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废车工厂,是最开放,也是最安全的密议场所。
室内只有杜圣夫、杨尊,和他的几位心月复,还有卫可仲。
“据韩泽露在加护病房断断续续的回忆,当时她是走在中华路二段,接近西门町那一条人行道,生日宴会完后,从西宁南路那里的知名火锅店走出大马路,方便等司机的车,才走到外围不久,就遭到枪击。”杨尊将厚厚一叠X光、断层扫描、伤口处理前后的照片,及手术过程的录像,全亮了出来。
杜圣夫静静的看着,子弹卡进的位置原来是在左胸,只要再偏移一公分便直击心脏,没办法救了。
“旁边的友人们看见她倒地,惊慌中没看清楚可疑人物在哪里,因为已经深夜两点多,附近没什么人,只有街友及零散的路人,有几辆车疾驶而过,从监视录像带的画面,我们一再放慢速度,分格来看,杀手很有可能是从这辆暗红色小货车微微开启的窗,在车子行进时,扣下扳机射杀韩泽露的。”杨尊叼着烟,眯眼说道。
杜圣夫默不作声,将所有的资料看了一遍又一遍。
杨尊带来的三位菁英成员都是从前修罗门下最靠近他的心月复,因此同处一室也没关系,他们看着从组织还没解散时,就以制造无色无味毒药的高科技犯罪而成为精神领袖的杜圣夫,现今当了医生,那股冷冽肃穆的气息比从前更甚,不由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盯着液晶荧幕的杜圣夫忽然开口,“把它放大。”
杨尊的手下之一按了按鼠标。杜圣夫总是看了一会儿,又要求放得更大。
“火药遗迹虽然散落在周围,却不是从子弹内部炸出来的,对吧?”杨尊笑问。
“子弹高压装入的是瓦斯,能让人受重伤,但不能致命。”卫可仲边说边喝茶。
“目前最有可能发展出这种神人技术的,只有中国东北的紫玄芦主人凤紫,大家都知道中国人能发明火药是由于炼丹术盛行,但一般公认是集宋代炼丹家所不知不觉集体而成的作品,可是紫玄芦的主人凤紫小姐却认为那是她家祖先发明,而且从小就采集草药,誓言务必复兴祖业,不但自己炼丹,还收了十个弟子。”杨尊说明。
“是第十位弟子潘若紫所做。”杜圣夫说。
“为什么?”大伙异口同声。
“我曾经在全球医院高峰会议见过她,低胸的服装露出右边三分之一的小小刺青,她刺的该是凤蝶,对于化学研究十分热中,表面上是知性的学者,但我当时就猜到她跟紫玄芦的凤紫有关,能结合高科技和物理、传统炼丹至此的人,只有她。”
“那就简单了,准备找人。”杨尊笑开了,打开冰箱想找酒。
卫可仲沉吟一会儿,“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有屁快放!轮不到你演内心戏,好吗?”杨尊不耐烦的斥道。
“瓦斯填压在钢壳内,这么高超的技术都办得成了,重伤但不能致命是其缺点,那么把钢弹头磨得尖一点就可以轻松杀人,为什么射在韩泽露左胸的这一发子弹还是与一般子弹无异的浑圆弹头?”卫可仲说出心中的疑问。
这也是杜圣夫不想面对、不想深思的一点,那就是,这一切都是韩必德自导自演,为了不让台湾众多医生和法医找出破绽,他想办法搜集资料,可以让女儿重伤,但是不会让她死,而韩泽露一如十年前的乖巧,配合到底。
但是很不幸的,承办警官就是从杀手组织出身的杨尊,很快便找到蛛丝马迹。而杜圣夫也不免被讯问到相关的伤口分析,全世界面对这么一件台湾总统候选人之女的枪击案,应该都察觉不出关键并不在于谁指使,而在线索就在让韩泽露重伤却又不至于致命的弹头。
面对昔日恋人身陷如此虚假的骗局,杜圣夫难得的伤神。
那年被派到偏远乡下当实习老师的她,赶到因冲浪而溺毙的学生身边,遇上了明知少年已气绝仍努力的抢救的他,他记得整个夏天韩泽露不断的哭,为了实习生涯却碰上了学生的死亡而感到错愕、伤心,那时的她是如此真诚。
他们因为这个死亡事件,进而认识,甚至相恋。
可是她的父亲一手摧毁了他们在小镇的小天地,她没有勇气跟那样的教育家父亲争取些什么,他在台湾丝毫没有退路,去了美国接受无国界医师团的训练,只身一人如此孤单,却收到了她的喜帖。
七年后,参与世界各地医疗救助,历经风霜的他回到了恒春,左柏城又在原地把小诊所开了起来,一切好像跟七年前没有什么不同。
那时,他跟左柏城说:“七年的时间,我看到这世界,每天有很多被可怕疾病折磨的人,好像灾难一样,我想,我应该干一票更大的。”
