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迷的朦胧中,鹊儿仿佛回到小时候。见到了死去的爹娘,还看见好心的赵家老爷和夫人。有时一个转身,眼前又站着许多面目狰狞的山贼和穷追不舍的官兵。
梦里她拼命的逃啊逃,唯一能发出声的,就是喊着辰騄的名字……
“别怕,我在这啊。”
辰騄抚着她发烫的额头,焦急地安慰着。
鹊儿昏睡了数日,这天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瞧见辰騄俊秀的脸庞就在眼前,望见那深情的眸子瞅着自己,一时以为还在梦中呢。
“鹊儿,来,我喂你把药吃了。”
辰騄将她扶坐在胸前,舀了一匙药汤送到她嘴边。
但药才进了口,鹊儿就全都呕了出来。
如此反复的试,一碗药全吐在身上、被上,一勺也没进她的口。
就算是仙丹妙药,也得入了口才能救命·辰騄望着怀里就快融化似的鹊儿,急得仰天问道:
“老天爷,她这样一个好女孩你都要带走,那我云辰騄何必独活在这世上呢?”
一旁的娉婷难过得不知该怎么劝,只能静静陪着掉泪。
“来,再给我一碗。”辰騄伸手向娉婷。
只见他直接将碗就口,将药含在口中,慢慢送进了鹊儿的嘴里。
或许真是老天有眼,怜悯鹊儿的好心肠,就这样,辰騄顺利将这碗药送进鹊儿的口里。
接下来数日,鹊儿就是在辰騄这般细心呵护下渐渐康复了。
这天,辰騄端了药坐在床边,鹊儿一手接了过来,泪就潸然落下。
辰騄心疼地拭着她的泪说:“你只管安心养病,其它的别多想了。”
“你……不气恼我了?”鹊儿低头问。
“傻瓜,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会恼你呢。”
辰騄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这令他魂牵梦系的容颜。
鹊儿也伸手抚模他的脸说:“你瘦了。”
辰騄一听,那多日来揉杂在心里的牵挂和懊悔顿时全涌了上来。
想过去,再多的磨难都没能让他低头喊过一声苦。然而此刻这一句话,却轻易让他红了眼眶。
“对不住,我老教你烦心……”
“别说了,鹊儿。”一句话梗在辰騄的喉间,他只能将它化作一个拥抱。
这时娉婷在屋外喊着:“鹊儿,我熬了粥,你趁热吃了吧。”
她跟夏庸一推门进来,鹊儿就想起身下床,惹得她连忙阻止。
“算是我求你,给我多躺两天吧。才刚从鬼门关前走过一遭咧,还不肯安分点。”
“我到底躺了几天啦?”鹊儿问她。
“快十天啦,要不是你写了那本……什么来着?”
“药谱?”
“对对对!幸好有那本药谱,辰騄才能救回你这条小命喔。”
“是你配的药?”鹊儿惊讶地望向辰騄,他只是点点头,没再多说。
“哎,他不但开方子亲自煎药,还一口一口的喂你吃呢。”娉婷说。
鹊儿听了,眼眶立刻红了起来。
“这辈子……我怕还不清欠你的情了。”鹊儿低头拭泪说。
“哎,不就是爱上了,还分得清谁欠谁吗?”娉婷拍拍她,感慨地说。
“就是啊,就像咱俩。”夏庸一脸堆笑的指着娉婷。
谁知娉婷就见不得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脸一抬,哼着鼻子说:
“我是订了亲的人,可别动不动就想扯个不清不楚的,落人口舌啊。”
“什么不清不楚?村子里谁不知道你是我的人啊!”
“夏大爷,你倒是说说,我是你什么人啊?”娉婷杠上他说。
“还用怎么说,当然是我的老婆啊!”
娉婷一听,立刻红着脸啐他:
“臊你的!谁是你老婆。”
“迟早是喽。”夏庸搔着头说。
鹊儿和辰騄也被他俩逗得笑了出来。
四人在房里聊了会儿,夏庸突然转头问辰騄:
“兄弟,那赵度耘带着人在山下前前后后转了好些天,依你看,他究竟使的什么招啊?”
