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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格别逗了 第三章

这日子愈近新年,每家屋宅总是要忙碌的。

在应采儿居住的这处莲院里,自然也不例外。

彻底打扫是必然之事。即便是平日时,关爷怕采主儿身子不好,窗棂、家具、角落里,原本就不许染上一丁点灰尘。

但是,过年嘛,哪能不再更卖力清扫过一回呢!

而厨房里的丫鬟和厨娘们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年糕、熏鱼、腊肉没有一样是少得了。

但是,在这样一个众人皆忙碌不已的日子,应采儿却坐在书斋里,莫可奈何地听着授课夫子满口的长篇经论。

她哪定得下心嘛!早上才和厨娘讨论过竣天大哥爱吃的菜色,还把大哥去年夸过好吃的满人食物冻饽饽,也加到了年菜里。

现在的她,只满心叨念着竣天大哥这几天要过来莲院之事,没有假装昏倒,溜到厨房里凑热闹,就已经算是给足夫子面子了。

“为师今日瞧你心不在焉,今日的授课便到此为止。”夫子看着木帘后一径发楞中的女学生,他不以为然地长叹了口气。

“谢谢师傅。”应采儿的眸倏地水亮了起来。

“你自个儿待在书斋里,把今日上过的课全默出来,方准出去。”夫子拿著书册,坐到了暖炉边。

应采儿嘴里默著书,眼尾则不停地往夫子的方向看去。

炳哈!

一见夫子打起了盹,她便倏地起身,一溜烟地从书斋的偏门溜了出来。

“好冷!”

应采儿才接触到书斋外的冷空气,整个人便瑟缩地蹲在雕花游廊的木柱边,冷到动弹不得。

啊,她忘了把大哥为她新添制的秋香色羽缎斗篷也一并带出来了,待会儿一定又要挨骂了。

应采儿急忙左右张望,发现四周连一个姊姊都没有,就连秋荷都忙着去准备过年的用品了,她这才放下了心。

应采儿仰头看着纷乱的雪花、看着雾蒙蒙的天色、看着远方的黛青山色……看了才不过一会儿功夫,她就觉得无聊了起来。

自己平时只要少穿件衣服,就会有一排姊姊们跟在身后斥喝着。有时候,自己边跑边偷瞄着后方那一串粽子似的人,都觉得好笑。

结果呢,她现在连个陪自己说话解闷的人都没有,还真不习惯这样的冷清哩。

其实,她也很想帮忙准备年节用品啊,谁让姊姊们不让她进厨房嘛。

“谁让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应采儿边嘀咕,边打冷哆嗦。“应采儿啊、应采儿,你别又生病傍大家惹麻烦,就是万幸了……好冷喔。”

应采儿把自己缩成一颗圆球,看着地上一片皑皑白雪。

她好想竣天哥哥和少谦哥哥喔!呃──可能自己想竣天哥哥多一些吧。

秋荷说她与竣天大哥之间,就叫做缘分。是啊,喜欢哪个人多一点,少一些,总是由不得人嘛。

这就像她明明已经不是孩子了,却偏好吃糖是一样的道理吧。

应采儿从右边口袋里,掏出一小盒的玫瑰蜜糖球──这是昨天竣天大哥差人送来的。

糖球甜而不腻,含在口中甚至还有淡淡的花香味道,好吃极了。

她迫不及待地拿了一颗玫瑰蜜糖球到唇边,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微笑了。

应采儿低下头,伸手模了模腰间口袋里的另一只锦缎折扇套子。

大哥会喜欢她做的这个小玩意儿吗?

应采儿低头看着手指头上那些尚未完全愈合的小伤口,用力眨了几下因为熬夜赶工而酸痛的眼。

眼珠子又热又痛,不知道用冰雪敷一敷,会不会舒服一点?

她异想天开地半趴在回廊地板上,伸手在廊道边的地上掬起一掊洁白的雪,把雪密密地盖在眼睛上方。

“冷、冷──”

应采儿吱吱尖叫着跳起身,用力抓开脸上的雪渍,小脸却已然被寒雪冻出了两团红痕。

“应采儿,你在做什么?”

