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淘气仙子 第一章

桃仙下凡大闹汉阳

话说当年齐天大圣孙悟空大闹天宫,把王母娘娘的蟠桃、太上老君的仙丹一颗一颗的吃干抹净也就罢了,连八卦炉也被他一脚踢翻,招惹了十万天兵天将,可说是从天上到地下,打了个明白。

没天没地的闯了这么些大祸,终于惹恼玉皇大帝,佛祖把他压在五行山下,铜汁铁丸的灌了五百年,然后派给他一个艰难的任务——护送唐僧取经。

这个故事只要是看中文的,没有人不知道,不过有另外一个故事,可是连孙悟空自己也没空知道的。那就是当年他随手丢掉的蟠桃籽儿,有各种不同的命运,可惜,被吃的蟠桃实在太多,这里也不及细细说明,就只拿了其中的一个来说说吧。

这个小小桃籽儿当年被孙悟空随手丢弃之后跌落凡间,随着风吹,随着似有似无的机缘,随着那一点点古灵精怪的天性,居然落进人间仙境——蓬莱山百花仙子的百花谷。

它在那里慢慢长大成树,吸收了天真地秀、日精月华,随同谷里的花花草草同修,五百年之后终于练成了人形,可是,有些月兑线……

呀呼!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今儿个是我五百岁的生日,紫樱姐姐说过只要我满了五百岁就算成年了,你知道成年表示什么吗?那表示我不必一直种在地上,不必整天待在花谷里,不必整天听紫樱姐姐唠叨;我可以到处跑,到处看……哇哈哈!真是太棒了!

我不只要到处跑,到处看,我还要到、处、飞!

“飞!飞!飞!炳哈……”

我张开双臂,风就灌进我衣里,把我的长发吹起来,长发耶,以前我的身上只有叶子,现在是长发喔!柔滑细密的长发,我缀上了珠钗还有云丝发带,这是织女姐姐送我的,身上的鸭绿长衣也是她送的,绿衣在白云里飘荡,好漂亮呢。

我飞上青天,飞进云堆,风好凉,天好亮,白云,好美喔!它就在我身边,以前我要一直抬着头才能看到它们呢!现在我把自己藏在云里,谁也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谁。

“呵呵呵!好玩儿好玩儿,云上面有什么呢?”

看看去!

我腾身飞起,冲得比刚才更快,紫樱姐姐要是看到了,一定会说我的法力进步了。可不是吗?我现在可是飞在云端那!

“小丫头,你飞这么快做什么?”耳边听到一个爽朗的声音,有一个人追上了我。

“我要去玩儿啊!”我说,顺便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是一个牵着狗的大帅哥。

“咦?你有三只眼睛耶!”

这位帅哥爽朗的笑了,道:

“我这是天眼,可以看透任何事情。”

“骗人,哪有人这么厉害,就连紫樱姐姐也要算一算才知道。”

“怎么会骗你,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才初出茅庐,对不对?”他知。喔!天啊,他笑起来更是俊美。

“而且啊,我还知道你对我有意思。”

“哼!我也一眼就看出来你非常臭美!”我啐他,觉得脸上发烫,连风都吹不凉。

可是,他直的看穿我耶……怎么可能?

飞得更快一点,不要理他!

“唉……你慢点儿啊。”他叫。

“哎呀!好痛——”我也叫,没命的往下掉。

我撞到东西了——正好撞在鼻子上,好痛!眼前发黑,头晕脑胀,提不起力气来了,我一下摔进云里,又继续往下掉,排边听到风啸……比我刚才飞冲时更快更大声。

我会摔死吗?这样实在太糗了,初出茅庐的第一天就摔死了……我不甘心!我小笆心!

都是那个三只眼睛的帅哥,他害我含恨而终。

“小心!”

耳边听到轻喊声,有双健壮的手臂接住我,我小心的睁开双眼——

啊!啊!啊!

