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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君万事吉 第九章

此后一连数天,妘芸皆以要帮姑成翰制作檀香崩为理由,不和冰焱相见,起先冰焱体谅她一片孝心,也就不疑有他,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妘芸仍是避不见面,令冰焱大感不对劲,终于决定前往妘家一趟。

“伯母,姑芸在吗?”

冰焱来到妘家门外,一见出来应门的不是妘芸,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但他仍扯了抹友善的笑容。

“你是……”

“在下冰焱。”

“是冰公子呀!”彦慈一知道他的身分,态度立刻亲切了起来,同时把妘芸交代过不见任何人的事忘了。

“进来坐、进来坐。”

她这么欢迎冰焱入内,不用说,也等于是告诉冰焱妘芸在家了。

冰焱高兴之余,立刻尾随彦慈进屋,不过进了屋内,仍是不见妘芸,倒是一眼便瞧见妘成翰正埋首案前,专心的彩绘着檀香扇。

冰焱轻咳了两声,引起他的注意,“伯父。”

妘成翰一抬头,见来人是个陌生的俊俏男子,正想开口询问时,彦慈开了口。

“这位是冰焱冰公子。”

“喔!”一得知冰焱的身分,妘成翰的反应和彦慈一样热络,“冰公子,快请坐。”

冰焱忙道:“伯父、伯母,叫我冰焱就好了。”

他在妘成翰的对面坐了下来,态度大方、举止有礼,令妘成翰和彦慈在目光交会的瞬间,皆满意的点了点头。

“冰焱,给你的字画,还满意吗?”一见到冰焱,妘成翰便想起了这件事情。

冰焱微微一笑,“当然满意,听妘芸说,伯父已打算东山再起了?”

“是啊,我打算先卖檀香扇,这两天会请人来整理整理门面,后天便可以开张了。”

冰焱一听,诚挚的说:“那就先恭喜伯父了,届时冰焱一定会来捧场的。”

“好、好!”妘成翰欣然应允之余,立刻将手边刚完成的檀香扇挑了一把递给冰焱,“你瞧瞧,这扇子如何?”

冰焱欣赏了片刻,发自内心的赞美道:“技艺一流。”

“哪里哪里。”妘成翰表面谦虚的应着,心里其实高兴得不得了。“那再看看这一把。”

如逢知己似的,妘成翰将一把又一把完工的檀香扇全递给冰焱看。

彦慈在一旁瞧见了,忍不住笑着摇头。

她相公就是这样,一遇上谈得来的对象就直现宝,也不怕把人家吓着了。听着他俩的对话,她想起了冰焱的来意。

“相公,人家冰焱是来找芸儿的哪!”

她竟忘了这事,真是胡涂、胡涂。

“是吗?妳怎么不早说?”

冰焱迎向妘成翰询问的目光,随口找了个理由,客气的道:“不要紧,之前代朋友向妘芸求画,不知她画得如何,所以来问问罢了。”

“喔,原来如此。阿慈,你快去叫芸儿出来吧。”

“好,我这就去。”

说完,彦慈转身使进去了,不过半晌,已领着妘芸走了出来。

一见到妘芸,冰焱顿时放心了不少,眸里也有了光彩……只是,她彷佛不愿见到他似的,竟刻意迥避他的目光,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彦慈见女儿的态度有些反常,忍不住问道:“芸儿,妳怎么了?见到冰焱也不打声招呼?”

“我……”妘芸支吾了一下,却答不上来。

妘成翰狐疑的瞧了女儿一眼,也开口道:“是啊,芸儿,怎么不过来一起坐?”

“我站着就好……”妘芸吶吶的说,一张粉颊涨得绯红。

她如何能说明,她要是再靠近冰焱一点,情绪就会崩溃?要是再多瞧冰焱一眼,泪水便会决堤?

还是冰焱不愿为难,替她解了围,“妘芸似乎瘦了?”

“是呀!”一听冰焱问起,彦慈立刻接口道:“她最近老说没胃口,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娘。”妘芸秀眉一蹙,出声截断了母亲的话,“我没事的。”她不想也不要冰焱再对她忖出无谓的关心。

就让她这样吧!