辰騄蹙着眉,正忖度着该不该将心里的疑虑说出口,鹊儿却突然叫出声来:“啊!我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怎么啦?”辰騄见她一脸惊恐,急急问道。
鹊儿一把抓住辰騄的手,这才将那晚听到的对话仔仔细细的说个明白。
娉婷一听,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夏庸则是连声咒骂,恨得直咬牙。
辰騄低头沉吟了半晌,才说:
“还好我的顾虑是对的,我早盘算他们会来这么一着,如今看来我得尽快动身了。”
“可你还在被官府通缉,走的成吗?”鹊儿问。
“就算是死谏,我也要将百姓疾苦上报朝廷。”
“可是……”鹊儿低下头,说不出心里的万般愁苦。
娉婷见状,即刻拉着夏庸离开房间了。
“没事的,你别担心。”
辰騄倚着床沿坐到她身旁,抚着脸想说几句安慰话。但鹊儿执意的抓着他的手说:
“你别骗我!我听明白得很,他们正等着要害你呢,这一去,不正是自投罗网吗?”
其实辰騄决定上山之前,早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当初立誓时尚是孤家寡人,来去都无牵绊,如今……唯一放不下的只有鹊儿了。
“鹊儿,你就跟着大伙先去山东,事情一办完,我立刻过去与你会合。”
“不!别扔下我一个人,我怕这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你了。”鹊儿直往他怀里扑,两手紧抓着不放。
这夜,辰騄没让她离开自己怀里,却也没能给她一个承诺。
他不想欺哄,更不愿留下一个枷锁,教她揪着心等一辈子。
*****
今年冬天来的早,一连几天纷飞的瑞雪,不但覆盖了群山,也暂时逼退了蓄势待发的官兵。
因为过两天就要开始迁村,当所有的事都大致安排妥当后,辰騄遂提议今儿个晚上大伙热闹热闹,就当是提前过年了。
这因着鹊儿病倒几乎被辰騄遗忘的岳蝉,终于找到与他亲近的机会。整日跟进跟出,片刻不离。
“云哥哥,你桌上这册子是做啥用的呀,写得这样密密麻麻的。”
“喔,那是我准备呈给尚书大人的陈情书。”辰騄随手翻看着说。
“这么说……云哥哥是真的要上京喽?”岳蝉眼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喜悦。
“嗯,依眼前的局势,我非得走这一趟不可。”
岳蝉用无限崇拜的目光看着他说:
“以前我爹就常说云哥哥是个人才,总有一天会飞黄腾达,做大官呢。”
“你爹太抬举我了,瞧,我不过只是个庄稼汉罢了。”
“那是因为你心地好,见不得百姓受苦,才甘愿陪他们在这受罪嘛。你的委屈我明白。”
“委屈?”辰騄不解她的意思。
“怎不委屈!为了他们,你不但舍了功名利禄,还被官府当成了乱民,这还不委屈?”
“话不能这么说,任何一个有良知、将百姓疾苦视为己任的人都会这么做的。”辰騄说。
“我懂,但就觉得你牺牲太大,不值啊……”说着她就低头掉起泪来了。
辰騄赶紧拍她的肩安抚着:
“妹子,你多虑了。”
“别再喊我妹子了,我……迟早是你的人了,何须如此见外。”
辰騄心想干脆趁此独处机会将话讲明。
没想岳蝉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扑进了他怀里温言软语的说:
“只要云哥哥能为自己将来打算,我也就不怕自己没得倚靠了。”
“妹子,你这……”他轻轻推开她,缓言说道:“妹子,这事我必须跟你解释清楚。”
“你说,我正听着呢。”
“这婚约本是父母早年立下,我自是应当履行,但如今人事变迁,加上我对你并无一丝男女之情,而且……我早巳心有所属了。”
“我知道,你喜欢鹊儿。”岳蝉脸着寒说。
“妹子,站在兄长的立场,我定会为你找个好人家,照顾你一辈子的。”
“这么说,云哥哥打算做个背信忘义的人喽?”岳蝉紧咬着唇问他。
辰騄经她这么一驳,竟不知该怎么应了。
饼了许久他才说:
“若为了鹊儿,我什么也愿意……”
这时夏庸手里抱着两坛白干,口里嚷嚷着闯进门来:
“兄弟,今晚咱们非得喝它个痛痛快快啊!”
