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野红妆 楔子

闱黯的夜色,充满血腥气味。

“风哥哥……”稚嗓满是哭意,颊边尽是残余的泪珠,水漾明眸惊惶地四处搜寻。

“若儿!”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听见女孩的呼唤,大步迈向声音来处,面对四面八方涌上的敌人,口中发出低沉的啸音,俐落地舞动手中之剑,挡下对方招招致命的狠招,快手捞起对周遭状况视而未见,只急着惊惶扑向他,险些小命休矣的八岁女孩。

大刀狠狠落下,少年一个剑势将其格开,女孩虽躲过斩头之险,长及腰际的美发却被削去一大截,断发随风飘散在暗夜之中。少年恨恨地握紧手中之剑,更谨慎地将女孩护卫在怀中,不让无眼的刀剑再伤到她分毫。

“伤着什么地方?”剑眉揽得死紧,他担忧的检视女孩显露在外的肌肤。

“没……没有。”缩在少年怀中,身子微颤的稚龄女孩有着惊人的美貌,她仅着单衣,而单衣上沾染一片骇人的血湿,赤着的莲足满是尘土,被削短的长发霉乱的披散在肩头。

二更天的夜空竟火光连天,光亮照得方圆十里宛如白昼。发生什么事?伏在少年怀中,女孩愣愣地看着包围他俩的狰狞面孔,她的眼中除了害怕外更盛满疑惑。

一道温热的湿意喷洒在她怔愣的小脸,女孩直觉抬手将它抹去。

鲜红的颜色和扑鼻的腥味……是血……是血吗?

她拾起不知所措的大眼,顺着少年运剑的一举一动,眨也不眨地呆视眼前的杀戮。

女孩茫然地跟随着少年剑起剑落转动,看着欲置他俩于死地的黑衣人一个个倒地,单手槌了槌尚不清醒的脑袋,回想着半个时辰前发生的事……

女乃娘将已入睡的她摇醒,还没来得及问是怎么回事,即被一把抱起,奔出她住的染翠楼,原先还有四名护院护着她和女乃娘,但随着一群群涌上的黑衣人,刀光剑影在四周晃动,女乃娘惨叫倒下后,她仿佛成了一个无法思考的人偶,漫无目地的寻着、跑着。

眼前的一切,好似茶楼饭肆中说书人口沫横飞叙述的故事桥段,她记得故事中,每到危急紧要关头,都会有大侠出现行侠仗义的。那么,大侠呢?为什么还不来?女孩半闭双眼,小手揪紧少年的衣裳,无声乞求着故事中从天而降的侠义英雄快快出现。

可是,除了一波波涌上喊杀的黑衣人外,没有任何救命天神出现,没有人伸出援手。

耳畔尽是惨号声,鼻尖嗅着浓重的血腥臭味,她难受得几乎要窒息,意识也有些昏昏然。

“呀!”少年的手被削出一道血口,力道瞬间失衡,女孩反应不及,被摔出倒地。

少年气息略微紊乱,咬牙伸出因受伤而有些不灵光的左手拉回女孩,再度将她紧护在怀中,然后一跃起身,挥剑砍杀欲乘隙而上的黑衣人,他在女孩耳畔低道:“抱紧我。”他手上伤口划得颇深,让他使力有些困难,没法子像之前轻松单手抱她。

女孩知解地颔首,双手牢牢圈住他的颈项,为了不让他太过使力,小脚亦紧紧地缠住他的窄腰,含泪的莹眸胶着在少年的伤处。

“风哥哥,你受伤了。”遭刀划伤的口子颇大,血液争先恐后地流出,她拉着自己的衣袖去拭,却怎么也拭不净,不禁着急的掉泪。“不要流,拜托,不要流了。

少年低首轻吮去女孩滑下腮的泪珠,扯出一抹要她安心的微笑。“别管,不碍事的。”

