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侬本佳人 第9章(2)

“影儿!”惊慌的怒吼从另一边传来,易天煦一身朝服未褪,直朝池边奔来。

“啊!陛下,姐姐刚才不小心跌进池子里……”一见到易天煦,静妃赶忙换上一脸担忧的神情,故作惊慌的往他身上靠去。

“闪开!”易天煦狠狠一推,脸上满是惊慌,毫不怜惜的把静妃推到在地,片刻不犹豫的跳进池中。

她在哪里?易天煦奋力拨开叶生水草,在昏暗的水中拼命寻找她的身影;幸好池子不大,他很快就发现她的身影。

她半闭着眼,仿佛已经昏迷;他努力挣开一旁水草,想要拉住她的袖口。

意识半茫的五娘敏锐的感觉到什么似的睁开眼,看到易天煦布满焦急的脸孔离她愈来愈近,他正努力伸手想拉住她的衣袖,却苦于被水草阻碍。

不要!五娘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一大半,她缩起手不愿让他碰着——她不想被他拯救,就让这出可笑的闹剧落幕吧!囚她在这深宫,玩弄她这废人,有何乐趣?

易天煦吃惊的看着她,她看来已清醒,可她不愿意被他拯救;她的脸益发苍白,两人在水中一抓一躲,仿佛是场捉迷藏,可她却是用自己的生命为赌注在玩这场游戏。

拉不着她,易天煦不由自主的颤抖了;她脸上的神情好坚决——她想要死,她不愿再待在他身边,似乎多活一会儿都是痛苦。

由于五娘内伤未愈,一下便耗尽气力,她咳呛着吐出气泡,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易天煦呐喊,她的声音消融在水中,明明该是听不见的,但他却听明白了她最后的话语。

五娘闭上眼,意识跌入黑暗,所有的反抗全在一瞬间停止了。

易天煦轻易的拉住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朝岸上游去。

“皇上上来了!”宫女们惊呼着,拿巾子的拿巾子、拿替换衣裳的拿衣裳,所有人都在岸边团团转。

“皇上!姐姐没事吧?”静妃假意上前关心,皇上……应该没看到刚才的事吧?

易天煦对一旁的嘈杂恍若未闻,大手颤抖的抚上她的心口,还有些许温热,一丝清浅的呼吸由五娘口中吐出,太好了!他的眼眶发热,把她紧拥在怀中。

“皇上!姐姐……”

“拉下去!”易天煦头也不回的说。

后头的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你,皇上说要拉谁下去?

“还要朕再多说吗?把静妃拉下去!”易天煦抬起头,脸色阴郁得吓人。

“是!”侍卫不敢多言,上前架住静妃。

“皇上!这是怎么回事?臣妾不懂!”静妃惊慌的想挣月兑,皇上该不会是看到刚才那一幕吧!但她家世显赫,父祖辈都是军中握有大权之人,皇上不会这样对待她的!

“那你就到牢里去吧!”拦腰抱起五娘,易天煦头也不回往宫内走去。

“皇上!冤枉啊!臣妾是无辜的……”静妃呼天抢地的被拖远了。

易天煦抱着五娘走到房内,接过宫女拧好的帕子,温柔的把她的脸拭净,接着伏首在她耳边轻轻的说着。“朕……懂了,你要的,朕都会为你达成……不计代价!”

***

“朕今天有事要宣布。”搂着五娘坐在身旁,易天煦转头面对朝臣,眼神恢复了幽深难测。

皇上要宣布什么?下头的大臣面面相觑,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吗?

“朕要废后宫。”

一句话说出口,下头的大臣们轰的一声全被吓傻了,鸦雀无声好半晌后又如炸开的锅般嘈杂起来——

“陛下,臣以为此事万万不可。”

“臣恳请皇上三思。”

“陛下,请收回成命吧!”

“陛下,这样于理不合……”

大臣们七嘴八舌的想让易天煦打消念头,后宫既是女子战场,也是权势间势力的较劲场地,要让各种势力在后宫得到平衡,这正是后宫存在的原因;如今竟然要废除,姑且不论如此多的女子该如何处理,光是她们背后的后台要如何摆平就不是简单的事。

“于理不合?朕查过了,天合王朝早在百年前就有过废后宫的先例,怎会于理不合?还是你们觉得祖先可以,我易天煦不可以?”冷冷一挑眉,眼中闪着动怒的光芒。

大臣们慌张下跪,皇上动怒了,这可不是小事,众人急忙跪成一团。

“但是……当时的皇上之所以废后宫,乃因皇后一人便足以摆平大局,能在皇上不在时独力撑起整个朝政……”大臣们的目光飘向五娘,一年前皇上独排众议,表示要立此女为后,引起朝野间的轩然大波,但皇上还是立了影后。

