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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逢敌手 第二章

前妻!

那个女人真敢,她竟然胆敢当著伊丽莎白的面以那样诡谲的甜蜜语气揭露她与他的关系!

她是故意的,明知他与伊丽莎白关系特别,却故意在他们俩面前实行挑衅。

他太大意了,竟然忘了她是那种有仇必报的女人。

她一向就主张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绝不许任何人占她一分便宜。她一向就是那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你究竟打算怎么样?到现在你还忘不了那个女人吗?别忘了,你已经是我的丈夫!”

“是你的丈夫又怎样?我爱的不是你!”

“你……你的意思是……你还爱著她?”

“没错,我爱梦婷,一直爱著她……”

“既然如此,程庭琛,去找那个你不能忘怀的女人吧!可你要记住,我也是个骄傲的女人,我的自尊不比你少。你今天要是出了这扇大门,就一辈子别想再回来……我会用尽镑种手段打击你的事业,让你在香港再也没有容身之地——”

她果然说到做到。

思绪走至此,程庭琛蓦地眸光一冷,双唇也严凛抿起。

因为他坚持离婚,自尊受创的她竟不惜利用李家在香港的权势全面打击他的事业,让他如一头丧家之犬,无处可栖身。

为了她的自尊,她可以不择手段对付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她——就是这么可怕的一个女人!

他早该知道了,清清楚楚……

“亚历,她……是你的前妻?”微颤的嗓音如向晚的微风,清柔地拂向程庭琛耳畔,唤回他阴沉不定的神思。

他捉回神智,墨睫一落,望向怀中正与自己共舞的娇小美人——她虽然是道地的盎格鲁。撒克逊人种,骨架却奇异地纤细娇小,甚至比纯正东方血统的李曼如还矮了几公分。

念及李曼如,他英挺的剑眉又是一蹙,好不容易才能平定心海翻滚的浪潮。

“别介意她,丽西。”他温柔地唤著伊丽莎白的小名,“我跟她早在五年前就离婚了,现在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是——”伊丽莎白咬著水红下唇,凝睇他的澄彻蓝眸仍掩不住几分犹豫,“我总觉得你们……仿佛还有些什么。”

“我跟她什么也没有!”程庭琛反驳,手臂一扬,带著她漂亮地旋了个身。

“真的吗?”蓝眸在不停地旋舞中依然执著地凝定他,“你们为什么离婚?”

“……因为我不爱她。”

“你不爱她?你们之间有了第三者?”伊丽莎白急急追问,这对她而言比得知李曼如是他前妻更为震撼。

他没有回答,黑眸幽深难测,半晌,双唇吐出沙哑言语,“丽西,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不,不是过去。”她急忙摇头,粉女敕的玉颊激动地染上蔷薇色泽,“你在跟她结婚后爱上了别的女人,我要知道她是谁!”

汪梦婷。而且不是在婚后才爱上她的,是一直就爱著她。

他在心底悄声回答,却明白自己永远不该说出口。

他那时一直爱著梦婷,一直爱著在英国与自己相知相恋三年的女友,因为太爱她才决定跟李曼如结婚,可也因为爱她还是结束了那一桩可笑的婚姻闹剧……

他爱著梦婷,爱著那个纯美、善良、温雅又可人的女人,可她——却在回台湾后,嫁给世家子弟季海平了。

到现在他依然偶尔会跟梦婷联络,他知道她跟季海平过得很好,还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可爱的小天使,一家和乐而幸福——那样的幸福正是他一直想给她的,可她却从季海平身上得到了。

他不怪她,曾经深深地为她的移情别恋而恨她,可后来他终於还是原谅她了,终於明白她为什么会爱上那个看起来温文无害、一点霸气也没的季海平。

因为季海平爱她,是可以赔上自己生命的,而他,却连一点点自尊都放不下——对他而言,他多年来培养的傲气与自尊还是胜过於梦婷。

所以他认输了,输得彻底……

一念及此,程庭琛不觉涩涩苦笑,迷蒙的眼眸回到伊丽莎白身上——她,有一点点梦婷的味道……

“你……现在还爱她吗?”注意到他恍惚不定的神情,伊丽莎白一颗心更慌乱了,她直觉自己有个很强劲的情敌,可却无法知道是谁,只隐隐约约地明白,那女人在他心中肯定有著特别的地位。

“她只是个朋友。”程庭琛收回思绪,朝她温煦地笑,一手轻轻抚上他微凉地颊,安定著她慌乱不安的情绪。

“你还爱她吗?”她轻声问道,依旧执著地想知道答案。

“不爱了。”他摇摇头,“我不爱了。丽西甜心。”

他笑著,温柔唤著这大众媒体对她宠溺的称呼。伊丽莎白在社交界很受欢迎,凭其清纯的美貌及温雅的气质赢得了英国社交界一致的赞赏,媒体在提及她时,每每用上“我们的丽西甜心”这样的称呼。

她会得到这样的宠爱自有其原因,因为她像阳光,灿烂的笑容总可以轻易感染任何人——

就像梦婷一样。

那个女人——像汪梦婷!

