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不娶魏明怡?”
两夫妻回到房里后,喜蓉忽地问道。
叶南军震了震,没料到妻子会突然问这问题,他凛眉,从商业杂志上抬起头。
喜蓉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不看他,一头乌亮的秀发柔顺地垂在肩后,他掐了掐手,阻止一股想要去抚模的搔痒。记忆中,那发软似柔缎……
“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那么好,而且看来妈很早就想把你们俩凑成一对了,为什么……你不娶她?”
她这话问的是什么意思?
他干涩地瞪她。“你那么希望我娶明怡吗?”
喜蓉僵住身子,好片刻,才转过微微苍白的秀颜。
“如果我当初娶她,现在你就不用勉强自己跟我待在同一间房里,你是这个意思,对吧?”
他语中带刺,她眼皮痛得直跳。
饼了许久,她才找回说话的声音。“我只是觉得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冷嗤。“我不是说过吗?潘家的事业对叶家有好处。”
喜蓉猛然瞪他一眼。
叶南军可以认出她明亮的眸子正隐隐燃烧着恨意,奇怪地他一点也不在乎,或许他已麻痹得无法在乎了。
反正他不论怎么说、怎么做,她就是决定了要恨他,他能怎样?
“如果……如果你是因为我的家世才跟我结婚,那就不该……”
“不该怎样?”
她不答腔,眉宇紧绷,菱唇抿着。
“你说话啊,有什么想说的,就痛痛快快说出来好了。”
她蓦地站起身,秀发因激烈的动作在背后甩动,她转头,因气恼而淡淡染红的容颜美得惊人。
他霎时忘了呼吸。
“如果我们之间只是利益联姻,你就不要对我这么好!”她嘶哑地喊。“不要把你用在魏明怡身上的温柔用在我身上,我们之间不需要来这一套!”
她说什么?
叶南军愕然,神情怔忡。
喜蓉则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这是在做什么?是恨、是恼、是妒,还是不知所措?她只知道面前这个男人快把自己逼疯了!
他的讥诮,他的自以为是,他密密藏着的寂寞,以及不经意之间流露的温柔……她快疯了!
她不想面对如此复杂的他,不想去分析,也不想了解。
她希望离他远一点……
喜蓉用力甩甩头,跳上床,拉高棉被,试图将教她心慌意乱的男人挡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叶南军茫然注视着她的举动。
隐约之间,他似是领略了她为何会突如其来地发飙,却又不能完全透悟,他知道她陷入天人交战,却不太明白她到底在挣扎什么。
他搁下杂志,站在床的另一侧。
“你还好吧?喜蓉。”他哑声问。
她翻过身不理他,眼皮紧紧闭着。
他胸口一扯,也躺上床,与她保持距离,窄窄几公分,却是天涯海角。
知道她睡觉时对光线和声音很敏感,他拿起遥控器,关了房内每一盏灯,在一片漆黑中压抑鼻息。
没有光,没有声音,她一动也不动,可是他却还是敏锐地感知到她的存在。
她柔软的胴体,就躺在他身边,他可以想象,那丝质睡衣下包裹的肌肤有多光滑细致。
他可以想象她柔细的发丝会如何垂落在她精巧的耳朵,偶尔会有那么几根,缭绕着耳缘,像一束细绳,拉扯他心弦。
他喜欢玩她的发,尤其在夜色深沉,而她静静睡着的时候。
他喜欢看那墨黑的发,在她白皙的颈傅飘逸。
的热浪在他下月复翻涌。
他一定是头壳坏去了,否则不会硬要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他明知道感觉得到她,却碰不到她,对自己是多么严酷的考验。
他不该拿明怡在家里作客当借口,睡在她身边。
这个决定,是大大的失策,他或许必须付出惨烈的代价……
叶南军苦涩地想着,他紧绷全身肌肉,拚了命地压下。他是人,不是野兽,当然能够控制自己。
他屏住呼吸,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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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似乎有了转机。
叶南军端起秘书送上的咖啡,嗅了嗅浓郁的咖啡香,饮了一口,嘴角扬起满意的微笑。
最近他的心情很不错,就连公司员工都感觉到了,方才秘书进来报告时,还有意无意地问总裁最近是否有什么好事。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轻声一笑,但已足够暗示答案。
是的,最近确实发生了些好事。
自从那夜过后,他的妻不再像前几个月那么冷漠了,虽然她还是很少跟他说话,但至少跟他睡在一张床时,不会远远躲着他,会在熄灯之后悄悄地靠过来。
在深沉的黑暗里,他们当彼此是在另一个世界,无怨无恨的世界,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抱她,她也愿意温柔相迎。
这是转机。
叶南军如此相信。他相信只要再多经过一段时间,喜蓉会慢慢打消对他的恨,她会原谅当初他隐瞒她前男友生病的事。
她会明白,他们的婚姻生活曾经很快乐,只要她愿意,他们还是可以找回那样的快乐。
虽然他当初用来得到她的手段是错的,但他会倾尽全力,给她所有他能给的一切。
他会让她幸福!
