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情兽 第2章(2)

辛芙儿恼怒的扫视心机狡诈的卑劣小人,甩了甩酸痛的肘臂,忿忿喊道:“既然你不是鬼,也不是妖,那就报上名号。”

他模着下颔,眉梢高扬,好生玩味起这个问题,“要说名号嘛,好像还真没有,不过现在我有了一个名字,虽然差强人意,但多少也凑合着用。”

“什么乱七八糟的……报出来就对了。”秀丽的脸蛋紧皱,从头到尾听不懂半句。

“辜灵誉。”

“辜灵誉?”辛芙儿柳眉一蹙,确定他是安穗公捧成心肝宝贝的辜家公子无误,可是这和传闻中镇日与床榻缠绵难分的病弱模样实在相差太远了吧!

眼前的男子模样俊俏,一双剑眉如墨,高鼻深目,头披一瀑比女子还要撩目的青丝……当然,不能忽略他眉眼之间流动的邪魅,瞧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便知暗藏一肚子坏水。

“酸酸,你瞧我好看吗?”再一次,辜灵誉问得脸不红、气不喘,将脸埋入她的发内,深深吸了一口气,“全是桃木味……”

辛芙儿感觉窘困,下意识的开口,“谁让你闻了?!傍我滚远点。”

“唉,你一定要这么生疏吗?我们都什么关系了……”

“什么关系?”她瞠大瞳眸,爆出一声大吼。

“我说了,我这条命是你给的,你说,这是什么样的关系?”

“我几时救……”她恍然忆起烛灭之前老爹的那一吼,霎时细白的肌肤颤泛起细微可见的鸡皮疙瘩。

莫非是那天她不知哪根筋错乱,大发慈悲所救的……

眼角斜斜一睐,辜灵誉那双黝黑的眼珠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酸酸,你猜着了吗?”

熟悉的眼神、突兀的言语、若有似无的暧昧……辛芙儿的神情从沉思再到讶然,继而转为震惊错愕。

张大嘴巴好半晌,她的喉咙象是梗了颗果核,怎么也吐不出半个音节,纤指颤巍巍的朝他高挺的鼻尖戳去。

“你……你是老黑茅绑在坛里的那只狸猫?!”

奔灵誉欺近惊白的俏颜,鼻子亲昵的碰触她的鼻尖,猛蹭几下,猛然一瞅,还真是像极了一只受宠的小动物。

但是他伸舌舌忝过她嘴角的动作,可一点也不可爱。

“欸!喂!”她的身躯僵直如枯木,眼珠差点滚落眼眶外,就连她在世上仅存的亲人当归都不曾这般舌忝她。事实上,这只笨狗不要吃垮她便已是万幸,哪可能待她如此亲热的左蹭右吻。

然而,更糟的还在后头。

历经辛家三代摧残的矮小灶台终于承受不了两人躯体的重量,瞬间垮成残碎瓦片。

霎时,辛芙儿满月复恶火简直要直烧天际,下达黄泉,十天十夜也灭不了。

“有话好好说……”听起来是求饶没错,落在眼前的黑发遮住了些微锐芒,一双撩魂的眼眸邪肆的流瞟,时而眨动,时而笑眯,真是好不婬浪。

辛芙儿握紧了桃木剑,一手叉腰,气得樱唇呼呼吹气,火气旺得能将方圆五尺之内的飞禽走兽窝烧成一餐美味珍馐,若是嘴上有两撮长须,早翘上天了。

“说,你是怎么附在辜灵誉的?”这该死的、没长好双眼的婬鬼,千不该万不该就是招惹她这号恶人。

奔灵誉意犹未尽的回味着方才的吻,实际上,应当归类成舌忝舐才对。

“你错了,这不是附,而是占,我占了这病表一直以来用不上的肉身,虽然他的相貌充其量只能算得上顺眼,但光是这几天我试过无数女子来看,应当是很吃得开……拉拉杂杂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喜不喜欢?”

“喜欢……你个鬼!”