在威廉的怀中一次又一次旋转,偏偏李曼如一颗心还是放在那个她早立过誓一辈子不想再在意的男人身上。就连一双迷人的凤眼,在身子翩然回旋时,也会不时往舞池的另一端望去。

程庭琛,那个在一群西方男子中更显得俊逸出色的男人,原来爱的,终究还是汪梦婷。

还忘不了她吗?都已经五年了,他依然忘不了她吗?就连在英国新交的女朋友,也与她有几分神似——

李曼如心一紧,强迫自己收回流连於程庭琛身上的眸光,细白的贝齿轻轻咬著下唇。

那男人原来真的从没爱过自己——就算被女友抛弃了,一个人在英国过著夜夜买醉的生活,就算在他一生最堕落的时候唯一陪在他身边、听他倾诉心事、温柔鼓励著他的人只有她,他依然不爱她。

她对他,原来从不具任何意义——

她蓦地闭眸,深吸一口气。

这一刻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她明明憎恨著他啊,明明立过誓此生永不在乎他,可为什么……一颗心还是如此疼痛?

在这个久别重逢的夜晚,她心底除了燃烧著对他的恨意,竟还有更多的灼痛,更多的伤感……

被了!李曼如,你可不可以清醒了?可不可以别这么作践自己了?你不爱他了,早就不爱了,他现在爱谁、与谁交往,与你何干?与你何干!

一念及此,她再度深吸一口气,清澈的瞳眸终於映入威廉一张英俊潇洒的脸庞。她浅浅对他一笑,清淡却又妩媚的笑容足以动人心魂。

威廉一震,翠绿瞳眸专注地圈锁住她,神情淡淡迷惘。

“很难相信有任何男人不为你心动。”他沙哑地说,“亚历当初怎会笨到要跟你离婚?”

她心一痛,却以一个漠不在乎的耸肩回应他的疑问,“他的眼光一向独特。”

这仿佛漫不经心,却又淡淡讥嘲的机智回答逗笑了威廉,望向她的碧眸灿灿,极为赞赏,“你的反应很快,李小姐,难怪李先生要请你来伦敦担任英华的总经理,你在香港肯定是个呼风唤雨的女强人吧?”

“呼风唤雨不敢当,认命做事罢了。”她俏皮地说,“你知道,我其实很想赖在家里当米虫,只可惜我老爸跟老哥不让我吃这口白饭。”

威廉笑得更加开朗,“如果不是你有能力,你父亲和哥哥又怎会交托你如此重任呢?”

“能力也是逼出来的。不认真工作就会被踢出家门啊。”她半真半假地说。

“李小姐真幽默。”

“叫我薇薇安吧。”她淡淡地道,有意与他建立交情,“小姐夫人的,太生疏了。”

他接收到了她的讯息,眸中的笑意更浓,“薇薇安,好名字,正适合你这样落落大方的美女。”

她不语,凝睇他好半晌,“班尼特先生果然会说话。”

“叫我威廉。”他深深望她,言语中暗示意味明显。

她微微颔首,“你跟亚历在同一家事务所工作吗?威廉。”最后一声呼唤是刻意放柔了嗓音的,听得威廉脊髓一阵战栗。

“没错。不过我们专业不同,他是刑法,我负责公司法。”他微笑,“亚历是一个很优秀的律师,即将成为我们的合夥人。”

“是吗?”她淡淡地说,明白威廉有意以此试探。他也许想缓和她与程庭琛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也许想知道那男人在她心目中占了多少分量。

可她既然在商场上打滚这许多年,又岂会如此轻易让他识破心事?

“听说你是他的学长?在剑桥吗?”

