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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战记 第7章(2)

王明灌眼睁睁看着父亲签名,再也无法按撩,激动地嚷道:

“爸爸,你这样分配不对!大哥离家出走这么久,对我们王业集团没有贡献,而且、而且……他又不是你亲生的!”

“明灌!”王夫人赶紧斥责一声!

“谁说明瀚不是我亲生的?!”王兆昆陡然变脸,怒目圆睁,碰地重重敲下拐杖。“王明灌你有种再说一遍!”

王明灌脸色倔强,将自己摔进沙发里。

“王明灌你到现在还在念书花我的钱,你最好说出你的贡献!”王兆昆还是气呼呼地吼道:“你们全给我听好!我要是死了,就只有明瀚能以长子的身分捧我的牌位,其他人全滚到后面去!”

“你不要生气,别讲不吉利的话。”王夫人走过去,轻按他的肩头。

“雪樱?”王兆昆抬起头来,愤怒的神情一下子转为疑惑,看了足足有五秒钟,这才摇头说:“你不是雪樱。”

王夫人转身叹气,王明瀚身体明显一颤,大姊和二姊则是面面相戏。

“吓!爸爸在叫妈妈的名字。”

“是你?”王兆昆循声望去,看到年近五十的大女儿,撇下了嘴角。“雪樱没有这么老,也没这么丑,雪樱是最美丽、最高贵的。”

“怎么回事?爸爸把我当成妈妈了?”大姊惊叫。

“爸爸是不是老人痴呆症啊?!”二姊惊嚷。

“爸爸失智?!这问题严重了。”二姊夫也赶快问:“何律师,这样分财产还有法律效力吗?”

“哪个混帐说我失智?”王兆昆冷冷地环视众人,立刻让大家乖乖坐好。

“我头脑很清楚,你们在想什么我都知道,想搞怪的给我安分点!”

“这怎么可以!爸爸老番癫了,今天分股票不算数!”二姊抗议。

“对啊,不算数!”大姊也还想为自己和丈夫多争取一些好处。

那边几个人和何律师争论法律问题,不时还提到王明瀚的亲子关系,而身为今夜家庭会议主角的王明瀚始终不发一语,除了见到父亲时站起来外,他就像被钉牢似地坐在沙发上。

他的目光放在父亲身上,放在那张出现老人斑和皱纹的脸上,放在戴着翡翠戒指的右手无名指,放在空无一物的左手手指,放在那双用力握住闭杖浮出青筋的手背上,放在那说话时会略为抖动的身体上。

他不说话,但他紧紧按在大腿上的双掌已流泄出情绪。萧若屏轻轻按上他的手,他转头看她,随即改握她的手起身,走到父亲膝边蹲了下来。

“爸,您身体好吗?”

“我身体很好,血压一百三十,医生说我七十三岁这样很正常。”

“妈妈有在照顾爸爸,的确是不该让大姊二姊进来吵爸爸的。”王明瀚抬起头,露出微笑。“妈妈,谢谢你。”

王夫人眼眶湿润,声音微哽:“你有空就回家看苍爸吧。”

“娶到好某,卡赢过天公祖。”王兆昆望向妻子,满意地点点头,再看到了蹲在旁边的萧若屏。“她是你太太?”

“是的。”

“她眼睛大大的很可爱,她坐在你旁边,一直在看你,她很关心你,你要好好爱她。”

“爸爸,我会的。”

“你也要好好爱明瀚。”

“好。”萧若屏在老人家面前只能如此回答。

“老何!”王兆昆突然想起事情。“我文件还没签,你快拿过来。”

“董事长,你签好了。”

“咦!我什么时候签的?”王兆昆看到何律师给他看的签名文件,老脸先是显得困惑,随即又唤道:“明鸿,你叫明瀚回来了吗?”

“爸,我在这里。”王明瀚轻唤老人家。

“你回来了?”王兆昆始终表情平板,无喜,也无怒。

“是的,爸爸,我回来了。”

***

王明瀚将汽车钥匙插进锁孔,两分钟后,仍坐在驾驶座上发呆。

“还是我来开车吧。”萧若屏见状便说。

他无法思考,只能接受她的建议。两人下了车,准备交换座位,正巧看到走进停车场的何律师。

“太好了,明瀚你还没走。”何律师走了过来。“我本来打算晚点打电话给你,约你处理一些手续,顺便跟你说些事。”

“我爸爸他……”

“他的身体?”何律师知道他要问什么。“他两年前发现自己常常丢东忘西,去看医生,诊断是轻度神经认知障碍,也就是早期失智,即使有在吃药,但阿兹海默症的过程是不可逆的,我母亲也是这样,慢慢的就认不得人了,也不知道要吃饭,生活无法自理,唉,最后就走了。”

“不可逆?”

“只会继续恶化,不会好转,这历程可能是几年到十几年之间,但有时恶化的速度会突然变快,这也是董事长所担心的——明瀚,你知道你爸爸的意思吧?”

