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袁婧的招呼下沈若愚才移动步子走到桌边坐下。
“我还以为……”话没说完,他先浅笑了起来,也不知是为自己的行为可笑还是因为她的作为而暗自高兴。
“我知道,你以为我这个高高在上的经理不应该也不会光顾这些夜排档的嘛。”袁婧招来老板,“你吃什么?”
“老伯,也给我一碗馄饨面。”
“好咧,老婆子,再一碗馄饨面。”夜排档的老伯对着另一头忙着煮面的妻子唤道。
等老伯走远沈若愚低声道:“不好意思。”
袁婧瞪着眼睛望着他数秒最后还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知不知道自己真的很烦也很固执?不仅喜欢到处‘经理’前‘经理’后地叫我,还爱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啊,‘不好意思’啊简直是你的口头禅。”
被袁婧说得头都快要低到桌子底下去的沈若愚习惯道:“对不起。”
两人一阵静默之后纷纷相视而笑,令送馄饨面的老伯看得莫名其妙也只能附和着干笑上两声。
袁婧拿起桌上的胡椒粉给自己和沈若愚的面里加料,“你会这样想也很正常,谁会想到一个白天衣冠楚楚的白领晚上喜欢在这种夜排档坐上一会,点碗热腾腾的馄饨面吃呢。
“你看这里多热闹,人们放下一天工作的不快,和认识的或者是不认识的人同坐一桌说说笑笑,仿佛真能把一天的疲劳消除掉似的。”袁婧环顾四周,人们都沉浸在浓浓夜色中享受着夜半的闲暇和美味。
沈若愚将一个馄饨送到嘴边,“不过说真的,真的很想不到,我一直以为只有像我们这种小职员才会坐在街边吃东西。”袁婧的笑容中突然夹杂了一丝苦意,过去的时光仿佛留声机般倒映在双眼里,一个个静默的镜头在屏幕上掠过,“有一段时间我连小职员都不是,没有一家公司愿意请我,每天我只是不停地在面试和在报纸的招聘广告中度日。每天晚上到夜排档吃一碗面是一天最快乐的时候,虽然只是路边简易的摊位,但这里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没有尔虞我诈的商场争斗,没有谎言和欺骗。”
“经理?”感觉到气氛不对的沈若愚小声唤道,借着路边昏暗的街灯他似乎隐约见到在她眼里翻滚的那片晶莹。
“只要在这里坐着,看着周围闲话家常的人们突然觉得自己是在偷窃他们的欢乐和宁静,就能忘却白天遭受的恶意刁难。”那段日子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其实只是被她故意藏起,一旦追忆就如此决堤。怎么会这样?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背叛,忘了受过的伤,也忘了他啊。
袁婧努力眨了眨眼睛,希望把泛起的泪珠眨掉,“今天怎么搞的,居然说起这种扫兴的话。我们吃面吧,再不吃糊掉了。”她低头专心吃面,希望将一切的坏情绪统统吃掉。
“嗯。”见袁婧不愿再谈,沈若愚体贴地不再追问,“什么嘛,怎么感觉老伯给你的馄饨比较多啊?”
“哪有,明明是你自己吃得比较快,你可别打我馄饨的主意。”
“老伯怎么可以这么偏心。唉,我不会抢你的馄饨的,干吗吃得那么快呀!”
“我心虚不可以啊?”
两人都努力改变话题来粉饰刚才的落寞,似乎那是个不能提的禁忌,一触碰就会疼,还是深埋在心底吧。反正过去的已经过去,古人不是说“昨日之日不可留”吗?时间久了就会淡了,忘了,不痛了,也麻木了。
但是真的如此吗?
“吃得好饱啊。”袁婧满足地擦了擦嘴角,似乎刚才的不愉快从不曾发生过,“老伯结账。”
“小姐,一共六块钱。”老伯收拾起桌上的碗筷,抹布麻利地擦拭着桌面,收了钱后还招呼着,“小姐,先生,吃得好下次再来呀。”
“一定。”
“老头子,明天24号了,记得去缴水电费呀,最后期限了,千万别忘了。”老伴从小棚子中探出头对着老伯提醒道。
“知道了,知道了。”老伯拿着碗向老伴走去,“怎么又要交费了,煤气费不是刚缴过吗?”
“明天就是1月24号了?”袁婧的脸上透着奇怪的表情问道。
“是啊。”沈若愚看了下手表,“确切地说是再过半个小时就是24号了。怎么了?”
袁婧笑道:“我真是糊涂,差点把自己的生日给忘了。”
“啊?”沈若愚吃了一惊,“今天是你生日?你生日是23号?”
“你有意见?”袁婧玩笑道。
“那今天你有没有什么庆祝会什么的?”
“呃……”袁婧的嘴噘着用力想着,“和你吃了碗馄饨面,算不算庆祝?”
