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铿铿……”
意识归位,逐渐清明,床上熟睡的人儿本能地蠕动了下。
“……”
噪音入耳,驱散安宁,酣甜安适的睡颜微微地拢紧秀眉。
“砰砰砰……”
变本加厉,声声震撼,沉重紧闭的眼帘不得不缓缓掀起。
一个翻身,陶可茗聚拢视线焦距,适应已透入些微阳光的屋内光亮,四肢还懒洋洋地呈大字形瘫在床上,心情却已先因睡眠被打断而不太爽快。
“隆隆隆……”
最吵的电钻声一响,受害者咬牙,心火陡地烧旺。
靠靠靠……无关那些吵杂噪音,这是她内心参与的合鸣。
视线调往闹钟方向——八点二十分。
很好,太好了!第四天了,她“又”在这个时间被吵醒。
堡作形态使然,身为夜猫子一族的她习惯昼伏夜出,每每得到清晨四、五点才会爬上床安眠,偶尔才有例外。
当初她会选择这间房子,也是看中这里环境清幽、出入单纯,适合她不擅开拓人际关系的性格,又能静心专注的工作,没想到,这几天以来,清静的氛围被彻底破坏。
第一天,她还天真地想,大概是哪一户略作整修,应该一天就能结束,所以她包容。
第二天,她又单纯地想,可能整修的部分比较多,两天时间才够处理,所以她体谅。
第三天,她已不耐地想,也许施工的范围还不小,不过今天应该差不多了吧?所以她忍耐。
但是到了今天,已是第四天了,连着几日睡眠不足,还有严重的噪音干扰,她已经被搞得精神衰弱、头痛欲裂了。
身为作者的她最忌环境吵闹,最需要的就是充足的睡眠和饱满的精神了,否则无法静下心工作。
这下可好,之前曾经偷懒,现在要赶工了,却因此而进度如龟速,超过了开票期还不打紧,要是逾期未交而开天窗,岂不糟糕?最怕的是自己用心维持的信用因而受到影响。
忽地,那噪音之中竟还爆出了类似吶喊咆哮的音乐声,陶可茗惺忪睡眼骤睁,愕然聆听——
我要妳把对我的不满通通说出来,说出来从头到尾,而不只是那刚才,我不想让我自己变得像个阿呆。我要妳把对我的不满通通说出来,不要管我们现在是否还在谈恋爱,其实我也怀疑妳对我是否还有爱……
“SHIT!般什么鬼”她霍地弹坐而起,低声啐骂。
嫌不够吵是吗?居然什么歌不好放,放伍佰这首堪称破纪录吵的歌,是存心要挑战她的忍耐极限吗?
尤其歌名就叫“不满”,分明是嘲笑她、刺激她、挑衅她,火上加油嘛!
不满?对啦,她当然不满,而且是非常不满,极度不满!
既然要她通通说出来,那好哇,WHO怕WHO!
火大了,陶可茗跳下床,随意换上衣服,顶着一头乱到不行的鸟窝头,怒冲冲地直飙大楼管理室。
陶可茗的住处是一栋仅有十二层楼高的精致住宅,每层只有左右两户,格局方正,坪数相近,出入都得经过一楼管理室,唯独一楼的两户住家门户独立,进出不需经由大楼出入口,还拥有一个迷你的花圃做为前庭,而陶可茗所居住的就是一楼左边的B户。
平时,除非有邮件包裹待领,或要缴交管理费,否则她前往管理室的次数寥寥可数,尤其她的作息与正常人不同,要碰上她的机会少之又少,在邻居眼中,这一楼B户总是带有几分神秘味道。
所以严格说来,只有管理员才跟她比较相熟。
但今日,她一反常态的在大清早出现,不仅模样邋遢,还挟带着滔天似的怒气,那来势汹汹的模样,让早班的原住民管理员阿都一时看傻了眼。
“早早早……”阿都紧张之余,开场白头一个字就跳针。“陶小姐今天这么早起哦?”
满肚子火的陶可茗来到半开放的管理室窗口前站定,没心情端出笑脸,还像恐龙似的从鼻子哼了一哼,就差没喷火了。
“我不是早起,我是根本没有睡!”她没好气地说,浮现熊猫特征的脸蛋上充满了怨愤。
阿都那铜铃般的大眼睛睇视着她。“嗄?这样怎么行的啦?妳都日夜颠倒会生病的啦!人家不是说睡眠不足是美容的天敌吗?”啧啧,陶小姐睡眠不足的模样还挺吓人的咧!