望着他坚定的眼神,女孩伏进少年怀中,小手紧紧在他颈后交握。她还太小,只能是风哥哥的负担,但是她想保护他,保护在危急的时刻不吝提供她肩膀依偎的人。

少年安抚地拍了拍女孩,低首面对女孩眼底的温柔,再抬眼时,眼神已冻成寒冰,血剑在暗夜中不停歇地挥舞着,时间的流逝已无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气喘吁吁,见追兵有增多之势,虚晃一招,以剑尖点地,借力使力,在空中一个飞身,往位于大宅后山的山道上疾奔而去。

夜色是他仅有的掩护,密密的箭啸声从耳畔穿过,轻灵的身形在箭雨中灵巧的闪躲,他心知这并非长久之计,只得放弃平稳的山道,遁入足以挡住部分危险的浓密树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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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已无法确认他两人的踪迹,箭雨仍朝着树林中密密落下。在激战中从没想过的疑问,却在此时浮上心头,寡不敌众,他,能度过这一劫吗?

“风哥哥……”

带着惧意的童音将少年震回现实,怀中颤抖的小手将他环得那么紧,小小的身子像怕失去他般的紧缠不放,他胸口蓦然一紧,深吸口气,身形更为灵动地在箭雨中穿梭。

一朝逢君,必不负君!即使要他以性命交换,也必定要保她周全。

奔跑了约莫一刻钟,少年觅得个藏在树藤中不易发现的山洞,小心地揭起树藤,待两人进洞后,不着痕迹地将树藤密密盖回。

洞外有远处的火光隐隐照亮,洞内则完全是一片噬人的幽暗,少年仗着习武的底子,在黑暗中犹能视物,毫不迟疑地往深处走去,令人意外的,洞穴内别有洞天,曲径竟有十数条之多,他弯身拾起几颗碎石投石问路,选择了最复杂、最黝深的曲径,到最深处后,打理个干净的角落,这才要将怀中的女孩放下。

女孩却不肯松手。“不要。”

“若儿,乖,别怕。”他抚着她的背,柔声哄道。

她摇首,小手将他搂得更紧。“黑,我怕。”

他失笑地轻叹了口气,取笑道:“怎么会呢?阙家若煦小姐胆子比虎儿还大呢。”

阙若煦闷闷地摇首,“若儿不勇敢,一点也不。”只能依恃别人才能苟活。

听出女孩话中的脆弱,少年轻抚她的发丝,“抱歉,是我失言。”

她气恼的低叫:“风哥哥不需要道歉啊。”双手环着的身躯有些发热,难道是因为……毒!那柄伤了他的刀子,竟是喂了毒的!

小若煦明白现在不是她能任性的时候,她缓缓松手,由少年怀中慢慢滑下站定。

少年不解。“若儿?”不是才说怕吗?

她对他关怀的语调又气又怜,此时他第一个顾及的不是自己的伤,竟仍是她,她扯出一抹硬挤出的微笑,“风哥哥,先坐下休息吧。”

少年露出苦笑,“你发现啦?”

紧绷的心绪才略略松懈便觉疲惫不堪,少年背抵山壁的坐下,小心将站立于身畔的女孩搂入怀中,带着血腥味的剑虽已入鞘,他却未将剑离手。

那柄伤他的刀抹有毒性极强的毒粉,对自小即为接掌家业做准备,曾受过药物训练的他来说,虽不至于造成太大的伤害,但身陷激战不得不催动真气,免不了产生不良影响。

运功逼去体内毒性是最快的方法,但若敌人在他运功时闯入,他恐怕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更遑论保护怀中的小小人儿。他连点周身大穴,硬生生抑住随着真气流动的毒性,暗色的血液由紧抿的薄唇泌出,他闷哼:“唔!”

“风哥哥?”小若煦抬首,担忧的紧抓他的衣角。

“没事。”少年安抚地拍着她的背,悄悄拭去唇畔的血迹。“贼人的行动必定会惊动官府,只是待宫府大举搜查,也是天大白之后的事了,咱们必须等天亮才能出洞。”

她沉默地点点头,半晌,才轻声问:“出去后……能见到爹、娘和姊姊吗?”