必竣天才走至书斋外院,看到的便是她这么一副猴子般又叫又跳的调皮模样。

“竣天大哥,你……回来了……”

应采儿雀跃地跳起身,脸上的残雪却同时从脸颊漫入颈间,冷到她连话都说得猛打冷颤。

“你现在不是应该坐在书斋里读书吗?”利眸才瞪向她毫无血色的唇,浓眉旋即狠狠一拧。这丫头是天生要让人担心的吗?

必竣天加快了脚步,迅速地往她的方向移动。

“大哥,我……我……”喀喀喀,她冷得牙齿直打颤,揉抚着自己的脸颊,却温热不了自己的身子。

“把这披上。”关竣天伸手欲解上的灰狐大氅。

“不用了。”

应采儿摇着头,在大哥还没开口骂人前,一溜烟地便钻入了他的灰狐大氅里,把脸直接埋在他温暖的胸膛上。

“这样不是比较快吗?”一双小手自然而然地环在他的腰间,她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大哥好暖和噢!”

必竣天瞪着怀里的小人儿,连呼吸都变得刻意缓慢了。

怀里的采儿,是他的采儿,却也是一个姑娘家,那柔软的身子触感,那芬馥的少女芳香,是会让人想入非非的。

“你现在这模样成何体统?!”关竣天嗄声喝道,大掌握住她的肩膀。

“反正没人瞧见嘛,嘻。”应采儿偎在他胸膛上,扬起头,对他灿然一笑。

必竣天胸口一窒,他抿紧唇,硬生生地将她推到一臂之外。

应采儿咬住唇,可怜兮兮地想再度偎入他的怀里,可大哥不许!

她赌气地别开头,手臂却仍然紧拥着大哥的灰狐大氅。

“大哥,你变了。”应采儿委屈地抿着小嘴,把唇瓣抿得殷红如火。“你以前不会推开我的。”

“你以前是个小娃儿,我没有必要对你有什么男女之防。”他沈声说道。

这一、两年来,采儿的样貌愈发地有女人味,面如敷粉、眼如波明,身段袅娜,举手投足间的美媚,就连丫鬟们都经常看傻了眼。

而他撇去经商的才能之外,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男人。

“可你前几天才说我还是个小娃儿。”应采儿扬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美目,不忘拿他的话来堵他。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个小娃儿,可别人眼中的你是个姑娘了。是故,你实在不该再有方才那般的亲密之举,那会引人非议的。”

必竣天拢紧她肩上的披风开襟,望着她在毛裘映衬下更显得出众的瓜子小脸。

“我何必在意别人的目光?别人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应采儿不以为然地说道,一个箭步上前,二话不说地就紧紧搂住他的手臂。“可你是我的竣天大哥,你就是不应该、不可以推开我!而且你担心什么嘛,这莲院里还有外人吗?”

“你总归是个姑娘家,言行总是容易落人口实,总是要较男子谨言慎行一些。”

“『树老根多、人老话多』。大哥,你真是愈来愈啰嗦了。”她咳声叹气一番,呼出口的气息,在寒天里全化成了一团团的白雾。

“啰嗦是吧?如果有人乖乖待在书斋里读书,我何必啰嗦。”他不客气地重揪了下她玉白如冰的耳廓,板起脸来教训人。“你的伴读丫鬟跑哪去了?!她居然让你只穿着一件棉袍,在冰天雪地里鬼混,她是将这个家的规矩视若无物吗?”

