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生日快乐 第一章

七月二十九日,AM6:30

晨光熹微,清风习习,鸟声轻啾。

在人烟罕至、陡峭婉蜒、巨石磊磊的溪谷里,有一男一女行走其中,两人都背负着沉重的装备,还不时弯身去捡拾之前游客遗留下来的垃圾。

他们是高烈与欧阳柔,C大登山社的学生,即将升大四。

斑烈与欧阳柔是一对男女朋友,交往两年多了,过去一个月里,他们开始计划要在暑假时溯沙里仙溪登上玉山。他们是九天前出发,预计今天攻顶。

斑烈是登山社社长,他从高中时期就参加登山营,累积了很多经验,很早就拿到向导的资格;而欧阳柔则是因为高烈才加入登山社。

两个小时后,阳光直泻而下,将溪水映照得波光潋滥、石头发烫,高烈与欧阳柔两人也沁出一身汗。

“我们休息一下吧。”

斑烈体贴的让欧阳柔待在阴凉的石壁下,自己则从背包里拿出毛巾,走到溪边。

欧阳柔取下安全头盔,汗水使发丝都黏覆在她脸庞,她取下发圈,重新整理了一下头发。她早想剪去这头碍人的长发,但高烈不肯。他们独处时,他常像个顽皮的孩子,好爱玩她的长发,总是用他修长的手指梳理它们、或编成奇形怪状的发型。

欧阳柔拿出水壶喝了几口水,轻触额头,好像有点发烧,大概是昨晚扎营过夜时着了凉,她又喝了几口,希望能改善身体的不适。但她没有跟高烈说,因为不想让他担心。

“累不累?”高烈回到欧阳柔身边,将沾湿的毛巾交给她。

她接过,抹了抹脸,“不累。”随后扬起一个笑,要他放心。

“柔,”高烈温柔的凝视她。“谢谢妳陪我一起来。”

欧阳柔摇摇头。“我才要谢谢你给我这一段美好的经验。”说完,她走出石壁的保护,展开双臂。“你看,远处是起伏不绝的山群,眼前是原始蓊郁林木,脚下流过的是清澈无比的溪水,耳边听到的是清脆的鸟啾声,还有一阵阵清风像精灵的翅膀不时坩拂过我的脸颊,”她回身看高烈,眼里、嘴边都是笑。“这经验可是千金难买。”

斑烈走向她,拿开她头上的一片树叶。

“那些精灵还停留在妳的眼角和睫毛上呢!”他扬唇微笑。“妳形容得好美,像是神仙才会住的地方,我拿一块钱跟妳买眼中的美景好不好?”

“就算是一亿我也不卖!”

“哇,好大的口气!”高烈低,微笑地看着她。“这话怎么说?”

欧阳柔仰头凝睇他,神情很温柔。“因为有你陪我,所以……无价。”尽避沿途偶遇落石、被蚊虫叮咬、撞伤、滑倒,但因有高烈在,使得这一切都变得很特别。

斑烈动容的倾身吻住她。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

他们脚边的溪水澄净得如一面镜子,将他们的身影倒映在其中,也倒映出他们头上的天空、与身后矗立的山群峭壁,彷佛在见证他们的爱情。

他们一定会幸福的,高烈心里如此想。

七月二十九日,AM10:30

杨亚南坐在冷气房里振笔疾书,外头是炙热得令人想逃的艳阳天。

她是一个十八岁的平凡女生,个子高挑、长手长脚、加上一头短发,看起来倒像是个男孩。

考完七月的大考,杨亚南就闲晃在家里等放榜。在高中死党徐爱罗的怂恿下,两人天天跑去练习骑机车,想要考一张驾照来当成年礼。

杨亚南与徐爱罗从没骑过车,刚开始练习时既期待又兴奋,只是可怜了徐爱罗的男友冯大观,天天出借爱车不说,车子还被摔了几次,让他着实心疼不已,于是命令她们一定要拿到驾照,才对得起他那任劳任怨任操的爱车。