少年一愣,善意的谎言在舌尖绕了绕,但就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他叹了口气,“若儿,我不想骗你,风哥哥很希望他们能平安无事,真的很希望。”

她气息一窒,泪花在眸中打转。“风哥哥……”

“嗯?”

“我……”不想听到如此诚实的话语,很想听你骗我,很想要你告诉我,这是一场梦,一场恶梦。忍住欲夺眶的泪水,小若煦转问:“咱们不点火照明?”她记得随着段叔走遍大江南北的风哥哥衣袖中总会缝上打火石以备不时之需。

“目标过于明显。”他简单地说了原因,未拿剑的手轻轻覆住她的眼睛,柔声道:“若儿,我知道你怕,就当现在是风哥哥遮住你的眼,所以什么都看不到。虽然这儿并不舒服,但是你好好睡一觉,醒来咱们就可以出去。”

他手心的冰冷令她的气息一窒,小手覆上他的,在他掌下掉泪。“风哥哥,我不想睡。”也不敢睡。

一夕间,家破人亡,对一个孩子来说着实太过沉重。少年爱怜地轻轻拍抚她,指尖不着痕迹地往女孩的昏穴——

“大哥,这里有个山洞。”

突来的声音在洞内回荡,令两人倏然一惊,少年咬咬牙,安抚怀中急遽颤抖的小小娇躯。

“整座山咱们都搜遍了,那两个小表肯定藏在这里。”

靠着山壁的背脊感受到山壁因进入的人微微震动着,怀中的小人儿颤抖不止,少年拧起眉峰,暗付:尽避这里十分隐密,但只要来人花点时间找,总是会找上这里的。

声响断断续续传来,“大哥,这洞挺深,还有好些岔路。”

合上眼睛,少年细细地辨别足音,进入山洞的有九人,若洞口无人看守……

原以为山洞够隐密,所以才选择在此等待,若继续待下去,犹如瓮中之鳖,如今唯有杀出重围方有一线生机。

“风哥哥。”女孩轻扯他的衣袖,几不可闻的声音有一些颤抖。

“若儿……”他叹息,搂着她起身,头微前倾,顶着她的,无温度地宣布道:“咱们等不到天明,如今,只能杀出一条血路。”

小若煦咬着唇,轻声道:“若儿知道。”她捧住他微冷的脸颊,佯装坚强的笑了笑。“风哥哥,这样吧,你先出去求援,你受伤了,带着我,只会拖累你。”

少年紧紧地抱着那个想保护他的小身子。“若儿,风哥哥是决计不会丢下你的。”

她摇首,小手点住他亟欲月兑口的保证,贝齿轻咬朱唇,泪盈于睫。“风哥哥,你为阙家做得够多了,若儿不能让你连命也赔了。若儿的运气很好,定能捱到你回来寻我。”

带泪的坚强丽颜,即使是在黑暗之中,亦是惹人心怜。少年温柔一笑,轻轻挪开置于他唇上的小手,紧搂住依偎着他的小小身躯,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要让我爹知道我在急难时弃你不顾,极可能会杀了我以祭你在天之灵,瞧,反正都是一死,还不如——”他未竟的话语遭一只小手捂住。

“我不许你说你会死,开玩笑也不许。”小若煦紧环他的颈项,抗议的轻槌他的肩。

他淡笑点头,抬手拭去她新冒出的泪,轻语,“我更不愿赌将你留下的后果。若儿,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绝不会轻匆自己,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的生命,就算只有一个人,也要好好努力的活下去。”

知道他心意已决,小若煦点头,“若儿答应你。风哥哥,若儿也求你珍重自己,一切以自身安危为重,就算把若儿交给那些恶人,若儿也不会怪你。”她不要失去任何人了!