一个丫鬟放肆,便会有一家子放肆的丫鬟。

“大哥,你别生气嘛,是我让翠儿去厨房帮忙的──”

应采儿眼尖地从关竣天肩后发现伴读丫鬟翠儿朝着这里走来,她急忙朝着翠儿使眼色要她走开。

翠儿站在原地,一看到关竣天的背影,一张圆脸立刻吓得花容失色。

“后头那个家伙,给我过来。”关竣天头也不回地命令道,目光紧盯着应采儿藏不住心思的脸蛋。

“你怎么知道你后面有人?”应采儿吐吐舌尖,撒娇地靠着他的手臂。

“你想在我面前瞒心事,再熬个十三年吧。”

必竣天警告地瞪了采儿一眼,把她歪歪斜斜的身子给推正──她这习惯得改。

“关爷,翠儿没有守着采主儿,翠儿该死!”翠儿一看到关爷那双冷眸,立刻就被吓出两泡泪水。

必爷的两道浓眉和眼眸离得甚近,不生气时看起来或者深邃,然而,他一旦严厉起眼色,看起来就是较之寻常人不可亲,也更加骇人的。

“我经常不在,采儿又由着你们胡来,你们就全当这府内全由你们做主了吗?”关竣天凛着声,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伴读丫鬟。

“翠儿……翠儿不敢。”

“不敢?”关竣天冷笑一声。“那采儿方才只穿着件棉袍在雪地里,难道是我人老眼花起了幻影吗?”

“关爷,翠儿下次不敢……”翠儿哽咽地说道,害怕地连头都不敢抬。

“大哥,不是这么一回事啦,是我让翠儿去厨房──”应采儿握着大哥的手掌,拚命地想求情。

“你再帮她说一句话,我就让她收拾行李回老家去。”关竣天拂开应采儿一贯是冰冷的柔荑,心下很快有了主意。

“关爷……翠儿知错了……关爷不要赶翠儿走……”翠儿一听关爷要让她回老家,哇地一声便大哭出声。

她老家在山区,地贫长不出谷物,能外出讨份工作已经是莫大的福气了。况且在这莲院里,工作轻松,待遇又好,姊妹们和善,采主儿待人又好,她不要走啊!

“翠儿错了……翠儿错了……”翠儿跪在地上使劲地磕起头来。

应采儿一看到翠儿磕头,心里一难受,眼泪便跟着直淌而下。

“大哥,我敢担保翠儿下回不会再犯了。你这回就饶了翠儿,你要罚就罚我吧!”应采儿揪着大哥的手指,泪眼汪汪地瞅着他。

“罚你什么?”关竣天双臂交叉在胸前,漫不经心地问道,心中早有算计。

“大哥想罚什么,便罚什么。”应采儿昂起下巴,气魄豪爽地说道,只可惜她微红的鼻尖破坏了坚定的效果。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关竣天拿出手绢覆上小人儿红通通的鼻尖,锐眸视线往旁边一挪。“翠儿,你站起来。”

“是。”翠儿急忙吸吸鼻子,立正站好。

“你的主子愿代你受过,我就姑且原谅你这回,你以后该如何做事,自个儿心里有数了没?”关竣天凛着声说道。

“翠儿以后会更加尽心尽力地侍奉采主儿,谢谢关爷、谢谢采主儿!”翠儿双膝一软,就要向应采儿跪下。

“甭跪了啊,快谢谢大哥啊!”应采儿拧着手绢儿笑,小脸撒娇地偎在关竣天的臂膀上,她今儿个早起,真是有点倦了。

“谢关爷。”翠儿扎扎实实地磕了一个响头。

“谢我倒是不必,横竖以后采儿的处罚便由你来执行,你执行得不好,一样会被撵出门。”关竣天面无表情地说道。

“大哥要处罚我?”应采儿蓦地抬头,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没错,这十日之内,你的每一顿餐食,如果没有吃到五成以上,那翠儿仍旧得回老家去。”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低头掩去唇边的一丝笑意。