一念及此,叶南军胸口不禁怦怦地跳,他忽然有些坐不住,站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
不是因为烦躁,而是兴奋,因为长久笼罩他与娇妻之间的阴霾终于得见一丝曙光,濒临破碎的婚姻有了重新完整的希望。
他深深叹息,单手抚住胸口。那里,隐隐痛着、悸动着,喜悦的浪潮起伏。
他笑了,一个人在办公室,痴痴地、傻傻地笑了起来。
要是被员工看到了,会震惊得以为他被雷劈到了,脑子糊涂了吧?
叶南军嘲笑自己,手机铃声恰巧响起,他抿唇接起电话。
“南军,我Ricky。”
“Ricky!”他精神饱满的声调尽显好心情。“怎么有空打给我?又要约牌搭子了吗?”
“你忘啦?最爱打牌的老马到苏州去巡视他的新厂了!三缺一,怎么打?”
“该不会要我负责找人吧?”
“打牌的事以后再说,我今天Call你,是要跟你说一件事。”Ricky的口气变得严肃。
“什么事?”
“南军,我说你老婆……没事吧?”
“什么意思?”叶南军蹙眉。
“我刚开车经过一间咖啡厅,看她跟一个男人坐在露天咖啡座上。”
喜蓉跟男人在一起?
叶南军深吸口气,阻止自己胡思乱想。“那没什么吧?可能是她的朋友吧。”他强笑道:“总不能把老婆整天关在家里,也要让她出去透透气啊!”
“可是我看他们俩不太对劲,你老婆还一直掉眼泪。”
他一震。“喜蓉哭了?”
“南军,我知道你很喜欢你老婆,要不然老马他们三番两次说要帮你找情妇,你也不会严词拒绝了,可是……”Ricky停顿,仿佛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说。
“没关系,你说。”
“要宠女人,也该有节制,不能太放纵她们……”
“你怀疑喜蓉有外遇,是吗?”叶南军沉声打断好友。
Ricky没说话,叹息。
“你在哪里看到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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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伯母没把你生病开刀的事情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喜蓉扬起泪眼,注视坐在对面的男人。
两年了,她终于再次见到他,他瘦了许多,看得出来经过一番病痛折磨,她又心疼,又气恼。
“对不起,蓉蓉,我是为你好。”谢承家嗓音沙哑,眼底有掩不住的歉疚与眷恋。
“为我好,就可以编出那种谎言来赶我走吗?你知不知道我真的以为你变心了?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难过?”她质问他,不免有怨。
“我知道我自私,对不起。”谢承家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手。
喜蓉震颤无语。
她又怎能怪他?虽然他私自做决定是很不尊重她,但他出发点是出自爱,她怎能苛责一个爱自己的男人?他只是不忍她也跟着受苦。
但就因为他一句不忍,造成了一段恋情夭折,两个人错过,他独自面对病魔,而她也嫁给另一个男人。
这一切该怪谁?莫非都是命运捉弄?
“对不起的人……是我。”她痛楚地流泪。“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我没有陪在你身边,对不起,承家,我真的很抱歉。”
“不能怪你啊!蓉蓉。”谢承家连忙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你不会怪我。”她哽咽。可是她不能不怪自己。
“别哭了,蓉蓉,你哭我也会难过的。”谢承家温柔地替她拭泪。“我已经好了,没事了,你不用替我担心。”
“可是伯母说,你还是有风险……”
“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而且我在疗养院住了一年,身子也养好很多,比以前更有精神了呢。”
“你骗我。”她低下额头,抵住他掌骨。“我知道你只是安慰我。”
“真的,我没问题的!不信你可以亲自去问我的主治医生。”谢承家微笑。
喜蓉扬起苍白的容颜,直视他。“你老实告诉我,承家,这两年来,难道你从来不曾后悔过吗?”