少年瞅着女孩的泪眼,单手解下系于颈上刻有“风”字的玉佩,“若儿,别哭。喏,这个先押在你这儿。”他小心的将玉佩系在女孩的粉颈上,“相信我,我们俩

一定会活下去,会永远在一起,不分离。”

“嗯。”她握着带有他余温的玉佩,点点头,亦将贴身戴着的金锁片取下,系在段风颈上。“这是出生时娘为我求来的,希望佑我平安,如今,我希望它能佑风哥哥平安。”

“交换信物啊,这算不算私定终身?”将金锁片小心的收入衣襟内,望着她真诚的小脸,段风忍不住打趣。

小若煦俏颜蓦然一红,八岁的她,已能明了私定终身的含意。“我……若儿没这个意思。”

她小女儿娇态让段风一愣,俊颜莫名跟着染上微红。他是喜爱这个女孩的,原以为他对她的爱怜仅是兄长疼惜一个小妹妹,这份心意却在生死关头昭然若揭。

他对她的疼宠,从来就不是对一个小妹妹。

段风解下外衣和束带,先用外衣裹住两人,再以东带将两人紧紧捆牢。“你说错了。”

“什么?”她唇上蓦然一暖,带有他淡淡的鼻息和气味,虽然黑暗中看不到,但……

“救你,从来不是为了阙家,而是为了我自己。”

红云轰上粉颊,风哥哥的意思是……

他笑,聆听接近的脚步声,“虽然我很想听若儿的回答,但先欠着吧。”

单手迅速解穴,感觉真气流向四肢百骸,一瞬间,手中剑灵动如蛇地出鞘,直取男子性命。

听到男子的闷哼和倒地声,跟随而来的另一名黑衣男子大叫:“找到了!这两个小表果然躲在这!”

深暗的幽洞躁动起来,刀光剑影短兵相接中,原先往洞口前进另觅生路的段风被逼往另一条曲径,陷入苦战。

小若煦紧紧环抱着他,想藉拥抱给他一些力量,直到一道不同于照明火炬的光亮打上她眼帘,她眯着眼想着:天亮了啊……

天亮?她在他耳畔低叫:“风哥哥,右边,右边洞穴方向有光!”

段风眸光不着痕迹地往右一挑,微颔首。弹起身,挥出一道凌厉的剑气,撂倒了数名包围两人的男衣大汉后,回身往光亮处疾奔。

结果,是找到出路没错,却也被逼上了死路!

朝阳与彩云变化万千,似乎充满希望,只是洞外等待着他们的,是一处断崖。

小若煦担忧的看着少年,小手抓紧了他的衣袖,语音因自责而哽咽,“风哥哥,对不住,我……”不知道这是条死路!

段风见状,忙笑着安抚道:“没事的,放心,咱们再找别的路。”

“可惜迟了些。”嘲讽的男音乍然响起,一群人一拥而上,将唯一的退路尽数封死。

少年再度灵动出剑,剑艺虽出神入化,但随着与数之不尽的黑衣人不断对战,他的气息开始紊乱,全身或深或浅的刀伤不断增加,两人亦被敌众逼至崖边。

就在此时,小若煦解开联系两人的束带,挣月兑段风的怀抱,扬声问:“为何如此苦苦相逼?”

方才男音的主人,缓缓由敌众阵营中行出——是名身穿白色锦袍、身形瘦削,年岁约三十出头的男子,唯一与他儒雅气质不搭的是那双阴狠无情的眸子。

男人凉薄地笑道:“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苏如意的女儿,小小年纪便有此绝俗之姿。”笑声中有丝又喜又恶的困扰。“只可惜那双讨人厌的眼和不怕死的烂性子却也与你爹如出一辙。”他脸上笑意刹敛,语调转为阴冷。“为什么?你问我为何苦苦相逼?要怨,就怨你爹当年不该强夺我的未婚妻;要恨,就恨你爹经商有素,恨我看不惯你爹商场、情场两得意,而我却失去所有。”夺爱之恨,教他在十年前即陷入疯狂,不可自拔。

失去的夺不回来,就毁了;看上了,得不到,就用抢?

小若煦不禁摇首,不敢置信竟有人将如此自私的话语说得理所当然。

为了自私的理由,毁了她的家园、杀了她的至亲,甚至伤害与仇恨无关的无辜生命。

她含泪的目光首次露出恨意,男人见状,倒是很有兴致的向她走来。

“若儿,退后。”段风一个箭步跨向前,保护性的将女孩护在身后。

男人狂放大笑,“段家少主,为了这个贱丫头牺牲性命和大好前程,值得吗?”

