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着魔 第一章

黑暗大陆近年来战事连连,尤其是伊尔格和拉斯这两个相邻的大国,常为了一点小事就发动战争,使得位于边陲的小镇居民叫苦连天。

然而在上者的眼中只看得见自己的利,哪能瞧见市井小民的苦?明日,又将开战了。

伊尔格的首相和军机大臣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盘。这夜,他们又来到上次他们说过再也不来的地方——毁灭之塔,那是一座在白天都会令人感到阴森森的古堡。

首相拉兹领着军机大臣利奥走了进去。

“如果可以,真希望别再看见他了。”拉兹叹了口气。不说别的,光那人的眼神就让他心里直发毛。

“大人,您这是什么话!您可别忘了,他还在咱们掌握之中,有什么好怕的?”

利奥很清楚:如果那小子有法子解除他施加在他身上的镇魂咒,绝不会被困在这里十年之久,更别说任人差遣了。

“我知道,我知道。”拉兹重复的强调,充分显现出他的不安。他很明白要找到一个月之殿的人用血替那人解咒根本是不可能的,可是他就是怕看到他——那个人称“地狱鬼王”的男人。

利奥见拉兹的样子有些举棋不定,深怕他反悔,他连忙又说:“再说,如果打败拉斯,拉斯王肯定会献上黄金和美女的,到时候……”

他奸笑了两声,拉兹的眼前立刻出现了美好的远景。

是啊!说什么为了正义、为了理想,全是狗屁!打仗最主要的目的就是求胜,胜者拥有一切——金、银、美人……败者就连求死都没有尊严。

拉兹明白这一点,也就是这样,他才会压下心中的恐惧,一次又一次的来找他。

黑暗的空间里,亮起了微弱的光。即使那昏暗光线所映照出的景象有限,仍是教拉兹害怕。

“无间。”他畏惧的喊。生怕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大哥将他剥皮拆骨,拉兹站得可远了。

角落里坐卧着一具人形,那布满伤疤的脸及身躯是他久战沙场所留下的标记。

见他没答话,拉兹又说了:“明天要攻打拉斯……”

“又要利用我?”他的声音平板,却令拉兹冷汗直流。

“这……”拉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利奥见状抢话:“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殿下的话太重了。”

无间冷笑,当下两人的头皮发麻。“伊尔格的兴亡与我何干?如果必须要求罪犯出战,这种国家不如灭了。”

“无间!”拉兹叫了出来。“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这……这是母后的国家呀!”他们的母亲是伊尔格的洁理女王,统治这国土的一切。

无间不再说话了。那种人也配当他的母亲吗?天底下哪一个母亲会把自己的儿子囚禁起来?又有哪一个母亲会利用咒语控制儿子为她效命的?但是这些可悲的事全让他遇上了。

“无间!”拉兹不死心的叫,可是却没得到回应。

“算了吧!大人。反正到时候他还是得听我们的,又何必在意呢?”他们今日来此,不过是通知明日的战事罢了。

“可是……”拉兹欲言又止。

利奥拉着他。“走吧,大人。”他向来看不惯拉兹这副软弱的模样,日后若女王退位,他真怀疑拉兹是否有继位的本领。

拉兹沉默了半晌。“好吧。”

临走前,拉兹回头又望了无间一眼。那一头黑得深沉的发,在这样漆黑的环境里几乎隐没,而那正是无间身为魔族的明显印记。

魔族——黑暗大陆上永生永世的敌人啊!他为兄长可悲的命运叹气。

☆☆☆

战争结束了。

黑牢里的无间身上又多了几道伤痕,但这些并不是他在意的。曾经爱着阳光的他,现在只觉得光线刺目,他,早在十年前发现自己是魔族人时,便已融入黑暗里,光明,早已不属于他。

这一方土牢就是他的世界,他已习惯黑暗和孤寂,不知从何时起,他不再祈求,因为他清楚一切不可能实现。

而那个从小就有的梦想,现在更是那么遥不可及……

因为老天,怎么可能给这样的他一个天使?

