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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女奇缘 第六章

“我怎么这么粗心,让小竹去参加划船比赛。”耿玮在看台上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要是突然刮来一阵大风,把她的船给刮翻了……她又不会游水……这可怎么好?也许她现在已经晕船晕得七荤八素……”他设想各种可能会发生的状况,愈想心愈急。“不行,我一定要跟在她身后保护她。”耿玮坚决地道。

正准备跃下看台,身后的慕容正丰出声了。“站住!”

雹玮这才想起看台上还有慕容正丰及辛衡,还有被当成腊肉高挂起来的耿一飞。刚才他实在是太担心小竹的安危,所以把他们这些人都当成了透明人。

雹玮回过身,蹙眉道:“有事吗?”他心里急着要去保护小竹。

“你不能去救花小竹!”慕容正丰命令道。

“为什么不能?”耿玮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字,“慢着,你刚才说『救』字,莫非你们早就预谋要害小竹!”

辛衡斜嘴笑道:“你现在才想到,不嫌太晚了吗?”

“可恶,你们这些卑鄙小人!”耿玮握紧拳头。

辛衡说道:“别怪我们卑鄙,全怪那丫头碍了我们小姐的事,才会惹来杀身之祸。”

慕容正丰瞪着辛衡道:“辛总管,你满口胡言什么?这是一场单纯的比赛,我们根本没有什么预谋,更不可能谋害花小竹。”他是愈描愈黑。

辛衡冷哼道:“老爷,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我又没说这比赛不单纯,你自己不打自招,可别怪我把实情统统说出来。”

“实情!?”耿玮一把揪住辛衡的衣襟,急问:“什么实情?你快说。”

存心背叛的辛衡,丝毫不犹豫地说道:“好,我说。”

“你敢?”慕容正丰瞪大眼,脸上青筋浮现。

“我有何不敢。”辛衡啐道:“你这死老头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在找到宝藏后,就把我—脚踢开!我告诉你,没那么容易!”

“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慕容正丰骂道。

辛衡张口欲反骂。

雹玮勒紧他的衣领,“到底有什么实情?快告诉我。”

“要我告诉你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我要藏宝图。”辛衡说道。

雹玮冷声道:“我只要轻轻一捏,你的命就没了。你宁可不要命,也要藏宝图?”

“这张藏宝图我找了十多年了,用尽青春与财力,最后还落到替这死老头当奴才,我死也不可能放弃。”辛衡满脸坚决,瞇起眼道:“你的确可以轻易取我性命,但你不会的,你需要我告诉你『实情』——你的爱妻花小竹命在旦夕。”

“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耿玮加重手劲,勒得辛衡的舌头都吐出来了。

“先把藏宝图给我……”死要钱的辛衡,脸都涨成猪肝色了,还念念不忘藏宝图。

雹玮玉面冷峻,“你说了,自然给你。”他微微松手,让辛衡说话。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辛衡喜孜孜的说道,语调中有着难掩的兴奋,兴奋得都快颤抖起来,十多年来最企望得到的藏宝图,就快到手了。

看他这副财迷心窍的样子,料想他没拿到藏宝图也绝不会离开一步,耿玮遂重重放开他,严峻道:“我说话算话。”

辛衡一脸猥琐的窃笑,伸手抚了抚胸口,不知是抚平耿玮方才扯绉的衣襟,还是安抚他为钱狂跳的心脏?

辛衡吞了几口口水,“那慕容娇娇在花姑娘的——”

“辛总管!老夫待你不薄啊!”慕容正丰大喝,试图动之以情,欲阻止辛衡泄漏实情。

利字当头,辛衡连爹娘都记不得了,哪还会记得他的半点好。辛衡啐道:“好个屁!你们慕容家根本不把下人当人看,我要不是为了藏宝图,才不愿意留在你们慕容家受窝囊气呢!”为了藏宝图,他全都豁出去了。

慕容正丰对他使眼色,暗示道:“只要你不乱说话,找到宝藏后,我……分你一半。”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叛徒破坏他女儿的计谋与幸福,若是耿玮得知娇儿欲置花小竹于死地,那娇儿一辈子都别想有机会嫁给耿玮。

辛衡听了慕容正丰的活后,蓦地大笑起来,“哈……分我一半?别笑死了,等我拿到藏宝图之后,我就有全部,又何必要你分我一半,你拿什么分给我?”