那帅哥就在我眼前,而我……讨厌,我被他抱在怀里。

他把我放下来,我们两人在半空中。

“看来,你的法术还得再练练。”他笑。

我的脸好烫,不知道要说什么,伸手在脸上模了模。鼻子还在,可是好痛。

“你撞在南天门的柱子上了,傻丫头,摔下来了赶紧提神再飞啊!”

我觉得很糗,摇摇头,我的法力还是不行。

我低着头,觉得他正望着我,只好再慢慢抬起头看着他。他曲指算算,笑道:“原来是你,怪不得毛毛躁躁,不过,能练成人形已经很不错了。”

“你认识我?”

“呵!以前的事儿你也不必知道,那孙猴子和我也算有点渊源,而和你的机缘也算难得了,我就告诉你吧——一年之内,你有一场水劫、一场火劫,水劫或可一避,但木精最怕的是火,法术要是练不快的话,先练练水性,到时候或许有用。”他说完,拉着他的狗一起脚底抹油。“后会有期了。”

“喂!”我喊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二郎神,杨戬。”他回头笑道,爽朗还带点威风的声音在云端回绕。

哎呀!我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怎么连他有三只眼睛的特征也给忘了。

唉,连二郎神也不认得,怪不得一下就被看破手脚。

心思一恍惚,我又头下脚上的住下掉,要摔死了,这回没人救我……

不!没有人一天之内连糗三次的!我想到刚刚杨戬的话:“傻丫头,摔下来了赶紧提神再飞啊!”

我咬牙,凝住心神,飞……飞……飞!

丙然,身体不再往下掉了,慢慢停下来,我站稳了。呵呵!再试试。

我让自己又掉下去,然后……再停住、站稳。哈,再掉一次看看——

嗯……停住、站稳;再摔、停住、站稳。

那!我可以控制了,再摔……

“砰”的一下,这次真的摔在地上了,幸好我已经从天上一路摔到地上,不怕摔了,只是有点痛。我站起来,拍掉衣服上的泥沙。

一阵带有人烟的风慢慢慢吹来,我抬头张望四处的历历晴川、萋萋芳草,还是觉得人间真的好美喔!不管从天上看下来,还是身在平地,晴光绿草、车马喧哗的人间,怎么看都比起住的那个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青之草的蓬莱山百花谷美多了。

百花谷其实说穿了就是个妖精谷,谷里的大小花精、树精数也数不清楚,可惜全都是女的,每天卿卿哼哼的,计较这个计较那个,真是让人受不了。现在好不容易出得来,我不玩他个痛快,决计不肯回去!

反正百花仙子刚刚下凡历劫归来,回天庭缴旨去了,说不定还要找什么人串串门子叙叙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蓬莱山,没人会管我。

嗯,好吧,其实是谷里没人管得动我,有一次啊,紫樱姐姐还骂我泼皮。

泼皮耶,那是多难听的话,她却说是被我气的。

算了,这点牢骚也不必再提。

我一个人走走停停,来到汉阳大镇。处处亭阁楼台、酒旗招台,有人群聚饮酒,嘶声吆喝,有人凭栏远眺、吟诗咏啸;廊下有各种新奇吃食,街上车来人往,一个半百老人推着一车果子横过街,身旁围着一堆孩子拍手唱着歌儿,车后还有两个壮年人。一男一女帮着推车,真是好一个和乐家庭。

可是推车太累,我来帮他们。

我衣袖一挥,口里念咒,助他们一阵风,“呼”的一声,这家子人半飞半跑的奔了起来。

“怎么忽然刮大风了?”

我原本很得意,听到这一连串惊呼,回头一看——一旁手画摊的字画也被我这阵风刮起来,卖布的布也飞了,棚架倒塌、酒旗狂翻;一时之间,满街乱成一团,有人帮着追飞在天上的字画、衣料、还有他们的帽子,接着有人撞倒了水果摊,滚了一地的人和西瓜……

路旁一个算命仙按住桌子,自言自语:“此地有异人!”