“吵得屋顶都要掀了,我会睡得着才有鬼!”柳眉倒竖,明白指控。“到底是哪一户在拆房子?吵了几天了还没完!”
不能怪她没肚量,这几天她已经够忍耐了,但实在是吃不消,到今天无法再忍受,才不得不发难!
“啊就跟妳一样一楼的A户咩。”阿都指了一指。“屋主在动工前十天就已经有先贴公告了,妳没看到哦?”
陶可茗重重地叹了口气。就在隔壁,难怪那么吵!
“我很少在管理室出入,就算有进来也不会去注意公告。”她撇了撇嘴。
“说的也是。”阿都搔搔头。
她皱着眉头问:“有没有说要施工多久?”
“那屋主把二楼也买下了,两户合并,工程一定大的,说是预计一个月啦……”阿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话还没说完,就被霍然拔尖又话尾分叉的嗓音给从中打断。
“一个月?!”满布血丝的眼睛陡然睁大,陶可茗看起来快要脑充血晕倒。
再一天她都受不了了,居然还要一个月?!
天哪!这种长期处于高分贝噪音里的酷刑,可是会让人精神崩溃的!
那狰狞的模样吓得阿都往后一弹,未竟的话语梗在喉咙,险些岔了气。
陶小姐的反应真激动,要是听他说可能会更久的话,难保不会横过窗口冲来掐住他的脖子!
“呃……是预计啦!”为求自保,阿都眼神闪烁,说得模棱两可,不敢再言无不尽了。
“所以说,有可能不只一个月?”她忿然地瞇眼逼视他。
“欸……我也不是很确定的啦!”阿都闪避着她充满杀气的目光,当代罪羔羊好无辜。
“阿都!”大门处忽地传来一声浑厚叫唤,截断此处的吊诡氛围。
阿都循声望向大门处,定睛一瞧,恰巧正是救星驾临,不禁如释重负。
“陶小姐,这位就是A户屋主麦先生啦!妳问他比较清楚。”他急切地指着陶可茗的身后,赶紧把烫手山芋丢出去。
好,冤有头、债有主,那个破坏她居家安宁的罪魁祸首既然现身了,她要抱怨就直接找他了。
陶可茗旋即酝酿起最阴森咒怨的贞子目光,化为数道利箭,循着阿都的指示回过头,朝目标射去
相较于陶可茗憔悴颓靡的模样,罪魁祸首的神清气爽实在不得不令她觉得碍眼又讽刺。
在瞪他的同时,陶可茗不忘悄悄将他打量过一遍。
瞧那男人,棕发帅气有型,白净斯文的休闲运动服完全掩藏不了他挺拔健伟的身材,他步伐稳健、气势迫人,有股浑然天成的吸引力,纵使戴着墨镜遮住了灵魂之窗,也掩饰不了他性格的浓眉、高挺的鼻梁、俊美的薄唇,以及昭显着他霸气性格的刚毅下巴。
身为一名专职的言情小说作者,不禁要承认眼前这位活月兑月兑是小说中走出来的最佳男主角,然而以她阅书无数的经验判断,这类男主角的个性,往往不是骄傲,就是自大;不是霸道,就是强势,总之,英俊遍英俊,却有百分之八十都是恶劣的类型。
不信?继续瞧下去便知。
“怎么?有事吗?”麦振焱瞧见管理员指着他嚷嚷,不禁挑眉问道。
他的嗓音浑厚有力,因为墨镜阻隔了眼神,显得刀凿般的脸部线条充满了不怒而威的气势,陶可茗心里没来由地闪过了一丝退怯,却令她更加气恼,更加不愿遏抑满月复的抱怨。
“对,有事。”陶可茗往前一站,也因为墨镜的阻隔,她更有勇气与他直视,坦直地表达不满。“我是大楼住户,你的施工噪音已经令人不堪其扰了,究竟要吵到什么时候才能完工?”