“鬼?可惜我不是鬼。”他还当真一脸肃穆的思索、玩味。“好不容易能从妖变成人,现在又要变成鬼……可真是难倒我了。”

“停止!”辛芙儿皓腕一挥,举高刚削好的桃木剑,顶住奔灵誉的鼻梁骨。

皱得像泡水白绢的芙颜龇牙咧嘴,恶狠狠的瞪着,有幸目睹者是该感倒害怕,偏生这位不知死活的辜大少依旧笑得满面春风桃花生,活像天职便是卖笑。

他……他那根本是浪笑!

老天爷,这家伙是吃错药不成?

举凡刁钻恶鬼、歹心精怪、吃魂魔神,她瞟都不瞟,出手快狠准,杀剐戳刺刨扁踹踢全部一次到位,唯独面对这种不耍威风、尽耍婬招的家伙没辙。

“酸酸,你要是真喜欢鬼的话,不然让我回去辜府躺个两三天,白白饿个几顿,要不就是找口井,把自己扔进去……”

“你说够了没?你今天要是不把话说个明白透彻,休想活着离开。”辛芙儿把剑一横。

奔灵誉反射动作的仰高玉颈,俯视着她,“该说的我都说了……辜家少爷魂归西天,我乘机占了他的肉身,就这么简单。”

“简单?你少给我轻描淡写的,一只小小狸妖居然能占据一个凡人的肉躯,从我跟在老爹身边学习白茅道术以来,连听都没听过,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说来话长,不如你先把剑放下,再泡一壶上等普洱茶,让我俩坐下来好好的谈,你意下如何?”

“作你的春秋大梦!”辛芙儿冷哼嗤笑,“从来没有一只妖魔鬼怪能踏进我的屋子,你这只穿着人皮的狸妖犯了我的大忌,今晚休想好手好脚的离开。”

“是吗?”辜灵誉含笑挑眉,双眸半合向下凝望的姿态煞是迷人。“打从我前脚踏出辜府,就有随身侍从跟在后边,那还是明里,暗里呢,至少有五位蒙面大内高手提剑缩在檐上,若是一宿未出,我敢打赌,这间传家寒舍恐怕要沦落跟炉灶同样的下场。”

“你……你……”辛芙儿全身起鸡皮疙瘩,差点忘了辜灵誉来自多么显赫辉煌的宰相世家,要是她一剑刺穿他,明儿个京师内满街准是处处张贴缉拿自己到案的公告。

“把剑放下,咱们有话慢慢说。”他哄劝。

“谁跟你‘咱们’?少攀亲带故。”

她不甘不愿的移开剑锋,俏颜僵白,怒瞪他几眼,百般犹豫之后,只好替五花大绑在梁柱上的辜灵誉解开麻绳,防恶兽似的飞快蹦得远远的,宁愿被万箭穿心,也不要再遭受第二次的“侵袭”。

挣月兑麻绳的束缚,辜灵誉扭松发酸的肩头,一路搓揉着臂膀,啧啧抱怨,“凡人的真是不管用,连这一丁点的小小折磨都受不住。”

辛芙儿双手交抱胸前,幸灾乐祸的嘲笑道:“谁教你哪个不挑,偏挑上这位远近驰名的破少年,这位辜家贵公子打从生下来,大病小病从没间断过,下床的次数应该是十根指头数得完,你占了这样弱不禁风的躯体,不出三年,肯定玩完一条烂命。”

“好,就冲着你这句话,我一定要活过三十个年头才行。”他笑嘻嘻的边说边径自落坐,将桃木剑拨开,掀开倒立茶碗,帮自己倒了碗凉水,喝了一口,旋即皱眉咕哝,“我从来不知道凉的水这么难喝。”

辛芙儿不动声色,将他过惯辜府大排场的养尊处优尽收眼底,不禁冷笑摇头。眼下这出戏不是“狸猫换太子”,而是“狸猫变太子”才是。

“来嘛!坐啊!我又不会吃了你。”辜灵誉一只手慵懒的支着腮帮子,笑眼迷蒙的瞅着她。

他黑发披肩,眉目若画,肤色苍白得教人心疼……哎呀,眼前的男子别说是妖了,根本是勾魂美魔来着,而且道行绝对属于上乘。

“你……你少来,别用那种恶心的口气说话,也不准用那种婬浪的眼神瞧我,小心我挖出你的双眼。”

在离他最远的座位坐下,辛芙儿暗防他随时会再次偷袭,一手按在剑柄上,一手则扳住臀下的木凳,若是稍有动静,随时可以拿来充当防身利器,堪称宜室宜家的百用良品。

狸猫变成人?!

