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及锣鼓声响彻云霄,许多东方国中有头有睑的人物,都前来人间堡观礼,祝贺堡主成亲,因此大厅里满是宾客。
厅外,由于人间堡难得大开流水席,宴客三天,因此许多百姓纷纷携家带眷,除了来暍喜酒,也想看看传说中的吃人堡主是什么模样。
堂上,从京城迢迢赶来祝贺的达官显贵们,正在那儿互相推辞,不坐大位。
虽然新郎的长辈们都去世了,但他和人间堡仍深受朝廷倚重,从先帝在世时起,每年均派人到人间堡的马场挑选千里名驹,赏赐给立功的大臣,而现今皇帝尚未登上帝位时也曾来人间堡游玩,和堡中几位少爷熟稔如亲兄弟。
甚至还有传言,过去先帝在世时,曾想将皇后最疼爱的花颜小鲍主许配给这位新郎官。
许多真真假假的传言,使得人间堡成为东方国第一大堡,因此哪怕传说中堡主会吃人,堡内都是尸体,也没有半个人有胆子敢前来探看、查证。
现在堡主要成亲了,许多平时不敢独自踏进堡内拜访的朝中高宫以及各地的富商们,全趁着此时结伴前来祝贺,一方面可以见识天下第一堡是何等模样,二来也可以瞧瞧传言中的吃人堡主。
在见过一身喜服的新郎官,看过他沉稳且刚直的气势,那些见多识广的达官贵人们立刻明白,所谓的吃人流言,恐怕只是被他脸上的疤痕吓坏的百姓们所杜撰的,没有一点可信度。
倒是天下第一堡这个称号,实实在在一点也不假。
扁是大厅里那些高宫显贵,就够让外头的老百姓们看得头昏眼花。
吏部侍郎、东南漕运司、钦差大臣……怎么平时只出现在京城的大官,全都千里迢迢的跑到这荒凉的关外来?
因为新郎和皇帝亲如兄弟的交情,让几名高官均互相狼狈的对看,就是没人有胆子敢坐上那个长辈的大位。
这个大位,该是只有皇上才能坐吧!
这时,手握红彩球的宋迟冬牵着娇小的新娘子,后头跟着几名仆妇,缓缓跨过门槛,进入满是人潮的大厅。
此刻即将拜堂,长辈的大位仍旧空在那儿。
宋迟冬抬起头朝众官望了下,发现他们都面有难色的微微摇头,当下心里有谱,晓得是怎么回事。
因为他和皇族的交情,这个位子想必也真的没人敢坐。
只是,有个人一定坐得下,也必须坐在这儿。
“请酒总管来!”他朗声吩咐下人。
正忙着准备待会儿宴客事宜的老酒让几名仆佣请了来,还来不及问主子缺什么,就让宋迟冬拉到大位那儿,轻按在椅上。
“大爷,这……万万不可!”老酒吓一跳,当场弹起身。
宾客们也惊讶的发出抽气声,只有宋迟冬神色自若的将老酒压回椅子上。
“各位应该都知道,家父病逝时。宋某年纪尚轻,而几个弟弟只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当时若非忠心耿耿的酒总管全力扛下堡中所有事务,让宋某无后顾之忧,带着马帮的兄弟在外闯荡,今天人间堡绝不会如此壮盛,所以,这位对宋某呵护有加的老总管,应该坐上这个大位,不知各位是否跟宋某有同样的想法?”
