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是繁华的,即使是排名京城第二的酒肆,都妆点得华丽非凡,点心精致,醇酒飘香。而耶律鸿和小四,此时就坐在这排名第二的月寒楼楼上,点了几壶酒、几碟小菜,边吃边谈。
为何不去排名第一的醉卧楼?自然是因耶律鸿心里有鬼,怕碰到老板花寒露。
反正月寒楼的酒菜,也是上上之选,之所以排名第二,八成是因为月寒楼的老板是个须眉大汉,不像醉卧楼有个绝色丽人坐镇。
耶律鸿卸掉易容,回复本色,每当有经过他身旁,因为著迷而多看了他两眼的妇人,他就会回以斯文的微笑。
还是当美男子的感觉好!
“公子,小四先祝您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听说那位花姑娘已经对公子心悦诚服了是吗?”小四替耶律鸿斟酒、挟菜,服侍的体体贴贴。
“嗯,差不多了。”耶律鸿嘴里吃著精美菜肴,敷衍回答。
这菜果真好吃,一点部不输醉卧楼和花府的菜色,只是少了花小满在旁边,似乎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
“那您什么时候动手?”小四探问。
“动手?呃……快了、快了。”耶律鸿有些哽到,他怎么好意思告诉小四,曾经有一个太好机会摆在他眼前,他却没有下手?
“公子,您的动作可能得快些。”小四忧心忡忡。“我听说,其他的皇子似乎快要成功了,您若再慢一步,只怕会被别人抢先。”
听到这些话,对耶律鸿来说真是如刺在喉,连美味的菜肴,都变的难以下咽。
“而且,我还听说,花大姑娘……近期可能会出嫁。”
“出嫁?”耶律鸿不屑嗤笑。“这怎么可能,我一天到晚都在花府里,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消息。而且花小满的眼中只有我,她要出嫁?嫁给谁啊!”
小四连忙辩驳。“这是真的!公子!临安城里的人都知道了,花府正积极替花家大小姐寻找对象,只要一有合意的人选出现,便会筹备婚事。大家都说,这实在是因她的年纪也不小了,再不嫁,以后身价可是会直直落呢。”
耶律鸿放下筷子,支著下巴沈思。
花小满成天在他身后跟进跟出,所以这绝对不是她的意思,最有可能的,便是花寒露跟花谷雨那两个家伙。
哼,不让他接近小满,就想用这招分开他俩?可笑。
小四又从怀里掏出一幅卷轴,摊在桌子上。
“最近城里的人家,举凡家有恒产或是承袭官爵,并且有意思和花府结为亲家的,都收到了这么一幅画像,并且表明这便是花大姑娘的容貌。我找人替我照样子描了一幅,不然还真弄不到手。”
耶律鸿拿起画来仔细瞧,画上的美人轻倚窗边,手上折著枝杨柳女敕条。
美人儿的脸庞,跟花小满是有几分相似,但是却更为瘦削。花小满的下巴是圆润的,这美人的下巴却是尖尖的、小巧的:花小满的眼睛又圆又黑,美人儿也是,只是更添了几分妩媚气息;两人唯一丝毫不差的,就是那粉女敕鲜红的菱嘴。
再看到身材,两人可就一点也不像了。画上的美人纤合度,如风中柳枝,惹人心怜;但真正的花小满嘛……勉强只能称为……一根颇可爱的“小竹竿”吧。
“我瞧这画像,实在不像那位大姑娘啊!”小四皱著眉,那晚他也见过花小满了,这幅画要说是她的画像?太勉强了吧!
“哼哼……”耶律鸿只是冷笑,花寒露跟花谷雨为了把花小满嫁出去,居然连这种手段都使出来?
这两个家伙到底有没有想过,若别人信以为真,因为美貌而将花小满娶进门,却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那花小满以后该如何自处?
