寒沙来到医院看三更。见到她,寒妈妈更加确定这世上只有她能让儿子忘记过去,好好地享受生命。
她的话让三更陷入沉思之中,在这段爱情故事里,她不断地向前冲,逼着寒沙追赶在她的身后。她忘了爱需要理解,更需要关怀,停下脚步,她该等他一程。
等吗?静静地等着他追上她的脚步,像苏秀一样等上整整六十年,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等到所爱和……死神?
不!这不是她夏三更的风格,即使是等,她也不会坐在这里静等着爱情降临。她会等在原地,更会催他追上她的脚步。
一路同行,真爱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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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沙!寒沙——”
这天早上“DRAGON”葬礼一条龙服务公司杀来一班人马,冲着总经理办公室这就喊上了。尤其是为首的女子更是拳打脚踢,一副要将公司大楼拆掉的样子。
寒沙步履蹒跚地从茶水间走出来,已经连续很长一段时间睡不好了,他原本就缓慢的步伐更显迟钝。迎头看到自己办公室的大门正遭受“毒打”,他忍不住礼貌地问了一声:“请问,它哪里惹了你?”
夏正月猛一转头,狠狠地瞪着寒沙,“它没惹我,你惹我了。”要不是欧熏波拉着她,她又准备拿出带枪女警的派头轰他了,“说!你到底对三更说了什么话?”
“三更?”寒沙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这个天天害他不是失眠就是做噩梦的罪魁祸首又怎么了?
还是夏家的老二初二比较冷静,猛地上前,她一把揪住寒沙的衣领拼命地摇啊摇,“说!你给我说,你给我讲,你到底对三更做了什么?为什么她会不见了?”曾经做过世界级名模,后来转行做摄影师的夏初二小姐不但身高惊人,手劲也够狠的。
“不见了?三更不见了?”寒沙额头上的冷汗开始不断地往下流,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都不知道?
眼见着公司里的下属各个竖起耳朵对总经理的私人问题抱以这么大的兴趣,和寒沙同为服务公司总经理的欧熏波和森起了怜悯之心。硬拖着夏家两姐妹进了总经理办公室,再把呆若木鸡的寒沙拎进来,关上办公室的大门,他们先将夏家两姐妹安放到一边。
随后,正月的男朋友欧熏波和初二的未婚夫森唱起了双簧。由欧熏波这个诞生一条龙服务公司的总经理开始:“今天上午我们去医院看三更,发现她不在病房里。我们以为她在医院的某个地方散步,所以就没太在意。可是等了又等,等到医生来寻房,她依然没有回来。我们就满医院找了起来……”
身为爱情一条龙服务公司的总经理,森的普通话可算是字正腔圆。接着欧熏波的话,他继续将发生的事说给寒沙听。
“无论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三更,就在这时候正月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说是她要一个人静静地找个地方,好好地思考你和她之间的问题。”
“现在请问……”欧熏波像一个老教授似的发起提问攻势,“你跟她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你估计她会去什么地方思考。”
瞧他们说得那么柔声细语,正月火大地将没用的男人推到一边,“姓寒的,你到底对我妹妹说了什么,你最好从实招来。三更的身体还没有痊愈,她动的刀子可是在心上,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初二更是当仁不让地挤到了寒沙面前,凭借着自己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她尽可能地俯视他,虽然做不到,她也要摆出这种样子来。
“我将三更推荐到你的公司,不是要你去折腾她的,是想磨磨她的急脾气。我给你机会让你待在医院里陪她,是想让你看清自己的感情,你倒好!丢下三更就这样离开了,你当她是没感情的人啊?让她深深地爱上你,再甩开她,她的身体本来就没有痊愈,你想害死她是不是?”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寒沙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要炸开了。
怎么会这样?他害怕靠近她,是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凡是他所爱的人总是会遭遇不幸,都会早早地离开他。他希望三更能够健康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从第一眼见到她,正是她无限的活力与激情叩响了他的心扉,如果他的爱会毁了她,他情愿亲手斩断自己的情感。
他是一只缩头乌龟,害怕面对爱的缩头乌龟,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能过得更好的缩头乌龟。
他知道这个自私的决定会伤害到三更,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裹足不前竟然会把她退到危险的境地。
她失踪了吗?她动完那么大的心脏手术才十九天,她怎么能独自一人离开医院呢?万一再次病发晕倒在路边怎么办?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万一她需要他,又找不到他怎么办?