天合王朝赋予皇后的权力极大,不但有听取朝政的资格,甚至可训斥朝臣;当皇上不在时,皇后更是掌管所有国家要事,所以历代皇后无不选取贤能之女子,但自立影后以来,她未曾在朝政上发表过任何言论,传言甚至说她根本是个哑巴,也因此大臣们私下都叫她哑巴皇后。

就因为如此,所以绝对不能废除后宫。

“影后陛下,请您劝劝皇上,请他收回成命吧!”一旁的大臣朝不发一语的五娘跪下,不住的磕头,听说皇上极疼爱影后,虽然她不能撑起朝政,但也许说的话皇上会听吧!

五娘也傻住了,他为什么要废除后宫?即使是天合王朝,先例也非常少;废后宫,打破各个势力间的平衡,对掌权者而言,无异是拿石头砸自己的脚,对于他这种玩弄权力,看遍宫中生态的佼佼者,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是为了前些日子的事吗?她对静妃并未再有耳闻,只隐约知道他好像采取雷厉风行的行动——在一天内,先是传出静妃家中通敌叛国,隔天静妃就被抄家灭族,属于静妃家的军权被快速交到几名亲王派的统领手上,避免动乱发生。

所有人知道此事后都不敢再对她不恭敬,深怕招惹了皇后会迎来如同静妃的下场。

他……

五娘很缓慢的转过头,看向易天煦的方向,正巧与他的眼神交接,他的眼神盈满温柔,其中还有些她看不清的情绪——从她落水醒来那天起,他就是这样了,对她一样的温柔、包容、体贴,但总是带着淡淡的哀伤。

为什么他要那样看着她?好像他就要去好远的地方似的,难道他是怕她会生存不下去,而这后宫中的女人何其多,他怕她变成众女子妒恨的目标,为了她的安全,索性把整个后宫给废了,独留她一人吗?

他疯了吗?他真是同一个人吗?要不是双脚不便,她真想冲上前把他看个仔细。

“恳请影后陛下奉劝皇上收回成命!”大臣们眼见五娘的吃惊样,笃定是皇上的独断独为,于是愈来越多人朝五娘跪下,不住的磕头。

“我……”五娘的眉叠起,她……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判断,那颗曾经死寂的心因为他的温柔而有了一点点的蠢蠢欲动,因为他的行动而有了一点点的感动。

“恳请影后陛下。”众人异口同声恳求着。

五娘无言的与易天煦对视良久,才缓缓启唇。“臣妾……也请陛下不要废除后宫。”

她想握紧搁在裙上的手,但手筋被挑断,让她连握紧都做不到,只能无力的颤抖着;下一瞬间她又想起当日在地牢的情况,她手腕上的伤痕提醒着她,当初那支让她逃不走的冷镖正是他指示下射出的。

易天煦没有作声,只是眼中的哀伤加深了;所有的意气风发仿佛在一瞬间从他身上蒸发了,要是过去的他,肯定会生气,肯定会觉得她不识好歹,竟然不乖乖接受他的好意,但如今的他,却是沉静得吓人。

“朕的心意已决。”易天煦慢慢的说,虽然语气轻柔,但无言的压迫感却迷茫着整个宫殿。

“陛下,臣妾没自信担纲朝政,因此需要其他姐妹的扶持,恳请殿下不要废除后宫。”

这大概是自五娘入宫以来,在朝臣面前话最多的一次,她的语气平稳,态度不卑不亢的与易天煦对峙,没注意到大臣们因这情景而吃惊的瞪大眼。

没想到一向如同影子般的影后竟能如此有胆识的与皇上对视,不但完全没有被皇上的气势压倒,反而隐隐有着分庭抗礼的氛围;她的那双眼沉着闪亮,像凤目般不怒而威。

易天煦看着五娘,她真美,当她眼中闪耀着光芒时,就像是黑暗中最闪亮的宝石,但要是在待在他的身边,他只会让她的光芒永远熄灭。“朕说过,朕的心意已决,卓司马!”转头喊着。“把朕的旨意传下去,遣散后宫的事就交给你办。”

“但是……皇上……”

“朕说了,传朕的旨意。”易天煦的语气中揉入肃然,让人无法抗拒。

“是,臣遵旨。”

“退朝吧!”