我仍隐着身,走到他面前,道:“你说对了。”然后朝他吹了一口气,他一下坐翻了椅子,摔个四脚朝天。

“小心小心,摔着没有?”一个原本帮着捡西瓜的赶来扶起他,一面唠叨:“怎么忽然变天了?”

“唉……”算命的激昂叹道:“天现异象,只怕有奇冤难雪!”

嘿,这算命的鬼扯。小仙子我下凡来玩儿,会有什么奇冤!

我不理他,慢慢兜到另一条街上,这里安静多了,没看到有人需要帮忙。

“走吧、走吧,天快黑了!”有人喊道,和他的朋友分道而行。

天色的确晚了,街上店家纷纷打烊,关上门。

我想起来有谁说过唐国有宵禁,天色一暗,大家伙儿关门睡觉,谁也不许出来。乌漆抹黑的没啥好玩儿了,我干脆先到树林里找猫头鹰戏耍去,明天再到襄阳去逛逛。神仙就是有这等好处,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管他宵禁不宵禁。

我正盘算着,忽然听到林子里有女子惊声尖叫。

这是很不寻常的,因为天快黑了。

我循声找去,先看到一顶倒在地上的软轿,散落的书本、物品,一地凌乱的脚印,还有……璎珞、腰带、片片扯衣角。我弯腰拾起,衣料质地柔细带有清香,是女人的衣服!

“不要——”

又是一声女子惊叫,我提步追去,一株大树下有三个手上抡刀的大汉围在那里,大树当然没什么好看的,好看的是树下那名女子,显然她就是方才地上腰带、衣角的女主人。

现在她身上只有凌乱的长发,一件扯得半破的衣裳,还可以看得到里面贴身的肚兜。

哇!这女子,好美好美!她的皮肤就像莲花的花芯那样,白里透红,美得让人忍不住想凑近模上一把。

我就说了人间好嘛,百花谷里要找出像这么美的花精、草精,恐怕还得挑上一挑呢!

喔,真是大刺激了,我想大概有精采的可以看……我凑在那几个大汉身后,等着看好戏,忽然——

“嘿嘿嘿……这姑娘真是美!”

那三人其中一个斜着嘴笑道,笑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谁要先享用?”另一个又说。

我现在才看到他们三个嘴脸一样的丑,而且臭不啦叽的。

“上回是你先,这回该我先上了。”

“等等等等,这姑娘是女人中的极品……我看,我们一起上好了。”

天啊,居然要,三个一起!这……这这……

喔,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我怎么可以这么龌龊,这姑娘有难,我居然在这里等着看热闹?

我真的……太丢脸了!

“啊!”一长声惊叫,把掉进惭愧里的我吓醒过来。

这三个人好坏,开始月兑衣服,那女子身上只着一件破衣裳,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满脸惊惶,缩着身子,颤颤巍巍的。

不行,我一定要救她!

但…该怎么做呢?

我现身出来让他们看到好了,记得我练成人形之后,紫樱姐姐说过我很美,说不定他们看我比她美,就不会再欺侮她了,这招该叫什么……“割袍断义”吗?好像不对,不过现在也没时间再想了。

我驱动念力,口里念咒,为了引起他们的注意,我还特地冒了阵青烟。

嘿!丙然有效!这三人转过身来,同时脸色大变,惊叫出声,拉着裤子拔腿就跑!连带那姑娘也是尖叫一声,昏倒了。

这?!

我…有那么丑吗?紫樱姐姐说过我很美的,为什么把他们吓跑了?难道神仙觉得美,可是人却觉得奇丑吗?

我的脸上一阵烫热,连心也觉得烫热,刚才杨戬看到我,一定也觉得我丑,可是他不说,我……我没脸见人了,我好想哭!

转过身来,正要放声大哭,眼前一个大东西,把我吓住了!我张口结舌,惊吓堵住我的嘴。

两只红眼珠子吓得人不敢呼吸,粗粗的鳞片闪着黑森森的光,还有“嘶嘶”吞吐的、分又的、血红的、长长的舌信,他盘在大树上,悬空伸出他的头,至少有我的两个身子那么粗。

好大的——一、条、蛇!