“没错,我们同是国王学院的。”

剑桥大学采取学院制,不同科系的学生很可能被分发在同一个学院,由同一个导师领导。

“真巧,我也是国王学院。”

就因为与程庭琛在同一个学院,她才会注意到他,才会与他结下那段孽缘…

她蓦地咬牙,排开脑海不受欢迎的念头,朝威廉送去一朵妩媚的微笑。

“真的吗?我在剑桥时竟然没注意到你,可恶!”威廉半开玩笑地诅咒,“让亚历那小子捷足先登,可惜了。”

她不答话,只是浅浅微笑。这时候,不回应是比回应聪明上万分的。

“……我现在报名还来得及吗?”

她轻启樱唇,正想说话时,一个低沉的嗓音蓦地拂过她耳畔。

“请别勾引我的学长。”

李曼如悚然一惊,心跳因这忽然袭向耳垂的温暖气息微微加速,她回转星眸,果然发现程庭琛与伊丽莎白正舞过他们身旁。

“别勾引我的学长。”他发现她惊愕的凝望,双唇再度冷静地开启,这一回,是字正腔圆的华语。

她一头,星眸迎上他嘲讽的眼神,牙关紧咬,玉颊染上嫣红。

他是什么意思?当她是某种魔女吗?能勾引他学长失去心魂?

他怕吗?怕她这个恶女欺骗他学长的感情,怕她将威廉耍得团团转?他简直可恶!饼分至极!

“他说什么?”威廉虽然听到程庭琛的讽刺,却不懂那句中文的意思,微蹙著眉头问道。

“他要我别招惹你。”李曼如一字一句自齿缝中逼出,火焰烧上她明丽双眸。

“什么?”威廉一愣。

“你不欢迎我招惹你吗?”星眸回斜,藏蕴万种风情,而水亮菱唇吐逸的细语更是有意无意的引逗。

他要她别勾引威廉,她偏要!

她招惹定了!

“别招惹他,曼如,他不是你可以招惹的男人。”同样来自香港的学姊夏婕柔声劝她,神态静定。

可她却敏感地注意到学姊漂亮的黑眸中掠过的一丝黯然。

“为什么?”

“他有女朋友了。”

“女朋友?”

“汪梦婷。她也是剑桥的学生,主修英国文学,跟他一样来自台湾。”

“他们交往很久了吗?”

“嗯,两年多了吧。两人好像是在飞机上认识的吧,从此庭琛便对她展开热烈追求,眼底也容不下其他女孩子了。”

包括你吗?

李曼如想问,却聪明地不予点破。

傻子都看得出来夏婕对程庭琛的异样情感,她提起他时那副怅然的模样,仿佛深深恨自己为什么不是汪梦婷——

不是就不是!又怎样?

她不是汪梦婷,可她会要程庭琛注意到她,她会要他注意到李曼如,注意到她这个自信又高傲的女人——她不信自己哪一点比不上汪梦婷。

可学姊却不看好她的执著。“没用的,曼如,学校里不知有多少女孩子仰慕他,可他看也不看她们一眼。你知道吗?去年圣诞节,他冒著风雪在汪梦婷门外为她堆了个雪人,弄得自己重感冒,一星期没办法上课……他这么爱她,你无法介入的。”

是吗?她就偏偏要介入,就偏偏要追求他。从小她便是这样的个性,想要什么东西就一定要把它得到手,她不信命数,只信自己渴望的东西就该放胆去求。

而今她想要程庭琛,想要那个出色灿烂如天际明星的男人。不试试看怎知自己得不到呢?

可程庭琛丙然爱汪梦婷爱得专一,对她这个同在一个学院的小学妹从不多假以辞色,就算她用尽所有心机示好,他也只当她是学妹。

不多不少,就是个学妹而已。

她失望莫名,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也有得不到的东西,第一次明白原来不是只要她愿意付出心血,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渴望的东西。

她第一回明白,原来天上的星星真的不容人轻易摘下——

她觉得失望、难过,也有一点点自尊受损,可一颗心却还不懂得因此疼痛。

因为她还不爱他,因为她还没真正爱上他。

她真正爱上他是在那个夜晚,当她发现他醉醺醺地从学校附近一家酒馆摇摇晃晃地走出来时。

她从不曾见过他那副模样,头发凌乱、下颔胡须未刮,满是皱摺的白色衬衫半拉出黑色西装裤,整个人显得憔悴而疲惫。

而那总是昂首阔步的神气身躯此刻却是东摇西晃的,似乎连站立都不稳,只能踉跄著步履前进。

她屏著气息,一瞬不瞬地瞪著眼前摇摆不定的身影,不敢相信那就是她一向仰慕的程庭琛。

“梦婷……梦婷——”当他经过她身旁时,她听见了他痛楚而沙哑的呢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背叛我?”