“大哥,这不成哪,我哪有本事一餐饭吃到五成以上啊!”应采儿这一吓,瞌睡虫全给赶跑了。

“不成?”关竣天抬头,朝翠儿瞥去一眼。

“成成成!采主儿是该多吃一些的。”翠儿立刻识时务地帮腔起来。

“不成、不成哪!我哪吃得了那么多东西?”应采儿跺着脚,头儿摇得像博浪鼓似地,头上的一只鎏金银荷发簪,也就跟着叮叮当当了起来。

“不成也得成。”关竣天斩钉截铁地说道,径自转身走向北边的主厢房。

才不成呢!那她要请其他姊姊们帮忙吃饭。应采儿跟在关竣天的身后,在心里偷偷犯着嘀咕。

“如果让我知道你串连其他的丫鬟处理那些餐食,我就把那些丫鬟也一并赶出门。”关竣天头也不回地说道。

应采儿睁大眼,飞也似地冲到大哥面前,双臂大张地挡住他的去路。

“大哥、大哥!那吃三成就好了。”她扬起三根手指头,讨好地对着他笑。

“至少四成。”他冷冷一挑眉,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

“四成好、四成好!反正只要比五成少,我都谢天谢地了。”应采儿咚咚向前跑了两步,直接冲进大哥的怀里。“我就是没法子把那一堆食物全咽进肚子里嘛,求求你嘛……”

尾音拉得长长的,像麦芽糖似地粘人。

“你就是没让生活糟蹋过。我都要人把食物弄成一小碟、一小碟,你大小姐还不愿入口。”

必竣天伸手要扯开小人儿,小人儿却踮起脚尖,抬高了双臂勾着他的颈子,还不客气地把冰冷的小脸全埋到他的颈窝处。

“翠儿,你去熬一些黑糖姜茶过来。”关竣天往后方丢去一声命令,不想让太多人看到这样过分亲昵的画面。

“是!”翠儿不舍地把目光从前方那一对身上移开。

大伙儿最爱看采主儿巴附着关爷,而关爷一副英雄气短的模样了。

扁瞧着关爷浓眉大眼脸上的莫可奈何,及他对采主儿的溺爱神态,就足够让她们一群丫鬟津津乐道许多日了。

“大哥,我不要喝黑糖姜茶!”应采儿惨叫一声,仍然趴在他的胸口上一动也不动。

“你再敢说一次『不要』,晚上就盯着你吃两碗饭。”长臂揽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便把她拥着推向前。

“我好害怕喔。”应采儿掩住了一个呵欠,水眸半睁。“大哥,你刚才为什么要对翠儿那么凶?她又不是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规矩和本分要遵守。”他说。

“那么,倘若我是个丫头,你也会对我那么凶吗?”她好奇地问道。

“真有你这种丫头,三天就被我赶出家门了。”不客气地掐了下她的软颊,硬是为她白晰的脸上加了一抹红彩。

“我可有用了,算盘打得精,记帐、背诵能力也强,少谦大哥说我将来铁定是个能干的帐房呢!”得意洋洋地昂起下巴炫耀道,仍然双手搂着他的颈子,挂在他的胸前。

“能干?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模样……”

必竣天身上挂着这个小累赘,步履走得温温吞吞的。应采儿则因为姿势怪异,已经被斗篷绊倒了三、四回。

必竣天扯住她的衣领,想把她拎高成正常姿势。

是该对采儿把话说清楚了,正因为宠她,所以才会希望她有一段美好的姻缘。

她老是爱这么粘着他,旁人瞧见岂会不多心他们的关系吗?

“大哥,你真好。”菱红小嘴吐出甜蜜的话语,唇边还噙着一抹浅笑。

必竣天眼眸一眯,心窝被她的笑容塞入了过多的甜蜜,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罢了,既是要将她许人,那么能再这么宠她的时候也不多了,就再纵容彼此一次吧!横竖采儿早已打破了他的许多惯例──对女人视若无物、对生意场外之事漠不关心……

有时,连他都要怀疑起旁人眼中的他,是不是真的关竣天了。

必竣天盯着她娇柔的小脸,他眉头一揪,弯身打横抱起她。

应采儿长睫一扬,给了他一个倾艳无双的微笑,然后便再度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由着大哥把她抱入主厢房里,由着大哥把她搂到暖炕长榻边。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陷入睡眠里了,有大哥在,她总是能很快入眠的。