“你这个背信忘义的奴才!”慕容正丰怒骂。

“彼此彼此。”辛衡笑了起来。

雹玮不想理会他们的窝里反,冷声道:“还不快说!”江面上已看不到小竹的身影,耿玮心急得不想再听他们“狗咬狗”的对话。

辛衡在耿玮的逼视下,收敛了得意的狂态,“这次比赛是慕容娇娇安排的诡计,她知道花姑娘不通水性,所以在她的小船底下凿了个洞,并用活塞塞住,等花姑娘的船划到了荒僻的水域,便派人将船底的活塞拔起——”他一口气说出,以免慕容正丰干扰。

辛衡的话尚未说完,耿玮便心急打断他,道:“她想淹死小竹?”俊脸上满是焦急。

“没错。”辛衡警戒地说道.“我的藏宝图?”

雹玮自怀中掏出十二悍盗绘制的藏宝图,正要交给辛衡时,慕容正丰阻止道:“不能给他!给了他,你就等着替耿一飞收尸!”他举起手中长枪,挑向挂在高空的耿一飞。方纔他一时被辛衡这个叛徒气得差点忘了他手中还有耿一飞这张王牌。

他料想耿玮再怎么救妻心切,也不可能置耿一飞的生死于不顾。反正娇儿的事已经无可挽回,无沦如何他都要保住藏宝图。

雹玮抬头看向耿一飞,手上的藏宝图果然犹豫地收回。

辛衡不顾一切的扑上前抢。

雹玮轻易地躲开他,脑中灵机一动,将藏宝图往慕容正丰身后丢去,大喊:“接着!”

慕容正丰应声丢下手中的长枪,急转身去接图。

辛衡也像是抢食骨头的野狗,扑了过去。

雹玮趁隙提气往上纵去,将挂在旗杆上的“肉粽”耿一飞救了下来,动作迅速地为他解开捆绑的绳索。

雹一飞自己拿下塞在口中的布条,“呼,闷死我了。”

“没时间了,师父,你自己照顾自己,我去救小竹。”

雹一飞喊道:“等等我,我也去!”说着,也跟着掠下看台,临下看台前,还不忘对着看台上大打出手,抢图抢得不可开交的慕容正丰和辛衡二人说道:“告诉你们,宝藏就埋在恶人河,不用抢图了。”

这两个人听是听到了,但没抢到图,印证一番,死都不会相信的,况且,这两人的恩怨不只是在藏宝图这椿,现在又添上“背叛”这一椿。

两人拉扯着藏宝图,一人拉着一角。

“放、手、你、这、狗、奴、才!”慕容正丰使出吃女乃的气力拉扯着。

“我、死、都、不、放!”辛衡也用尽全身气力在拉。

羊皮绘成的藏宝图渐渐发出撕裂的声音,“嘶——”一声,藏宝图应声裂成两半。

慕容正丰和辛衡因出力过猛,直往后跌,压垮看台的护栏,像个元宝似的滚下看台。

“扑通!”溅起好大的两注水花。

这两个一嘴毛的“狗咬狗”全跌到汉江里去“凉快”了。

小竹卖力的划着船,心喜已经超前慕容娇娇很长一段距离,“那『千金大小眼』肯定追不上了,比赛我赢定了,这下子,阿飞师伯可要好好感谢我救他一命。姥姥要是知道我从坏人手中救回阿飞师伯,她一定会夸我勇敢,这次我完全是凭『实力』救人,没有靠一点小聪明,姥姥跟师姊芙蓉和水菱,一定会对我刮目相看的,咭咭……”她忘形地怪笑着,脑袋里幻想着她回百花山庄受到热烈欢呼的情景,“没什么,哈哈,姥姥,这不算什么……”她又自编自导自演起来了。

小竹太得意忘形反倒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划偏离终点青石山的水域,周遭的山景不是苍翠蓊的青山,全是光秃丑陋的嶙峋怪石,江水也不是清澈的清水,代之以晦暗混浊的黑水,四周仿若沉寂的死域。

“嘎!嘎!”一只黑乌鸦飞过小竹的头顶,短促地叫了两声。

小竹抬头望望,好地道:“咦?我怎么没看过这种鸟?好酷喔?”她竟然以崇拜的眼神注视着飞远的乌鸦,像是看到什么好东西似的。

百花谷气候宜人,常见鸟羽五彩斑斓的鲜艳飞禽,就是没有黑乌鸦的踪影,难怪这个长年居住在百花谷的“谷里俗”、“谷中之蛙”,会把黑乌鸦当宝。

“哇!全身黑,好像杀手一样,真够酷。”她还在那“膜拜兼赞叹”。

直到那黑乌鸦的“乌”影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她才收回“崇拜”的眼神,注意到周遭环境的变化。