“不过,这画像在那些达官贵人间,还真引起不小骚动,每个人部说花大姑娘果然不负盛名,貌若天仙,大家都在筹备著要上门提亲,而且互相猜忌,猜对手要提多好的条件及聘礼呢:”
小四等耶律鸿看完了画,便又小心翼翼的将画收回怀里。
“不过,幸好这都不关公子的事。”
听到这句话,耶律鸿突然觉得刺耳的很。“什么叫不关我的事?”
“对公子来说,只要尽快抢在别人娶花姑娘前,夺得她的贞操就好,至於以后的事,就丢给她未来的夫君烦恼吧。公子只要注意,别给人抢了先机就是。”
小四说的话都对,而且也完全符合,耶律鸿本来的想法。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娶花小满,因为她只是师父规定的目标。而且,就算他真想娶她,大辽子民也不会接受一个汉人血统的皇后或嫔妃。
可是若他就这样丢下她不管,花小满的未来会怎么样呢?
这是耶律鸿以前从未考虑过的,因为他从小所受的皇族教育,没有教过“替他人著想”这件事。
小四见耶律鸿表情阴晴不定,有些担忧。
“公子?您还好吧?”
耶律鸿阴鸷的回答:“我没事。”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有更多的时间,来好好厘清考虑他与花小满的关系,以及他真正想要的……可是,他没有时间了。
饼了几日,果然如小四所言,花寒露跟花谷雨姊妹,正秘密替花小满寻找合适的丈夫人选,而且这些人,还都被邀请到花府作客。
作客的人,个个来头都不小。
有城西富豪钱家的长公子,生意鼎盛的一品轩,便是钱家产业,若花小满嫁过去,不但不愁吃穿,还每天都有最喜欢的点心可以啃,岂不美哉?
花寒露打著这种主意,在上门求亲的帖子中,选了钱家。
除了钱家的长公子,还有皇室宗亲的赵家,有这个姓氏庇荫,花小满嫁过去肯定荣华富贵。
开镖局的孙家,门风尚武,且生意火红,银子济济,嫁过去后,不但没人敢找碴,还有的是钱花。
总之,一切向钱看的花寒露,帮花小满选的,都是她“认为”的人中之龙,反正有钱一切好办。
而爱才的花谷雨,则选择了个临安城著名的才子李安业,李安业可说是临安少女的梦中情人,才高八斗,人品俊秀,在这以士大夫为上的时代中,他的未来不可限量。
听完花寒露跟花谷雨天花乱坠的吹捧之后,花小满只是嘟著嘴,鼓著胖胖的小脸。
“不要,为什么我非要在他们里头选一个不可?我又不喜欢他们。”
话说完,她还紧抓住身旁耶律鸿的袖子,仿佛在跟他求救。
可是耶律鸿无法救她,因为他说不出,任何阻止花寒露跟花谷雨的话。
阻止她的婚事又怎样?她终有一天要嫁人,而他又不能娶她,无论说什么,还不都跟废话一样?
若她真的准备嫁人,他也可以趁早做个了断。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啊!至少,你先去看看那些人,如何?就躲在屏风后头看一看,不用面对面的。”花寒露劝道。
耶律鸿冷涂的看了花寒露一眼。不知这算下算骗婚的一种?