夏庸才站定,只见岳蝉悲愤交加的夺门而出,搞得他一头雾水。
“耶,好端端的她哭什么呀?”
辰騄抿着唇摇摇头,夏庸见他一脸为难,猜想也是为了婚约一事,于是拍着他的肩说:
“兄弟,今儿个别去想那些情情爱爱的,咱们喝酒去!”
辰騄抬头,旋即放声大笑说:“好!今晚就喝个痛快吧。”
*****
正因离别在即,虽说是提前过节,整个村子却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离愁。夏庸趁着酒酣耳热之际,突然举杯问道:
“这一巡,大伙说应该敬谁?”
“当然是辰騄了!”众人嚷着。
辰騄二话不说,一个仰头,杯底便已朝天。
“爽快!好,再来该谁喝呢?”夏庸脸上已是红通一片。
“鹊儿也该喝一盅!她可是咱们村里的活菩萨咧。”有人嚷道。
鹊儿一听,直推说:
“对不住,我实在不胜酒力。”
“我代她喝了吧。”辰騄二话不说举杯仰尽。
“不成不成!要喝,也得你们交杯喝才行,大伙说对不对?”
夏庸这么一鼓噪,众人自然不肯善罢甘休了。直闹到他俩人终于当众把酒暍了才算作罢。
闹完了辰騄与鹊儿,箭头竟一下转到了夏庸和娉婷身上。
夏庸干脆,拿起酒杯就说:
“除了女人哭,俺啥都不怕,喝这杯酒算什么,喝就喝!”
可娉婷却跟他唱反调,怎都不喝。
“耶,大伙开心,你做啥不喝?”夏庸面子挂不住的问。
“你凭什么要我跟你喝交杯酒,我就不喝!”娉婷毫不退让。
一旁有人趁势加油添醋的问:“可不是嘛,你凭什么啊,夏老弟。”
“喝吧喝吧,喝了好叫夏庸娶妳回家啊。”有人帮腔说。
娉婷一听下不了台,更加不依了。
夏庸一脸尴尬杵在那,正手足无措时,有人故意激他:
“哈!原来夏老弟胆子小,怕碰钉子啊?”
这话分明是逆着毛来撩拨他,只见夏庸往大腿一拍,大喝一声说:
“咱?大丈夫敢作敢当,今儿个就当着大伙的面,说娶你了。”
语毕,他一把将娉婷拎了过来,把酒杯塞进她手里,硬要她把酒干了。众人一鼓噪,娉婷也不好再推托,一口干了杯中的酒。
但双颊绯红的娉婷还是拉着鹊儿抱怨:
“你看嘛,他一副老大不情愿的样子,好像这酒是我逼他喝似的,就这么跟了他,我可从没怨过一句啊。”
只见鹊儿对辰騄使了个眼色,他立刻起身对众人说:
“夏大哥,你这喜酒大伙就先领下了。但那一干嫁娶的礼俗绝不能免,等到了山东一切安置妥当后,可得立刻为赵姑娘二补上,你可答应?”
“这没问题,我一定办!”夏庸拍着胸脯承诺说。
众人见状,更加为这锦上添花的喜事鼓掌叫好。
在这欢欣庆祝的时刻,唯独岳蝉闷不吭声的坐在一旁,冷眼望着一切。
*****
这一夜,辰騄手里的酒几乎不曾断过。有祝他京城之行一路顺风的,有感谢他这些时日照应的,辰騄当然都二回敬。
这一喝,就是铁打的身子也顶不住。鹊儿见他醉意甚浓,上前将他勤回屋里去。
辰騄才躺上了床,手却紧紧抓着她不放。
“鹊儿,你心里可曾怨过我?”