K了一个星期的交通规则,杨亚南决定选在生日这天去考试。

七月二十九日,PM2:00

轰隆隆……

远处,一阵雷声传来,顷刻间,方才还晴朗的天空,只见乌云聚集,天色变成一片墨蓝色,彷佛世界末日来到。

斑烈抬头一看天空,就知道是夏季常有的雷阵雨,正想找个地方躲避,雨点就劈哩啪啦毫无预警的落下,一大片、一大片,铺天盖地,雨声听起来像是气势磅礡的交响曲。

斑烈捉住欧阳柔狂奔了数公尺,最后躲进只容得下一人的突出的壁岩底下。

他让欧阳柔躲进壁岩底下,自己则暴露在大雷雨中。

“烈,快进来躲雨!”欧阳柔心疼男友。

斑烈摇摇头,先帮欧阳柔套上雨衣,又从背包拿出一件衬衫,擦拭着她的脸与湿发。

“我们两个若一定有个人要淋雨,那那个人绝对是我。”他说。

“那你别只顾着我,快点把雨衣穿上吧!”见这雨势一时半刻还停不下来,欧阳柔抢过他手中的衣服,换她拭抹他脸上的雨水。

“遵命,女王。”高烈赶紧拿出雨衣穿上。

欧阳柔让出一些位置,坚持高烈进来和她一起躲,两人紧偎在一起,凝视着织成一片雨雾的狂风骤雨,轰隆轰隆的雷声不断传来,好似山神在发怒。

虽然现在是夏天,但因雨衣下的衣服早就湿透黏在肌肤上,所以仍带来了冷意与不适感。

欧阳柔觉得头变得更沉了,但她还是没说出来。

斑烈握住她的手,“妳的手好冷。”想要碰她的额头,她却抓住他的手,让自己的手包覆在他的大掌里。

“是不是很冷?”他关心的问。

欧阳柔摇摇头,对他扬了一抹笑,然后把头偎在他肩头上。“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手上没有握着暖呼呼的关东煮,我还是觉得好幸福。”

这雨一下就没停过、也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愈下愈大。

斑烈知道再继续躲下去也不是办法,溪水已经开始在暴涨了,他们所在的地势比较低,水很快就会淹过来,他们必须到更高的地方去。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攻顶了,我们必须撤离,妳先在这里等着。”他对欧阳柔说。“我去固定绳索,我们渡溪到对岸。”

“烈……”欧阳柔拉住他,“你要小心。”

“相信我。”高烈拍拍她的手。

他取出一捆绳索,一端绑在这头一块巨石上,然后拿着另一端绳索想要涉溪到另一头。

溪水涨得比他想象中的高,已经高到腰际,水流也变得湍急。

好不容易,高烈泅泳到对岸,将绳索固定住,又游回来带欧阳柔,此时的水流已变得更急,还挟带着泥沙,看来他们的速度得更快才行。

他让欧阳柔走在前头,自己则背负两人的行李跟着后头。

艰困的走到溪中央,欧阳柔突然一阵晕眩,手离开了绳索,就这么被湍急汹涌的水冲走了。

“柔!”

“烈,救我……”

欧阳柔害怕的叫着他的名字,嘴巴一张开,便喝了好几口泥巴水。

斑烈放开绳索,在湍急的溪流中跌跌撞撞,努力的游向她。

好几次,他差点就要抓住她,可突然一个暗水流过,又抓了一个空。

斑烈不放弃,拼了命的滑开双臂,溪底的石块在他的大腿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尖锐的刺痛传来,他也置之不理;雨水不断灌进他嘴巴,豆大的雨点刺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他也不在乎,眼中只有几公尺远正载浮载沉的欧阳柔。