冰焱见妘芸实在不太对劲,猜测她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就是对他有了误会,只是在父母面前,难以说出口罢了。

唉,看来,他只好再找机会向她问个清楚了。

思及此,冰焱强迫自己按下满月复疑问,转移了话题问妘芸道:“要给龚玺的画,妳画了几幅?”

“我……画了三幅。”她这几天因冰焱的事情而烦恼裨伤,根本无法下笔,那已完成的三幅,还是今早勉强提起精神画的,也因为如此,才使得略显苍白的脸色更加憔悴。

“那么三幅就够了,不用再画了。”他见她明显精神不佳,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都不愿她再多费心神了。

“可是已经答应龚公子了……”

“没关系,龚玺有意歇业了。”

“啊?为什么?”

妘芸惊讶之余,总算抬起头迎向冰焱的目光,但两人视线相接不过瞬间,她随即又低下头去,而他俩自顾自的一问一答,教妘成翰和彦慈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

“龚公子是什么人呀?”彦慈好奇的问道。

这两年来,她疲于家庭生计,已很少出去走走,更少和人说话,遑论知道宝桥客栈的老板是谁了。

冰焱解释着,“龚玺是宝桥客栈的老板,也是我的同窗好友。”

“喔!宝桥客栈不是经营得好好的吗?怎么突然不做了?”

妘成翰、彦慈和妘芸心中皆有同样的疑问。

“据说是地主有意将地收回,要以高价将地卖出,龚玺没办法筹到钱,只好放弃了。”

“原来如此。”妘芸明白了个中原因,善良的她忍不住又替别人担心了起来,“龚公子日后何去何从呢?”

冰焱瞅了她一眼,扯了抹笑,“龚玺是经商的人才,就算不做客栈生意,也能另谋出路的。”语气一顿,他又意有所指的道:“最怕的是一颗心自我封闭,没了出路,也不肯接纳他人啊!”

“这……”

妘芸虽知道他说的是她,她却不能做出辩解。因为她也不想这样下去,只是谁丈能指引她一条明路呢?

冰焱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选择沉默,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无益了。

他随即站起身来,道:“伯父,伯母,打扰甚久,我也该回去了。”

“要走了吗?”

一听冰焱要走,妘成翰和彦慈立刻起身相送,陪他出了门口,只有妘芸站在原地,默然垂首,彷佛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冰焱见状,表面上虽是和妘成翰和彦慈笑着挥手道别,在转身的瞬间,一颗心却像被利刃划了一刀疼痛,淌血不止。

他不会就此放弃的!不管妘芸怎么逃、怎么躲、怎么避着他,他都会想办法问个清楚,挽回她的心的。

他答应给她时间,可没答应让她逃离他的身边,不是吗?

☆☆☆

妘家扇铺重新开张这天,镇民们冲着妘成翰过去的名气和看热闹的心理,辰时一过,都挤到了妘家门口一观究竟。

只见妘家不仅重新整理趟,呈现焕然一新的气象,铺子内的装演摆设亦布置得古典明净,令人耳目一新,尤其墙上及大大小小的桌上皆挂着、摆着各式各样美丽精致的扇子,教人眼花撩乱。

顿时,讨论声、赞叹声此起彼落,充满了整个铺子,不绝于耳。

本来还担心无人光顾的妘成翰见状,放心了,为了酬宾更为了刺激买气,他郎声道:“各位乡亲父老,非常感谢大家的光临与捧场,为了庆祝妘家康铺重新开张,今儿个只要买扇子超过二十把的,妘某便半价优待,请大家尽避挑选,不吝指教!”

妘成翰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一阵骚动和广泛的讨论,镇民们有的为了想讨个便宜,便决定要一次多买几把,有的则是呼朋引伴一同购买,以便享受优待,反正不管如何,妘成翰的低价促销算是奏效了,铺子里中低价位的扇子一下子便被抢购一空,这其中,还以千方百计想要巴结妘家的王万珠和金招财两人抢得最凶呢!

那王万珠提着二十把扇子,不但不嫌费事,还硬是穿过人群,挤到了妘芸面前,讨好的道:“妘芸哪,今天生意这么好,真是开张大吉、财源广进,恭喜你们啦!”

