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无相山庄。
迸朴的大宅院庄严而肃穆,以黑与白为基调的房舍,泛着一种内敛而沉静的气息。
宅院是以奇门遁甲之术为根本而建造,院内一花一木的栽植,凉亭水池的布置无下经过严密的审思,若有人未经允许就想强行闯入的,首先就会被这无形阵给困在院中,而再遇上院中的种种机关,那就怕是不死也得丢半条命了!
这儿当然不是一般大户人家的住处,而是道家正宗“无相门”总坛的根据地,也是无相门门主跟他的弟子们居住与修行的地方。
说来此地是全天下道家宗法的大本营,天下习道者莫不以此马首是瞻。
这一日,向来沉静的无相山庄,竟令人意外地传出吵嚷的声音。
“大师兄!”心急的呼声响起。
一个穿著浅蓝色衫裙的娇小身影,飞奔似的穿过重重的回廊,有些像苏吴地方的软侬嗓音急急地叫唤着,一路喊到一扇乌沉木雕的门前。
霍地,秦璎珞用力将房门推开,迫不及待地往房内看去。
只见在房中伺候的其它师兄们,全都来来去去地忙着,端水的、捧药的、换药的,人人都是一脸忧心的样子,让她的心“咚”地沉到水底。
懊不会是大师兄他……
秦璎珞拎起裙襬跑到床榻旁跪坐着,一双盈盈美眸很快地泛起水光,而后泛滥成灾。
床上的男子有着一张五官出色的清俊脸庞,此时却苍白得惊人;他的气息很微弱,若有似无地一呼一吸着,而胸前刚刚换上新药的伤,很快地又再渗出血来。
秦璎珞牵起傅尚轩有些冷意的手,哭着喃道:
“大师兄……你不要死……珞儿以后不淘气了……大师兄……”她的泪水马上沾得傅尚轩一手湿。
“珞儿?”
一名年约四旬的中年男人在她身后站定,身穿月牙白色的道袍,端正慈祥的面容有些清瞿,浑身充满了仙风道骨的飘逸感。
秦璎珞转过头,犹如溺水的人看到浮木一样,一双小手揪紧了男人的袍袖。
“叔叔!您快救救大师兄吧!我已经没了爹娘,我不想再失去大师兄啊!”
她八岁丧母,十岁又丧父,才会被无相门门主、也就是她叔叔的秦希夷所收养,她的身世已经是够可怜的了,她不想再失去疼她如亲兄长的大师兄。
相较于秦璎珞的一脸惊慌,秦希夷却是一脸的不明所以。“谁告诉妳轩儿活不成了?”
秦璎珞眨眨美眸,杏眼圆瞪。“难道不是这样?”
她回头看看床上紧闭双目的傅尚轩,明明就是很虚弱、很虚弱的样子啊!
而且刚刚她的丫头明明就说,大师兄“重伤垂危”的!
秦希夷微微地摇头。“不是。”
“那其它师兄们做什么一脸忧心的样子?”所以她才会也以为大师兄下行了。
秦希夷缓道:“那是另有其事。”
咦?是这样吗?
“这么说大师兄不会死了?”秦璎珞不放心地求证道。
“不会,他只是伤重睡得沉了。”
“菩萨保佑!”秦璎珞嘘了一口气将双手合十,闭上眼默默祝祷了一下,而后睁开来瞪向房中的其它师兄们。“三师兄、五师兄、六师兄、八师兄,还有十三师兄,你们真坏心眼儿!看我哭得那样也没有人跟我说一声。”
秦璎珞红着小脸又羞又气!都是这些师兄们害她出这样大的糗,她现在的模样一定很狼狈,想必是鼻子红了、眼也肿了,凄凄惨惨的!以前哭的时候她有照过镜子,那真是不忍卒睹呢。
几个师兄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然后不约而同地爆笑出来。
一向老成持重的三师兄代表开口:“小师妹妳这可冤枉我们了,方才妳一冲进门就扑在床边哭,我们哪来的机会跟妳说呢?而且我们也不懂妳在哭个什么劲儿呀!”
被说穿了实情,秦璎珞红着脸又瞪了他们一眼。
“不管,不管!就是你们欺负我,等大师兄醒了我要跟他说!”还是大师兄最疼她了。
“别!别!我的好师妹,我的姑女乃女乃,妳千万别跟大师兄说……要说了大师兄不扒了我们的皮才怪。”胖呼呼的八师兄夸张得又是打躬又是作揖的。无相门十三个师兄弟中就属他为人最是逗趣好笑。
这样唱戏曲似的动作果然把秦璎珞逗笑了。“哪有那么夸张!大师兄的脾气多好,才不会扒人家的皮呢!”