☆☆☆

海水不停的冲击着沙滩,一阵一阵的。在这样寂静的子夜,伊尔格的人民早就睡了,因此没有人会发现从遥远的天际里射出了一道银色的光。

那束美丽的光线在几经盘旋之后,化成了一座透明的阶梯,一个可爱迷人的女孩顺梯走下。就在她的脚尖碰触地面的那一刻,梯子消失了。

除了她,什么也没有留下。一切又归于黑暗。

盱昀看看四周。这是个渔村,她知道往前走去,大约在天亮时就可以到市镇了,到了那里,她就能够打听有关于“他”的消息。

于是,她一点也不迟疑的往岸上跑去。这样细致而柔软的沙地和月之殿并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三三两两散落的人家;在月之殿,所有的人民都是统一住在城里的。

盱昀在跑了一阵之后,缓了下来。她一面走着,一面喘气,天上的明月将淡淡的银光洒在她的身上。

她那一头灰色的长发和伊尔格的人民是相同的,不过这是她刻意伪装的结果——月之殿的皇族只要把额上的银色新月遮住,就可以改变头发的颜色。她是私自跑出来找人的,当然不希望招摇。所以,她在额上绑了一条同色系的头带,隐藏她那一头出色的银发,以及她的印记。

她很清楚黑暗大陆的人跟她是不一样的,也了解这里的人对月之殿是如何的怨恨,因为,这个世界之所以这么混乱,就是因为月之殿背弃了他们。

☆☆☆

盱昀在天亮之后才到达市镇。这是一个热闹的大城市,人种混杂,来自各国的人都有。

盱昀看到街上卖着各式的奇珍异宝,虽然也很想去模一模、看一看,但是她终究压下了心头的渴望,小心翼翼、不碰触任何人的穿梭其间。

走了好一会儿,盱昀想起了自己的目的,正愁要到哪里打听消息,却听见了人们吆喝的声音。

前头是一堵人墙,盱昀由其中的小缝钻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她大吃一惊。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被绑在囚车上,他暴露于外的皮肤布满了伤疤,还有好几处正淌血化脓。

围观的民众不停的朝他丢石子,但是他却吭也不吭一声。

盱昀惊恐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一种难过的感觉梗在她的咽喉,让她发不出声音来。这时候,身旁的女人递给她一颗石子。

“来吧,丢吧!”女人说着,又朝他丢了一颗。

“为什么?”盱昀不懂。那个人犯了什么错吗?

“你没看到他的黑发吗?他是个魔族人!是个怪物!”女人没好气的看着盱昀。

“他做了什么吗?”盱昀再问。

“他不用做什么,反正魔族人都不是好人!都该死!”

女人的话让盱昀愣住了。就因为他是魔族,他就是个怪物,而且该死?

“不!慢着!”盱昀叫了出来,但是她的声音在群众中显得那么卑微无助,随即便隐没了。

在女人的带领下,人们的石子丢得更凶了,而且他们也喊起口号。

“杀死他!杀死这个怪物!”

“杀死他!杀死这个怪物!”

盱昀再也忍不住了,她大声的尖叫着,用手推开了群众。

被触碰到的人纷纷叫了起来:“老天!”

“天啊!这是什么感觉?”

“好痛!”

众人的眼光全投向了盱昀。在群众的逼近下,她只得一步步往囚车退。

“是你对不对?”带头的女人冷笑。“看不出来,你也是个怪物。”

“不!我不是!”盱昀拼命的摇头。“我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拥有了自己也不想有的能力而已,她不是怪物啊!