“耶律鸿……”
花小满像溺水的人似的,紧抓住耶律鸿的袖子。
耶律鸿看著她哀求的小脸,明知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他的承诺,只要一句,她就会开心的微笑,但他咬著牙,终究还是说不出欺骗她的话。
他将花小满抓住自己袖子的手指,一根根解开,低声道:“去看看也好。”
“那你陪我去。”花小满眨动大眼,一副可怜相。
就这样,花寒露跟花谷雨揪著花小满,花小满则拉著耶律鸿,成了一长串粽子来到大厅。大厅早摆好屏风,让花家三姊妹可以躲在屏风后头,端详那四位公子。
耶律鸿站在离花小满有一段距离之处,因为他有义务保护花小满,所以明知不会有贼人来,还是尽责的站著。
外头的赵钱孙李四位公子,一听到管家禀报小姐已到,其中三位就难掩兴奋神色,不停的搓著手,非常紧张。
赵公子率先拱手长揖,想给美人们好印象。
“在下听闻三位姑娘貌若天仙、才德过人,今日得以见面,实在三生有幸。”
“对、对,尤其听说花大姑娘,爱吃咱们铺子的饼是吧?我派人送来一大篮,只要姑娘爱吃,我送多少来都可以。”钱公子长的富富泰泰,一看就知道家里是卖吃食的。
听到饼,花寒露跟花谷雨本以为,花小满一定会高兴,怎知一看,她还是嘟著嘴巴生闷气。
“小满姊姊,嫁过去后,会有吃不完的饼哦。”花寒露陪笑低声说。
“那你不会自己嫁!当我是笨蛋吗?”花小满瞪著圆眼,回嘴道。
此话一出,花寒露跟花谷雨都乖乖闭嘴,好吧,她们承认的确是有点太低估花小满了,以为拿她最喜欢的食物,就可以骗过去。
至於孙家的长子,长的满脸横肉,看起来送镖绝对是让人望而生畏,只是讲话粗俗不堪,一派武人作风。
四个人中已经有三个人遭淘汰,只剩下从头到尾没开过口,悠然坐在一旁的李安业,他似乎没有推销自己的念头,也没有提想见花小满,八成是被家里逼著来凑数的吧。
见花小满不肯回应,花寒露只得出面打圆场。
“嗯……咳……几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我姊姊一时之间难以选择,需等待家父回来做下决定,所以还请各位公子先行回府。”
“那可不可以先让我们见见花大姑娘?”赵公子开口,其他人纷纷附和。
他们来此,有大半原因是为了见传说中的美人,若就这样回去,接著便接到花落他家的消息,岂下扼腕?至少也要让他们看一眼啊!
这下换花寒露跟花谷雨为难了,两人彼此对看了一眼,正想出言拒绝,突然听到花小满开口。
“就让他们见见吧,有什么打紧。”
此话一出,外头本来就极欲见美人的三个人,早巳兴奋的拉长脖子。至於屏风的这一头,不只花寒露跟花谷雨,连耶律鸿都震惊的看向花小满。
她知不知道,这一出去,会让她的身价暴跌呀?
“等、等等!姊姊!”花寒露来下及拉住花小满,就见她站起身推开屏风,大大方方让自己的容貌,展露在所有人面前。
而赵钱孙三位公子,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玲珑剔透、美若天仙的人儿,谁知在屏风被推开后,三人却都楞住了。
呈现在眼前的,不正是一个“凹”字形?
花二姑娘跟花三姑娘中间,夹著一个矮姑娘,不但矮,看起来又非常稚气,圆圆的脸、娇小的身材,不过倒是抬头挺胸,很了不起似的站著。
“呃……请问大姑娘人呢?”
他们马上选择忽略这位矮姑娘,逃避现实的四处张望,想寻找“类似”大姑娘的身影。
矮姑娘咚、咚、咚,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他们面前,然后再摆好姿势站好,神气的说:“我就是花小满!”
耶律鸿叹气,手盖在额头上,眼前这种惨况,他实在不太忍心再看下去了。
“可是……可是那幅画……”孙公子结结巴巴的指著花小满,这是骗人的吧?
“什么画像我不知道,但我就是长这样,若各位不满意,可以走了,大门在出回廊后往左转。”
众人呆了阵,接著收拾聘礼的收拾聘礼,连钱公子那一大篮饼,也全给他原封不动的搬回去,瞬间,热闹的大厅撤了个乾乾净净。
“姊姊,你……”花寒露气的咬住下唇,她想骂又下知道该如何骂,毕竟这种情况对一个女孩儿来说,实在太难堪了。“你为什么要出来呢?你这样一出来,还有谁会娶你?”
