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缓缓吹——
她喜欢吃家门口不远处那家西点店的姜汁蛋糕;她喜欢吃诺其亚斯的香草味道的冰激凌,但是一定要加上巧克力曲奇粒;她喜欢中餐胜过西餐;她喜欢穿半长的风衣和靴子;她喜欢丝质的围巾;她讨厌起司的味道;她不喜欢黑咖啡;她不喜欢太过花哨的饰物;开心的时候她会微微脸红;烦躁的时候她会低下头不出声,或是轻轻咬下嘴唇……
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走火入魔了。我不由自主地留意关于她的一切,企图把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记在心里。当我看到她因为读母亲的日记之后而微微蹙起的双眉和悄悄滑下的泪珠时,我觉得自己的心都揪到一起了——我只想冲上前去,揽她入怀,为她挡风遮雨处理一切。
当我第不知道多少次地从半夜睡梦中惊醒,眼前浮现出漪的脸庞与身影时,我知道我完了——我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个典雅纤弱兰质蕙心的姑娘。
现在是下午两点。我和漪约好了,三点在她家巷口见面——今天,我今天要陪她去找以前在她家工作过的一个佣人。临出门,我对着镜子,最后一次告诫自己:“跟她说——笨蛋,跟她说你爱她,告诉她,你为了她魂牵梦萦,你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今天一定要告诉她!”
一小时后,我站在了她家的巷口。
数分钟之后,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我视野的尽头,一件粉黄色的中长棉衣,配上同色的绒线帽子、围巾和手套,鼓鼓囊囊的棉衣将漪原本苗条的身材加大了一号,帽子和围巾之间,俏丽的小脸只剩下圆圆的一点点,煞是可爱。
见到我,她立即加快了脚步,小跑着到我面前。
“等很久了吗?”她微笑着问道。
“没有……”
“今天很冷哦!看来冬天真的要来了!”
“是啊……呃,你这件棉衣真可爱……”
她微微一笑,大方地接受了我的赞美,“快走吧……不是挺远的吗?”
“呃……好的。”我点了点头,跟上了她的脚步。
晚饭后。
也许,是因为顺利地找到了童年的“菊姐姐”,而且还顺利地说服了她重新回到徐家帮佣,今天漪的心情格外好,一路都轻声地哼着歌。
眼看车就要到云台山。
我终于鼓足勇气,“漪,时间还早,我们下车走走好吗?”
“嗯?!”她似乎有点惊讶,抬眼望了望我,不过立刻爽快地答应了,“好的,我们就在这里下车。”
我们下车,肩并肩地往山上走去。
云台山并不高,山势也很平缓,初冬夜晚的风也还不是那么刺骨的冷,就这么慢慢地走着,倒还惬意。
“漪……”
“嗯?!”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你问吧!”
“呃……我想说……”
“嗯?!”
“如果……你觉得如果喜欢一个人,应该怎样对她表白?”
“呃……这个嘛……我记得我曾经在一本小说里看到,男主角向女主角表白的时候说:‘小姐,我能不能邀请你,在我有生之年的每一天晚上,都像今天一样,跟我肩并着肩一起看月亮?’我觉得这个说法不错……”
“呃……是吗?”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一弯新月孤寂地挂在天边。
“呵呵,也许你会觉得这样说太文艺了……不过,我觉得还不错……”漪微笑着解释道。
“哦不……没有……我是想看看……呃,那么,漪,我能不能邀请你,在我有生之年的每一天晚上都像今天一样跟我肩并着肩一起看月亮?”我一口气说完了整个问题——我相信,这是我这一辈子说过的最文艺的一句话。我相信,那一刻我的脸一定红到了耳根。
我紧张地望着与我一步之遥的漪。
只见她听了我的问题,猛地回过头,面无表情,双眸如星,闪闪发亮。
我更紧张了,试图想解释点什么,但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忽然,她转过头不看我,继续向前走去,背对着我说:“我……很喜欢看月亮的……你的提议,听上去——似乎很不错。”没有语言能够形容我那一刻的狂喜,我只能说,我疯了,我真的觉得自己快要乐疯了!我冲上前去,不顾一切地拉起漪的双手。
“你……你是说……”我居然口吃起来。
漪没有说话,只是笑盈盈地望着我。
我猛地将她拥进了怀里。
我再一次抬起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弯弯的新月,虽然没有满月寓意的圆满吉祥,却也似一弯笑眉,带着喜气与快意。
那夜,我们迟迟不肯分离。一拖再拖,竟拖到午夜时分我才目送漪走进家门。