“说得是!老总管忠心护主,大堡主又懂得感恩,的确主仆情深,难怪人间堡能有如此壮阔的气象。”听完宋迟冬的话,宾客中有人发出赞叹。
苞着,一道鼓掌声从百姓中响起。
众人回头看向厅外,一名身着白衣,风采出众,相貌温雅的男子拍掌走了出来,后头跟着一名小厮。
“十皇爷!”高官显贵们纷纷低声惊呼。
竟然连当朝辅政的皇爷都来了。
“不知十皇爷大驾光临,迟冬有失远迎,请十皇爷上座。”宋迟冬沉稳的上前道,眼里有着笑意。
十皇叔为人正直,当宋迟冬还是个少年,与父亲一同送马匹进宫时,便已经和他相识。
外头都说宋迟冬和当今皇上亲如兄弟,事实上,与他更是亲如兄弟的是十皇叔。
“凭我们的交情,客套话就别多说了。”十皇叔含笑走向宋迟冬,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再道:“早就知道你会这么多礼,所以我才躲在人群后,没想到还是得现身。”
“十皇爷,请上大位。”宋迟冬没有多说,只是伸手将十皇叔迎至两张大位中的另一张前。
“十皇爷,请坐、请坐!”老酒尴尬的正想起身,却让宋迟冬和十皇叔一左一右压着肩膀,按了回去。
“酒叔,你也请坐。”宋迟冬开口道。
“不行!这使不得,老奴只是个下人,怎能跟十皇爷一起坐大位,大爷,你饶了老奴,别折煞老奴啊!”老酒紧张的不住拒绝。
一旁的十皇叔呵呵笑了。
“老总管还推拒什么?谁都知道你家主子幼时丧母,十多岁时,老堡主又跟着病逝,人间堡差点就此衰落,若当时老总管你做得绝一点,将人间堡据为己有,也不会有人插手,可是老总管这么多年来毫无贰心的扶持着主子,光是这一点,就值得大伙敬佩。”
“老总管,若非你家主子方才没有丝毫缪赞,让本皇爷一时情不自禁拍了下手,也不会露了形迹,教你主子拉到这儿来,因此,老总管若是不坐,那本皇爷也不坐了,就同众人一起站着观礼。”
他神色虽然温文,却有着凛然的气势,让老酒不敢再推辞,只好正襟危坐,不敢再动。
待众人坐定,新人便开始拜堂。
当宋迟冬刚牵着新娘转身面向厅外,准备拜天地,一声抱怨便自红盖头下飘出。
“迟冬,还要多久啊?我脚酸了。”娇小的新娘立在原地,如铃般的清脆嗓音娇憨地道。
站在一旁的宋家兄弟和双生子们听了差点昏过去。真是笨蛋!
厅内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忍俊不住的哄堂大笑。
“雪,再忍耐一下,马上就结束了。”宋迟冬很有耐心的拉过她安抚道。
“迟冬,嫁给你一定要这么麻烦吗?而且人好多……”融雪嗫嚅着,有些不安的往他身边靠。
她看不见众人的表情,只听见笑声由四面八方传来,她觉得头又莫名其妙的开始发疼。
众宾客听见她这么说,再度笑了起来。
融雪身子一颤,惊慌的抓住身边的宋迟冬。
“不要笑,别再笑了!”她大声喊道,嗓音中满是惊骇。四面八方如潮水涌来的笑语,听进她耳里都变成一道道尖锐的笑声。那些她尽力抗拒,宁愿胡涂也不愿再想起的记忆,忽然模糊的浮现出片段。一张噙着鬼魅笑容的恐怖脸孔不断的向她逼近,探出十爪威胁着要将她撕裂成片段。
她惊慌的撞进宋迟冬怀里,头上的红盖头掉落下来。
“啊——新娘子的脸好黑!”
“是啊,黑得像煤炭……”
人群惊讶的私语声才刚响超,宋迟冬立刻搂过融雪,将她的睑往怀里按。
“住口!”他猛地一喝,狰狞如鬼魅般的狠瞪着众人,让大厅的气氛瞬间冻结。
厅中鸦雀无声,这时,十皇叔忽然站了起来,脸上有抹惊愕。
十皇叔这样的举动,众人都以为是之前的喧闹和取笑惹怒了和堡主私交甚笃的他,至此更是没有半个人敢发出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十皇叔急忙走到宋迟冬面前。
“失礼了,十皇爷。”宋迟冬皱眉道歉,错愕的看着融雪的手紧抓着他,娇小的身子不断颤抖。
没再多说,他抱过融雪就要转身离去。
“快去找大夫!”以为融雪病了,老酒急得朝仆佣们大吼。
“不,不对,她是谁?她的声音……”十皇叔伸手拦下宋迟冬,脸上有着怪异的惊疑表情。
太像了,他听过“她”从小到大的声音,不会错认的。
“十皇爷,有何不对劲?”宋迟冬站定,有些吃惊的看着十皇叔突然伸出手要扳过融雪的睑蛋。
“不要——”融雪立刻往宋迟冬怀里闪躲,低嚷着不肯让十皇叔看见。
“十皇爷……”宋迟冬后退一步,护着怀里的女人。
“别担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想确认一下。她的声音太像先帝宠爱的花颜,太后直到现在都还想着她。”十皇叔再次跨步上前,执意要个弄清楚。
两年前,老和王爷病逝,花颜返家奔丧的那夜,和王府发生惨案,继任的和王爷和王府中的下人全都死亡,尸身在大火中烧成灰烬,而难得从宫里返家的花颜也从此失去踪影。
“十皇爷,她不可能是……”宋迟冬摇头,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一旁的双生子突然冲了出来。
“别碰姊姊,她会害怕!”风和、日丽同时伸出双臂挡在宋迟冬身前,两人脸上都是满满的防备。
“你们……”十皇叔愣了下,仔细瞧过两个男孩,跟着冷不防伸手模向日丽的脸。“是宫里的黑夜玉香膏!”放眼天下,只有宫里的杨太医才制作得出这种能掩盖原本肌色,甚至洗都洗不掉的敷面圣品。
“别碰日丽!”风和立即伸手将十皇叔推开。
“放眼天下,除了当今皇上,就只有一个人敢推本皇爷,也推本皇爷推得很顺手。轩辕平,你的脸怎么伤成这样?你当真忘了你的月师傅吗?”十皇叔将风和拉来,宠溺的捏捏他的脸颊,眼眶微湿,接着又拉过日丽,拧眉再问:“轩辕安,你不记得月师傅了吗?”