麦振焱面无表情地往下一睨,镜片后的亮邃眸子见她披头散发、眼窝凹陷泛黑、脸色蜡黄暗沈、身穿宽松阿婆洋装、脚趿俗气廉价拖鞋,随即下了评语——惨不忍睹的邋遢女。
不论性别,一个人只要邋遢,人缘就一定差,再加上口气不善、态度不佳,那人缘更是极度差。
一大早眼睛就被荼毒的坏兆头,让麦振焱的俊脸也板了起来。
“这位欧巴桑,我已经先知会过大楼的管理委员会,之前也在公布栏贴了公告,施工日期预计要一个月,而且施工时间是管委会允许的,不会影响到住户上班、上学。”
没有违反与管委会的协议,却遇上不算客气的质问,因此他回答的口吻也称不上和悦,反倒十分理直气壮。
欧、巴、桑?!这眼睛月兑窗、没有智商的臭男人居然叫她欧巴桑?!乍听这称呼,陶可茗气得双目喷火,差点没烧断她的脑神经。
这家伙很有气死人的能耐,一开口就用三个字把她轰得脑袋一片空白,后来他说了些什么,她已完全听不进。
“见鬼的,你才是欧吉桑!视力不好还学人家戴什么墨镜?本小姐才二十六岁,你居然叫我欧巴桑?!”她怒目相向,反唇相稽。
“嘿啦嘿啦,陶小姐没那么老!”阿都出声作证,但也不忘帮麦振焱平反。“不过陶小姐,人家麦先生也才大妳三岁,不算欧吉桑哦!”
针锋相对的两人根本没把和事佬放在眼里,继续杠下去。
麦振焱这人向来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既然她都怒目相向了,他也用不着客气。
“说不定谎报年龄咧!瞧瞧妳这模样,如果真的二十六,那保养得还真是差哦,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嗤笑摇头,那揶揄的嘴脸气煞了陶可茗。
“我会变成这副德行,还不是因为被你吵得四天都不能好好睡一觉!”她抓狂地冲着他咆哮。
雪特,都是他害的,居然还敢嘲笑她?!
“我们早上八点开工,下午五点半收工,晚上静得很,妳自己睡不着怪谁!”他皱起浓眉,掏了掏耳朵,女人的嗓门一拔尖,简直就是穿脑魔音。
“你的施工时间是我的睡眠时间。”她狠瞪他,月复内岩浆哔哔啵啵地燃烧,沸腾的火气直冲脑门,七窍生烟。
“哦,那就没办法了!作息颠倒的人毕竟是少数,而少数本来就该服从多数。”
他双手一摊,耸了耸肩,两边嘴角还往下一撇,跩跩的模样让陶可茗气得咬牙切齿,巴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你制造噪音,破坏了我的居家安宁,就是理亏,还这么嚣张?”恶劣!她扠起腰来以壮声势。
“我一切都有按规矩走,政府又没有不准装潢房子的规定。”他越过她,走向躲在一旁、怕被台风扫到的阿都。
陶可茗语塞,只能以熊熊燃烧的愤怒视线将他的背影给烧出几个洞。
“阿都,这里有五十张华纳的电影票,你帮我每户送两张,跟大家说这阵子打扰了,请多多包涵,剩下的你就自己处理吧!”有别于方才对陶可茗的趾高气昂,麦振焱对阿都是和颜悦色,亲切有加。
“哇,电影票哦!”阿都接过厚厚一迭票,想到整栋共二十四户,扣掉麦振焱本身那两户剩二十二户,那一户发两张,他还赚到了六张,乐得眉开眼笑。“麦先生,你真是有够慷慨的啦!”
麦振焱被阿都夸张的口吻惹出了笑意,眼角瞥见那“欧巴桑”火气还未消,心念一转,又从阿都手中抽出两张票,转身面对那团熊熊火焰。
“陶小姐是吧?小小心意请笑纳。”
他态度从容,唇瓣微勾的笑意若是看在其它女人眼中,那可是魅力无敌、电力无限,偏偏看在气头上的陶可茗眼里,却是讨人厌的欠扁挑衅。
陶可茗睨着他手里的票,连日来没睡好、工作又受影响的气实在咽不下,本能的就是一阵排斥。
她会笑得出来才有鬼咧,还笑纳!
她都已经因为四天失眠而被他当成欧巴桑了,那所受到的影响和损失,又岂是区区两张电影票可以弥补的?
“你干脆给我饭店住宿券比较实际。”言下之意是觉得这补偿根本不够看。
语落,她瞪他一眼,踩着愤然的步伐走出大门回家去。
“不要拉倒。”麦振焱哼笑了声,宽肩一耸,嘀咕了句。“喏,阿都,那她的分就给你了。”
“嘿嘿,谢喽!”阿都乐得收下,但为了邻居间的和睦,还是忍不住居中缓颊一下。“其实这个陶小姐哦,平时没有那么恰北北,可能是真的受不了,才会变得这么凶,啊你不要跟她生气哦!”