“咦?这山怎么丑成这样?是谁这么无聊,拔光山上的树?好险我没住在这附近,不然一定无聊死了,连棵树也没得爬,岂不闷死人。这附近的猿猴八成因为没树爬,闷得受不了,所以集体『跷家』抗议。嗯!没错,一定是这样,所以这里连只猴影子也没看到。”只有小竹这个活宝才会这么想,而且还推论出“猴子集体跷家”的结沦,压根忘了耿玮曾跟她提过,汉江下游有一著名的死域——千刃山。

千刃山遍草不生,一片荒寂,山上除了蜈蚣和蝎子之外,连只蚂蚁也没有,平常动物们都不靠近这座山,更别说是定居了,连刚才那只乌鸦也只是“路过”而已。

小竹无意中闯入这片死域,非但不感到恐惧,反而很好奇地打量周遭的景物,而且还评头论足一番。“那块石头长得好像糖葫芦,嘻,真好玩,怎么耿玮从来不曾带我来这么好玩的地方……”

来这种阴森森的地方,也太没情调了吧!大概只有小竹这个怪胎才喜欢来这种鬼地方。

唉!无知真使人『不知死活』呀!

小竹不知道自己的小船已经慢慢接近布满漩涡的恶人河,水流的速度愈来愈快,将小船迅速地往前推动。

小竹察觉到桨变轻了,还高兴地说道:“咦?船会自己动耶!那我就不用划了,省点力气,搭搭顺风船。”她索性收起桨。

小竹百无聊赖的东看西看,看到船边有几支麦管突出水面,闲着没事,数数看。“一,二,三,有三支麦管。”她好奇的伸手拔其中一根,“奇怪,拔不起来。”

当然拔不起来,因为藏在黑水下的慕容府的手下,死咬着麦管不放,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小竹终于放开麦管,换盯着另一根麦管瞧,“怎么会拔不起来?”麦管动来动去的,没道理拔不起来呀!小竹伸手去拔另外一根,“也拔不起。”

同样的,水面下依靠麦管呼吸的慕容府手下,死咬着麦管不放。在尚未拔去小船底下的活塞,他们可不能轻易暴露行踪。

小竹盯着麦管,研究了很久,发现麦管顶上有个洞,手凑上去还有阵阵热风,挺好玩的。

小竹玩出了兴趣,伸出手指塞住麦管口。不一会儿,水面出现了气泡,像烧开水似的。

“好好玩喔!还会冒泡耶!”

她在上面玩得挺高兴,下面的人都快憋断了气。

“真好玩。”小竹一会按住这根麦管口,一会儿按住那根麦管口,玩得不亦乐乎,却害惨了躲在水下的三个人,一会儿憋气,一会儿吸气,一会儿吐气……被操练得快挂了。

终于,有人被水呛到了。

“咳……咳……”那人忍不住冒出水面猛咳。

小竹完全没有被惊吓到的样子,好像这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泰然自若地说道:“你终于肯出来了,还有两个呢?”

原来她早知道这麦管下有人。

“你……你……怎么会……咳……”那位被呛到的手下问。

另两个慕容府的手下见伙伴的行迹已败露,也戒慎地浮出水面。

“怎么会知道你们躲在水下?”小竹替他说完。

那人猛点头,另两人则谨慎的盯着小竹看,担心小竹会使什么手段对付他们,因为辛总管说过,这小妞惯使毒药毒粉,必须小心马上。

小竹回他以一抹甜笑,“那很简单呀!因为我看到你们露出水面的麦管了。我小的时候也常玩这种游戏,躲在澡盆里,用麦管呼吸,可以躲很久哩!常常让我师父和师姊们找不到呢!”她一派天真地说着,好像在说一件很好笑的事。

那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脸的无措,完全没料到这个将要被他们谋害的花小竹,如此和善可亲。

“怎么了?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小竹问。

三人又是一阵对看,后来终于决定推派代表说话,是那位刚才被呛到的手下,吞吞吐吐道:“你……不怕……我们?”

她的态度令他们太好奇了。

“我为什么要怕你们?”小竹反问,水汪汪的大眼睛眨着。

那份纯真无邪,令人不禁微笑,不再对她设防。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躲在水里吗?”那人问她。

小竹歪着头想,道:“对喔!你们为什么要躲在水里?不是在玩憋气比赛,看谁憋得久?”

