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即使已傍晚六点多,酷热的暑气仍丝毫不减。
赵返坐在一辆黑色的休旅车里,车内凉爽的冷气将燥热的空气阻挡于车外。
他双眸盯着后照镜,检视自己的仪容。
镜子里映照出他那张俊丽偏中性的容貌,他眉型细长,鼻梁挺直,唇瓣略薄,他五官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
伸手拨弄着那头及肩的黑亮长发,赵返满意的注视着镜中那张完美无瑕的俊容。
提着两瓶矿泉水回来的张志恭打开车门上车,看见自家Boss又在自恋,已经很习以为常。
不过老板的容貌确实很出色,当初他第一次见到他那张精致中性的俊脸,也为之惊艳,一度弄不清楚他究竟是男是女。
想起一件事,张志恭兴匆匆开口,“我刚才去买饮料时,遇到亚蓉了。”他有一张方正的脸孔,身形有些福泰,脸上总是挂着随和的笑容。
见老板没什么反应,以为他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林亚蓉是谁,忙又提醒,“亚蓉以前曾经当过你的特助一年。”
不过就在三年前他们去拉斯韦加斯员工旅游,回来后她突然辞职,至于原因是什么,大家都不清楚。
赵返横他一眼,“我没那么健忘。”他当然记得林亚蓉是谁,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当初突然离职的原因。
想起当年的事,他神色微沉。
敏锐的察觉到自家老板脸色似乎不太好,张志恭没敢再出声。
赵返是个很大方的老板,他在二十一岁那年创立了“威康企管顾问公司”,公司赚钱他一向不吝于分红给他们这些员工,但他的脾气很难捉模,往往前一分钟还面带笑容,下一分钟却翻脸破口大骂。
在他心情不好或是他看不顺眼的客户,即使人家捧着白花花的钞票上门求他,他也不接。
他在自己名片印上的头衔不是什么董事长或是总经理,而是“企业改造师”,顾名思义,他的工作就是帮助想转型或是经营不善的企业进行改造。
他天生拥有敏锐的洞察力,只要亲自到那家企业观察几天,几乎就能马上洞悉问题所在。
因此这几年下来,经过他规划改造的企业,想转型者皆能成功转型,经营不善者,业绩都能大幅提升,起死回生。
因此打响了威康的知名度,口碑相传之下,排队上门求老板改造的企业,国内国外都有。
身为业务部门的经理,他每天最烦恼的不是没有客户,而是要怎么推掉那些络绎不绝上门的客户。
“她现在在干么?”隔了几秒后,赵返出声询问。
“什么?”启动车子准备上路回公司的张志恭一时没会意过来。
“我问你林亚蓉现在在做什么?”有些不耐烦的把话重复一遍。
“她开了家面包坊,喏,就是那一家。”他伸手指向对面一家面包坊。
赵返那双桃花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恰巧看见一名女子正推开玻璃门走出来,她容貌秀丽,一头长发绑成马尾扎在脑后,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他的目光从她的脸庞移向她抱在怀里的孩子。
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在那小脸蛋上亲了一口,朝左边走去。
“她结婚了?!”收回眼神,赵返有些意外的问。
“不知道,刚才没来得及问,不过孩子都有了,可能已经结婚了吧,那孩子看起来大约有两岁多了。”思及什么,张志恭再推测,“算算时间,也许她当初突然辞职,说不定就是准备去结婚吧,不过她也真见外,结婚居然没通知我们。”
对他的臆测,赵返颇不以为然,“谁说有小孩就要结婚?这是两码子事,这年头有小孩不结婚的人多得是——”话才说完,他突然被自己的话给震住。
想到什么,他吃惊的回头,眸光四处搜寻着林亚蓉的身影,却怎么都看不到她了。
“每次看见你这么不爱惜自己,你知道我有多想把你抓起来,狠狠的把你打醒吗?”看着好友苍白消瘦的脸,林亚蓉满脸的心痛。
因为男友不想要孩子,于是好友一次又一次的堕胎,她已经记不清,这是静娟第四次还是第五次拿掉月复中的胎儿了。
陈静娟抿着唇没有反驳她的话。
林亚蓉越说越气愤,“他不珍惜你,你至少要懂得保护自己,难道你就不懂得要避孕吗?你知不知道你常常堕胎很伤身体,甚至更有可能会造成不孕!”
“他不喜欢戴套子……”脸色苍白的陈静娟嗫嚅的说了句,而她吃避孕药会过敏,所以也没办法服用避孕药。
“他不喜欢戴你不会拒绝他吗?”看见好友欲言又止,林亚蓉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你不敢拒绝他,怕惹他不高兴对不对?静娟,你醒一醒好不好,李训德根本不爱你,完全不在乎你的死活,否则他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你一次又一次的承受堕胎的痛苦?”