段风握紧掌中微微颤抖的小手,咬牙道:“不劳费心。”

“风哥哥和阙家无关。”小若煦努力自段风身后钻出,与男人对视无畏地开口。

“放过他,然后让他率领“名剑山庄”的弟子找我报仇?”男人啧啧有声的摇首,“未免太天真!恕我办不到你死前的请求。”他神色一凝,沉声喝道:“兄弟们上,杀了阙家唯一的幸存者,大把的金银财宝就是咱们的了。”

唯一的幸存者?爹、娘、姊姊……死了?!

小若煦的泪夺眶而出,感觉从未有的绝望和恨意充满周身,颤抖的小身子,用尽一切的力气大叫道:“恶人!我要你为我阙家人偿命!”

“偿命?”男人笑得前俯后仰,张狂地回道:“大势已定,你如何要我偿?”

“你!”可恶,太可恶了!

小小的拳头握得死紧,小小的红唇因过于用力抿着而泛白,她好气、好恨!

为什么她最重要的亲人,她连相救的能力都没有?

为什么连报仇都是做不到的梦想?

“若儿。”段风捂住她要说出诅咒话语的唇,摇摇头。“别让仇恨染黑你的心。”

小若煦水眸紧紧的锁住不远处疯狂大笑的男人,他笑得是那么的得意、那么的无愧、那么的张狂,教她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终于笑够的男人,语气毫无温度的朝手下下达命令,“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我杀!”

冲着就要到手的财宝,利欲薰心的一群人全像不要命了似的砍过来。

再次陷入一片混战,少年以身体护着女孩,在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足以突围的缝隙,一支箭矢是黑色箭身是银色的飞箭疾射而来,霎时射中了少年的胸膛。

发箭的,正是脸上仍带着狂放笑意的男人。

“风哥哥!”小若煦惊叫,着急的想查看他的伤势,却被段风强硬的护在身后。

“别担心,没事。”一阵血气涌上,无法自制的喷了口血,段风错愕的瞪着胸口的羽箭,不信的看向那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

“讨厌,走开,别伤我的风哥哥!”小若煦哭叫着,拾起身边的碎石,胡乱的朝不断进逼的敌人丢去。

不,他不能倒下,他要守护若儿一辈子,他不能在这里倒下,绝不!

段风一手拔去胸口的羽箭,一手不停歇的将靠近他俩的敌人斩除,昏眩感袭上,渐渐的,噬人的黑雾隐住他的视线让他再也看不清,一股令他无法忽视的寒意从背脊而起,全身的血液彷若冻结,挥剑的手不再俐落,终至无力举剑,在阻挡敌人刀势的同时,月兑离他的掌握。

伴随着肆无忌惮的嘲笑声,不停落下的无情刀剑在他身上划出无数道血口。

“风哥哥,求求你,别这样。”小若煦哀求着挡在她身前动也不动的段风,眸中的泪不断奔流,她一直试着甩开段风的钳制,想到他身前保护他,但他失温的手就是不放。

纵使他已几近无知觉,仍不允许他所守护的人儿遭受到任何伤害。

“滚开,别过来!”狠下心使劲挣月兑段风紧握的手,小若煦终于成功的绕到他身前,面对一张张恶意的狰狞面孔,张开小手护卫着段风摇摇欲坠的身躯。

“若儿,到我身后。”段风急喘着气,试图将护在身前的阙若煦拉回身后,不让无眼的刀剑伤她一分一毫。

“不。”她坚持的摇首,握住他冰冷的手,咬紧唇,不让眼中的泪坠下。

“若儿……”段风意识涣散,使不出力,最后,在满眼的黑雾中,看着那个守护着他的小小背影,唇扇动几下,喷出一口黑血,双腿一软,终于倒地。

“风哥哥!”小若煦着急地抱住他失去力气的身子,但仍是承受不住段风的重量,抱着他跌坐在地,拚命的想撑起他的身体,声声哀求,句句心碎地唤着他:“风哥哥、风哥哥,醒醒……不会的,你说过你不会丢下我的,你说过,我们会一起活下去的,会永远在一起、不分离的。”