回家之后,我仍无法入睡。狂喜之下,灵感迸发,一夜之间竟一气呵成了一幅水粉画——画中,星月之下,一男一女在树下相拥。后来,漪见到这幅画,曾羞红着脸在画的背面写下了几行小字——银诸盈盈渡,金风缓缓吹。晚香浮动五云飞。月姊妒人、颦尽一弯眉。
短夜难留处,斜河欲淡时。半愁半喜是佳期。一度相逢、添得两相思。
——眉眼盈盈处——
冬季的一天。窗外,空气干冷干冷的,行人很少,仿佛所有人都躲起来了。
室内,却温暖如春。
不仅仅是因为我把暖气开得足足的,更重要的原因是,漪也在这间房子里。
那房子是我租的,只有一间房而已,一边放着一张床——那里就是卧室了,另一边放着桌椅画架等物——那里就是工作室了。
此时此刻,我们正在我的工作室里。漪站在我身边,手捧着一杯热咖啡,好奇地望着我手中的画笔。而我,则正在为手中的画稿做最后的修缮。
“好看吗?”我问漪。
“呵呵!”漪没有回答,轻笑着。
“怎么啊?!难道不好看吗?!”我重新端详起手中的画。画面上,漪手拿着一只红彤彤的苹果欲咬,神色顽皮,巧笑倩兮。
“你画了这么多我,还不腻啊?!”漪啜了一口手中的咖啡,歪着头,微笑地望着我,道。说完,便环顾着屋子的四周。
我不由得也抬眼一望,哑然失笑——屋子里,已经摆满了漪的画像,足有二三十张。油画、素描……大大小小镑式各样,摆得满满当当。
自从漪答应了做我的模特,答应让我画她,我就没有再画过其他的任何题材——我只是画她,画她。她在的时候,我对着她画;她不在,我凭着记忆画。她的顾盼神飞,她的一颦一笑,她的善睐明眸……
“怎么样?画了这么多,我现在画你是越画越熟练、越画越传神了吧?!”我放下画笔,顺手拿过漪手中的杯子,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
“嗯……其实,”她转身,慢慢地在众多画作面前一一浏览,道,“这么多张里面,我还是最喜欢这一张。”她指着其中一幅,道。
我循声望去,她手指的是一幅水粉画,那是我有一天晚上半夜睡不着起来画的。画上是漪的脸部特写——似笑非笑的嘴角、微微泛红的双颊、盈盈的双眼,带着三分盼、三分忧、三分怨。这正是那天漪提出要我帮忙调查“柳如事件”的时候她在我脑海中留下的样子,让我心动又销魂的眼神。
漪走过去,拈起那张水粉画,仔细打量。
“这张画,画得最为传神……最有神韵……”
我忍不住走上前去,从背后轻轻搂住她的纤腰,将脸埋进她幽香的披肩长发里,“这是你最让我心动的样子……”
她将画翻过来,轻声读出背面的一行字:“醉死在你荡漾的秋水深潭,永生不悔……”
我的脸忍不住“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这句话,是我那天画完这幅画信手写下的,当时,我的眼前不断闪现着漪那小鹿般温婉的眼神,一时间情难自禁。
我急忙伸手去夺那画纸,漪却仿佛早料到我会有此一举一般,灵巧地一转身,从我的臂弯中轻松地逃开,让我扑了个空。
漪跳到离我两步远的地方,笑盈盈地望着我,红扑扑的笑脸上带着三分顽皮、三分欢喜、三分戏谑。
“漪……”我更觉得不好意思了,伸手欲再捉她,她又一闪身,跑到桌子跟前,信手拈起桌上的一支画笔,在我那句话的后面又续写起了什么。
我赶上前去,低头一看,她写的是两句诗:“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刹那间,我心中一喜,真觉得是正中下怀,也拿过笔,将后两句诗续上,“欲问行人去那边,眉眼盈盈处。”
漪扭过头,仰着脸,微笑地望着我,红红的双颊与娇艳欲滴的樱唇像火种一样点燃了我的心。
我忍不住搂过她,轻轻地吻了下去。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段神仙般的日子——我们几乎天天在一起,我陪着她一起调查,一起分析;她陪着我一起画画,一起泡图书馆……我们几乎天天都在一起,迫不及待地要见到对方。
我坚信我们是相爱的——至少,在那段时间是。
至于今天的这个结局,我无言以对。也许人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风花雪月的开头不一定就有花好月圆的结尾。
一年过去了,又是冬日。看看窗外,又是一弯新月似眉如钩。环顾屋内,漪的音容笑貌定格在一张张画纸上,也定格在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仿佛不久前她才来过。手泽犹存,物是人非。
正是——
年事梦中休,
花空烟水流。
今年花胜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
知能与谁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