“好了,你们两个别斗了,想想你们大师兄还要好好休息呢,这么吵不怕将他给吵醒了?”秦希夷温文地笑说,果然让一伙人马上住口。
“叔叔,大师兄是被什么人伤的?怎么会这样严重呢?”秦璎珞仍不放心地牵着傅尚轩的手,她对丧亲之痛有很深的恐惧。
“听说是『凛木崖』的『五毒教』人下的手。”秦希夷淡道,内敛的眸光中蕴含着深思。
五毒教位于四川,是一个广为人知但行事却神秘至极的宗教组织。相传该教人崇尚五毒,也就是蛇、蝎、蜘蛛、蜈蚣与蟾蜍,是以命教名为五毒教。
懊教因为向来神秘又崇尚五毒,所以在一般人眼中总有一些正邪难辨,让人往往带着敬而远之的心态;只不过在世道艰难而混乱的当代,四川自成一家的五毒教领地,俨然是一方净土,那儿教民的生活比之中原大明朝的子民好上太多太多。
“五毒教人?我们又没得罪他们,他们做什么伤害大师兄啊?”秦璎珞气忿地低叫。他们向来与五毒教没有干系的啊!
就算大师兄没有性命之忧,但被伤得这样重,看了让人多心疼。
“他们也不是没来由地伤人。”
“那到底是为什么?大师兄没碍着他们吧!”秦璎珞对伤害她最敬爱的兄长的人,是没有那样容易饶恕的。
秦希夷摇头:“轩儿的个性温和而且稳重,自然不会去与人生事,这件事还另有隐情,珞儿,妳就别问了。”
“为什么别问?大师兄受伤了呀!我们怎么可以这样就算了?要是其它师兄又受伤了呢?而且这回是大师兄命大,要是其它人有个三长两短呢?”
这句话问得一屋子男人都陷入沉默,事情的严重性他们不是没有考虑过,但这件事的确不能全怪五毒教人,而秦璎珞的个性向来太冲动,他们并不认为让她知道详情会是一件好事。
半晌,三师兄走近秦璎珞,轻轻地揉揉她的发顶:
“小师妹,师兄知道妳是在担心大家,也为大师兄抱不平,但这件事牵扯得很广,我们都不希望妳卷进来,所以到此为止好吗?”
“三师兄……”秦璎珞垂下头,她明白叔叔跟众位师兄们保护她的心情,但她就是不甘心呀!
“那么,大师兄被伤的事,我们就这样算了吗?要是再有人寻衅呢?”秦璎珞幽幽地说道。
这件事三师兄作不了主,于是向师父秦希夷看去。
“这件事就这样吧,轩儿的性命无碍,约莫一个月伤也就好了,不要再生事端,至于其它……大伙儿多注意一点,不要让这种事再发生就是。”秦希夷淡淡地下指令。
“是,师父。”房中的师兄弟们一起躬身答应。
秦璎珞俏立在一旁没有应声,心中暗自地下了个决定。
她才不允许有人再欺负她重视的人呢!
一灯如豆,子夜时分黑抹抹的夜色罩住了整个天空。入夜以后的凛木崖人声具寂,只有夏蝉、夜乌尚自啾啾鸣叫。
男人端坐在桌旁,就着微弱的光线,专注地研究手中的羊皮地图。
他轻轻抿着薄唇,墨如点漆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图形,飞扬的剑眉此时微微地蹙起,刀雕也似的刚毅俊容透着令人胆战的寒意。
主屋前响起一阵极其轻微的声响,男人抬起头漾开笑道:
“任老三,既然到了就进来吧!”
“咿呀”一声,房门给人推了开来,走进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魁梧男子,一脸的落腮胡浓密得连嘴巴几乎都要遮盖住,但从他笑弯的眼中,可以看出此人现在应该是十分开怀的。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教主啊!”他都已经刻意地收蹑声响,却还是一样被发现了。
任老三走到男人面前,微躬身子单膝跪地,做个行礼的动作。“任老三见过教主。”
男人--五毒教教主白聿扬爽朗地笑笑,在对面桌上也斟上一杯茶,示意属下落座。“快起来吧!你一路辛苦。”
任老三起身在椅子上坐下,忙不迭地一口气将面前的茶水喝个碗底朝天,又向白聿扬要了一杯,照样灌个精光才道:
“不,不敢说辛苦,任老三只是尽本份罢了!”
白聿扬微笑点头:“如何?”