这个小竹啊!有时候聪明得像鬼灵精一般,有时候又笨得可以。

哪有人到这种鸟不拉屎,鸡不生蛋,乌龟不靠岸的阴森水域玩『憋气游戏』?又不是吃饱没事干,闲得肚子撑!

那人摇头,很客气的道:“不是,我们不是在玩游戏,其实……”顿了顿,犹豫的看向其它两位伙伴。

另两人对他摇摇头,表示不赞成他说出实情。

这四人一阵瞎搅和,耗去不少时间,船已经愈来愈靠近恶人河的漩涡区!

这三人为了和小竹说话,也随着船游动,渐渐发觉有些吃力,好像快跟不上船的速度。

其中一人惊觉道:“不对,这水不对劲!”

小竹说道:“我也觉得怪怪的,小船好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这江水怎么愈来愈黑?还有腥味。”

“莫非……莫非这里是千刃山的恶人河!”刚才被水呛到的手下惊呼,“我们偏离水道太远了!”而他们刚才竟然山没发现,只觉得水愈变愈浊,八成是刚才被慕容娇娇骂得头昏脑胀,才会不清不楚的游到这死域来。

另两名手下一听是恶人河,急忙向后转,奋力游开。

小竹奇道:“怎么了?”脑筋还没对“恶人河”这三字反应过来。

那被水呛到的手下本欲随同伴离开,又不忍地回头提醒小竹,说道:“花姑娘,前方就是那恶人河的漩涡区,一旦被那黑漩涡卷入,恐怕难以存活,你还是快往后划,远离黑漩涡吧!”

经他这一提醒,小竹这才想起耿玮对恶人河的描述,“天呀!我们在恐怖的恶人河!”她这才恐慌起来。

小竹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代志大条了,这下子她非死在这里不可了!

小竹拿起桨开始用力地往回划。

“弃船吧!花姑娘,一个人游开比较容易月兑身。”那人还没离开,手扶住她的小船,随着船游动。

小竹在慌乱中抬起头,“你怎么还没走?这里很危险,你还是快走吧!不要管我了,我不会游水,就算弃船也是死路一条。”在这要命的时刻,让她想起要命的事实——她完全不通水性。

“花姑娘——”也许是小竹那一番话感动了他,他解下绑在身上的一个充氧羊皮袋,递给小竹。

小竹感觉到水流拖引小船的力道愈来愈大了,接过着皮袋,说道:“你快走吧!再晚就走不掉了!”一旦进入了漩涡区,恐怕耗尽气力挣扎也没法月兑离。

那人自然知道黑漩涡的危险性,但他受小竹感召的良知,让他不愿弃小竹于不顾。

水愈流愈急,一波一波地推着小船,如墨的黑水啪啪地飞溅起来,空气中的腥腐臭味愈来愈浓,渐渐弥漫了人的视线。

小船已被整个死域的腐臭雾气笼罩,温度也顿时冷凝下来。

小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衣衫被狂暴的激流溅湿了大半。

那人还不肯走,小竹催促道:“快走!迟了就来不及了,我不会有事的。”她反过来安慰他。

那人犹豫着。

小竹喊道:“快走!我一个人没关系,你要考虑家中的老小,快走。”她怎么忍心让一个与她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因她而丧命,况且,也许这个人家中上有高堂,下有妻小,她不能自私的希望这个人陪她赴死域。

求生意志与肩负的责任终于战胜良知,那人十分沉重地说道:“花姑娘,咱们后会有期!”忽感鼻酸,为这即将香消玉殒的薄命红颜而悲伤,但仍无奈、吃力地游开了。

他万万没想到这位原本要遭他们谋害的花小竹,会是一个仁心为怀的善良女子,不但令人不下手谋害她,甚至希望在这危急的时刻救她一命,只可惜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竹目送他游开,轻轻说道:“但愿——后会有期。”眼中泛出泪光,为这陌生人的好心深深感动,希望他能顺利月兑困,来日,后会有期。

但她心里明白自己想月兑困是不可能的了,也许,连她的相公——耿玮,再也见不到了。

小竹的泪慢慢滑落双颊。

风浪更加暴戾起来,小竹凌乱的湿发在狂风中飞舞着,她感觉到死神狰狞的面孔在她面前狂笑。不愿挣扎,也不再与强大的水流吸力对抗,小竹收起桨,绑上羊皮袋,任狂肆的风浪拖曳。

“耿玮咱们来世再做夫妻吧!”小竹轻声说着。泪,还留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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