陈静娟被她直率的话说得啜泣起来。
“我知道,亚蓉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喜欢他,不想失去他。你放心,这次我去装了体内避孕器,以后不会再不小心怀孕了。”
看见好友难过的低泣,林亚蓉狠下心不去安慰她,把话说得更狠,希望能让她彻底清醒,不要再傻下去。
“他不值得你这样对他,他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他对别的女人都比对你好,他会在下大雨的时候载女同事回家,却要你冒着大雨自己回去,他甚至在你生病的时候还跟朋友跑出去玩,不管你发烧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动手打你,你还记得上次被他打得整张脸都肿起来吗?这样的人你还眷恋什么?”
“亚蓉,拜托你不要再说了……”每一句话都锐利得像针一样狠狠扎在她的心上,陈静娟哽咽的抹着泪哀求出声。
其实好友说的这些她比谁都明白,可是谁教她就是爱上了这样的男人,明知他有诸般不好,却不愿离开他。
看见她那双带泪乞求的眼神,林亚蓉心里登时一软,没辙的举起手。
“好好,我不说、我不说了,你就当我刚才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她抽了张面纸,心疼的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亚蓉,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才这么说的。”她很清楚亚蓉是真心在关心她,才会把话说得那么重想劝她。
她知道自己很没用,明知道男友有多差劲,但就是狠不下心来摆月兑他。
“算了,我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几句话就能劝解的。”爱情是一道魔障,在外面观看的人努力想伸手将失足陷进里面的人给拉出来,然而陷在里面的人不肯出来,再用力也是枉然。
只有她自己大彻大悟了,才能从魔障里爬出来。
当年的她不也是这样吗?
痛到极致,整个心和自尊都被无情的糟蹋摧毁了,才懂得要觉悟,将感情连根砍断,不再傻傻的付出。
林亚蓉轻叹一口气,从架子上拿了几个面包,装进袋子里递给好友。
“静娟,这些面包给你带回去吃。”
“这些都是你要卖的面包,我不能拿。”陈静娟不肯收下。
“这些面包到晚上也不可能全都卖完,你就当帮我的忙吃掉一些。”林亚蓉直接将那袋面包塞进她手里。
她红着眼眶收下,“谢谢。”她知道亚蓉是因为她最近手头拮据,想帮她,所以才会塞这些面包给她。
每次来找亚蓉,她其实都很不好意思,因为她还欠亚蓉一笔钱没还,但亚蓉从来没催过她。
林亚蓉再从皮包里拿出了五千块塞进她手里,“你太瘦了,去买些补品补补身体。”
“亚蓉,我不能再拿你的钱——”陈静娟想将钱还给她。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像亲姊妹一样,你还跟我见外吗?你不收,我会生气哦!”板起脸孔佯怒。
她默默垂泪收下那些钱。
捧起好友的脸,林亚蓉正色的看着她要求,“静娟,我对你只有一个请求,请你好好照顾自己好不好?”
“……”她抽噎的点着头。
“妈咪,姨姨怎么在哭哭?”在柜台边一张椅子上睡觉的小孩醒了,揉了揉眼睛,看向她们,可爱的脸蛋露出一抹疑惑。
陈静娟赶紧把眼泪擦干,消瘦的脸上露出腼觍的笑容。“姨姨眼睛痛痛,平平让姨姨抱一下好不好?”
“好。”林宣平张开短短的双臂,让她抱起来。
“平平好乖。”抱着他,想起月复中拿掉的胎儿再也没有机会出生长大,陈静娟眼里忍不住再泛起泪光。
“姨姨眼睛很痛吗?我帮姨姨吹吹。”他嘟着小嘴,用力朝着她的眼睛吹气。
“好了,平平不要再吹了。”林亚蓉抱过孩子,宠爱的捏捏他粉女敕的小脸蛋。
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后,陈静娟揉揉他那头褐色的柔软细发,启口问:“紫秀又出国了吗?”
“嗯,昨天又飞到意大利去批货了。”她拿了杯果汁给平平喝。
她是平平的干妈,方紫秀才是他的母亲,紫秀自己开了家服饰店,常常自己出国去批货,她出去时便把她的宝贝儿子托给她带。
看着平平一手搂着她的颈子,一手拿着果汁喝,神态亲昵,陈静娟笑道:“你常常帮紫秀带小孩,他跟你亲得就像真的母子一样。”
“我是把他当亲生儿子在养。”她与静娟和紫秀是一起在育幼院中长大的好朋友,三人年纪相仿,情同姊妹。
静娟因为同居男友不喜欢小孩的缘故不方便帮忙,因此紫秀出国,都将自己的心肝宝贝托给她代为照顾。
由于常常帮紫秀照顾平平,平平开始学说话时,她兴匆匆地教平平叫她干妈,但平平一直学不会,见状,紫秀索性教儿子叫她妈咪,结果平平一学就会,于是从那以后平平就叫她妈咪,叫紫秀则叫马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