单单两个字的问句,但任老三已经追随白聿扬好些年,自然懂得他问什么,两人之间的默契几年下来可不同一般。于是道:
“那些个臭道士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回虽然给我们打了回去,但应该不多会儿又会再来。”
白聿扬沉吟了一下,这个早在他的估算之中,只是……
“查出他们为什么硬是要来犯我们了吗?”他们五毒教偏处四川一地,向来与中原井水不犯河水,这样无端生衅真的没道理。
日前,一群身穿月牙白色道袍的道士,趁着他们五毒教人在举行一年一度的祭祖庆典时,偷偷模模地上了凛木崖,每抓了人就逼问:
“长生不老药在哪儿?谁有长生不老药?”
要是不回答的,他们就胡乱杀人、伤人,使得教中人死伤了好几人。后来,有人赶紧来庆典中找到白聿扬,这才制止了他们的暴行,否则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事后,白聿扬派了任老三偷偷跟在道士们之后,去查探他们的来处跟目的,所以这时任老三是来向他回报查探结果的。
说到这个,任老三就一肚子气。他吹胡子瞪眼睛地说:
“我偷偷跟着这些个臭道士下山,他们的人多半有伤,走得也不怎么快,于是我就一路偷听他们说话。只听他们说什么『没拿到药,师父肯定是要生气的』、『师父都当上了国师,还要长生不老药干嘛』,妈了个巴子!指使这些个小道士的人居然是大明国国师,叫什么贾思通的家伙!”
“贾思通?”白聿扬双手抱胸,思索了一下道:“大明皇帝迷信道士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个道士听说法力无边,会施法,会炼丹、会治病,还能起死回生,所以大明皇帝十分宠信他,似乎还传言要给他个大官做。”
“起死回生?我呸!”任老三不屑道:“真有人能起死回生,那这世上没死人了!再说,他能起死回生,又何必千里迢迢地来这儿找长生不老药?长生不老个屁,谁不会老啊?咱们教里可没有什么八、九十岁的『少女』!”人嘛!懊老就老,该死就死,硬拖着赖他个什么?老不死吗?
白聿扬大笑地再给他斟上一杯茶:“莫气忿。”
这个任老三是血性汉子,标准的冲动派,看不过去的事非要说上一说、管上一管的。
“这也是我一直想不透的,是什么地方传出消息,让他们以为咱们五毒教里有长生不老药?而那贾思通,说能起死回生的确是托大了,但道术有它奇妙的地方在,这个你我都是见识过的。”
上一回那些恶道士来犯,就施展了不少法术,让他们在惊异之余也不好轻举妄动。
任老三啐了一口:“那是妖术!”
他死也不承认对方使的是法术,因为上回恶道士们来犯时,他一度被恶道士们施法术给牵制住了,丢了个大脸被他引为平生恨事。
“好了,法术也好、妖术也罢,总之敌人没有那么好应付。”白聿扬端起杯子饮了一口茶:“刚刚你还没说完,再说下去。”
任老三模模鼻子又道:
“我跟着他们到老河口,知道他们要搭船回北京禀告他们师父,所以也就没再跟上去,只是听到他们说,要请师父让皇上发兵攻打五毒教什么的。我心想,明朝要真的发兵来攻可不得了,所以就赶紧回来了!”
白聿扬摇头,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大明皇帝不会发兵攻打我五毒教的。”
任老三奇怪地看向白聿扬,不懂他的笃定:
“教主,为什么大明皇帝不会攻打我教?”他没道理不打啊!如果他真心想要什么狗屁长生不老药的话。
“他就是想打也力不从心。大明朝开国至今已经腐败不堪,皇帝昏庸、内臣不修,而外在受倭寇骚扰日久,边疆又有鞑靼与女真人虎视眈眈,要他分这个心来攻我五毒教是不可能的事。”白聿扬顿了顿又道:“更何况翩翩在明军中待过,他们有几斤几两重,翩翩最是清楚。”
任老三讶异地瞪大眼:“翩翩小姐?!她怎么会在明军里待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他怎么都不知道?
白翮翩是白聿扬的宝贝妹妹,一个刁钻古怪的美丽小姐,现在已经嫁人了,但似乎个性还是没什么改变,他任老三从以前就很怕她--怕她恶整!
“这事说来话长,总之不需要担心大明朝发兵,但对那贾思通却不可以掉以轻心,那种野心份子是不会这样简单就打退堂鼓的。”
任老三点头,又想起一件事来。“教主,我在回程的路上遇到了一个道士……”说着说着有一点心虚起来。
“嗯?”