他神智不清地念著,一面不停打著酒隔,接著,狼狈的身躯忽地一软,跌倒在地。

她瞪著他,看著他双手在地面模索著,看著他即使双臂发颤、也要用力撑住地面令自已站起来的动作,看著他不停地尝试站起来,却一次又一次失败,看著他虽然一次又一次失败,却还是不曾放弃,仍旧固执地重复这令人沮丧的过程……

她忽地承受不住了,心脏重重一扯,双眸一阵微微刺痛。

她终於懂得心痛了,当她看著他为了失去汪梦婷而酒醉潦倒、却又骄傲地不肯乾脆平躺在地的挣扎模样,她终於明白何谓心痛。

她终於真正懂了他一些些,终於开始了解让她迷恋的是怎样一个男人。

程庭琛——他是骄傲又自信的,跟她一样!

可就因为他如此骄傲,受了伤后反应便会更加激烈,愈显露出软弱的一面。

愈是骄傲的人愈不愿受伤,愈无法承受伤痛——可却也会拚命咬紧牙,拚命掩饰自己的软弱……

程庭琛——像她,太像了!

一念及此,她再也克制不住心神的激动,匆忙奔至他身旁,可当窈窕的身躯立定他面前,她忽地忍住了,强迫自己深深呼吸。

“你喝醉了吗?学长。”她用几乎听不出腔调的标准普通话问他,语气冷静而淡漠,就像丝毫不曾察觉他已醉到无法起身似的。

他回转头,氤氲著酒雾的瞳眸努力想辨识她。

“没想到学长也有这样落魄的时候。”她故意冷著嗓音,“因为无法承受失恋的打击?”

“你胡说八道什么!”程庭琛低声怒吼,眸中雾气倏地散开,片刻清明,他狠狠瞪她,不知哪来一股力气忽地撑百双腿,站了起来,“你……半夜在这儿做什么?学……学妹?”

他质问她,语音有些断续且模糊,明显是因为酒精的关系。

她假装没注意到,“我跟几个朋友来这里聚会,出来透口气。”

“聚……聚会?半夜三更的……男的女的?”

她扬眉,“男的女的有什么关系吗?”

“当……当然……”他瞪她,“你……一个女孩子家……呃,要懂得保护自己。”

“是吗?”樱唇微微一扬,衔起浅浅微笑,“学长住在这附近吗?”

“是……又怎样?”

“我扶你回去。”她柔声道。

“我不必你扶……”

“你醉了。”她不理会他的拒绝,坚定地将他的手臂环上自己的肩膀,右手则扶住他的腰。

“我……没有。”

“请不要睁眼说瞎话。”她淡淡地说,“你喝醉酒是谁都可以看出来的事实。

你该感激我自愿送你回家。”

“我不必你送……”他粗鲁地咕哝著,挣扎著想摆月兑她。

她更加箝紧他,“别傻了,你以为我是出自纯粹的好心吗?”

“不是吗?”他低头望她,神情满是困惑。

“我只是想藉故接近你。”回凝他的星眸率直坦白,闪著璀璨辉芒,“我喜欢你,记得吗?”

“你——”他怔怔望著她,仿佛为她的坦率而不知所措。

而她唇畔笑意更深,“送喝醉酒的你回家不过是追求你的手段之一而己。”

是的,她在追求他,比从前更认真几分,也更热烈几分。

因为从前对他,不过像小女孩一心一意想得到渴望的宝贝,征服的心理远远胜过爱。

而现在,她是真的爱他,真的认清了一向仰慕的偶像也有软弱的一面,真正认清他也是个平凡男子,所以,真正爱上了他。

偶像,是用来仰慕的、钦敬的,可心爱的男人才值得她认真追求,值得她交付终身。

她真的爱他——每接近他一分,就更了解一分真正的他,也更无法抑制自己更深爱他一分。

她好爱他呵!

第一次明白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会因为他的快乐而开心,因为他的痛苦而难过,自己的情绪会跟著他起伏盘旋。

而因为爱他,她连带恨上了汪梦婷,恨她竟敢如此伤他,恨她得到他全心珍爱竟还舍得抛弃他,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从小到大,她从不曾厌恶过任何人、痛恨过任河人,可她却厌恶、痛恨汪梦婷因为庭琛!