她失踪会遇到的一万种可能在顷刻间挤满了寒沙的心房,他快要爆炸了。寒沙来回踱着步,步伐大而快速,一点都不像以慢半拍闻名的葬礼服务公司的总经理,每一步之间他都想着她可能去的地方。
看他想得那么辛苦又毫无头绪,森和欧熏波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外形俊朗的森故作苦恼地撑起了头,“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三更,但是你们估计她会去哪里呢?”
欧熏波拿手臂架着森,两个大男人贴近的身体彼此间交流着只有他们明白的交易,“三更还是一个小女生嘛!小女生的心情是很难捉模的,如果她有喜欢的人那就容易猜了。”
森剑眉一挑,挑向一旁的寒沙,嘴巴却问着欧熏波,“如果三更有喜欢的人,你估计她会去什么地方?”
“她要是有喜欢的人,当然是回到曾经和喜欢的人一起待过的地方,那里要有很多美好的回忆,还要承载着许多对她很有纪念意义的事物。最好是……”欧熏波膘了一眼寒沙,装做不经意地提起,“第一次告白,第一次和她所喜欢的人……”
他的话尚未说完,寒沙已经拿出车钥匙冲了出去,他敏捷的行动力让欧熏波和森目瞪口呆。
欧熏波揉了揉眼睛,又朝打开的办公室大门再度望了望,以确认刚才像阵风一样闯出去的人是寒沙。
这就怪了!
“不是都说葬礼服务一条龙公司的寒总经理就像死人一样,血液都不会流动的嘛!我怎么觉得他的行动力和三更有得拼?难道是我眼睛花了?”
“眼睛花的人还要加上我。”森的话刚落音,他的耳朵就被揪到了半空中。
一个大男人,一个有着一百九十二公分的大男人,曾是世界超级名模,后来又成为“DRAGON”集团下属服装公司首席婚纱设计师,如今担任爱情一条龙服务公司的大男人被小女子把耳朵揪得半天高已经够难看的了。若他再跟杀猪一样大吼大叫的,那情形根本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惨、不、忍、睹。
同样陷入此等境地的远不止他一个,欧熏波比森好一点,耳朵没被揪起来,只是太阳穴的边上多了一把没有拉开保险的手枪,那是正月的武器。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初二不是傻瓜,听森和欧熏波一唱一和的样子,她就觉得享有蹊跷。好像他们知道三更在什么地方,故意引寒沙去找她似的。
有一部分英国血统的森还企图保留男人最后一分尊严,“哪……哪有这回事?我……我要是知道三更的下落一定早就告诉你了,怎么会看你这么着急还什么也不说呢?”
“是这样吗?”正月手中的枪与欧熏波的脑袋更加地亲密接触。
森这边顶得住,他的搭档就没那么有出息了。欧熏波那头再也受不了被一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走火的枪威胁着生命的苦楚,他双手举成投降状,乖乖地招了。
“是三更要我们这样说的,她说只有用这种办法寒沙才会主动去找她。”
欧熏波都已经这么不讲义气地招了,森再不争取坦白从宽的机会可就迟了。他抢先一步为自己的行为辩解:“我们没有告诉你们是怕你们知道后会破坏行动,一齐上阵去找回三更。而且你们知道真相后一定无法像刚才那么紧张、激动,戏就演得不够逼真了。”
好啊!游戏玩到夏家姐妹的头上来了,他们就等着死吧!
正月和初二交换了眼神,初二微笑地望着垂手站立的两个大男人,“现在我们来问问题,谁先回答出真实情况,这次的事就算了,后回答的那一个后果自负。”
正月无聊地擦起了枪,“第一个问题:是谁派车送三更离开的?”
“他!”
“他!”
虽是异口同声,但两个男人很没默契地指着对方,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他们一人一句地将实情托出。
“森把三更从医院接出来。”
“欧熏波开车送她去小镇上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让两姐妹都很满意,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是谁决定不告诉我们的?”
“他!”
“他!”