我双腿一软,几乎错了过去。

“你……干嘛……大白天的变原形吓人!”我定了定心神,撑出一副凶样儿骂他。那三个大汉原来是被他吓走的。

“臭丫头,你为什么没被吓昏?”他粗声回骂我。一溜黑烟,现出人形,灰灰的脸,黑黑的眼圈,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嘿!这家伙看不出我的道行?

“快闪开,别妨碍我采阴补阳!”

“哼!修练各凭本事,为了增加道行而伤害人命,姑女乃女乃我在这儿,绝不许你这么做!”我朗声道,一段话讲完,觉得自己好伟大。

“多事!”他冷哼,居然不说一声的向我冲撞,我变来一根棍子,朝他背上就打,他闪躲不开,平白挨了好几下。

这黑蛇,反应戒慢,蠢笨得紧。

罢了罢了。

他见我变走棒子,瞪大眼睛看着我,问道:

“你不打我了?”

“你还采阴不采?

“打不赢你,还采什么采。”

这臭蛇,倒也爽快。

“你走吧。”

“也罢,我本就有伤在身,下次见面再向你领教。”

领教?哼,我虽然不打他,可是口头上的便宜不占白不占,难得有人能让我这么托大。

“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现下就只这一件别伤无辜性命,下次再见,叫声姑女乃女乃就不算失礼了。”

“你多大啦?”他很不以为然。

“我五百岁了,今天刚过生日。”我昂然说道。

“我也五百岁,生日早过了,我还比你大咧。”

“手下败将还来罗唆,教你要叫姑女乃女乃!”我威胁他,又把棍子变了出来。

他一见棍子,一溜黑烟闪身消失,空中还听得到他撂下的话:

“下次见面再来分个高下!”

落跑的人还敢逞强,哼!谁怕谁!

我回过身去想探视那位姑娘,谁知道又被唬了一跳。

一个背上背了书架的书生,呆呆的站在那儿,连那条臭蛇离去时留下的疾疾林风也浑然不觉。

我和黑蛇只斗了两三下,想这书生应该也是刚到而已。

我走近,发现他脸色发红,一直瞪着那半果的姑娘。

好啊!又是一个狂。

本想出手教训他,但这姑娘悠悠醒转,又是尖叫一声。

唉,这女孩……

“你……你……”那姑娘嗫嚅着。

“我……我……”那书生也是嗫嚅着。

“你不要看了!”那姑娘环抱双臂道。

可是书生还是盯着她。

她又叫:“你……还看!”

她急得满脸通红,身上的破衣,怎么也遮不拢她粉女敕的娇躯。

“非礼勿视,罪过、罪过,对不起、对不起……”他仓皇的叠声喊道,忽然又拿下背上的书架,月兑去自己的粗布外袍,交给她:“姑娘,你……你……”

那姑娘接了衣裳,书生转过身去,姑娘穿好衣服。慢慢站起身来。

这么一磨蹭,天真的黑了,树林灰暗暗的,月光不肯透支进来,黑地里,我听到那姑娘低低的哭声。

“姑娘先别急……”书生出言安抚她,自己却也是急的没了主意。“真糟糕,我本来是想赶上镇的,这会儿这么黑,怎么走……”

怎么走?这简单啊——我低低念咒,找来了一大群萤火虫,自己也变成了一只特大的萤灭虫,书生焦急的脸上有了笑容。

“姑娘,我们趁着这点光,先找个地方歇脚吧。”书生喜道,背上他的书架提步就走,可是姑娘还是踟蹰。

“姑娘,在下杜晖,表字文举,江州人士;我爹叫杜子丞,在家乡河阳开学堂,还有个哥哥在衙门里做事。在下这一趟是准备进京赶考的,现在天已黑,姑娘如果信得过在下,就请一同觅一暂时歇息之处,有什么事,先歇下再思量。