“他要我保护明鸿,以多数股权牵制住大姊和二姊。”

“还是父子同心啊。”何律师感叹一声。“其实董事长大概七、八年前就有这个想法,那时他也是怕年纪大了,万一突然有个什么,明鸿太年轻没办法接班,但他就是拉不下脸叫你回来。”

萧若屏很想大喊:这对王明瀚不公平!哪有要赶人就赶人,要他回来就回来,而且还是回来扛下一个重担?真是吃人够够的爸爸。

但她不说话,她只是看着他,看到了化眼眸里交错的激动泪光。

他的心愿就是回家。诚如她也想要圆满一个家的心愿,所以就算她阮囊羞涩,就算她有天大的理由可以将爸爸丢到便宜的灵骨塔,她也要花钱为爸爸妈妈买一个合住的塔位——他的心情,她懂。

“每次董事长找我过去谈财产规画,他一定会算你一份,在法律上,你仍是他合法的长子。”

“以前我签过一份放弃遗产同意书。”

“你应该知道,生前抛弃并没有法律效力。好几年前董事长就连同检验报告烧掉了。至于明灌会知道,应该是董事长跟夫人说,夫人又透露给明鸿和明灌知道。”

王夫人端庄贤淑,萧若屏却感觉她是王家里算计最多的女人。当年为了“对抗”王明瀚,联合姊夫派培植势力,后来怕长子回来,又刻意搬弄;但最后还是忖度情势,依附最有能力的前妻长子来维护亲生长子。

唉,母爱啊。

“夫人也辛苦了,我不止一次看到董事长将夫人当作你的亲妈妈。家里本来只有夫人知道董事长得了阿兹海默症,今天一闹开,恐怕没完没了——唉,一个家不能穷得只剩下钱啊。”

“我会常常回去看爸爸的。”

“你的事他做绝了,我事前事后劝了又劝,他也不听。这两年生病,脾气变得更坏,顽固是顽固,却也不再那么爱面子,比较会显露出真性情。有时候我隔不到几天去他办公室,他还是会再一次拿你寄给他的圣诞卡给我看,很高兴的跟我说,明瀚今年又寄卡片来了。”

王明瀚抿紧唇瓣,抬眼看停车场上的管线,再用力眨了眨眼。

“他对你的亲生妈妈爱得太深,也恨得太重,却拿你来惩罚她,也惩罚了自己。唉,他现在这样也好,不必再去坚持什么了。”何律师又是轻叹一声。

“我六十岁了,不想再做无血无泪的律师工作,这回处理完你们家的事,我就要退休了。”

两部车陆续离开,驶出暗无天日的停车场,回到了真实人间。

***

他一路上还是保持沉默。她尽责地当一个司机,任他去沉淀思绪,最后将车子停在一处空地停车场,再陪他走路回去。

不同于许多公寓一楼住户将前面院子改成停车空间,他的庭院简直是座小型的植物园,一开门便是清凉绿意,瞬间化开了郁闷心隋。

今天,她一步步走进他的秘密花园,越是深入,越是无法回头。

“我头痛。”走进客厅后,王明瀚整个人松卸了下来。

“你常常头痛吗?”

“很累很累的时候才会,吃药就好。”他勉强撑出微笑,坐到沙发。

这孩子!其实他还有时差,却舍命陪小姐出游,晚上又碰到这事,连她这个局外人也很头痛啊。

“我去帮你买药。”

“不用了,那边柜子右边抽屉有药。”

她帮他找出止痛药,再去厨房倒一杯开水,送到他手上。

“车钥匙要放哪里?”她看着他吞下药。

“你开我的车回去,反正我接下来一个星期用不到。”他神色疲惫,声音变低:“我是应该送你回去,可是……”

“我明白,你累了,我陪你。”

“这么晚了,你该回去了。”

“是啊,都这么晚了,十一点了耶。”她掏出手机看时间。

“你需要一支手表。”

“咦!怎么讲到手表?”

“从你拿手机出来,到按出看时间,最快也要一秒钟,慢的话更要好几秒,可是看手表不用半秒钟,很久以前我就想指正你这种浪费时间的行为。”

他很正经地说着。

他还有心情说这个?她哑然失笑。“王顾问,你恢复正常了?”

“所以我很好,我没事。”

“我都说十一点了,我们那边很难找停车位,找到近的算是幸运,如果找到很远,还要走回去,这么晚你不怕我一个女生遇到坏人?”