女孩死命的摇头,泪一滴一滴的滚落,她拉起段风的手,想藉以撑起他,却徒劳无功,只见他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地上。

“我不要这样,我不要!”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段风的模样,她咬着唇,呜咽着:“你说过……你说过的!”说过你救我,是因为喜欢我。若儿也喜欢你啊,求求你快醒来。“风哥哥……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

段风眉睫颤动,却再也没睁开眼。

“小娃儿,你现在担心的该是自己。”

不知何时,男人已站在她身后,足尖顶了顶毫无反应的段风,残忍的笑道:“箭上抹了足以让只猛虎瞬间毙命的剧毒,任你哭喊到瞎了、哑了,他都不会再醒来,他死了!”

见女孩不为所动,男人伸手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停垂泪的莹眸看向他,他啧声赞道:“你的容貌和你娘有八分肖似,好生养之,不知会生成怎样的风情?娃儿,我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你若愿跟我,成为我的人,我就可饶你一死。”

应和他的笑声,敌众有口一同的发出了令人作呕的婬笑。

小若煦的表情木然,眼眸黑黝黝的不见底,像是一切都与她无关,目光仍一瞬也不瞬的看者倒在地上体温渐失的少年。

她挣开男人的钳制,执起段风冰冷的双手,置于两颊,不断的摩挲,想念着段风双手宠爱她时的触感、眷恋他最后的温柔。

“风哥哥,我曾经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我绝不会轻匆自己,一定要好好爱惜生命,就算只有一个人,也会好好努力的活下去。可是,你们都不在了,我一个人太孤单了。”

樱色的唇办印上少年的,她在他耳畔轻喃:“风哥哥,我也喜欢你,如果有来生,你是不是可以再一次喜欢我?然后,我们一起活到好老好老,永远不分离好不好?”

听得清清楚楚的男人悚然一惊,有刹那间的恍惚,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八岁的小女孩,而是一个女人,一个心碎、心死的女人,她眸中的决绝令人心惊。

阙若煦抬起头,看着男人,绽放一抹凄绝的微笑。“很抱歉,我的答案是:不!”

她轻轻地放开手,猛地起身,在众人错愕、来不及反应之时,迎风而立的小小身子纵身一跃,像一只扑火的白蛾从崖边跃下。

男人让她那一笑愕愣,伸出的手捉不住下坠的小小身影,仅扯住她的衣角,随着一声裂帛声,手中抓住一片在风中飘摇的破碎衣料。

男人跨前一步,极目下望,却望不到遭峭壁包围所形成的黑暗中那抹下坠的小身影。

一个人上前,讷讷道:“大哥,接下来该怎么办?”

“呵呵呵……哇哈哈哈!”男人发狂了似的仰天长笑,笑到泪都由眼角溢出了。“好、好,果真是苏如意的女儿,一样的容貌,一样刚烈的性子。”

那娃儿跳下的一刹那,他眼中所见的,是另一张相仿的容颜,让他痴、让他醉、让他为之疯狂,最后宁愿在别的男人怀中,命丧他剑下的容颜。

忽尔,换面具似的,男人又回复了阴沉的面容,以足顶了昏迷的段风几下,“就算做件好事,把段风一起丢下山崖,就如那娃儿的愿望,让他们做一对“亡命鸳鸯”。剩下的人,和我一同去将其他地方烧了,免得留下了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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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堂主,真不救他?”再等下去,那人不是毒发而死,就是等着摔成一百零一块。

被称做少堂主的少年,一脸的睡眼惺忪,无聊地睐了眼下方的断崖,“不救。”

绝壁上方的阴暗处攀着两名少年,看着下方的状况,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

“为什么?您不是才夸奖他资质特优,训练后很适合当咱们堂里的杀手吗?”