“一样也是月牙白色道袍的年轻道士,我还道他也是贾思通的爪牙,所以就……”任老三抓抓头,有点难为情。
一般的道士都是穿黄色道袍,头戴黄冠,所以他看到这种月牙白色道袍、道冠的才会以为是恶道士的同党,没想到砍了以后才知道杀错人了!
“就?”白聿扬淡问,相当有耐心地等他的下文。
“就……就把他给砍伤了,但砍伤他后我这才发现是砍错人了,所以就买了脚夫送他回家去。”
白聿扬瞇起眼。“那人活得成吗?”
任老三没什么把握道:“应该是活得成吧,我给他请了大夫,他又年轻,应该是不会死才是。”
白聿扬垂下眼睫,沉吟了一下。“那人也是道士,知道他的门派吗?”
“知道,他昏过去之前说他是湘西无相门的人,所以我就雇人送他回去了。”
知道他门派以后才发现是砍错人了,因为那贾思通是“本相门”的门主,江湖上的人门派观念极重,断是不会弄错的。而他本来是想要登门致歉,但碍于教中的事情还没解决,他必须先回来报信,所以只有先搁下了。
白聿扬点头:“这件事是咱们不对,明天一早你就带几个人,备一份礼到湘西去跟他们赔个不是。”
“是。”
任老三还想说些什么,却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地从内房走出来。
“教主,那是……”
白聿扬回过头漾开笑容,将走近他的小男孩抱到腿上。
“浚儿,怎么不睡觉啊?”口气是罕见的宠溺。
小男童约莫一、两岁大,姓孟名浚,是白聿扬的妹妹白翩翩的儿子,正甜滋滋地对他舅舅笑着,一张眉清目秀的小脸十足可爱。
“舅……舅……”孟浚的小手模着白聿扬有些胡渣子的下巴,咯咯笑个不停。
“教主,小鲍子怎么会在你这儿?翩翩小姐呢?”任老三好奇地问。照理说小孩子应该跟爹娘在一起才是。
“我让他爹娘下山办事去了,所以这小东西自然是我要带。”白聿扬给小孟浚喝了一口茶,看他小嘴巴呷着茶水啵啵地乍响着。
“还要。”小手主动扶着杯子,又咕噜噜地灌了几口。
白聿扬笑着把杯子拿开道:“好了,喝一堆的茶,你晚上要是尿床还是睡不着什么的,可怜的可是舅舅我呀!”
看着这一对舅甥玩得开心,任老三瞪凸了眼,他竖起大拇指,几乎想对白聿扬叩拜起来。
他们教主已经够多才多能了,不论是文韬武略,还是拳脚刀剑都是一等一的,连汉人的诗词歌赋也有涉猎,而现在他又多见识了一样--带孩子,他连这种女人家的事都做得好,这才是真男子啊!哪像他任老三看到女人跟孩子,一向就只有头痛的份儿。
“任老三,你也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白聿扬知道任老三对小孩子是没辙的,而这小家伙缠上他,就代表办公事的时间已经结束了。
“是。”
在他出门之前,白聿扬开口道:“你想,这无相门跟本相门会有什么关系?”
任老三停下脚步。“嗄?”两个门派只差一个字,但他却也没想过两个门派会有什么关系,毕竟道家的门派是几百个之多。
“你明天上湘西,试着问问看,对方要不愿意说也不用勉强。”
任老三睁大眼看向白聿扬。“教主,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白聿扬摇摇头轻笑:“不,我只是猜测。”
“咦?”
白聿扬还是摇头:“没什么,你照着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狂风抽云如丝,煦日披山似锦。
两抹白色的小身影在绿得油亮的树丛中穿梭,颠颠踬踬连爬带滚,又翻又摔地缓缓向深山前去。
凛木崖的地形甚是崎岖,尤其是不熟悉地形,或平素不常走山路的人,一来到这里总觉得比登天还辛苦。
秦璎珞倚着一株大树猛喘气,拉起宽大的袖子扬凉,这种时候她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什么礼教仪态的,反正她现在又不是“女子”,更不是无相门的大小姐。
扯直身上因为攀山越岭而有些凌乱脏污的月牙白道袍,她现在可是做一个小道士的扮相哩!