但是没人想听她的解释。盱昀看着人群渐渐的涌了上来,她回头,车上的男人正用黑色的眸子看着她,她迎上了他的视线,那像火般燃烧的炽热感觉传遍她全身,她定住了,动也不能动。

这时有人从她身后狠狠的敲了她一下,盱昀立即昏了过去。

☆☆☆

盱昀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当她睁开眼睛时,四周已经是一片黑暗。她皱了皱眉。后脑勺还是好痛,而且还肿了一个包。

哎!她揉揉头,想起了那些人的无礼。他们竟然叫她怪物?!实在太过分了!又不是她想要这样的,她是身不由己啊!谁希望别人一触碰自己,就会受雷殛之苦呢?可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从小女乃女乃就在她身上下了雷神咒,这一点,她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

突然,她听见申吟声。这里除了她,还有别人吗?盱昀好奇的反掌,一个绚亮的小亮光球便在她手上产生,它照亮了四周,让盱昀看清了一切——这是一间脏乱的房子,角落里似乎有团东西正里面蠕动着。

她又走近一些,看清了“它”的真面目——那是个全身是血的人,此刻她才察觉到空气中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是他——那个被市民捉去游街的魔族人!

盱昀看着他,不知道怎么的,眼眶竟然湿了。她的耳边响起了那女人的话——

魔族人都该死,无论有没有做什么都该死!

“为什么呢?”她看着他。“大家不是都活在这个世上吗?”她不懂,完全不能明白。

可是,现在她至少知道了一件事——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搞不好还是监牢之类的。哎!女乃妈要是知道她这个月之殿的第一王位继承人被囚禁在这里,一定会急得哭出来吧。

正想着,他的申吟声再度打断她驰骋的思绪。

盱昀看得出此刻的他一定痛苦极了,或许是因为伤口发炎而梦呓吧。她望着这个可怜人,也不嫌脏臭,就跪在他的身畔,将手中的光球送入他体内。

就在那一刹那,他身上所有的伤痕全部结痂、月兑落,然后恢复成完好的肌肤。

盱昀满意的笑了起来。在所有法术中,“治疗术”一向是她最拿手的,可是这也耗去了她泰半的体力。

就在她得意的时候,男人蓦的睁大眼睛,扑向了她。

但只有那么一下子,在盱昀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他又猛的跳开,伴随着一声巨吼。

雷殛之苦!

盱昀苦笑。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能忍受碰她第二次。他也是吧,只是她为什么一点也不觉得庆幸呢?

哎!她再度叹气。抬起头才发现那个男人仍然用着一种可怕的目光看着她,他用四肢不断的在她身边来回爬行,低沉的吼叫声似乎在示威一般。但是,她已没有力气躲开。

她问道:“怎么?你要吃了我吗?”盱昀本想说得勇敢些,但是一对上他的眼,她却不由自主的向后退。

她看着他一步步的逼近,那黑豹般的凌厉眼神让她开始发抖。

“你……你可别吃我……我……我可不好吃啊!”

她向他提及了刚才的教训,但是他仍然扑了上来,再一次将她压倒在地上,并且毫不留情的往她的左肩咬下。

“好痛……”

一颗泪珠从脸上滑落,撕裂的痛楚击溃了盱昀的意识,让她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这样温暖的感觉,仿佛回到了遥远的从前,那时的他发色尚未转变,那时的他被周遭的人疼爱着……

回忆是那样温暖、令人留恋,但是却只是曾经。而此时此刻,他连做梦也要被人打扰。一阵雷殛把他给震醒。

无间睁着空洞的眸子,很快便适应了黑暗。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他身上流窜,他的口中漫着一股腥甜。无间看着地上的少女,因挣扎而头带掉落使得她露出了银色的长发。原来她是月之殿的人,霎时他全明白了。没想到在这样的偶然里,她化解了他的镇魂咒……这十年的禁锢,终于划上了句号。

他笑了,狂妄的笑声在阴冷的空间中回响。他是魔族人,为非作歹正是他的使命,他要取代洁理女王成为伊尔格的统治者。

倏的,得意的笑声在他看到完好无缺的手时戛然止住。

怎么会呢?他不敢置信的抚着自己的脸、手以及其他部位。他……怎么可能一点伤也没有?那经年累月的征战,不是在他身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为什么它们全都不见了?

无间在女孩身边蹲了下来。那温暖的感觉不是梦吗?

难道是真的!他的心中顿时流过一道暖流。

竟然会有人把极度耗费体力的“治疗术”用在他身上,是他耶!