“哪里,托妳的福。”妘芸一边客气的颔首微笑,一边准备着要给客人解渴用的茶水,丝毫不介意王万珠之前差劲的态度。

“我就说嘛!像妳这么善良的小泵娘,老天爷一定会帮助你们的,这就叫吉人自有天相。”

“程大婶,妳渴不渴,要不要喝杯荼?”

“谢啦,我不渴,我跟妳说呀,其实……”

王万珠口沫横飞的说着,妘芸不好意思打断她,只好保持着微笑,捺着性子听下去,可是就在瞧见门口刚走进来的一对人影后,她唇畔的笑容冻结了。

是冰焱和何嫣。一见他们俩,妘芸心中一痛,下意识的就想躲开,偏偏王万珠也瞧见了冰焱,为了居功,她立刻一把捉住妘芸,强拉着她说话,轨这么一拖延,冰焱和何嫣已来到妘芸的面前。

“哟,冰公子,你也来买扇子?我已经买了二十把扇子了呢!”王万珠一见到冰焱,立刻开始逢迎谄媚。

冰焱不想理会她,只是点了点头,便转向妘芸说:“妘芸,我跟妳介绍,这是何叔的女儿何嫣。”

“妘姑娘。”何嫣客气的向妘芸打招呼,隐藏在笑脐之下的是不安与烦恼。

妘芸勉强笑了笑,同她点头示意,心里暗自苦思着该怎么月兑身。

她不够大方也不够大量,实在无法承受得瞧着冰焱和何嫣双双对对的模样呵!

只见何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转呀转的,旁敲侧击的问道:“妘姑娘,妳最近很忙吗?”

这几天,她来找过妘芸两次,可是妘伯母都说她不在,害她根本没机会和妘芸说个清楚。

唉,真是烦死人了!要是再不找个机会向妘芸解释,一旦被冰焱知道,她肯定吃不完兜着走了。

妘芸还没回答,冰焱却揶揄何嫣道:“什么时候妳这么会关心人了?”

“我……你说这话什么是意思呀?”何嫣心虚之余,故意抬高了音量说话,“我本来就很会关心别人的。”

“是吗?”

“怎么不是,我爹就说过我既善解人意又贴心……”

妘芸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们的对话,没吭一声,突然,瞧着茶几上的茶水,她有了主意得以月兑身。

“冰焱,何姑娘,外头天气热,你们一定都渴了,喝杯茶吧?”

“好啊、好啊!”何嫣欣然附议,立刻自妘芸手中接过茶水,啜饮了起来,走了这么一段路,她还真是累了、渴了。

“冰焱,你也喝一杯吧。”

说着,妘芸也递了一杯给冰焱,之后在递给王万珠的时假装失手,那茶水倾倒而出,溅湿了她一身。

“哎呀!”她低声惊呼,故作懊恼的模样。

“妘芸,妳没事吧?”冰焱瞅着她,关心的问,直觉哪里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妘芸假藉收拾杯子碎片的动作避开冰焱的目光,“没事,是我太不小心了。我进去换件衣服,你们慢慢聊吧。”说完,她转身便进去了。

妘芸一走,冰焱不禁陷入了沉思,紧抿着唇不说话,而何嫣则是将矛头指向王万珠,因为她此刻烦得很,正想找个人出气。

“倒霉,真倒霉!”何嫣咬牙低嚷着。

“何姑娘,妳说什么?”王万珠不解的看向她。

“我说呢,一定是妳没接好的缘故,才害得妘芸把杯子打破了。”何嫣哼了一声。

“哎哟!何姑娘,妳可别冤枉好人哪!”王万珠大声嚷嚷着。

“妳说我冤枉妳?我哪儿冤枉妳了?”

“真的不关我的事呀!”

“我说是妳就是妳,不然找冰焱评评理……”

何嫣一抬头,想找人助势,这才发现,冰嫉早不见踪影了。

☆☆☆

妘芸这一躲,就是两、三个时辰没出来,直到午时过后,她心想冰焱和何嫣应该已经离开了,这才放胆回到铺子里,没想到她一现身,彦慈便叫住了她。

“芸儿,冰焱等妳好久了。”

“啊?”

妨芸还来不及反应,彦慈已来到她身边。

“妳爹邀冰焱一起去用膳,他不肯,执意要等妳出来呢!”