少堂主掏掏耳朵,无趣地白了属下一眼,懒懒地抬起食指摇了摇,“血统问题。”

问话的少年皱起浓眉,双眼闪过大大的问号,不解地偏首问:“血统?”当杀手哪需要什么血统,力道够、人头砍得下来就可以啦。

“姑且不论那人的心意如何,我可不要有个‘名剑山庄’少主当手下。”会让他恶心到想吐。

“啊?”他下巴一掉,手一滑,差点摔下去。“简单啊,我们可以把他毒哑,让他无法说话,或是施展忘却大法让他忘了以前的事,再不然,去除他的感情,让他成为没有人性的杀人武器也可以啊。”反正只要可以收归所用就好,过程不重要啦。

“……”为什么他有这种白痴属下?

自认想出绝妙好计的少年,完全没瞧见少堂主感叹不已的眸光,注意力全摆在倒在崖上的身影,焦急地叫道:“哎呀,那些人要把他推下去了,要推下去了!”

看主子无所谓的表情,他锲而不舍再道:“少堂主,您别忘了咱们出门就是找人手!长老们要各堂在半年内各自找齐五名新血训练,没找着就不准回去。”

虽然他不喜欢关在门内受训,却也不爱颠沛流离的生活啊。何况,没按期限完成任务即被视为背叛,全门得而诛之,他家少堂主做人之差、人缘之烂全门有目共睹,好不容易碰到一个人才,少堂主却又嫌弃得很,看来遭格杀令被同门追杀是迟早的事。

“简单!”少堂主点点头,佣懒的眼中露出嗜血的凶残。“那就别回去。”反正他早就看老怪物和那些同门不顺眼,乘机造反大闹一场也未尝不可。

好……好恐怖!忍住鼻子里冒出的冷意,少年装作没看见主子目露凶光的模样,说出最新收到的消息:“听说‘轻烟’、‘晓雾’两堂堂主皆已回门交差。”呜,不公平,别人的主子积极又上进,为什么他跟着的主子那么没出息,而且爱玩到连命都可以拿来玩?

“喔?”少堂主唇边扬起一抹兴味。“那两个慢郎中办事如此勤快?其中必有蹊跷。”为了看场戏,他的乐趣倒是可以缓一缓。

少年眼角瞄到被推下断崖的身影,“算了,来不及了。”

呜……那个好手被推下去了啦,这下上哪再找人才?他的前途自从跟了少堂主后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黯淡无光。

少堂主拍拍哀号不休的少年,一副要人谢恩的口气,“浮扁,看在你的份上,我决定收他。”

“啊?”浮扁呆呆的张大嘴,他家少堂主说什么?他不会是那个意思吧?

少堂主漾开恶意的微笑,对浮扁点点头,证明他的坏预感完全正确。“把人捞上来是你的责任,救不活就别回来见我。”

什么“看在你的份上”?只是善变的少堂主不知为何改变心意吧。浮扁脸色青红乍白,为人下属,也只能恭敬地吐露一字:“是。”这世界还有天理吗?

“还有……”少堂主笑意乍敛,眸中仅余无情与冰冷。“少拿老怪物压我,认清楚你的主子是谁。”

“属下不敢。”浮扁赶紧低首表示忠诚,这才注意到自己方才无心的失言已引起主子的不满,而他毫无勇气面对瞬间浑身漾满杀气的主子。

“很好。”少堂主优雅的伸个懒腰,足下一蹬,瞬间拔高数十尺,几个飞纵便失去踪影。

待少堂主走远后,浮扁的哀号声爆出:“我的命好苦啊!我要换主子,我一定要换主子,我这次回去一定要换主子!”如果真的有命回去的话。

伴随哀号声,浮扁纵身往下坠去,嘴里持续叨念着遇人不淑云云,一扬手,空无一物的手掌竟散发出淡青的烟雾,青烟像有意识般地,缠绕住留在崖边善后的几个黑衣男子,只见数名黑衣男子转瞬间尽数倒地。

啊扁足尖顺着山崖的走向,借力使力地往下疾纵,追赶那个往下坠落的身影,口里仍然不住地碎碎念:“喂!那个资质特优的,等一下,掉慢一点啦,我来救你啦!别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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