他……可是连亲生母亲都不要的魔族之子啊!

为什么?他不懂。一股奇异的情愫奔流全身,无间看着眼前的她,那是一张细致动人的脸,他忍不住伸出手。

她是天使吗?上天送来给他的天使!他一直以为老天早忘了他的存在,没想到她仍是惦记着他的……无间想着,他的手轻触着她,顿时一阵雷殛的痛楚传遍了他全身。

无间迅速收回了手。他的梦想和期待在这一刻全被震个粉碎,伴随着他的怒吼,怨怼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他就知道上天是不可能对他仁慈的,她给了个天使——他根本碰不得的天使!

他看着她,她因肩伤而微微拧眉的动作尽收他眼底。

一股不服与不信邪的怒焰在无间心中成形,他仰头大叫:“不!我不会让你再支配我。”什么狗屁老天爷!“我才是自己的主人。”

他再度对她伸出手,一点也不迟疑的抚着她的脸,雷殛的巨痛犹在,但他早已习惯受苦。从现在起,他绝不会放开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雷殛算什么!痛苦算什么!他要他的天使。

无间俯,看见她肩上被他撕咬的伤口正流着血,他伸出了舌,一点一点的将它舐去。

一股腥甜在他口里扩散,而后直冲脑门,它,告诉他这一切真实的存在着。

☆☆☆

火辣的痛觉燃烧在她的左肩上。

盱昀再一次的皱了眉头。无间看见了,他知道她就要醒了。

然后,她的眉头锁得更紧,因为——

好痛……

真的好痛……

盱昀满脑子只有这个念头。她又昏倒了吗?哎!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她不高兴的嘟起嘴,又为肩头的伤痛得皱眉。

好痛!有人在动她的伤口,她知道。即使现在的她意识不清,但是她可以感觉到有人在帮她疗伤。是莉儿吗?不!她摇头否决。莉儿粗手粗脚;才没这么温柔呢!那是女乃妈吗?一定是的。女乃妈最疼她了,看见她受伤,一定心疼极了。

盱昀开心的想着,用力的睁开沉重的眼皮,但眼前的景象却教她震惊不已。他……他竟然还压在她身上,刚才的“野兽”!为什么?他不怕雷殛之苦吗?而且最令她不敢相信的是,他正用着舌头舐她的血。

“放……放开我!”她叫了起来。

无间看着她。那张苍白的容颜,是上天的完美杰作,他的天使真是令人惊艳。看到她那样慌乱的表情,他傲慢的笑了。

“为什么我得听你的?你可是我的猎物。”

他的话让盱昀吓得发抖。什么猎物?她可是人啊!“你想对我做什么?”

看到她还能开口说话,无间知道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脆弱,为此他稍稍放心。但是在放心的当口,他又忍不住捉弄她。“你猜呢?”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或许是因为他在这里等太久了,或许因为是她。总之,在这一刻,他几乎忘了触碰她时所受的雷殛之苦。

不过,盱昀却抖得更厉害了。“你……你要吃了我吗?”他刚才已经喝了她不少血,现在就要把她生吞活剥了吧。

她的话引来他的大笑。那开怀的笑声是那么吸引人,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盱昀只觉得魔音传脑……天!她就要被吞咬下肚了。

无间停止笑声。只有他知道自己多久没笑了,整整十年啊!他的天使带给他的影响真是大。他无礼的逼近她,盯着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他吐了一口气,拂动了她的浏海。盱昀在他的注视下莫名的感到心慌。

无间伸手轻抚着她的脸,这动作让盱昀的眼睛充满了不信。怎么会!这人不怕被雷殛的感觉吗?

“我决定不吃你了。”

盱昀被他的话惊醒。她睁大眼,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无间俯下脸。即使四周是那么暗,盱昀仍然可以看见他嘴角的那抹邪笑。

他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说的也是,我怎么会吃自己的女人呢?”他发出了宣告。是的,从这一刻起,他绝对不会放开怀里的女人。他的天使当然是他一个人的!