再给我一点力量!斑烈暗中祈祷,再多一点……再多一点……

“啊!”他用力一个使劲,手臂伸长--

终于,他抓住她了。

七月二十九日,PM3:45

上午还艳阳高照,下午却哗啦哗啦的不起雨来,但杨亚南的好心情却丝毫没受到影响,因为她顺利的拿到了机车驾照。

她姊姊杨盼盼早在楼上窗户就看见杨亚南出现在巷子里,她赶紧溜下楼,等在门后面。

“哇,雨下得好大……”杨亚南边说边打开门。

“Surprise!”杨盼盼拉开拉炮,“啵!”一声,彩带落了杨亚南一头。

杨亚南呆住,任由姊姊把她拉往地下室的车库,站在一个红色布幔前。

“小南,快把布拉开!”杨盼盼催促她。

杨亚南扯下布幔--

“生日快乐!”

耳边听见姊姊的欢呼,杨亚南则是瞪大眼睛、摀住嘴巴,不能置信。

是一部她觊觎很久的伟士牌复古型机车,粉红色的,镜架上还挂着同样颜色的安全帽。

“喜不喜欢?”

杨亚南转过身,看见父亲杨震笑嘻嘻的站在她们姊妹俩的身后。

“爸……”她唤了一声,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南南呀,”杨震掏掏口袋,故作苦脑状。“爸爸可是用私房钱买的,以后就没有闲钱养兰喽。”他的兴趣就是拈花惹草,庭院里的花草可都是他在照顾。

杨亚南奔向父亲,用力抱住。“爸,谢谢你……”声音忍不住哽咽了起来。“我下辈子还要再当您的女儿。”又是用力一抱。

杨盼盼也偎过来。“爸,我下辈子也要当爸爸的女儿。”

“好、好,可见我这父亲做得多称职,两个女儿都要我。”杨震呵呵笑。

“爸,妈妈她……”杨亚南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抬起头看向父亲。

“我已经和妈妈提过了。”杨震很清楚小女儿心里在担心什么。

“妈……”杨亚南欲言又止,“她怎么说?”她还是想知道。

“她不反对,还要我跟妳说声生日快乐。”杨震拍拍她的肩膀,“上楼去吧。”

杨亚南站在原地,注视着父亲上楼的背影,唇边扬起一个苦涩的笑。

爸爸骗人……妈妈才不会这么说呢!

七月二十九日,PM4:15

天空暗了许多,雨仍在下,水流依然湍急。

斑烈与欧阳柔攀附在一块突起的石块上。

斑烈把欧阳柔脸上的发丝拨开,不意却发现她的脸颊在发烫,随即将大掌覆在她额头上。“妳发烧了?怎么不告诉我?”他着恼,有些生起自己的气来,他早该注意到她的不适。“可恶!我们的装备都被水冲走了。”

“我没事。”因为方才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欧阳柔现在气若游丝,说完又咳了几声。

“妳在发抖。”高烈不断用手摩擦她的手臂。“身体不舒服一定要讲,爸爸妈妈没教妳吗?”他故作凶恶的神情。

“对不起……烈,我一定带给你很多麻烦。”欧阳柔感到好抱歉。

“对呀。”高烈哼了一声。“等我们安全回家,我一定要好好打妳一顿。”

欧阳柔笑出声,即使他们的处境如此不利,高烈依然保持他的乐观与幽默。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烈……我好累、好困……”欧阳柔将头埋在高烈怀里,她的意识愈来愈模糊。

“不可以睡,柔!”高烈粗鲁的摇晃她。虽然连他们攀附的这块石头都快被水淹过了,但他还是不放弃希望,他知道这个季节溯溪的人很多,一定会有人发现他们的。“再忍一下,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嗯……”欧阳柔点点头。“烈,你说故事给我听?”

斑烈于是开始说起一位登山前辈说过的故事。“传说中有一座无名山,只要到了黄昏,就会出现一间晕着温暖的金色光芒的木屋,听说只要见到这间小屋,就会得到幸福。”

“真有这么一间小屋吗?”