“Good!”左柏城心领神会,搂了搂他的肩膀,帮他打气。
实际上,杜圣夫也不想再面对充满了绝望和背叛的小镇风光,这里已经不是他当初心中那纯粹的地方了,那些有过的爱恋和希望,彷佛在七年前随着飞机升空,早就在云雾里消失了,没有什么七年之后回到这里的事。
而对那女人的爱恋,也早就荡然无存,他的心门再也不开放,直到遇上白水荷,才知道原来真正的爱情是那种就算知道不可为,也值得人不顾一切去打破的冲动,所以他不再怨怪韩泽露,是他不够好,不足以让韩泽露为他冲动,但也仅止于此了。
他的想法是正确的,因为多年后,韩泽露还是一样的听话、懦弱。
因为回忆而变得惆怅的杜圣夫,伸手欲拿起桌上的杯子,却模了个空,抬头一看,喝完最后一口茶的卫可仲心满意足的呼口气。
“你刚才一直在喝的就是那个?”杜圣夫冷冷的问,那是白水荷的养生茶。
“是啊!”卫可仲见他的脸色不太对,惊愕的问:“难道……”
“是什么还未实验完成的毒药?或化学药剂?”杨尊追问。
“如果你哪天口吐白沫,掉一大把头发,全身发冷,视力退化,记得找我拿解药,如果解药已经被我发明的话。不然我们会替徐志光作证,证明不是他下毒害你的。”杜圣夫也不多说,看来人人皆曰他是无色无味的杀手,好处还真多。
“啊?我……我……”卫可仲立刻飞奔到洗手间,想要催吐。
谁教卫可仲要喝掉他的养生茶?他可是也要在两天之内捐出一千西西血液,需要补一补的人呢!何况那是白水荷精心调配的……杜圣夫心想,怎么自己不知不觉也成了她食补至上,罗哩罗唆的那一国了?
想起她,一阵和风吹过杜圣夫的心头,不禁露出笑容,有人陪的感觉很好。
躺在手术台上,刺眼的灯光照得白水荷有些睁不开眼,看到了已准备就绪的杜圣夫俯视着她,因为戴上口罩,只露出那双让人放心的眼睛,还是一样的纯净无波,她当下放松不少。
“当我被麻醉之后,什么都不知道,我的血,你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忙着准备器具的助手们、许淡云、彭见达、范亮扬等人,都不得不缓下动作。
“因为我相信你。你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就有办法在那样的选择范围内完成你的使命。”白水荷的眼里充满了信任。
麻醉师微笑的走过来,“好,谢谢你给院长的权限,那么我要开始罗,放轻松吧!”说着,他把药剂注射进她的脊骨空隙。
白水荷做个深呼吸,慢慢的闭上眼。
“白水荷,等你出院后,我们去恒春找那个小镇医生。”杜圣夫在她的耳边说道。
“真的吗?好……”她晕陶陶的。杜圣夫竟然约她耶!
“就下星期二吧。”他又说。
“什么?”她惊愕的叫道。那天有造势晚会啊!
但是他太奸诈了,竟然在她被麻醉之后,才说出这样的话,她啥都来不及说,便茫茫然睡去。
于是移植手术开始,而林雅婷也在另一间手术室为了新的骨髓做准备。
四个多小时后,杜圣夫等人从容的走出手术室,剩下的部分就交给专业医生去完成。
长廊那端传来一阵喧哗,好多记者堵在转角,西南医院的金沛辉一行医生代表,和韩必德等政治人物,正在接受访问,一看见杜圣夫走了过来,他们兴奋的迎上去,拉近彼此的距离。
“谢谢你的慷慨相助。”金沛辉满脸笑容,伸出手。
杜圣夫面无表情的瞄着他,毫无动静。
“杜院长,可以请你说明一下,为什么会在移植前夕做出分享RH阴性血液的决定?”
“捐赠者目前的状况OK吗?血量不足会不会有后续危险?”
“你作出这么一个重大的决定,是因为你也是韩必德的支持者吗?”
媒体记者们将他们团团围住,几十支麦克风不断的往前伸。
金沛辉慢慢的缩回手,笑容显得尴尬。
韩必德一语不发的看着他,点了点头,“谢谢你救了爱女,也谢谢你不计前嫌。”
不计前嫌?
韩必德在镜头前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让敏感的记者们拚命追问那是什么意思,有的则是问金沛辉,但金沛辉也是一头雾水,救治韩泽露的这两天,韩必德已把他当成自己的人马了,从未听他说起与杜圣夫有过节。
“既然我们都为了韩小姐这么努力,那么让我们一起支持台湾未来的希望吧!为了感念你的患难相助,韩先生想请你担任选前之夜的医界代表,我是你的助手。”金沛辉满怀着对未来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