“啊?”风和、日丽同时愣住,心虚的互相对望。
原本以为可以假装不认识,结果还是让师傅认出来了。
其实,记忆里那个总是像老头子一样啰唆个不停的月师傅,常敦爱捣蛋的轩辕平罚跪,命轩辕安默书。
这样深刻的印象,又岂会忘得了呢!只是为了保护姊姊,为了不想再回到过去,见到他,他们才选择装作不认识。
“都说了会被月老头认出来,你还不信。”风和微恼的低语,以手肘拐向日丽的胸口。
“可是姊姊吓成这样……”日丽委屈的瘪着嘴接话。
“风和,日丽,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认识十皇爷?”宋迟冬震惊的蹙眉问道。
双生子十分尴尬,心虚赶紧躲到站在一旁的宋临秋身后。
风和、日丽竟然姓轩辕?那可是东方国皇族的姓氏!
若他们兄弟俩是皇族,那么,他的傻姑娘……
“融雪?”宋迟冬惊疑的抬起她的脸,望进她也是惊吓万分的水瞳里。
他唤着她,希望她给个解释,却看见她捧着脑袋摇晃,直喊头疼。
十皇叔看向融雪的脸,并仔细端详过后,终于开口:“她不是融雪,她是和王府的郡主轩辕瑞雪,也是是太后最疼爱,先帝亲封的花颜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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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草拜过天地后,宋临秋和老酒负责招待宾客们,宋迟冬和十皇叔等人则回到暖冬院继续谈。
“你说,两年前和王府守丧那夜发生凶案,融雪……不,花颜公主和两位小王爷就是从那时候失踪的?”听过十皇叔的解释,宋迟冬诧异的低语。
他的傻姑娘是和王府的郡主,而且是花颜公主?
“我不是、我不是!我是融雪!”听见他的话。一身大红嫁裳,瑟缩在宋迟冬怀里的融雪抬头喊了起来,浑身发抖。
“花颜?”十皇叔讶异的开口唤道。
“我不是花颜!就跟你说我不是了,我是融雪,融雪!”她惊慌的再次叫嚷,眼里蓄满泪水。
此刻,她一直疼痛不已的脑袋不断浮现一些她不想看见的影像,她惊慌失措的猛抓着宋迟冬,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一手扯着他,另一只手敲着自己的脑“我头好痛!好痛!”她大嚷,痛得只想尖叫。
“头又痛了?怎么会这样?”伸手揉捏着她的额头,宋迟冬眼里满是担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十皇爷说融雪是轩辕瑞雪,她却直说自己不是。
现在想想,有时她天真单纯,有时又奇怪的在片刻间喊头疼,然后人就变得有些傻。
这一点,是经过这个月的相处后他慢慢发觉的,但他认为这是属于她的独特个性,所以没有多想。
只是,现在她的神情真的很怪异。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过去明明是一个聪慧灵巧的姑娘。”
十皇叔走向下人搁在桌上的铜盆,将一旁整壶刚泡好的上等茶水倒入,再接过年有余递来的素巾,放进铜盆里沾湿。
“黑夜玉香膏,是杨太医为太后特制的敷面圣品。只是无法用一般清水洗净。太后因为很喜欢花颜,想必也赐了一些给她。”他边说,边将拧吧的素巾递给宋迟冬。
“雪,我替你擦脸。”宋迟冬拿着素巾要替融雪拭脸,却遭她惊惧的推开。
“嬷嬷说不可以,到死都不能洗脸!”她失措的尖声嚷道。
蚌旁的双生子也紧张的上前制止宋迟冬。
“姊夫大爷,千万不能擦姊姊的脸,她会发疯,变得更笨!”风和急道。
“轩辕平,轩辕安,你们个定知道些事对不对?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十皇叔眼神一凛,拉过双生子,要他们说出知道的事实。
“这……”兄弟俩同时惊慌的往后退,捂着嘴不愿多说。
“十皇爷,没关系,先让他们喘口气,愿意说时再说吧。”
接着宋迟冬抬起融雪的脸,审视着她惊慌的表情。
“雪,你知道我是谁吗?让我擦一下脸好吗?”