为了激起欧阳柔的求生意志,高烈肯定的说:“当然有!所以妳要打起精神,等我们回家后好好计划,找一天我们一起去找。”

“嗯。”

回家?欧阳柔想着他刚刚说的话,这是他第三度提起这两个字,如果只有高烈一个人,或许还有些可能,但若加上她,就难上加难了。

她的体力早已透支,现在全靠他一个人在支撑着,她迟早会拖垮他的。

“烈……”她仰头看着他。“吻我好不好?”

斑烈微讶,她从不曾主动要求,但他还是低下头,在她颤抖泛紫的唇上印下一吻。

欧阳柔扬起一朵朦胧的微笑。“我现在好幸福喔!”

“妳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高烈回以一个很八点档的肉麻话。

斑烈是个温柔的情人,只是他不像一般男女朋友会时时有搂抱的亲密举动,他没有这方面强烈的,感情的表现也不是很外显,平时他是不大会把甜言蜜语挂在嘴边的,此刻,他却只想取悦女友,不要教她感到害怕。

“答应我,烈,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一定要幸福喔!”

“柔?”高烈皱眉看着她。“我不是说我们一定会没事的吗?妳要相信我。”

“答应我。”欧阳柔神情很坚持。

斑烈定定地看着她。“好,我答应妳。”他仍坚持地加了一句,“我们一定会没事的。”

欧阳柔忍不住微笑,她定定的看着他,虽然视野有些昏暗,她还是努力的想把高烈看个清楚。因为浸泡在水里太久了,高烈的脸色泛白,总是带给她温暖的嘴唇也有些泛白了。高烈抱着她,努力想过给她温暖,却忘记自己也冷得浑身发抖……

突然--欧阳柔挣开他的怀抱。

“柔!”高烈冷得全身抖个不停,反应慢了一拍,但他仍抓住了欧阳柔。

只是,他们现在的处境比刚刚更危急了,高烈一只手拉着欧阳柔,全靠单手攀在石头上来支撑两人。高烈心里很清楚,他们随时会被冲走。

“傻瓜!妳到底在想什么!”高烈气极败坏,他不曾这么大声对欧阳柔说过话。

“放手,我一定会拖累你的。”

“不放!”高烈龇牙咧嘴的说。他瞥向他们交握的手,溪流是如此的湍急,无情的想把他们的手指一根根的扳开。“死也不放!”就算扯断他的手臂他也不放。

欧阳柔却对高烈微微笑。“如果我们两人只有一个人能获救,我宁愿让你恨我。”

说完,她毅然决然的放开手。

她一放,高烈也放开可以救命的石块,追她而去了。

七月二十九日,PM7:00

餐桌上只有他们父女三个人,吃完饭,紧接着蛋糕登场。

“妈呢?”明知道答案会令她难过,杨亚南还是问了。

杨震与杨盼盼互看一眼。“妳妈今晚有饭局。”杨震说。

“喔……”杨亚南脸上有掩不住的失望,尽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小时候,有一回姊姊生日,母亲买了一个双层蛋糕、还有好多零食,然后邀了一群姊姊的同学来帮她过生日,她在一旁很是羡慕,可惜她的生日已经过了。好不容易等到隔年换她生日,她要求母亲也邀请同学来帮她唱生日歌和吃蛋糕,谁知母亲竟厉声的对她说:

“过什么生日!有什么好过的!”

“可是姊姊为什么--”

“妳不知道妳的生日是妈妈的受难日吗?”

当时,她不知道为什么母亲会生那么大的气、也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那样说,但从此之后,她再也不过生日了。好几次父亲想帮她庆祝,她也倔强得不愿意。

今天,父亲和姊姊这么大费周张的帮她庆祝,杨亚南除了感动,却也有说不出的失落,总觉得还是少了一点什么。

如果母亲也在就好了……

“许愿!许愿!”杨盼盼闹着杨亚南,想要让气氛愉快一点。

“嗯。”杨亚南勉强挤出笑容。

灯光都按熄了,只剩下杨亚南面前蛋糕的烛光。

杨盼盼又说:“第一个跟第二个愿望要说出来,第三个要摆在心里喔。”

杨亚南双手虔诚的合在一起,然后望着父亲。

“第一个愿望,我希望爸爸能长命百岁、健健康康。”

“那我不就成了老妖怪?”杨震把脸挤成一团,立时像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杨盼盼被逗得咯咯笑。“酷,以后就叫您老妖怪爸爸啰!”