原来这书生叫杜文举,嗯……倒是一副老实样儿,那姑娘如果还是信不过,不知道他会不会把他爷爷也请出来。

不过,姑娘吓坏了,会信你才怪。

“我……”

丙然,她还是犹豫。

“快走快走,这儿夜里不知道有没有鬼哩!”我这只特大的萤火虫飞到她身边笑道,不小心被她听到了,她仓皇退了几步,四下张望。

“怎么了?”杜文举问。

“我听到有人说话……”

“我们快走吧!待会儿萤火虫飞走了,就看不见方向了。”杜文举说道,领了那姑娘走出树林。

林边一间小屋,没人住了,杜文举推门而入,拨开满屋子缠挂的蛛丝,这屋里有四五个小表探出头来,我身上故意露出红光,大手一挥,这些家伙知道厉害,纷纷躲了起来。

杜文举将桌椅翻正,在屋里找了把稻草,仔细抹了一回,又将靠里面的稻草整理一下。

“荒郊野地的,姑娘请将就着休息一宿吧。”他说,把那姑娘让了过去。那姑娘眼眶红红,一言不发。

嗯,从林子里的软轿、衣角看来,她想必是个世家小姐。

这会儿惊魂未定,也可能是不习惯这样露宿野地。她神色惶然,看这模样儿,也怪可怜的。

杜文举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忙的从背上拿下书架,书架最上面有一个蓝布包,他解开来,我凑过去瞧,原来是两个冷馒头。

“姑娘,这是我中午在隔壁镇上买的,如果你饿了先凑和着填填肚子。”他道,将一个馒头送到那姑娘面前。她怯怯的伸出手接过来。

杜文举抱了书架坐在门边咬馒头,我也去坐在他旁边,一左一右,门神似的。我回头望了望那姑娘,她也慢慢在吃馒头,不时向杜文举看看。一阵露重的夜风吹来,只穿着中衣的杜文举瑟瑟抖了一下。

“这儿冷,你干啥不进去呀?”我问。话才说完,那姑娘也这么问,不过她当然文雅多了。

“公子,外面风凉,你……进来歇着吧。”

她的声音真好听。

“姑娘不必替我挂心,古人有言‘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现在孤男寡女同居一室,在下受点凉不打紧,姑娘名节重要。”杜文举略略回过头,答了这番话之后,又说:

“姑娘放心,今天的事儿我都忘了。不会跟人说的,现在天晚,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计较吧。”

嗯,义正辞严的一段话,我看他是怕自己把持不住,所以离得远一点吧。

那姑娘低头不语,倒是他抓耳挠腮,非常不安,自言自语道:“我有辱孔老夫子的教诲,回头要把‘非礼勿视了’几个大字抄一百次。”

真是傻书生,这么美的姑娘连我都动心了,何况是你!

再说人都有爱恶,这是天生的,万物更是以此繁衍,你何必这么不安。

对了,孔老夫子是谁?这又关他什么事儿?

唉,我一直待在百花谷,什么都不懂,连杨戬也认不出来,这世上,我不认识的人多着呢!

那姑娘似乎放心多了,吃完馒头,静静靠着,杜文举不肯睡,拿出书来借着月光,认真低声读着。

“在上不骄,高而不危;制节谨度,满而不溢。高而不危,所以长守贵也;满而不溢,所以长守富也。富贵不离身,然后能保其社稷,而和其民人,盖诸侯之孝也……”

这说的是一个人的修养吧,不能骄做、不能自满,挺有道理的。虽然我不知道诸侯是谁,不过他孝顺的方法还真不错。

“非先正之法服,不敢服;非先王之法言,不敢道;非先王之德行,不敢行。是故,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无择言,身无择行;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嗯,这个叫先正的这么伟大?要人都尊从他的话,可天地万物都有自己的思想啊,要是整天都去注意先王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然后跟他做的一样说的一样,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不喜欢先王,也不喜欢孔老夫子,不过,杜文举似乎很喜欢,他捧着书很虔诚的读,音调铿锵有力,非常好听。