五娘沉默的望着他,他的脸色平淡,仿佛他做的不是件会惊动朝野,甚至动摇柄本之事,只是件如同吃饭、喝水般的小事。

“你不想问朕为什么对吧?”易天煦淡淡的开口,看着五娘。

她沉默得像是雕像,只有那双眼瞅着他。

“因为对你而言,朕不管做什么都不重要了是吧?但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朕会为了你,只要是你希望的,朕都会为你达成。”易天煦顿了一下。“不计代价。”

***

“皇后陛下,千农国使者求见。”宫女禀报着,七日前皇上出巡到东边,皇上不在时,天合王朝所有事的决策者便是影后,使者自是要由她来接见。

“是谁呢?请他进来吧!”五娘有些吃惊,但还是沉稳的说。

“参见影后陛下,好久不见了。”人未到,香气先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飘来,来人琥珀色的眼瞳流转着璨璨光辉,让一旁的小厮全都看直了眼。

“云药公主,是你?”五娘呐呐喊着,没想到来人会是她,她可是公主之尊,怎会当使者来传话?

“皇后陛下,您不觉得我这般跪着说话很不便吗?”云药毕竟还是云药,眼神顽皮一转,便吸引了众人目光。

“呃……免礼。”云药的态度一如往昔,美丽的风采亦不减,反倒是她变了,短短不过相隔一年半,感觉却是人事全非。

“嗨,小五,最近好吗?”云药熟稔的打着招呼,丝毫没因五娘的身份而有踌躇,爽朗地仿佛是在和亲密好友说话般。

“还……不错吧!”五娘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

“大老远的一路赶来,真是累死我了。”云药叹气,姿态优美的坐下。

明明语气是这般的不修饰而爽朗,但配着她的动作又让人感到仿佛贵族般的高雅气质,这怕是她一辈子都学不来的吧?五娘的眼神一黯,比起来云药才更适合当皇后。

“那请人替你安排地方好好歇息吧!”五娘忙不迭的说,虽然心中会有些许嫉妒及羡慕着云药,但就是无法讨厌她,仿佛有种很纤细的情感牵动着她们两人。

“不忙,我这次来是有重要的事。”云药直视五娘,无比正经道。

“如果你要禀报皇上的话,皇上现在不在宫内,你可以等……”不知为何,只要想到云药与易天煦单独相处的场面,五娘的心便隐隐揪疼,就像是当初在亭中……

“哦!皇上不在宫内啊?不过我不是来找他的。”云药的唇角勾起一抹神秘微笑。“我是来找你的,小五。”

“找我?”找她有什么事?

“我是来帮助你的,你想要……再站起来吗?”一字一句说得轻柔,却是重重般入五娘心中。

“你要治……我的脚?!”五娘愣住了,她早已对自己绝望了,她的脚就像是碎裂的玻璃,没有在恢复的可能,但云药今日只是平静的问她,她就觉得自己的心口不停的蠢动起来。

她想……她好想啊!她好渴望能看着外头的飞鸟,她好希望自己也能长出那样的羽翼,而即使不能,她也希望能再用自己的双脚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着,那是多么的美好。

“没错。”云药看着五娘眼中的渴望与不敢置信,眼底浮起浅浅的怜惜。

“我……真的治得好吗?”不想如此失态,但她眼中却已湿润,雾气弥漫。

“我不敢说能全部复原,但先让我看看伤势吧!”云药挽起五娘的袖口,仔细查看伤势,接着又掀起她的裙,轻柔的按压了几个地方。

云药的身上自有一股能安定人心的气息,让人不由自主的相信她。“没问题的!”笑着站起身。

“真的吗?!”五娘看着她,眼中满是渴望。

“你的手部筋脉一开始就没伤得太深,而且似乎遇上了不错的大夫,算是治疗得宜,所以你的手腕还能行动,只是他当时没把一些较深的伤口处理妥当,才会让你的手无法完全施力;但对我而言,这并不构成问题。”云药自信的一笑。

“那……我的脚……”

“你的脚倒是让我很讶异,也许是你自身的恢复力惊人,已有些许骨头正在自行愈合,你最近是否会觉得双脚刺痒及疼痛?”

“嗯,是有的……”

“没错,那就是正在愈合的关系,你的骨头断得干净,又没伤到脚的筋脉,绝对可以治愈的。”

“真的……还行吗?”五娘终于忍不住激动的情绪,眼泪慢慢滑落下来。

云药执起五娘的手轻拍,温柔却坚定道:“当然,因为这正是我会在这里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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