三人顿时笑成一团。

“第二个愿望呢,”杨亚南换对着姊姊笑。“我希望姊姊赶快交到男朋友。”

“嗯哼,我说妳们姊妹俩要交男朋友,可得先问过我。”杨震扳起脸,假装端起父亲的架子。

“遵命,长官!”两个女儿很有默契的举起童子军的举手礼。

又是笑成一团。

杨亚南望着蛋糕,在心里许下第三个愿望--

希望下一次生日,我爱的人都能陪在我身旁。

“呼!”她吹熄了蜡烛。

七月二十九日,PM8:00

斑烈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在家里的床上。

“医生,病人醒来了!”一名身着护士装的女人低头看他,然后扬声叫了起来。

一名身着白袍的男人立刻来到床边,拿了一个小灯照着他的眼睛。

斑烈拿手遮光,然后看清了床前几位护理人员,一个念头钻进脑袋--

“我们获救了,对不对?”他兴奋的抓住医生的手。

“嘿,年轻人,记得我吗?”一位布农族的原住民挤开医生站到床边,一张黝黑的脸上满是笑意。

“啊,蒙大哥!”高烈一脸惊喜。这位原住民是一个电视台探险节目的向导,前天高烈与他们扎营在同一个营区,因而认识。

“算你走运,碰到我们!我们刚好迫营在那里,才救了你这一条小命。”

“谢谢你!谢谢你!”高烈赶紧握住恩人的手,连声道谢。“对了,柔呢?”他左右张望,“跟我一起掉进水里的女孩呢?她在哪里?”他想下床。“啊!”随即惨叫一声。

“小心哪!”医生按住他。“你受伤了。”

“柔呢?”高烈不顾大腿传来尖锐的刺痛,又坐起身。“她在哪里?”

“不要乱动,你的右大腿有一个很大的创伤,因为泡在水里太久了,已经受到感染,差点引起败血症,我们已经帮你切除了受感染的地方。”医生只顾着报告他的受伤情况,“还有,你的头部、还有双手都被划伤……”

“柔呢?”这些高烈才不在乎,他猛然扯住医生的衣领,将他拖至眼前,“她到底在哪里?我、要、见、她!”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医生被他的暴力骇住,吓得说不出话来。

“柔呢?”高烈又问。“你们到底把她藏到哪里去了?快把她还给我!”

蒙大哥看不下去了,开口说道:“你要找的那个女孩子就在那里。”手一比,指向隔壁床。

斑烈随他手指比的方向看去--

那床上是躺着一个人,不过整个人都被白布覆盖住。

斑烈摇摇头,又摇摇头,不敢、也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那位女孩就没这么幸运了,一救上来就没有生命迹象了。”蒙大哥又说。

斑烈冷不防地放开医生,医生整个人跌坐在地。

斑烈狠狠地看了蒙大哥一眼,他抬起腿想下床,才站起来就因为拉扯到大腿的伤,整个人翻跌下床,刚好压到大腿。

“啊--”他忍不住大叫出声,痛得额头都冒出了汗。

“先生,请不要乱动,你的腿需要好好的休息……”

“不要碰我!”