盱昀被他的话惊吓了。什么女人?“我才不……”

突然,无间的唇覆上了她的,盱昀的明眸睁得更大了。他……他怎么可以……太过分了!正想抵抗,她发现他竟用舌头挑开了她的唇,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一阵恶心的味道在她口中漫开……

“你……”盱昀推开他,一面用力的擦嘴,方才咽下的却再也吐不出口了。

“怎么样?”他躺在一侧,撑着头看她。“味道很棒吧?你的血是我喝过最鲜美的东西。”

她的血?他竟然喂她喝她的血!实在太恶心了!盱昀握起拳头。“你……你好可恶!”她救了他,可是他回报的是什么?不但咬她、欺负她,还喂她喝自己的血!

“我讨厌你!”

讨厌吗?无间早就习惯被人讨厌。她说出这样的话令他不快,但是他并不意外。“你生气的样子好可爱。”

“你……”盱昀答不出话了。这人是怎么一回事?算了,不想理他了。她想起身,却发现左肩重得提不起来。“嗯……”

她压抑的叫声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扶着她,让她坐起。“还好吧?”

被人拥着,盱昀是第一回,他温暖的体热隔着衣服传到她身上,那是一种会让人着迷的感觉,更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她的眼漫出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为什么?”她不懂,真的不明白。从小就没有人敢碰她第二下,可是他为什么却一再的亲近她?

无间扬眉,不明白她所指为何。

看着他不解的神情,她幽幽的说:“你不怕雷殛之苦?”

无间低低笑了。“我不懂你说什么。”为了她,他甘心受苦。

“你……”盱昀被他的话弄糊涂了。他……他是什么意思?

他却不给她问话的机会了。“我叫无间。”

她迎向他的目光。无间——她反复念着他的名字,久久才吐出自己的名字。“盱昀。”盱昀?无间扯动嘴角。果然是个天使该有的名字。

☆☆☆

盱昀看着无间把石墙打破,只用了一个拳头。她终于知道伊尔格监禁他的理由——他太危险了!

之后,无间抱着行动不便的她往下跳,离开了毁灭之塔。

“放我下来。”盱昀喊。他们已经离塔好远了。

“这里不安全。”无间轻描淡写的回答,还是抱着她往前跑。

这之间盱昀的视线一直没离开他的脸。这一路上,他竟然连眉也没皱一下。那是雷殛之苦啊!为什么他却像毫无感觉?从有记忆起,哪个人不是离她离得远远的?即便是莉儿和女乃妈也是如此,只是做得较不明显罢了,而他却……所以她迷惑了。

正想着,一大群人冒了出来,包围住他们。盱昀心里暗自喊糟,却听见领头的男子对无间喊:“殿下!您终于月兑困了。”

无间的嘴角微扬。“力亚,这些年有劳你了。”

盱昀从无间怀里瞧见了力亚脸上的欣喜之色。

“不!力亚只是尽自己的本分。”他说着,脸上的表情因为见着盱昀而有了变化。“殿下,她是谁?”

那张警戒的脸充分表现了他的尽责与忠心。

盱昀有些好奇无间的回答。他要如何向他的部属解释她的存在?他的猎物吗?

但无间的回答让在场的人都惊讶了。

“她是我的妻子。”他说得那么坚定、理直气壮。

盱昀反对的叫:“无间!”他未免太过分了,她又没给过他什么承诺;再说,他们除了狩猎者与猎物的关系外,什么也不是啊!

力亚当然也不敢相信。殿下这几年来一直被囚在毁灭之塔,过的是不见天日的生活,怎么会突然蹦出一个妻子呢?“殿下……”

他的话被无间给打断。“力亚,你有什么问题吗?”盱昀发现他放在她腰上的手劲加重了。

力亚摇头。“恭喜殿下。”

他退向一旁,身后的人牵出了一匹脾气暴躁的黑色骏马。

无间把盱昀放上马背之后,也跟着上了马。一群人跟在他之后策马狂奔。

“无间……”盱昀几度想说话却找不到机会。

无间将她搂得更紧,像在保护珍宝似的。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他温柔的回道。

她知道,可是什么时候才是适合的时机呢?她抬头看他,面对这样的他,她的心有些茫然,想说的话也咽了回去。

☆☆☆

盱昀不知道自己为何说不出口,是因为怕他的关系吗?