辛家传道三代,她自小硬被逼着习术,凡属白茅术范围,不论最低阶,还是最上乘,都学遍了,还真没听说过妖魔能变成人的怪事。

老爹骂她不该胡乱救人,难不成就是指眼下这一桩?

奔灵誉反客为主,斟了碗茶,递到她的面前,望着她一脸狐疑、提防,兀自说道:“道理很简单,我修练了上千年,就盼着能尝尝当人的滋味,那裘老头……也就是那晚被你驱走的黑茅道士,某一次他在山中修行时碰见了我,知道我的心愿之后,假意要我跟着他,只要碰到合宜的躯体便能帮我一把……”

“老黑茅说的话,你也信?”辛芙儿嘲讽他。

“是啊!我很笨,居然真的信了他的鬼话。”辜灵誉不以为忤,“刚开始他只是要我帮他招来一些山中灵兽,不然就是一些同修,藉由吸取他们的精力而助益修练道行,慢慢的,他变得更贪婪了,要我帮他伤害同门道士或是白茅术士,日子一久,我才知道他根本是在利用我。”

她噗哧一声,哈哈大笑,“你傻子啊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他,居然在帮他干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之后才恍然大悟,当妖当成你这副德行,还真是怪孬的。”

奔灵誉也不阻止她取笑自己,继续说下去,“当他看穿我想离开的念头时,便以施下巫咒的绳索捆着我,然后就在你巧遇的那一晚,打算完全吸收我的灵气……酸酸,若不是因为你,今天我也不能达成心愿,这一切都多亏了你的相助。”

“天哪!”辛芙儿抚额呻/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闯下如此滔天大祸。“我居然帮了一只狸妖变成人,老爹要是知情,不把我拖下地府埋了才怪。”

“不必担心,裘老头择定夺我灵气的那一晚碰巧是伏吟刑破之日,地府大乱,黑白无常漏抓的饿鬼乘乱盗走了生死簿,可怜那辜公子偏偏选在这晚断气,判官没了生死簿对照,随便拘走魂魄便交差,以为留在人间的肉身早已下葬,错过了那当下,已被我占据,只要等过了七七四十九个日子,我体内的灵气便会自行凝聚成魂魄,届时,我便与一般凡人没有两样,阴间照样拿我没辙。”辜灵誉笑道。

他说得天花乱坠,她听得口干舌燥,只注意到最重要的一点。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也就是说你到现在还算不上是真正的人?”

奔灵誉纡尊降贵,又帮她重新斟了一碗凉水,谈笑风生的回道:“嗯……该怎么说呢?我是货真价实的人,有脉搏,有鼻息,有热度,就是少了一般凡人该有的魂魄。你习白茅道术应当了解,凡人最珍贵的就是魂魄,能不能成人,最关键的一点便是灵气能否凝聚成魂魄。”

辛芙儿捂住胸口,挤不出半句话,神情惊悸,端起茶碗,仰首一口饮尽,压惊镇神。

怔愣的瞪着他温润的玉颜,一股寒气骤然窜过她的背脊。

瞧瞧她干了什么蠢事,竟然因为一时的妇人之仁,造就一桩颠乱阴间规矩的异事。

惨了!这下惨了!

她最恨的就是被老爹揪着耳朵破口大骂,而今这桩可不是打打骂骂就能完结的祸难,是天降奇灾啊!

“唉,从那日算起,也才过了五天,要熬过七七四十九个日子,可真是一大挑战,酸酸,你说是不是?”占着俊美躯壳的狸妖朝她微笑,笑里满溢盼她说些感同身受的体己话的浓浓渴望。

辛芙儿火大得想杀“鬼”泄愤,哪来其他心思陪他数日子,当下拍桌怒斥,“开什么混帐玩笑?!你要是真的变成凡人,我的罪行可就重了,哪还有空管你七七四十几天来着!还有,谁准许你擅自喊我的小名?给我闭嘴!”