斑烈推开上前帮忙的护士,他撑着床使力的站起来,用没受伤的左腿先跨出去,再拖着右腿,就这样慢慢的走到向隔壁床。当他终于走到病床前,雪白的绷带已被血染红,他站在床前好一会儿,几度伸手,又缩回,最后,他终于伸出手,颤抖的将白布一寸一寸地拉开,然后,他看到了欧阳柔的脸。

欧阳柔泡了水的脸肿肿的,但她看起来好安详,像是正熟睡着。

斑烈闭起眼睛,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脸颊,然后,他睁开眼睛,用力抹去眼泪,唇边扬起一抹温柔的笑意。(“柔……”他伸手抚模她的脸,抚模她紧闭着不肯张开看他的双眼。“我来了,不要怕,我来带妳回家了,我们就要回家了……”

彷佛听见他的声音,欧阳柔紧闭的眼睑流下了一滴眼泪。

“对不起,妳一定等我很久了吧。”高烈心疼的抹去她颊上的眼泪。“呵,妳好冰哪,是不是很冷?”他将脸贴在她脸上,抓起她冰冷的手又是呵气又是摩搓,看得一旁的女性医护人员都掉下了泪。“妳说什么?”他突然向她俯身,彷佛在倾听什么。“妳不喜欢这里?我也不喜欢。”说完,他抱起欧阳柔,脚步一个踉跄,一旁的人赶紧上前扶住他。

“先生,”一位慈济义工将手放在他肩上。“别这样,让她好好的走。”

斑烈没有理他,努力将身体动了动,挣开了其它人的捉握,然后低头温柔的凝视怀里彷佛沉睡的欧阳柔,“我们回家吧,我们回家吧……”

他就这么抱着欧阳柔,一腿拖着一腿走,一腿拖着一腿……

七月二十九日,PM11:00

“啊--”

客厅里,发出一阵惊叫声。

杨亚南与杨盼盼窝在沙发上看日本恐怖片“七夜怪谈”的DVD,当贞子爬出井口时,两姊妹摀住眼睛,一起叫了出来。

杨震与倪淑如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从房里跑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杨震手里还提着随手抓来的一只花瓶,担心家里是不是被歹徒入侵了。

两姊妹摀着眼睛,手齐指向电视。

倪淑如瞥了一眼电视,贞子的眼睛正贴在屏幕上,她走过去,“啪”地关掉了电视。“都几点了,不怕吵到邻居吗?”

杨盼盼放下手,对母亲吐了吐舌头。“对不起,妈。”

倪淑如对大女儿递出温柔的笑,转头看向小女儿时,脸又板了起来。

“亚南,妳忘了妳还是考生吗?有时间看电视,还不如多看一点书。”

“是,妈。”杨亚南低下头。

“妈,是我胆小硬要小南陪我看的。”杨盼盼替妹妹说话。

“对呀,老婆,南南才刚考完,就让她放松一下嘛。”杨震也说。

“考完也不能放纵!下礼拜就要放榜了,等考上了再来放松也不迟。”

“放心,咱们两个女儿都遗传了妳的聪明基因,南南一定会考上大学的。”杨震在一旁恭维老婆的聪明才智,顺便转移话题。“对了老婆,妳不是说今天背特别酸吗?来,我们赶紧回房去,让我帮妳搥搥打打一番,保证妳今晚睡得特别香甜。”说着便揽着妻子的肩头往房里走,并回头对两个女儿挤眉弄眼。“不早了,妳们也该上床睡了。”

回到房间后,接近十二点时,杨盼盼来敲杨亚南的门,递给她一个包装很漂亮的物品,然后对她说:“十八岁了,小南现在是大人了喔。”

必上房门,回到书桌前,杨亚南小心的拆开包装,原来是一本精致的日记本,有着素雅的蓝色封面,凑到鼻前,还有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味。

她把日记本和刚拿到的机车驾照并放在书桌上。

“大人……嘿嘿,听起来还挺神气的。”杨亚南傻兮兮的笑了起来。“就这么决定了,从今天起,就用这本日记本来记录我的成人之路吧。”她举手握拳道。

可问题来了,该从何写起呢?杨亚南右手习惯性的旋转着笔。

她想起了姊姊今天为她做的一切,一股暖意流过心间,她唇边扬起笑,打开日记本,在浅蓝色的页面上写下了几行字:

姊姊,我最爱最爱妳了。

所以,我,杨亚南发誓,绝对绝对绝对不做任何让妳伤心的事。

以血封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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