是的,她承认自己怕他,即使那样有损她的自尊,但她就是怕他。事实上,有谁不怕他呢?他是那么的霸气,他的武力是那么骇人……而且,他还是个魔族人。从小,她就一直被灌输魔族人不是好东西的观念,虽然她也认为因为一个人的种族就把他归为坏人是一件肤浅的事,可是无间对她的所作所为真的是太过分了!

不提他咬她、侵犯她,他竟然限制了她的自由,对别人宣称她是他的妻子……他怎么可以对她做这些?他以为他是谁啊!

当然她是可以唤出月梯回月之殿,可是她要找的人还没找到,这样就回去,她怎么甘心?想着想着,盱昀不禁好奇的掀开帐篷的帘子,意外的发现没人看守自己,于是她毫不犹豫的跑了出去,直到离营区远远的,她才停了下来。

正在喘气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吓得盱昀脚都软了。

“你……”不会吧!竟然是那个叫力亚的人,她这么快就要被抓回去了吗?

但是力亚却说出令她意想不到的话:“前头有一匹马,还有粮食和水,你走吧!”

“你……是故意要放我走的?”盱昀终于明白为何今夜没人守着她。

“你不适合殿下,你只会给殿下带来痛苦。”力亚冷冷的说。这些天来,他观察得清清楚楚,这个女孩的心根本不在殿上,再这样下去,殿下只会愈来愈痛苦。所以他自作主张放了她,反正日后殿下成就大业,还怕没有美女吗?

听到这些话,盱昀的心忽然有些不快。怪了,她不是想走吗?如今成真,她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她甩甩头,赶走了那些令人心烦的想法,朝着力亚为她准备的一切走去,大大方方的牵着马离开。

☆☆☆

天亮后,盱昀进了城,准备再到处打探消息。只是在找人之前,也得先填饱肚子。于是她便找了棵树,坐在底下吃东西。

正吃着力亚为她准备的肉干,一个小女孩走到她面前,盯着她手上的肉干瞧。被人瞧着吃东西的感觉实在很怪,反正力亚为她准备的食物也不少,盱昀索性从背包拿出了一些食

物跟小女孩分享,然而就在她递出食物的那一刻,小女孩不小心碰到了盱昀的手——

一阵尖锐的叫声从小女孩的口中发了出来。

一下子,众人便将盱昀团团围住。

“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一个微胖的妇人抱着正在哭泣的小女孩,她的语气是凶恶的。

“我……我没有……”盱昀摇头,但是在场没一个人相信。

“你这个坏女人,如果你没有做什么,为什么我女儿会哭?”妇人不信的反问。

“我真的没有啊!我只是……”

“只是怎么样?”一个村人走上前,伸手想抓住盱昀。霎时,那人发出了惨叫:“老天啊!她是怪物,她的身子碰不得……”

“原来你是个怪物!”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攻击盱昀。

“不!我不是……”盱昀哭叫着,但没有人理她。

先前的妇人更是狠毒的说:“烧死她吧!把这个可怕的女人烧死,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我们不能让这种人活在世界上。”

“没错!烧死她!把她给烧死!”

盱昀闻言,吓得浑身发抖。“不!我不要!我不要死!”