必竣天凝视着她的睡颜,这几天的繁琐诸事全都冒上了心头。

义父听到了些莲院的风声,已经试探地问了一些关于他在莲院的事,而他并未翔实以告。义父对此感到不快,也是自然之事。

他知道义父一直想把他收为女婿,偏偏他对义父的女儿白月棠着实无法另眼相待。

白月棠容貌是颇娇美,不过除此之外,她所擅长的女红、琴艺,对他而言,全是无用之物。他无法忍受一个只会对他百依百顺,却无法与他谈天说地的妻子。

他的妻该聪明伶俐,能陪着他游遍山水,能陪着他纵横古今论商事,亦能与他一同剖析生意上的事务。他的妻子,该像……

像采儿。

必竣天低头抚着应采儿的发丝,心恻恻地望着她沈睡的小脸。

酣睡中的她,神态尤其稚女敕脆弱。他当然可以直接将采儿迎娶入门,她甚至不会有任何反抗。

但是,他要一辈子都扮演大哥的身分吗?采儿待他的态度,正是一个妹子对待兄长的方式,而他不会永远只想当她的大哥。关竣天的浓眉才拧下,心口便闪过一阵刺痛!

唉。

“采儿,睁开眼,大哥有话要同你说。”关竣天拍拍她的脸颊,深峻眸子里闪着毅然的光芒。

“唔。”应采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大哥一眼,然后又窝回他的臂膀间,继续打盹。

“采儿,醒醒。”他再唤,声音低嗄。

“嗯。”

一双细白小手在眼睛上使劲地揉啊揉地,揉到旁人看不下去,一把搂起她的纤腰让她坐正。

“醒了吗?”关竣天扯扯她的耳垂,抚过她耳垂上的一对红珊瑚珠子。

“我醒了……对了,少谦大哥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啊?”应采儿眨着眼睛,觉得自己刚才隐约是作了一个他们三人一块儿出游的白日梦。

“少谦他娘最近逼婚逼得紧,不许他到处溜达。我预计少谦说不准今天或明天就会来了。”他说。

应采儿闻言,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少谦大哥要娶亲了啊──”她笑着用手抿住唇,清脆笑声拉得好长好长。“他老是和我一块踢毽子、玩纸鸢,还会和我抢甜汤喝,实在难以想象他当新郎倌的样子呢!”

必竣天的食指挑起她的下颚,盯紧她眼里的笑意。

“大哥更难想象你当新嫁娘的模样。”他低嗄着声,面容严肃到拧不出一丁点笑意。“过了年,你就是宜于婚配的年纪了。”

“我干么当新嫁娘?采儿陪在大哥身边就好了啊。”她睁大一双水灿眸子,一径笑盈盈地又想赖回大哥的胸膛上。

必竣天的蒲扇大掌按捺住她的肩膀,把她挡在一臂之外。

“倘若我娶了亲呢?你能用什么身分待在我身边?”他粗声说道,目光不曾须臾离开过她。

“不要!”应采儿惊惶地揪住大哥的衣襟,叫声悲愤异常。

“为什么不要?难道只准少谦娶妻吗?”他严声逼问道,口气中有着太显而易见的试探。

应采儿摇头,揪着自己的十指。心里莫名的慌,让她连一刻都坐不下。

她在大哥身前半跪起身,仰头望着他的眼。

“大哥……大哥要娶谁?”应采儿颤声问道,拥紧自己的双臂,只觉得冷。

必竣天默然不语,但盯住她恐惧的容颜。

他相当清楚自己心中此时的算计──他需要一个理由,来强迫采儿正视她对他的混沌情感,只要采儿也有这个心,其他的阻碍,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大哥,你快说啊!你要娶哪家姑娘?”应采儿急得直跺脚,伸手就去拽他的衣裳。

“我也许会娶义父的女儿。”关竣天嗄声说道。

“『也许』就是还不一定喽!”应采儿闻言,水眸立刻明亮得一如上好玛瑙,熠熠生辉。“大哥,你别娶别人,好不好?”她搂住必竣天的手臂,把脸颊轻轻偎上。

必竣天的唇边噙上一道若有似无的微笑。

“你要大哥孤家寡人一辈子吗?”关竣天握起她的下颚,眼瞳中有一簇火焰在焚燃。

“大哥怎么可能会孤家寡人一辈子?采儿会永远陪着你啊。”