“是呀!姊姊,你可知我们费多少心思?当初,我跟寒露四处宣扬你的容貌更胜我俩,并且曾对所有上门求亲的人说,只要小满姊姊一天未嫁人,我们姊妹俩就绝对不嫁,这都是为了姊姊你的幸福啊!”花谷雨看著花小满,苦口婆心的说。
那些人一回去,她们先前散播的谣言,铁定会被戳穿,只怕以后花小满会被说的难听至极。
天下人最会搬弄是非,当初她们可以靠谣言,把花小满的身价哄抬的这么高,如今,传言也会毁了花小满。
耶律鸿始终站在一旁,看到现在,实在为花小满心疼。
他不忍心看到花小满如此被人糟蹋,那些公子哥儿,有什么资格这样对待花小满?就算他们被画像欺骗,也不是花小满的主意,但最后却都怪在花小满头上。
他不禁冷冶出言讽刺。
“你们这样就叫为了她的幸福著想?”
“总比你好吧?”花寒露嗤笑。“只会拐小满姊姊的心,可是你有没有说过一句你想娶她?”
听到这句话,花小满抬头看耶律鸿,圆圆的眼睛里有著期吩跟恳求,但耶律鸿却狠下心别过头,狼狈的说:
“现在问题不是在这里吧?你们伪造她的画像,四处放出谣言,然后却说是为了她好?你们有没有想过,用这样的方法,即使真的让小满嫁了一个有钱人,对方也是为了那谣言中的花容月貌,到时若发现小满不如他们所想时,会怎么做?”
“可是、可是……”
花寒露跟花谷雨万般委屈,眼眶儿都红了一圈。
“你又知道我们心中的想法了?打从我们俩稍稍长大些、懂事些,就听到那些外人总是在说,花家三姊妹的容貌如何如何,每次小满姊姊,都被评成不如两个妹妹,听在我们耳里也不好受的,你知道吗?
我们不想妨碍小满姊姊的幸福呀!所以……所以我们想,那些人既然这么注重容貌,乾脆把小满姊姊说成一个大美人,反正以后嫁过去后,感情总可以慢慢培养的嘛……”
“唉,你们……”耶律鸿烦躁的骂道:“你们当男人娶妻,就一定会疼的吗?傻瓜!”
见两个妹妹哭成一团,花小满也有些心酸。
她们不说,她还不知道,原来她们一直把她尚未出嫁的责任,揽到自己头上,认为全是她俩妨碍了她的美好姻缘。
花小满不禁将两个高上自己一个头的妹妹,拉低点抱住。在她心中,花寒露跟花谷雨,永远是那两个需要她保护的小妹妹,不管她们做了什么,她深信妹妹们爱自己,一如自己爱著她们。
“不要哭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们,我嫁不出去并不是你们害的,不要听外面那些人乱讲。”
“小满姊姊,你不生我们的气?”花寒露红著眼眶问道。
“不生。”
“也不气我们乱撒谎,还偷发娘的画像,当作是你的?”花谷雨怯怯开口。
“你们偷发娘的画像?!”花小满额上冒了点青筋。
原来,那就是花夫人的长相啊……耶律鸿暗忖,照那画像的模样,最像花夫人的,的确是花小满没错。
花寒露跟花谷雨虽然长的好看,但眉宇、神韵和花夫人都不相似。
耶律鸿正在沈思,眼角余光却瞄到大厅的一角,还坐著那位李安业,只见他一直安坐在太师椅上,好整以暇的看著自己,那双眼睛在他脸部轮廓来回探索,似乎看穿了些什么后,露出了然的微笑。
这让耶律鸿本能的感到发毛,往后退了几步。
花家三姊妹也跟著发现,还有一位没走,不禁叫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有姊妹情深的好戏看,我怎么舍得走?”李安业笑眯眯的摇著扇子。“本来我只是被家里逼婚,不得不来,不过没想到会这么精彩。”
“精彩?”
除了李安业,大堂上所有的人都一头雾水。而耶律鸿心里,则隐隐的升起不妙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