“你说什么醉话,快睡了吧。”
鹊儿轻轻帮他盖被,可辰騄执意要趁着酒意将心里的话说出口:
“要没遇上我,你应该已经嫁个好人家,怎会在这荒山野岭间奔波躲藏呢?而我这一去也不知……”
“我求求你,别再说这种话了,好吗?”鹊儿摇着他说。
辰騄伸手轻抚她的脸,像是想牢牢刻记在心坎里,好为离别准备。
鹊儿挤出笑容安抚他说:
“你躺着,我去熬碗汤药来帮你解酒。”
或许也是酒力发作,辰騄双手没了劲儿,只能合了眼似睡似醒的等着鹊儿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推门的细微声响,有人缓步走近床边。辰騄一个翻身对她说:“甭忙了鹊儿,我躺一躺就好了。”
辰騄勉强睁开了眼,但屋里油灯已灭,放眼四下尽是一片漆黑,仅能借着窗缝透进的月光隐约瞧见有个纤瘦身影正在床边宽衣解带,不一会儿便钻进被里来。
辰騄伸手一触,惊觉竟是个浑身赤果的胴体,他发声问着:
“鹊儿,你怎么……”
她也不应,自顾解开了他腰间的束带,将自己浑凉的身紧贴他胸膛。而那双凉软的手更大胆地滑过他的肚月复,往长裤里直探模。
“鹊儿,你……”辰騄倒抽一口气,又惊又疑的问:“你该不是也喝多了吧?”
话才说完,她竟轻巧的将辰騄那昂扬挺立的龙阳之物握在手中,上下抚弄了起来。
已藉酒意释放深情的辰騄经这么一挑、哪还把持的住,立刻将她搂近,欣喜的说:
“原来你也肯这样对我啊,鹊儿。”
他话还在嘴边,她立刻送上一个吻,将自己软溜的舌直探进了他的口中。辰騄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撩拨,一把欲火直往身上烧。
他才一个翻身覆了上来,她立刻敞开双膝迎接着。辰騄伸手一模,这才发觉鹊儿的长辫不见了。
“咦?你的辫子呢?”他恍惚地问。
“别管什么辫子了,来……云哥哥,我正等着你呢……快进来啊。”
辰騄一听这声音,人立刻醒了过来,迅速翻身下床点灯。
这会儿定睛一看,才知那人竟是岳蝉。
“妹子,你这是……何必呢?”辰騄难堪的穿上衣物,不正眼看她。“快穿上衣裳吧。”
岳蝉不甘的穿上衣裳,眼角含恨的说:
“不这样……你会对我负责吗?”
“我说的很明白了,这一生除了鹊儿……”
“鹊儿!鹊儿!我才不管她,我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啊。”岳蝉嚷道。
“妹子,我好言相劝你不听,那就休怪我……”辰騄沉稳地说。
“你怎么?不就是背信忘义嘛,是不?要我眼睁睁看她随你上京,坐了我的位,享受我应得的荣华富贵?休想!”
她这话才说完,没想鹊儿刚好端着汤药走进屋内,接上她的话说:
“岳蝉姐姐千万别误会,我不会跟辰騄上京的。”
“你别在那作戏了!”岳蝉眉一扬,冷冷回应。
“是真的。辰騄这一去路遥山险的,能否再见面都很难说了,我还有什么奢求的呢。姐姐放心,只要辰騄能乎安回来,我愿意服侍你们一辈子。”
“你别说这种话!鹊儿,我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的。”辰騄直言反驳。
鹊儿望着他浅浅笑说:
“我不在乎什么名分地位,只要你能平安就好。”
辰騄还来不及说出心中感动,岳蝉却突然指着他俩人,尖声狂笑嚷道:
“你们果然好啊,一搭一唱的来诓我。”
辰騄一听她竟如此辜负鹊儿的体谅,性子一转,声严色厉的说:
“妹子,鹊儿已经让步到此你还不满足,我对你也仁至义尽了。”
“好,终于说出你心里的话啦。”她跳下床直往外冲,还边扔下威胁的话来:“你等着,我会让你后侮的……”
鹊儿见状,拖着辰騄就往外走。
“辰騄,你快去把她追回来啊。”
“别了,让她静静的想一想吧。”
“可是她……不成,万一真出了什么事……还是先把她追回来再说。”
辰騄一把拉着她说:
“够了,你为我做的够多了。从今天起,别再管旁人了,多为自己打算打算行吗?”
“我很好。”鹊儿逞强地说。
辰騄听了只有心疼。
除了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再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这夜,两人紧紧相拥却始终不得入睡,无非是想在离别来临之前,多留些相聚片刻的记忆。
纷飞雪在屋外无声飘落,大地更是一片令人发寒的宁静。
谁也没想到,这就是暴风来袭前的最后一刻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