应采儿双掌捧住大哥的手,一脸的无辜。

“孤男寡女,难免会惹人非议。”采儿还这么孩子心性,他是否期待太高了?他的急迫,突然间变得唐突而可笑了。

必竣天沈了脸,扯回双手背于身后,退了一步。

“有什么好惹人非议的?你和少谦大哥不是也经常来这儿居住吗?”应采儿激切地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他的手。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以前是个小女孩,现在已经是个姑娘家了,你为什么总是不懂呢?”

必竣天暴戾地推开她的手,失控地咆哮出声。

窗外的一掊雪从树梢上“咚”地掉落到地面,在寂静的白色天地之间亮出一阵回响。

应采儿望着大哥燃着怒焰的眼,不自觉地捏紧拳头,把双唇咬成了死白──她做错了什么?

必竣天看着采儿怯怯可怜的姿态,他颈间的青筋狰狞而出,他的呼吸声变得沉重──

他错了、错了、错了。

“大哥可是因为不能跟采儿在一起而恼怒吗?若是如此,采儿会很开心。但是,若大哥是因为商场之事而迁怒于我……”她绞尽脑汁,想找出大哥恼怒的理由。

“别再说了。”关竣天打断她的话,只想尽快结束这段话题。“就如你所愿,大哥永远是你的大哥,你永远是我的采儿。”

“可你不会永远是我的大哥啊,你成亲之后,就该只对嫂子一人好啊。”她神情落寞地敛下眉尖,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

她晓得自己自私,可她私心不愿大哥对待嫂子和对待她是同等的好,那会让她觉得很不是滋味。

可这些话,她知道不该说出口,只有三岁娃儿才会为了这种事闹别扭,她可是一直希望大哥把她当成大人哪!

必竣天把她脸上错综复杂的表情全收入眼里,他沉重地闭上眼,唇边的笑全是苦涩的。

“放心吧!大哥再不会宠其他人像宠你一样了。”他没有那么多十三年,也不想再花那么多心神了。

“不行、不行。这事怪怪的,我得想一个法子──想一个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的法子。”应采儿绞着手指头,喃喃自语着。

“我想到好法子了!”应采儿兴奋地扯着他的手臂,雀跃地又叫又跳了起来。“大哥,你娶我啊!你娶我啊!”

必竣天低头凝睇她一脸的期待,他的心却像冬日的融雪时节,冻寒地难以呼吸。

“为什么要我娶你?”关竣天望着她的光彩小脸,心头那把火焰却再也灼热不起来了。

她像个孩子在保护心爱玩具!而这不是他要的眼神。

他关竣天是何许人也,他从来不屈就──商场、情场皆然。

“大哥好笨噢,怎么会想不出来呢?你娶了我之后,我们就可以像现在一样,一直、一直在一起了。对吧?对吧?”她瞅着他,开心地鼓掌,眉飞色舞地像春日的粉蝶。

必竣天退了一步,双唇抿成一直线。相对于她的跃跃欲试,他面无表情的脸孔显得抑郁且沈默。

对采儿而言,他只是一个陪在她身边的大哥,她不想失去他,所以才选择了他。

“我不能娶妳。”关竣天沈声说道。

“为什么?”她鼻尖一酸,急忙地低下了头。“你真的那么喜欢你义父的女儿吗?白家小姐真有那么好吗?倘若是这样,你为什么从没有告诉我这事?你早该把她带来和我认识一下。”

应采儿咬住唇,心窝里有一只名叫“不是滋味”的蚂蚁正开始啃噬她的心,又痛又麻又刺。她难受、她不舒服、她讨厌大哥娶任何人!