说完,彦慈将她半推半拉的送到了冰焱身边。

“你们去聊吧。”彦慈笑着说道,一副乐观其成的模样。

像冰焱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呀,基于父母关爱子女的心,她当然是希望芸儿能好好把握啊!

妘芸抬头瞅了冰焱一眼,转身又想走,冰焱早知她会如此,立刻捉住她的手臂,拉她向外走。

一出了门外,妘芸瞧瞧四下无人,才道:“冰焱,你放手啊!”

“为什么躲着我?”冰焱依言放手,眸子里却满溢痛楚。

今天要是不问个明白,他绝不罢休!

“我……我没有。”

妘芸低垂螓首,只是否认,她仅有的自尊不容许她在冰焱面前表现出软弱的姿态。

“何姑娘呢?”为了转移话题,她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冰焱才不上当,一把扳过她的身子,强迫她面对他。

“妘芸,别再自欺欺人了。”

“我没有!”妘芸倔强的道,眼里却隐约泛了水气。

“妳究竟要瞒我瞒到何时?”冰焱凝视着她,神情有些激动,这是向来冷静自负的他很少会有的情绪反应。

见她仍是不语,冰焱忍不住摇晃着她的身子。

“是不是妳喜欢上别人了?是不是?”若非如此,她怎会如此待他?

“你──”妘芸没想到他会这样质问她,一时又气又恼,说不出话来。

冰焱又道:“就算事实真是如此,妳也不妨坦白说,就是别再用这种态度待我。”

“我还能怎么待你?”妘芸被逼急了。硬吶的道:“在你……在你……”

“在我如何?”他咄咄逼人。

“在你心里其实喜欢的是别人的时候!”话才说完,妘芸已按捺不住心头的悲伤,流下泪来。

“我?”冰焱听得莫名其妙,但见她伤心啜泣的模样,顾不得解释,先将她搂入怀中。“我还喜欢谁?不就是妳?”

妘芸愣了愣,泪眼婆婆的仰头看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喜欢的人是妳。”冰焱瞅着她,一字字说得真切,“这辈子,我只喜欢妳一个。”

“真的?”亲口听到他的承诺,她又惊又羞又喜之际,终于破涕为笑。

这一切,不是梦吧?

“千真万确。”冰焱轻拧了她脸颊一把,怪她不分青红皂白就质疑他的真心。

“可是何嫣她说……她说……”一想起何应在饼铺外对她说的话,她忍不住又有些怀疑。

难道,是何嫣故意捉弄她吗?

“何嫣说什么?”冰焱扬起一道眉,好奇的问。

他不知道妘芸和何嫣之前还见过面。

“她说……”妘芸轻咬下唇,将那天的事说了出来。

“这丫头,真是太胡闹了!”冰焱听罢,气得直摇头。“难怪她最近老躲着我,原来是怕东窗事发。”

“你的意思是何嫣说的都是骗我的?”

“没错。”冰焱无奈的叹了口气,又道:“从小到大,何嫣的调皮捣蛋是出了名的,连何叔都拿她没办法。”

“可是,你们今天还一起来……”想起这件事,妘芸还是耿耿于怀。

冰焱又好气又好笑的横了她一眼,“傻瓜,我是今早出门前正好遇见她,才邀她一同来替你们捧场,明白吗?”

“原来如此。”妘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自觉理亏。

看来,从头到尾都是她误会冰焱了。

“冰焱,对不起……”妘芸吶吶的开口道歉,窘得耳根子都红了。

“没关系。”冰焱拉起她的手,深邃眸子里无限宽容。“妳也因此憔悴了不少,不是吗?这证明妳是喜欢我的,所以我该高兴才是。”

妘芸听了,含羞带怯的笑了。

一切误会总算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从此以后,她再不会怀疑冰焱的真心了,再不会!

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不过,冰焱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次何嫣实在做得太过分了,不给她一个教训不行。”

妘芸眨了眨眼睫,好奇的问道:“你要怎么教训她呀?”虽然何嫣确实有错,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冰焱笑了笑,故意卖关子。“这……妳明天就知道了。”

“喔?”

“明天妳待在家里别出门,知道吗?”

“就这样?”只要她不出门,何嫣就能得到教训?

冰焱勾唇一笑,一脸神秘。

“就这样,然后,等着看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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