“迟冬……不要……我很丑……”她摇头抗拒,惊慌的转开脸,躲回他怀里。
“可是我想看看你的样子。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是我的融雪,我说过会一直喜欢你,这个承诺到现在都没有变,以后也会持续下去。”他凑至她耳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的声音轻柔地道。
“迟冬……”她抬头傻傻的看着他,大眼里满是泪水,僵硬的让他拭去她脸上那层薄薄的黑色泥膏。
素色布巾染黑的同时,一张白女敕似玉的绝尘脸庞逐渐显露出来。
眉如勾月,脸若芙蓉,眼似晨星,闪耀着光芒的这张脸极为美丽,就算寻遍天下,也再找不出同样一张如此绝艳,足以让众生痴醉的容颜。
这就是他的傻姑娘真正的样子?
生平第一次,宋迟冬望着一个女子,愣得说不出话来。
融雪哽咽的哭声响起,以为宋迟冬无语是因为她长得丑。
她忽然冲向桌前,颤抖的低下头看向铜盆里自己的倒影。
“啊——不要——为什么没有变?嬷嬷说涂黑玉膏就可以让脸变得不一样!这不是我的睑,这是他的脸,妖魔的脸,我不要、我不要——”她尖叫起来,发狂的把铜盆打翻。“这不是我的脸,我不要这张脸,我不要他的脸!”
她大哭,尖嚷着抬指欲往自己脸上抓,幸好宋迟冬反应极快的拉下她手的,否则她脸上已划出长长的血痕。
“融雪,别怕,我在这里。”他紧张的抱住她,心疼的看着她在他怀里拳打脚踢,嚎啕大哭。
“我不要他的脸!走开,不要过来。我不是丑八怪,不要撕我的脸……”她哭喊着,瘟了似的不住挣扎,踢打。
“融雪,没有人会撕你的脸。”宋迟冬收紧双臂,听着她一声大过一声的哭喊。
“这是他的脸,那我的脸呢?我的脸去哪儿了?”她尖叫,不断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
“花颜,他是谁?谁要拿走你的脸?”十皇叔问道,和宋迟冬惊疑的对望。
“平平,安安,我的脸呢?我的脸还在吗?这是谁的脸,他是不是来了?快教他走,教他走!我没有脸可以给他……嬷嬷,他听你的话,你教他走!”融雪扯着宋迟冬的衣襟,朝弟弟们惊慌的叫喊道。
“姊姊,你不要怕,姊夫大爷会保护你。我帮你把脸涂黑,哥哥就找不到你了。”风和冲到窗边的小几前,从上头的盆栽里抓来一把泥土,然后飞快的跑向融雪。
“风和,你在做什么?”宋迟冬伸手挡下他。
“姊姊不能看到自己的脸,因为她的脸像哥哥。我就说不能让姊姊看到她的睑,她会吓得发疯的!”风和急道,街上前就要抹脏融雪的脸蛋。
“哥哥要杀姊姊,还要撕她的睑……”日丽也跟着抓来一把泥土。
“住手!你们两个先到一边去,我会让她冷静。”听见双生子的解释,宋迟冬猛地出声低暍,制止两个男孩,跟着双手扣住融雪的肩头,厉声一吼,“雪!你看着我,什么都不要想,只要看我。快看着我,告诉我,我是谁?”
他将那张几近疯癫的小睑扳向自己,强迫她拉回神智。
“快看,跟我说我是谁?你知道的,你不可能忘记我!”