我去蹲在他面前望着他,秀逸的容貌就和他虔诚的声音教人想亲近。

拿他跟杨戬比并不公平,杨戬是神仙,杜文举不是,当然没有他超凡的仙气,也没有他那人昂然。但是这杜文举读书的时候非常好看,平静、认真。笃定,似乎连天塌下来了也有力气挡着。

如果方才是他先遇到那姑娘,他会怎么做?也跟我一样“割袍断义”吗?

“对了,‘割抱断义’是什么意思?”我问。

“割袍断义就是说一个人要和他的好朋友绝交,这典故啊是出自……”杜文举说了一半,忽然大惊,又怕吵醒了那姑娘,低声叫道:“是谁在跟我说话?”

话才说完,屋里的姑娘也醒了,她尖叫一声,哭了起来;杜文举忘了他原来的惊吓,赶了进去,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急问道:

“姑娘怎么了?”

“我……我……”

透着月光,我看到她脸上有泪,软弱得像我今天在鹦鹉洲边看到的萋萋芳草。杜文举大概也猜想得到她作了恶梦了。

“你别怕,我们说说话好了。”

杜文举在桌边靠们的椅子坐下,我当然挨在他身边坐着喽,那姑娘也起来坐着,两人静静的坐了片刻,还是杜文举先说了话。

“姑娘,你是哪里人?怎么会一个人在树林里……”

这段话他说得小心,但是很流畅,八成刚刚就一直惦着,却又顾着男女之别,不好意思问。

那姑娘见问,眼泪又落了下来。

“我爹爹上长安任新职,我和女乃娘带着家仆也要上京……谁知道路上遇见强盗,家仆各自带走我的家当,把我丢下了自己逃命,连我也差点……差点……”

她说到这里,几乎说不下去了,抽抽搭搭的哭得好厉害。也难怪啦,一个弱女子遇到这种事,她家的仆人也太没道义了,居然都丢下她。

“姑娘,你别哭……现在没事了。”杜文举见她哭得可怜,柔声安慰,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幸好遇上了公子……还没谢你救命之恩……”

那姑娘站起身来要跪在地上,杜文举赶紧欠身伸手扶住她,姑娘抬起头,两张脸正好靠得近近的,两人神情都是一凛。

“姑娘别客气,我也没做什么…”他道,扶她坐下。

是啊,姑娘有眼无珠,这呆书生什么也没做,是我救你的。不过,杜文举没有趁人之危,还把衣服给你穿,这是事实啦。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杜文举问。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一个柔弱女子只身在外,又一毛钱也没有,能怎么办呢?

咦!我可以帮你啊。

“我可以帮你。”杜文举像听到我说话似的。“我正好要去赶考,而且还有点盘缠,我送你回家。”

“多谢杜公子!”她感激的道。

“姑娘别放在心上,出门在外,难免有些不方便,既然我们相遇,互相照料是应该的。”

“对了,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江绿瑶,我爹爹是工部尚书,江敖生。”

呵,江绿瑶,好名字,她总算是笑了。

杜文举要送她回家,让她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于是打开了话匣子,两人谈兴都极好,就可惜,我只有听的份儿。

他们两人聊的都是琴棋书画,这些我是一样都不通,靠着桌子打起盹儿来。

“姑娘休息吧,明天要赶路了。”聊了一会儿,杜文举起身仍是坐到门边。

灰暗里,我看到江绿瑶望着杜文举的背影,浅浅一笑。

呵,想必她也动了凡心了。

咦?!

我说她“也”动了凡心……

那是不是说……我“也”……

“动了凡心’就是这样吗?

紫樱姐姐曾经百般告诫过的,可是我……没怎么样啊!

我凑近望着合上双眼的杜文举,一张脸,斯文沉静。

现在的他,在想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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