“那我送你。”他说着就起身。

“你都吃止痛药了,吃那个会爱睡觉,我才不敢让你送。”她顺势推着他的背部往房间走。“赶快去睡,你就让我窝一晚会怎样?又不是没窝过。”说着她脸就热了,幸好她是躲在他身后。

“你来房间睡。”他打开房间电灯。

“去!那是你的床,你后天还要出差,要补个好眠才行。”

“我没客房,只有沙发。”他的神情很抱歉。

“知道啦。”她继续推他,将他推到床边,按他坐下来,笑说:“你借我浴室洗个澡,借我一套衣服穿,再借我一条被子。快,睡了啦。”

“我还没洗澡。”

“要洗澡,要睡觉,快决定,二选一。”

他原已累到弯腰驼背的身板挺直起来,一双眼睛盯着她看,嘴角也缓缓地勾起一抹微笑。

“你喔……”

“我怎样?”那微笑太魅惑人心,明明累得快睡着了,那眸光怎能瞬间变得如此幽深难测……这个房间太危险,她谨慎地退后一步。

看到她的动作,他仍是微笑,开始解开衬衫扣子。

“吓!”她瞪大眼,明明是儿童不宜的画面,她合是吞了口水。

“我还是先睡,我怕会洗澡洗到睡着。”他的声音明显透露出倦意,慢慢地,悠悠地,好似讲到一半就会不见了。“衣橱里你自己找适合的衣服,毯子在这里,自己来,恕不招待。”

“喔。”她趁机转到衣橱前,拉开拉门。“我先拿好了。”

翻呀翻,找呀找,全是男人的衣服,可见他很乖的……嘻!

她又想到了电影里常看到女人穿男人的衬衫以表示登堂入室,不觉抓住了一只衬衫袖子发呆。

她不知道两度来到他家代表的是什么意义,但她已经有点了解他为何要亲近她、待她好的原因了。

他们都有过类似的遭遇,他们太像,同是天涯沦落人,她自然而然吸引了他的亲近,他一方面补偿她,一方面也寻求她的陪伴来取暖。

就是如此吗?她说不上心底涌起的那股落寞戚。

而她今晚执意留下陪伴他,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还他上回照顾的“恩情”?不,不只!还有……

答案呼之欲出,她心脏怦怦乱跳,赶紧随便挑了他一套内衣裤和休闲服,再转过身,他已经躺到床上,侧着身子,一双黑眸还是直直瞅着她,外套衬衫裤子袜子随便丢在地上,好像等着她去收拾似地。

“还不睡?”她轻扯微笑,真是标准的单身汉,东西乱丢一地。

“若屏,对不起。”

“怎么了?”她走过去帮他捡起衣裤。

“今天本来是帮你庆生,不该让你承担我家的事。”

“没关系。”

“若屏,听我说话好吗?”

“好啊。”

“若屏……嘿呵……”

俊脸眯了眼,张了嘴,竟露出憨笑,好天真,好可爱,像个傻呼呼的大婴儿,她目瞪口呆,这是常常板着脸孔、面露凶光的王顾问吗?

“对不起,我真的头痛。”大婴儿好无辜。

“吼,头痛就赶快闭上眼睛睡觉,不要一直想讲话、说对不起的,听了很腻耶。”

他又笑了,想再说话,但实在太累,眼皮率先盖下,转身过去摆平。

怎么他睡觉的样子也那么帅气啦

一咪咪的喜欢,而是爱上他了。

完了,真的完了,她阵亡了,不再只是怎么办?感情放出去了,还能收回来吗?尤其对象是他,本来就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高贵王子,即便曾经离开,但他回去后,又是宫廷里的王子,又能开始结交名媛公主,不再需要找她取暖,她算什么呀。

她不自卑,若他奠因为她的出身而不把她当朋友,她也会唾弃他。

如果他有更好的对象,她是该祝福他,然后转身,离去……

切!她自己是在演什么悲情单恋小剧场啦!难得两人独处的夜里,她不该拿来想这些有的没的庸人自扰,徒然破坏情调。

手上抱了一堆衣服沉甸甸的,她先将换洗衣物放在一边,再找出衣架,挂起他的衣裤,掏出重要的皮夹和手机,放到床头柜上。

转头看他。瞧这家伙,刚刚顾着侧身跟她说话,被子也没盖好,右手习惯性地放在被子外面模肚子,让只着汗衫的他露出结实饱满的手臂肌肉,令她好想拿手指去弹一弹喔。

“喂?”她轻唤他,见他没回应,又唤一声:“王明瀚?睡着了?”

夜深人静,疲惫的身心加上药效催眠,他很快入眠了。

辛苦了,我的王子。她为他拉整好被子,盖住那双长脚,把他在被外的右手放进被里,目光始终眷恋在他那张熟睡的俊脸上。

颤骨上的淡疤是缺憾,却也是生命的印记,见证着他的成长和改变;他一个被放逐的王子,寂寞孤独,纵有满腔心事,又要跟谁说?她让他取暖又如何?她很庆幸能陪伴他走过今晚,她更愿意承担他的一切。

她终于放纵自己,俯身轻轻吻了那道疤,再抚了抚他的头发,模了模他的脸颊,最后吻上他的唇,停留了好久、好久,直到屏住的呼吸再也撑不过来,这才满足地嘻嘻笑了。

哇!亲到她的白马王子了!她干脆坐到地板,将双臂搁上床垫,下巴枕上去,眯着眼睛,继续欣赏王子熟睡的英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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