宋迟冬忽然爆出的吼声让面前惊慌挣扎的融雪惶惶地一颤,身子摇晃了下。
她充满泪水的眼眸惧怕的对上他的,在他睑上来回梭巡片刻后,终于颤抖的伸手模向他的睑。
他脸上交错的长疤,此刻却奇异的抚去她心里的惧怕。
“迟冬……”无力的身子一软,她瘫倒在他怀里。
“没事了,我在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他心疼至极的拍哄着她,拭去她睑上的泪水。
融雪呆愣的望着他温柔的举动,接着瞬间搂住他的脖于嚎啕大哭,嚷道:“我好怕!他说要剥我的脸……”
“乖,别怕,慢慢说。”
“父王过世了,我跟弟弟们回家奔丧,那一晚,大哥跟我说有东西要给我看,教我跟他去地窖那儿,结果一进地窖,大哥就变了个人,一脸狰狞的说要杀我!他说,为什么我从来不帮他,为什么我只带平平、安安进宫,为什么我没在他需要人救时伸手拉他一把……他说了好多,还追着我跑,说他讨厌我的脸,说我的脸是妖魅的脸,充满罪恶,他要把我的脸剥下来,放进祠堂,向祖先赎罪!他还说父王该死,父王是他毒死的,他说要拿刀刺父王的尸体千百次……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只知道大哥拿刀追我时我好害怕,我一路跑着冲出地窖,喊人来救我,然后下人们都来了。没想到大哥当着我的面一个个杀光他们……”
“是轩辕异杀了和王府所有的下人?”十皇叔不敢相信。
和王府的灭门惨案,背后的真相竟是这样?继任的和王爷轩辕异,亲手杀了所有人?
“是的,大哥杀了所有的人,他差点连平平、安安都杀了……”融雪心惊的将脸埋在宋迟冬胸前,颤抖得无法言语。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那一夜的事,恐怖得让人无法释怀。
她抗拒了两年,宁愿用尽力气压下,宁可让自己变得浑沌、憨傻,也死都不愿想起的记忆,现在还是全都回到脑海中,她只希望能一头撞在墙上,立刻把自己弄昏!
地窖里那一整面墙上的恐怖脸皮,让她现在一想起来都还会忍不住发抖,惶惶欲吐。
“你哥哥连自己的手足都要杀?”宋迟冬不敢置信,诧异地问,发现她颤抖得更加剧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哥哥追着姊姊时,我和日丽听到姊姊的叫声,从房里跑出来,就看见哥哥一身是血,地上躺了好多人。日丽为了救姊姊,让哥哥一脚踢飞,撞到墙上,当场吐血,差点死掉……”风和也跟着浑身颤抖。
“风和让哥哥一刀砍在脸上,流了好多血,后来是哥哥的女乃娘从后面敲昏了哥哥,我们才得救。嬷嬷一边哭,一边驾着马车带我们逃走……”日丽浑身发冷,颤抖着接话。
他们惧怕的模样,让十皇叔不忍心的将两人拉到怀中。
“事情的真相竟会是这个样子,听了真让人心惊,若传回宫里,铁定会吓坏太后。”十皇叔痛心地道。
那个一向给人沉稳精明印象的轩辕异,竟会亲手毁了和王府,杀光所有下人,还不念手足情分的残害弟妹们,这教他这个做叔叔的怎么都难以置信。
“后来,你们和嬷嬷就逃到关外来了?”宋迟冬问,心里的震惊几乎无法形容。
就算是个大男人,经历这些事也会被吓坏,何况他们姊弟三人都还是孩子。
“我们不敢回宫,怕大哥会追来,所以嬷嬷就带着我们一路逃到关外,但是嬷嬷已经年老,大哥的事又让很她伤心,因此半年后她就病死了。晚上,我和弟弟一直作恶梦,梦见大哥来找我们,他想要我的脸……”融雪抬头,颤抖的望着宋迟冬。
那段日子,她和弟弟们常整夜没睡,三个人抱在一起等待天亮。
因为一地的血水,数十个倒在地上的尸身,让他们吓得不敢在夜里合眼。
宋迟冬心疼的抚模她的脸,拧眉无语。
“这两年真是苦了你们,每晚都作恶梦,这样怎么睡得好?”十皇叔叹道。
“不,后来我们都没事了,因为嬷嬷死后没多久,有个老乞丐到村子里来,借住在我们的屋檐下,姊姊要我和日丽天天送东西给老乞丐吃,他要走时,给我一颗指头大的黑色药丸,说是让姊姊吃了后就可以忘掉恐怖的事,不会再睡到一半忽然尖叫。”说到这里,风和已不再那么害怕,开始可以平静的说话。
“那是什么药丸都不知道,你不会真这样就把它吃了吧?”宋迟冬错愕的问她。
来路不明的乞丐送的东西她也敢吃?难道不怕是毒药?