“砰!”
承受勃然怒气的某扇铁门遽然发出巨响,管理室的两个大男人皆一怔。
“厚,吓死人的啦!”阿都拍拍胸口压惊。
麦振焱无奈地摇头失笑。原来那女人同样也住一楼啊!
其实,他也明白施工会造成他人不便,所以敦亲睦邻的工作也没少,说是巴结也好、弥补也罢,起码他很有诚意的。
但是人与人之间相处本来就要有体谅包容之心,这种房屋施工的例子随时会在身边发生,今天你体谅我,他日我便会包容你。况且,要做到面面俱到不容易,他只能尽量配合整栋住户的作息,可她偏偏与众不同,睡眠时间要日夜颠倒,他也没办法。
不过,一早来就见到她兴师问罪的模样,倒是激出他性子里的劣质因子,因此管不住脾气故意去刺激她的成分居多。
看来,他还没正式搬进来,就已经树立敌人了。
呵!俗话说得好,惹熊惹虎,就是不能惹到恰查某啊!
可奇怪的是,瞧她那凶巴巴的样子,他却不由得恶质地期待起接下来可能会很精彩的日子。
势之所趋,陶可茗没有办法改变状况,只好改变自己,把以往颠倒的作息时间调整过来,每天都是等隔壁收工时间一到,她就赶紧上床睡觉,然后凌晨两、三点再起床赶工。
不过,对她而言,即便是改变平时的作息,一旦到了早上八点,她稿子一样没办法写,毕竟那些敲敲打打的声音还是太吵,情绪受影响,心浮气躁的,根本静不下心来思考。
不得已,她只得自己花钱找个清静之所,隔壁一开工,就带着她的吃饭家伙转战网咖的商务包厢。
这一切,都是那姓麦的家伙害的!害得她明明有个温暖的窝,却还得掏腰包沦落到复杂的网咖去,这股化不开的怨气,让她打定主意,每见他一次,就要赏他一个白眼。
然而,不知是凑巧,还是他刻意回避,打从那日不欢而散之后,将近一个星期,她都没再遇过他。
碰不上面也好啦,不然她这阵子光是想到那家伙跩不啦叽的德行,心情就变得更差,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最好就继续维持这样,以后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
但是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美了!
“叮咚、叮咚……”
棒壁好不容易停止了噪音,她拖着疲累的身体,爬进温暖的被窝,培养入睡心情,可昏昏欲睡之际,又听见门铃声响。
“该死的,又是哪个猪头……”滑下床,她用最大的意志力撑起沉重眼皮,连滚带爬地到客厅,先用对讲机问问。
“是谁啊?”嗓音懒洋洋,身躯靠在墙壁上。
“送外卖。”有个男性嗓音应道。
“外卖?我什么时候叫外卖了?”陶可茗搔搔脑袋自问,精神还恍惚,反应很迟钝。
“呃……这里不是XX路XX号吗?”外送员狐疑地依着纸条问。
“是啊,你等等,我出去看看。”地址还没错哩,太奇怪了,她努力清醒过来,连忙步出屋外一看究竟。
门拉开,看见是她曾光顾过的PIZZA店外送员,更纳闷了。
“应该不是这里哦!你送错了吧?”看到他手中提着数量不少的PIZZA,错愕得赶紧再否认。
“可是……地址写的是这里,没错呀!”憨厚老实的外送员眉头快要打上中国结了。
“真的不是我,我一个人而已,不可能叫那么多!”该不会是有人恶作剧,把PIZZA叫到她这里来吧?
那怎么办?外送员呆呆地杵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灵光一闪,陶可茗突然想到,现在一楼可不只住她了,隔壁还多了个恶邻耶!连忙探头看向他手中的纸条。
“欸?你XX号有没有注明是A户或B户?”
“对方没有注明。”外送员苦恼地说。
“一定是隔壁的啦!”陶可茗一口咬定,火气又窜了上来,不禁低咆。
真讨厌,白天吵不够,连她晚上要把握时间睡觉,他还要派个PIZZA外送员来吵她!
她冲动得连自己身上是什么打扮都忘了,便怒冲冲地越过外送员,朝A户迈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