“我对白家小姐并无特殊情谊,但是义父对我有恩,照顾她是我的责任。”

必竣天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凝视着她身后窗外那片冷苍苍的天空。

“白家小姐喜欢你吗?像我喜欢你一样多吗?”应采儿拧着眉,举高双臂摀住他的面颊,要求着他的注意。

“告诉我,你喜欢我和你喜欢少谦有何不同?”他反问,微眯的眼眸闪过一簇火焰。

“当然不一样。”她很快地说道。

“哪里不同?”关竣天弯,却没有推开那双置于他面颊上的纤纤玉手。

应采儿屏住呼息,长睫却不自觉地轻颤着。她仰着雪白小脸,不知所措地抿住唇瓣。

大哥从没有离她这么近过,这种感觉很怪。心怦怦怦怦地乱跳着……

“采儿,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和少谦哪里不同?”

必竣天压住她想逃月兑的小手,耳边清楚地传来她呼吸急促的声音。他满意地勾起唇角,眼神的掠夺意味正是他平时在商场上的模样。

“我、我……”大哥身上的杉木气息,她早已很熟悉了啊!今天怎么会愈闻愈不自在呢?“我想不出来,我的头好昏、好昏……”

“说。”关竣天的额头抵住她冰凉的额,大掌紧揽住她轻颤的纤腰。

应采儿感觉自己的肌肤开始发焚似地发着热,她睨着大哥近在咫尺的炯炯黑瞳,樱唇一张一合地,却说不出一个句子。

“采儿,你再不说,大哥就要走了噢。”

必竣天说话的温度吐在她的肌肤上,而他的唇噙着笑。

“不要……”她不胜柔弱地摇着头,只好说出她现在唯一能想到的理由。“我不知道你和少谦大哥哪里不同,我只知道在我悲伤难过时,我想到的人总是大哥。每当我有开心之事想和人分享时,从来也是第一个想到大哥。”

她的手从他的掌间滑落,却还是只能揪着他的衣襟,以防自己因为双膝无力而跌落到榻下。

“为什么?”他再逼问,因为那仍然不是他想听的答案。

“为什么?”她茫然地睁着大眼,紊乱的心悸让她根本想不出什么答案。“因为少谦大哥对很多人好,而你只待我好啊。”

必竣天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他倏地推开了她,隔着一臂,瞪着她脸上的无辜,他的眼色再度变为冷肃。

“因为我对你特别,所以你才当我是特别的?”他的话语从喉咙深处低咆而出,听来像极了威胁。

应采儿蓦地打了个冷颤,只觉得今天的大哥,反反复覆地让人害怕。

“可能是吧?”她嗫嚅地说道,只想尽快结束这个话题。

“可能是吧……这可真是一句好答案啊!”

必竣天讥讽地说完,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厢房外走去。

应采儿看着他的背影,她拥住自己的双臂,在少了大哥的体温之后,突然觉得好冷。

“大哥,你要去哪里?”她轻颤问道。

“回义父的家。”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你今天才刚到,为什么就马上要赶回白家?”她的脸颊倏地惨白,小手往暖榻上一撑,急着就要起身追人。

必竣天的手放在黄铜门闩上,那眼中的冷,是让人不寒而栗的。

“你最好尽早适应,因为倘若我明年娶了白家小姐入门,我的新年自然也是和我的新婚妻子一块度过。”

必竣天拉开门,天空纷落的白雪飞过他的肩,落入厢房内,打破了屋内的暖度。

“那……我怎么办?”应采儿拥着双臂,才被冷风一冻,头皮便全发了麻。

“我会帮你找夫婿的。”

必竣天听见自己的指节发出“喀喳”的声音,他的嘴角讥诮地一抿,强迫自己松开紧握的手掌。

“我不要──”应采儿疾冲向他,不安地大叫出声。

门,当着她的面,被他狠狠地甩上。

应采儿看着门板,她整个人双膝一软,坐倒在冰凉的白石地板上。

怀里为大哥而绣的折扇套子从她的腰间小袋滑落了出来,她拾起那只套子摀在颊边,却模到了自己一脸的泪珠。

她做错了什么?

大哥为什么不要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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