然而,她的反抗更加深了村人想要烧死她的决心。

几个壮汉围住她,强忍着雷殛之苦将她架到一根木桩上,在盱昀的脚边堆起了许多的木柴。

盱昀依然哭叫着,可是却没有人同情她。渐渐的,她的嗓子哑了,眼泪也流干了,望着眼前的人们,她突然明白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再挣扎也没用,她就要死在这里了。

于是她静了下来,呆呆的看着那些人在她脚下的木柴上点火。一阵阵的白烟冒了上来,她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脚下有着热度……此时,一张脸从她的脑海里浮现——那是一张霸气的脸,有着一双威严的眸子,和一头黝黑的长发……为什么会想起他呢?盱昀不想再想了。她垂下眼,认命的忍受脚下那灼热的温度……

就在那一刻,一大群人骑着马冲过人群,那喧嚣的马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当然也包括盱昀的。

她望着无间,他仿佛是从她脑海里走出来的一样,他,好像不是真的……

然而他却在最短的时间里,踢去她脚下那些燃火的木柴,解开了她的束缚,将她从木桩上放下来,还将她抱在怀里……

“你还好吗?”他问。

盱昀看着他,脑子里是一片空白。

当他伸手抚去她的眼泪时,她看到了那双被火灼得通红的手。

“无间……”她想说些什么来表达心中的震撼,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但无间却笑了。“很好,你还能说话。”能说话就代表没事了。

他的话令盱昀又是一愣。他怎么能这样温柔的对她呢?难道他一点都不生气她私下逃跑?然而眼前的景况却让盱昀没空再想了,一大群村民围住了他们。

无间冷笑着。“你们想干什么?”敢这样对她的人都该死!

盱昀看着他嗜血的表情,急忙说:“别杀人,好不好?我不要你杀人。”她直觉的认为他不会轻饶那些无知的村民。

闻言,无间看了她一眼,然后他回头,右手一挥,最近的一棵树立刻裂成了两半。

村民一看到无间的发色及杀气,再也没人敢多嘴了。

“还不让开!”力亚大吼。

众人急忙退到一边去。就这样,无间一行人离开了小村庄。

☆☆☆

那一夜,盱昀睡得很不安稳。白天的事对她来说,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从小她就为了自己和别人不一样而苦恼,可是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人当作怪物,甚至差一点被火烧死。要不是有他,她可能早就死了。要不是他,无间——那个她一直都害怕的人……

她已经弄不清自己对他的感觉了,尤其是当她半夜醒来,发现他就坐在她的身侧望着她的时候,盱昀发现自己忽然好想哭。奇怪了,她不是早在白天的时候就把泪流光了吗?为什么她还能掉得出眼泪?

“为什么你在这里?”他一向都待在自己的帐篷里的。

“你需要我。”无间淡淡的说。他和黑夜似乎融成了一片,他的黑发、他的黑瞳……他是个魔族人……

可是她却紧紧的抱着他,大哭了一场。在他的怀里,她忽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为什么呢?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啊!

☆☆☆

几天后,他的城堡到了。

原来他在十五岁以前一直住在这里,接受所有国王应受的教育。盱昀一面梳洗,一面听着婢女宁宁的介绍。无间原来是伊尔格的王储,一直到十五岁之前,他的头发都是灰色的,然而却在十五岁生日当天变成了黑色。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他就是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魔族人,拥有魔族可怕的兽性以及战斗力……因此,危险的他只得被拘禁在毁灭之塔,只有在战争时才放他出来为国效命。

为国效命?天!盱昀听到这里,心都拧了。她想起无间游街时那惨不忍睹的模样……就算他的相貌改变了,他也还是他呀!为什么他必须受这样的待遇呢?

敝物——他们竟然叫他怪物!盱昀眯起了眼睛。这就是他为国牺牲奉献所换来的代价?从备受尊崇的王子殿下到受人唾弃的怪物,他到底受了多少苦?

宁宁看盱昀毫无反应,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急得轻唤盱昀:“王子妃,王子妃。”但无论她怎么唤,也叫不回她的魂,于是她大胆的拍了拍她的肩。“王……”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突的大叫出声:“啊!”

盱昀立即醒了,她看见了宁宁的表情——

她的表情有着盱昀熟悉的恐惧与害怕。

盱昀很清楚这表情所代表的意义——那是一种看到怪物的表情。

她终于明了自己为何向着无间,因为他们都是同一类人,他们是怪物——没有人想接近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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