她真的好恨汪梦婷,因为她不配得到庭琛的爱。

所以,当那个女人从台湾打越洋电话到庭琛家,却被她接到时,她毫不客气地痛骂对方一顿。

她要她别再打电话来烦庭琛,要她别再试图伤害他。

她并不后悔如此打发汪梦婷,也不后悔不曾告诉庭琛她接过这通电话,也许有人认为她使这样的手段很卑劣,可她不在乎!

她甚至不在乎自已是趁著庭琛靶情脆弱的时候向他求婚的——

“庭琛,我们结婚吧。”当汪梦婷在台湾下嫁季海平的消息传来,她抚住庭琛苍白的脸颊,急叨地说道:“别为了那女人难过,她不值得!苞我结婚吧,我会让你忘了她,我会好好爱你,好好照顾你,绝对不会像她一样伤害你——跟我结婚吧。”

那一夜,她热烈地向他求婚,之后,两人更热烈地。

她不确定庭琛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答应与她结婚,或许是为了修复自己遭汪梦婷践踏的自尊,或许也因为两人之间的太过激狂,让他一时冲动对她许下承诺。

总之,他终於允诺娶她了,而她也傻气地满心欢喜,以为自己从此后便真正得到他。

岂料,得到他的人并不意味也得到他的心,这桩冲动的婚姻原来只是一出可笑的闹剧——

李曼如蓦地幽幽叹息,眸光从落地窗外收回。

黑夜的海德公园只是一团朦胧不清的迷雾,正如她深陷於过往的记忆。

她旋过身,再度来到客厅的吧台前,为自己斟了一杯白兰地。

从柯林斯城堡的晚宴,到哥哥为她准备的私人公寓,从浓烈辛辣的威士忌,到温润醇厚的白兰地。

她不停地回想,不停地喝酒,不停地让自己的脑海充斥著他的音容形影——

长夜将尽,可她却明白,这样的自我折磨只是开始。

日出了。

金红的日轮破云而出,淡淡洒落温暖辉芒,为伦敦总是灰暗的市容抹上一层薄薄金粉。

程庭琛怔怔望著,望著总是薄雾弥漫的伦敦,难得有的灿暖阳光。他看著,双手插入裤袋,修长的背影挺直而潇洒。

好半晌,他终於自玻璃窗前旋回身,双唇划开半嘲讽的弧度。

没想到他傻傻地在客厅里沉思一夜,而这一夜之间占领他思绪的竟是同一个人的身影——一个他最痛恨的女人!

他走到黑色真皮沙发前,疲惫的身躯深深沉落,墨睫跟著一掩。

他不该觉得讶异的,从很久以前,他就发现李曼如的音容形影经常占据他脑海,尤其离婚前两人最后一次争吵,当时她激动愤怒的神情以及冷若冰霜的威胁一直深深烙印他心版。

她说,与她离婚必须付出沉重代价。

她说,她会尽全力打击他,让他在香港毫无立足之地。

她说,她敢爱敢恨,得罪她李曼如就别怪她手下无情。

她做到了,彻彻底底,完完全全!

他从没想过自己的名声、信誉、事业,会操控在一个女人手里,会凭她一句话就让这么优秀出色的自己落拓不堪。

可她做到了,凭她在香港的影响力,让一向高傲的他在香港成了只丧家之犬。

想不到当年在香港的丧家之犬竟然能在英国苟活至今。

是啊,她很讶异吧?当年几乎可以说是被她逐出香港的他今日在英国竟已功成名就,取得一席之地。

她很讶异吧?可她知道他可是付出多少心血与努力才得以攀爬到如今的地位?

她可知道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成功,他除了日日夜夜不停工作,还得拚命去抢下那些旁人不敢接的案子?

她可知道为了接那些案子,他成了黑社会分子的标靶、狙击的对象?

他付出这许多心力,甚至不惜冒上生命危险是为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让她刮目相看!

还不就是为了向她证明自己的确优秀出色,即便遭受她打击,也有能力东山再起——

一念及此,程庭琛忽地剑眉一紧,抓著沙发扶手的指关节用力到泛白。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回打了一个成功的案子,举杯遥敬的对象不是亲人、不是朋友、不是远在台湾的梦婷,而是李曼如!

而之后的每一回官司,当他最后得胜后第一个浮现脑海的人影也都是李曼如。

因为他要她看著,看著他一步一步迈向成功,看著昔日遭她重击的落水狗,今日却骄傲英挺,昂首阔步。

他要她看著他走向成功,证明他不是她可以随意操控、打击的男人。

他要她睁大眼,好好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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