奔灵誉掩嘴窃笑,灼灼朗目挑逗似的觑睐着她,“你肝火太旺,辜府内除了取之不完、用之不尽的金银财宝之外,滋身健体的补药堆积如山,明儿个我就让旺福送点降肝火的草药过来。”

“你……”

“哎呀!时候不早了,我得返回辜府,省得那些大内高手以为你把我怎么了,一会儿要是闯了进来,那可就糟了,你说是不是?”他暧昧的眨了眨眼,大掌顺了顺牡丹绣金的水丝绸袍,瘦削的身躯随之拔挺伫立,咧嘴微笑,双手负于身后,大摇大摆的踏出简陋茅屋。

辛芙儿退得远远的,捧在手里的一碗水倾倒了大半也浑然不敢大意。

“你说是不是?我呸!”她模仿他方才亲热关怀的口吻,脸色难看得象是刚吞下一条臭鱼。“你个倒霉鬼哩!我真是倒了三辈子的楣才会碰到你这只没德的狸妖,该死的烂……”

冷不防的,辜灵誉探头进来,恶劣的笑咪咪说道:“凉水甜吗?里头可是掺了我对你的特别关怀。”

特别关怀?

辛芙儿双眉微蹙,灵动的眼珠骨碌碌的转了下。

咦?是平时用惯的辛家三传专用茶碗,没啥稀奇可言。

不,不对劲,大大不对劲。

这碗水是从他手中递过来的,也就是说……

“死狸妖,烂狸妖,没品德,没人德,你居然还敢阴我!”

“那么,自此暂别了,我的小酸酸。”辜灵誉拂袖掩盖窃笑,微微上扬的眼角尽带桃花,黑灿灿的瞳眸有如珠玉,不必一笑能倾城,光凭这双眼就足够拘魂勾魄。

“你……你……”

她抓起茶碗,气得想掷向可恶的笑脸,幸好尚留得最后一丝理智。狸妖耍贱,茶碗无罪,摔不得,摔不得,这茶碗可还要留下来当传家宝贝。

“谁是你的小酸酸?!你少给我装无赖了!吧嘛拿你喝过的茶水给我喝?混帐!呸呸呸,恶心死了……”她不断的咒骂。

奔灵誉徐行,拖曳身后呈现弧长形状的墨青色绸丝外褂,褂下绣有象征富贵之意,娇艳温婉皆合宜的白牡丹,若是远远的眯眼瞧着,还真像一条黑中掺白的绒毛长尾。

“少爷。”随侍隐匿暗处,不敢打扰,躬身恭迎。

“回府。”辜灵誉懒懒的掩嘴,随兴的打个呵欠,眼角不着痕迹的瞟过从檐角撤离的大内高手,暗笑示意随从领路。

华轿已在前头等候,负责照料辜大少大小琐事的旺福俯在轿前,枯守多时。若不是某家丁一再保证小道姑法术灵验,他哪敢让少爷随便踏出辜府半步,弄不好,可是要活埋之后再鞭尸。

“少爷,你的身体是否觉得好些?”旺福不敢怠慢,连忙掀开垂帘,让主子倾身入轿。

调整好舒服的姿势,辜灵誉眉头一耸,目若荧星,风神俊秀的开口,“通体舒畅,好得不能再好,旺福,你找的道姑可真灵通,明儿个你送些降肝火的草药来给辛姑娘,顺便向她道谢。”

“啊?”旺福一愣。

为何要送降肝火的草药充当谢礼?

不过看少爷的模样爽朗有神,要他送一两黄金都不成问题,区区草药又算得了什么!

旺福从容的退下,连忙弹了下手指,大喊一声,“阿牛。”

“小的在这儿。”长工阿牛必恭必敬的鞠躬。

“明日一早,送两斤降肝火的草药过来,听见了没?”

“啊?”阿牛愣了愣,呆头呆脑的应了一声,“是,总管。”

两斤?!谁的火气这么大啊?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