“你别开玩笑了。”连自己都把生日给忘了,应该没什么活动和祝福才是。
“对哦,是不能算。连馄饨面的钱都是我给的。”
见沈若愚紧张的样子,袁婧随便地挥了挥手,“没什么,生日嘛,每年都有。今年没过明年过咯。现在大家都那么忙,哪有时间记住别人的生日呀,你看,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了。”
“现在离零点还有二十分钟或许来得及。”沈若愚自言自语道。
“喂,你要干什么?”见他跑到老伯那边似乎在买什么东西。
“好了,走吧。”沈若愚跑回袁婧身边。
袁婧看着他手里捏着的东西,“到哪里去?还有你手里是什么?火柴?你买火柴有什么用?”
“帮你庆生啊!这个啊……”沈若愚得意地把掌中的火柴晃了晃,“待会你就知道它的用处了。”
“你不会是想把它当蜡烛吧?”袁婧边跟着沈若愚跑边胡思乱想着,他干吗跑那么快?她还穿着高跟鞋。今天跑的路比她一年跑的都多。
随着沈若愚登上一处建筑物的二楼,两人临窗而立,底下是一片用来停车的空地。
“好了,可以揭开谜底了吧?”袁婧再也顾不上淑女形象,揉起自己发酸的小腿。
沈若愚神秘一笑,“先把眼睛闭上。”
虽然不相信他真能给她什么意外,但见沈若愚那么认真,袁婧还是配合地闭上眼睛,“好了,我等着你变头大象来吓我一跳。”
沈若愚从手提包中取出某物放在窗台上,轻轻地开启盒盖,悠扬的乐声开启的不仅有静谧的夜晚还有袁婧的双眼。
“音乐盒!”袁婧的视线一睁开便被眼前的音乐盒所吸引,就是那个音乐盒,泛着古老的深褐色的雕花以及悠扬的《安魂曲》。
待她抬头望向身边的沈若愚时又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沈若愚将从老伯处买来的火柴一根根竖在火柴盒摩擦的那一面,用右手食指用力一弹,每根火柴就像被赋予了生命似的划过漆黑的夜色,绽放出一秒的美丽与光辉。
“太神奇了!”袁婧不禁低呼道。
“还不快许愿?快到零点了。”沈若愚一边划着火柴一边提醒道。
“嗯。”袁婧面对着道道一闪即逝的光芒,在熟悉而动听的乐曲中,双手握拳默默地许愿着。
“好了。”
沈若愚正好将最后一根火柴划完,“生日快乐。”
“谢谢。”
“还好来得及,刚刚零点。”沈若愚举起手表道。
袁婧感激地望着他,“今天真是最特别的一个生日,你是怎么想到那个火柴的?”
“是不是很像流星?又有点像焰火?”
“确实,真的很像流星一闪而过。”
沈若愚温和地将回忆铺展开,“小时候在派潭,一群小孩子经常躲在黑暗的高地上,手中握着家里偷偷取来的火柴一根一根地划过,点燃夜晚的黑暗,也点燃小孩子心中的梦想和渴望。所以……”他将手中的火柴盒放在眼前,“火柴在我们眼中还是自己的流星,它能够帮你达成愿望的。”
“真像活在童话故事里。”袁婧不无羡慕地说道,“那你小时候的愿望实现了吗?”
“我相信会实现的。”沈若愚的眼中充满了自信的神采,熠熠生辉得仿佛是未熄灭的星火。
“我也相信。”袁婧笑着给他打气,全然一副深信不疑的神情,随后调转视线把玩起窗前的音乐盒。
“你前面急着回公司取东西,就是取它?”
“是啊,本来就准备今天给你的,可没想到居然碰上你的生日。”
“它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袁婧将盒盖合上,音乐戛然而止。
“很神奇是不是?那个师傅的手艺真是精湛,居然把它修好了。”沈若愚见袁婧端详着音乐盒赶忙说道。
袁婧笑意更浓,“是啊,不只技艺超群简直是菩萨心肠,居然以坏换新。”
“你怎么知道这个是新的?”沈若愚见自己的心思已被看穿,不禁问道。
袁婧翻转音乐盒,送到沈若愚的面前,“那家礼品店的标签你忘了撕。”
沈若愚见到一张蓝色的小标签果然静静地躺在盒底,仿佛在嘲笑他的粗心,“我居然忘了把它翻过来看一下。”
“说吧,你是怎么让那个铁石心肠的老板割爱的?”袁婧的好奇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就是每天到他的店里去看看老板有没有回心转意。”
恐怕是天天前后左右粘着老板苦苦哀求,让老板没办法做生意,最后只能将音乐盒双手奉上来送走这位大爷吧。
袁婧想象着沈若愚一脸恳切围着老板团团转的情形,她相信他绝对有铁杵磨成针的毅力。
“谢谢,我今天真的很开心。”袁婧将音乐盒捧在怀中动容道。
沈若愚只是站在原地笑得更开怀,他真的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只要她高兴他就高兴了。
“不过我还有件事不能解决。”袁婧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甚至有丝担忧。
“什么事?我一定帮忙!”
见他一脸的紧张,袁婧捂着偷笑的嘴,向沈若愚招招手示意他弯下腰来,自己附在他耳边轻声道:“这件非常严重的事就是……那么晚了,我们还有车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