又是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再给他们一次机会,两个人合理利用。
“是森说如果告诉你们,你们一定不会同意让病情还没有完全康复的三更独自去那么远的小镇。”
“是欧熏波说,如果告诉你们,那么演给寒沙看的这出戏就不够逼真了。”
好啊!这第二个问题的答案听得两姐妹心里真是咬牙切齿地“舒服”啊!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俩可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后回答的那个人可是要对这次的事件负责哦!”姐妹花巧笑如兮,看得两位男士心里直发寒。
“这个问题就是:三更承诺给你们什么好处。”他们俩又不是笨蛋,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不用说一定是三更承诺了什么好处。这是她的惯用招数,一般情况在完事后均不予实现。
森和欧熏波交换了眼神之后,长吁一声,招吧!都到了这步田地,不招也不行啊!
“三更答应帮我们说好话。”
两姐妹双手抱怀,一左一右分站两方,“说好话的目的呢?”
“让你们能早点嫁给我们。”现在看两姐妹的表情,这件事还是延迟再说吧!
这就叫——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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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跑车再度挑战起了自己的极限,寒沙一路杀到小镇才正午时分。停下车,他向镇上奔去。小镇虽不大,但找上一圈也要花上两三个小时,寒沙决定动员大家的力量帮忙找到夏三更这个害得他差点心脏停跳的家伙。
好在小镇上的人口不多,有个陌生人到来,大家很快就相识了。上次为了处理钟枢汉老先生和苏秀女士的事,寒沙与镇上的不少人都有点交情。拦住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熟人,寒沙客气地打起招呼。
“先生,还记得我吗?我是上次来找苏女乃女乃的那个人,请问你有没有看到……”
“你找三更吧?”那人好像早就料到他会来,更猜到他是为了三更而来。嘴一努,他朝着另一个方向咕哝着,“她在苏女乃女乃的花圃旁边呢!你一路走过去就能找到她。”
她在苏秀的花圃旁边?她怎么会去了那里?这些小镇的居民又怎么知道他来找三更?来不及想清楚,寒沙沿着熟悉的道路疾步走上前去。远远地,他看到一方小小的身影缩在花圃旁边——是她!他躲了十几天终于见到的她。
什么也不说,他的手握成拳头停靠在栅栏边,安静地看着她,这一刻他恍惚了许久的心终于平静下来。
“姐姐!姐姐,你等的叔叔来了。”
初次来到这个小镇上为他们引路的那个孩子再次看到寒沙,忍不住兴奋地大叫了起来。这一叫,寒沙尚未准备好的心顷刻间被晾在了太阳底下。更让他觉得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三更是“姐姐”,他的级别就上升为“叔叔”了?他有那么老吗?
从屋里出来的阿姨看到寒沙微微点了个头当做打招呼,然后她招呼孩子们进屋睡午觉,把铺满秋海棠的园子留给寒沙他们。
孩子们走了许久,三更依然没有回过头来看他,她一言不发地挖着什么,像是完全没有见到他似的。反倒是他在被晾了两分钟之后,自己先不自在起来。
“三更……”
被喊到名字,她还是以沉默相向,她是在惩罚他将她放在一边置之不理吗?担心她的身体,却又没有权利过问。推开栅栏,寒沙走到她的身边半蹲下来,“你在做什么?”麻烦你开口跟我说话,好不好?
好啊!我这就跟你说话,“苏女乃女乃死后,她的家经过修缮成了小镇上的一处幼儿园,孩子们喜欢在园子里玩,而且他们还小心翼翼地不碰坏园子里的花,因为他们听长辈说这片秋海棠的下面有一个老女乃女乃的灵魂,如果不乖乖的,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会被秋海棠打。”倏地转过头,她瞪着他,“你要是不想被秋海棠打,就赶快从我的身边走开。”
她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啊?“你的身体还没痊愈,跟我回医院吧!”
“回医院!回医院!”三更忽然激动起来,扯着嗓子跟他吼,“是不是只有我快死的时候你才会表现出你的爱?苏女乃女乃和钟爷爷相互等待又徘徊了六十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交握着双手在一起,你是不是也要我等你六十年,你才愿意承认对我的爱?好啊!那我干脆现在就死了算了,那种等待的痛苦,我不要去尝,更不要尝上一辈子。你听明白了没有?”