他一震,笑意从唇边敛去。
“你从来没想过,如果当初告诉我实话,一切就会不一样了吗?我可以陪你开刀,也能陪你疗养,你不用自己孤单一个人。”
他眼神黯淡,久久,才涩涩地承认。“我确实这么想过。”
她怔忡。
“不过就算后悔,也不能怎样了,至少我知道你嫁给叶南军后过得很好,这样就够了。”
老天!
喜蓉悚然,呆呆地瞪着眼前淡淡微笑着的男人。
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为什么他不怨她不怪她,还如此为她着想?
喜蓉咬住牙关,阻止泪水继续在眼底泛滥,却挡不住身子一波一波地颤栗。她望着谢承家,慢慢地,问出盘旋心头许久的问题。
“承家,你会不会希望我……回到你身边?”
谢承家闻言,脸色一下刷白。他瞪着喜蓉,像是不敢相信她会问得如此直接坦率。过了好片刻,他涩涩地苦笑。
“就算我想,也不能怎样了。”
那么,他果然是希望她回到自己身边了。喜蓉木然地想。就像谢伯母说的,他虽然想,却说不出口,他不敢剥夺她现在的幸福。
只能看她怎么做了,如今主导权在她手上,只有她才能决定要不要回到他身边。
一切都看她了。
泪水再度不争气地坠落,泪痕在颊上狂乱交错,她伸手掩唇,挡住那细微的呜咽声。
为什么要由她来做这个决定?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是她来决定要伤害哪一个男人……
“蓉蓉,你怎么了?你别哭啊!”见她哭得肝肠寸断,谢承家急了,忙起身将她拉进怀里,一声声地哄她。“别哭了好不好?我们两个好不容易再见面,你应该笑一笑啊!”他捧起她脸蛋。“来,笑一笑!”
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她凄楚地闭眸。
谢承家心一动,压抑了两年的悔恨与相思忽地排山倒海袭来,他克制不住自己,轻轻地吻上那淡粉色的柔唇。
“我好想你……蓉蓉,我想你。”他呢喃低语,一次次啄吻着她。
“你们俩够了没?!”
一道凌厉的嗓音蓦地在两人身后响起,惊动了谢承家,也惊醒了喜蓉迷离恍惚的神智。
她直觉地推开拥抱着她的男人,往声音来源处望去。
是叶南军。他铁青着脸,身躯如铜像僵硬,眼神冰冷,隐约之间却又跃动着激愤的火焰。
他误会了!
喜蓉惊骇不已。他一定以为她跟前男友旧情复燃,他生气了。
“南军,你听我说……”她慌张地上前想解释。
他不理她,冰锐的眼眸直视谢承家。“你答应过我,不会再出现在喜蓉面前的。”
“抱歉。”谢承家垂下眼。
“你到底想怎样?你想回来抢走她吗?”
“我没这意思……”
“那你为什么要吻她?你别忘了她现在是我老婆!”叶南军逼近谢承家,气势凌人。
见两个男人一触即发,喜蓉急忙介入。“你冷静点!南军,承家没做什么,你别把气发在他身上。”
叶南军脸色一凛,复杂地望向她。“你帮他说话?”
“我不是帮他说话,我只是要你冷静点。”她迎视他的眼,胸口莫名地抽痛。
他的眼神好阴郁,像沈在最黑暗的深渊,透着一丝绝望。
“你让开。”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沙哑地命令。
她摇头,仍然挡在两个男人之间。
“我叫你让开!”他粗鲁地将她拉到一边,迳自提起谢承家衣领,握起拳头。
她尖叫一声,抢上去阻止,两个男人扭打在一起,谁也无暇顾及她,结果她不知道被谁用力一推,肚子撞上桌缘,狼狈地摔倒。
喜蓉晕眩地捧住肮部,却压不住剧烈的疼痛,她茫然睁眼,看着自己白皙的腿流下一道鲜红的血。
她流血了?怎么会?
她奇怪地想,还厘不清怎么回事,只听见一声懊恼的咆哮,跟着,叶南军冲过来。
“喜蓉,你怎样?你没事吧?”他蹲下来,焦灼地检视她。
“我……流血了。”她虚弱地回应,鬓边一滴滴沁出冷汗。
“流血?!”他冻住,震惊地瞪视她腿上那沭目惊心的血流。“我、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说着,他打横抱起她,匆匆往停在一旁的座车奔去。
她软软地靠在他怀里,在晕去前映入眼底的最后影像,是她从来没想过会显现出恐惧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