融雪傻傻的一笑,点了点头。
“姊夫大爷,我和风和都怕吃了会死,所以没敢直接拿给姊姊吃,我把它剥成两半,一半丢给隔壁路大婶家的狗儿小黑吃。看见小黑吃了没事,我们才拿给姊姊吃。”日丽转头瞄了下风和,两人都有些心虚。
小黑虽然没中毒死掉,可是后来就傻了,常常在村于里迷路,不然就是以为自己可以穿墙而过,常常走着走着就一头撞在墙上,痛得哀哀叫。
“没事?你确定自己没有说漏了什么?”十皇叔望着日丽道。
都看着这两个小表几年了,他还会不晓得他们心虚时的表情?
“你们两个真拿了什么傻药给你们姊姊吃,所以才心虚得说不下去?”宋迟冬脸色一沉。
他过去走遍大江南北,听闻过许多无奇不有的事,却没听过能让人忘掉恐怖回忆的药,倒是让人变傻的药却见过不少,两个双生子不会刚好就从老乞丐那儿拿到这种药吧?
“幸好姊姊没有吃很多,因为小黑已经吃掉一半,姊姊觉得也要给我们两都吃一些,晚上才会睡得着,所以又捏了一点分给我和日丽,剩下的才自己吃掉,所以没有变得很笨,只是有时会傻笑而已。”风和心虚的笑着。
“是啊。姊姊吃的量没有小黑多,小黑只是常常走去撞墙,把狗肉摊当成路大婶的菜摊,蹲在那儿不肯走,小黑没事,姊姊更不会有事。”日丽直肠子的接话。
“你们两个……”十皇叔摇头,拿两个双生子没辙。
两年前他们俩也不过才八岁,能期待他们的思虑多周详?知道先将药拿一半去喂狗,已经是他们为了姊姊所能想到最好的办法了。
“来路不明的药你也敢吃?待会我就教人去将所有医术高明的大夫请来替你们三个看看。”宋迟冬捏捏融雪的脸:心疼得不知该怎么说她。
不问真假、有没有毒,连陌生乞丐送的药她都敢吞,可见和王府那一夜真的是个恐怖的记忆,让她急着想摆月兑夜夜袭人的惊悚恶梦。
难怪她有时会憨傻的直对着他笑,原来是吃了傻药。
“我没傻啊,我很清楚的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融雪有些不悦的嘟着嘴。
“可是姊姊你变笨了啊!第一次见到姊夫大爷时,你真的像个笨蛋对着姊夫大爷傻笑,这件事我还记得,不然你问日丽。”风和立刻接话。
日丽跟着猛点头。
“我要是变笨,你们两个也吃了药丸的人,也会跟我一样变成笨蛋!”
融雪生气的从宋迟冬怀里挣月兑,毕起手就要打他们,吓得得他们尖叫着散开,在屋里四处躲藏。
看着姊弟三人,十皇叔向来从容的神情难得显露出担忧。
“知道花颜和平平、安安没事,我是很高兴,但也有些担心,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既然花颜他们没有放火烧了和王府,那么王府那把火是谁放的?另外,因为尸体都烧得面目全非,所以官兵们从火场里拖出轩辕异的尸身时,是从腰间的玉佩辨认他的身分,而非以脸孔认人,所以,要是那具尸体……”
“十皇爷的意思是轩辕异可能没死?若真如此,融雪和双生子就有危险了。”宋迟冬神色一凛。
今日人间堡这样一闹,没多久全天下的人便会知道融雪就是花颜公主,到时,若是轩辕异并没有死,只怕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是有这个可能,如果那具尸体不是轩辕异的话。”
如果连同父异母的弟妹们都下得了手,那样的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到时不晓得人间堡会不会掀起一片血腥。
“若真如此,也只能兵来将挡,见招拆招了。”宋迟冬道,心里已经有了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