没有勇气将她留在身边,他是一只不祥的缩头乌龟,而她也该有被爱的权利,所以他放手。反正他总是慢吞吞的,永远赶不上她的步伐,就让他花上一辈子的时间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吧!他甘愿。
握紧拳头,他放下这一生最难的选择,“你……你可以去受别人。”
他用这种方式拒绝她?三更傻眼了,她看过不少言情小说,一般到了这种情况,在女主角的刺激之下,男主角不是都因为舍不得放手而紧抓着女主角不放,然后故事进入美满的大结局吗?为什么她这出就是和别人不一样?那她不是白演这出戏了吗?
下面该怎么办?像他说的那样去爱别人?这是谁编写的剧本,怎么这么难看啊?
走到这一步,三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急躁地大叫起来:“我要辞职!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他只是希望她能活得更平安、长久,他并不想把她从身边赶走,否则当初她一进公司弄坏那么多电器,他就可以直接炒了她了事,什么每个月从薪水中扣掉百分之十,这都是把她拴在身边的理由。
“你不能辞职,你还欠公司一大笔赔偿金呢!”多么弱智的理由,这一刻也被他用来当挡箭牌。
这些对气急败坏的她来说根本不起作用,“别忘了,我现在手中握有钟老先生公司百分之三十的纯利润,你去找易日董事要那笔赔偿金吧!
她现在可是真正的小盎婆,那么一点钱根本压不住她。这招不管用了,寒沙顿时傻了眼。
真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明明爱她,不舍得离开她,为什么就是不愿承认呢?三更抬起眼睛看向他,“你是不是还打算告诉我,你会微笑着祝福我和另一个男人的婚姻?还是你真的对我没有任何一点感情?”
他不是对她无情,只是,要他克服心中的恐惧,那种半夜醒来探探她是否还有呼吸的恐惧……有点难。
“如果我向你保证,我不会随便死掉,你是不是还坚持把我推给另外一个男人?”似乎嫌刺激还不够大,三更凑到他的耳边用一种诡异的声音诉说着,“他可能是个家庭暴力分子,也可能在精神上有问题,或者是个公子,成天在外面跟别的女人鬼混,然后喝得烂醉如泥,还带着一身腐烂的香水味回家。最后我活活被他打死或气死,那么我这一生不是毁在他手上,而是你造成的悲剧。”
她的话在他的耳畔起了化学反应,寒沙猛地叫了起来:“不!不该是这样的。”如果将她推到别人的怀抱换回的就是这般残忍的结局,他会杀了自己。
“不是这样,该是什么样?如果连我认准的你都不能给我幸福,这世上还有谁能做到?”因为语速过快,三更有些气息不稳。
“知道吗?也是在这个小镇上,我曾经暗自想过,你的出现会让我本来就不慢的心跳变得更加快速。如果有一天,我的心脏出了什么问题,我会要你用一生来负责。现在我的假设已经变成了现实,用你的一生来为我负责吧!”
她在很早以前就作好这样的准备了吗?寒沙痴痴地看着她,眼底盛满了不确定的挣扎,是要拥她在怀,还是要把她推到一个不知名的男人怀中,答案很明显,他却难以抉择。
“你是经营死亡服务的总经理,你该知道,每个人都会死,这只是早晚的问题。我不希望像苏女乃女乃那样一辈子都活在遗憾之中,直到死才能和相爱的人手牵着手离开人世。如果你比我先死,我一定会好好地活着,因为我知道你在另一个世界等着我去与你相聚,只要那一天还没到,我就要尽情地享受生命。你呢?你做不到吗?”
得不到他的回答,三更宣布答案:“那你就是懦夫!”
从花圃边站起身,三更指指满园的秋海棠,“迫于社会舆论,钟爷爷直到死也没能和苏女乃女乃埋在一起。我曾经答应过他,将苏女乃女乃花圃中的一株秋海棠挪到他的墓地前,我也将钟爷爷墓地前的一株草移到了这片花圃中——是你告诉我,秋海棠的花语是‘苦恋’。苦不苦,只有恋爱中的人才知道。”
背过身,她走到门廊处,从高处看向他,三更径自做了决定:“如果你有勇气丢下乌龟的壳子,跟着我的脚步活在生命中,那么今晚午夜十二点,我们在大钟下相见。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若你仍未到,我会向你所建议的那样去爱别人。不会像秋海棠一般苦苦地等待自己的春天,等来等去只等到月落黄昏、钟声尽碎。”
风过,秋海棠摇曳在寒沙的心中,远处钟声“当、当”地响起,时间算尽人生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