“小姐!”一个带着点鼻音的软嗓出声,随即让秦璎珞把一双美眸瞪了过去。
“叫『师兄』!我现在可是妳师兄呢!”秦璎珞纠正,顺便将手中的拂尘挥了一挥,一副大法师的模样。
另一个同做道士打扮的小泵娘,是名唤绘羽的贴身丫头,从小苞着秦璎珞长大,今年十六岁,比秦璎珞还小上一岁,她们主仆不管做什么都在一起,连这回秦璎珞偷溜出家门也带着她。
“是,师兄。”绘羽吐吐舌,不好意思地叫道。她总是忘了改口,这一路上出了好多次错,差点没害惨她家小姐。
“嗯,好师弟,什么事啊?”出家门的这一个多月以来,秦璎珞有模有样地学起男子的口吻,愈学是愈纯熟,不像一开始那样生女敕了。
“师兄,这儿就是凛木崖了吗?”
秦璎珞耸耸单薄的香肩。“我也不知道,山下那个老爷爷说是,多半是不会错的吧。”
“这山路可真难走啊!”绘羽嘘了口气。她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她好想回家啊!
虽说她只是个丫头,但不管是小姐爹娘在世的时候,还是后来到无相山庄,大家人都好极了,从来也没让她吃过什么苦,小姐待她更是像亲姊妹,除了简单服侍小姐的工作外,她几乎过得像个小姐,什么时候这样辛劳过?
“嗯。”秦璎珞同意,她也快累摊了,要不是撑着一口气想为大师兄报仇,她早就收拾行囊滚回无相山庄了!
呜……她想念她的床……
“师兄,妳打算怎么为大……师兄报仇啊?”哇!她差一点又说错成大少爷了。
这个问题还真是一针见血啊!
秦璎珞皱皱秀美的柳叶眉,咕哝道:“其实我也还没想到。”
那天一心只是冲动地想替大师兄报仇,行囊收一收,就带着绘羽溜了出来,至于详细的复仇计画,却是连个雏形也没想出。
“噫?!”绘羽吃惊地看向她家小姐。她以为小姐都想好了才出门的。“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哩?”
秦璎珞偏着小头颅用力地想想,却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报仇这种事,对她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来说,还真的是太遥远的东西。“嗯……先不管他,找到仇人再做打算吧!现在连仇人的影子都还没见到呢!”
绘羽开始觉得小姐好象不是太可靠了。
“那仇人是谁?住在哪儿?我们怎么找他呀?”
秦璎珞眨巴着一双漂亮的杏眼,嘟起女敕呼呼的红唇。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住在那儿。”看到绘羽写在小脸上的担心,她只有硬着头皮道:“我只知道他是住在凛木崖的五毒教人。”
“可是……在凛木崖五毒教的人应该不少吧……”这儿可是五毒教的领地耶,大概满山满谷都是五毒教的人吧!
“哎呀!总之就找最凶最坏的那个,应该就不会错了!”绘羽问她怎么办,她也不知道啊!总之,她的目的就是为大师兄报仇,然后警告对方不可以再伤害无相门的人。
“喔。”绘羽点头。说得好象也有道理,但是……怎么还是觉得哪儿怪怪的呢?“师兄,那人这样坏,我们要怎么报仇呢?”打得过人家吗?
说到这个,秦璎珞稍稍恢复了一点信心,她自信地笑道:
“我会法术啊!妳忘了吗?”
她就像是生来学法术的料子,当年她父母双亡后,被叔叔接到无相门来,她叔叔为了淡化她的伤心,于是教她一些小法术玩,没想到只要她看过一遍,马上就会使,到七年后的现在,她的法力只稍稍逊于大师兄而已,其它师兄早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
“对啊!我怎么给忘了?”绘羽高兴得轻呼。她小姐的法术是很厉害的,连门主都说小姐的法力迟早会追过他。
“所以一点儿也不用担心嘛!”看到绘羽这样捧场地点头,秦璎珞也定下一颗惶惶不安的心来,她差点儿都忘了,她可以用法术对付那些恶人的,多亏绘羽的问题让她想起来。
绘羽抬头看看天色。“师兄,天色好象有些晚了,咱们现在怎么办呢?这山里头不像是有客栈呀!”
在山里头天黑得可真快,她们明明才歇歇腿,天色这就暗了下来。
“这儿是深山当然不会有客栈,咱们是来报仇的,可不是来玩的。”秦璎珞义愤填膺地说着。
“是。”绘羽精神地答道。小姐说得对,她们可是有正事要办的人,怎么可以贪图安逸享乐呢?
“天色是真的晚了……怕没一会儿就会伸手不见五指。”
“啊?!”绘羽惊叫一声,可怜地说:“小姐,我最怕黑的啊!”
前些天都还有客栈住,她们入夜就睡下,天明才赶路,而且一路上有人烟,她还不怎么怕。可是今晚在这山里,只有她跟小姐,还没有地方睡,她光想到就很害怕啊!
“别担心,有我在呢!”虽然这么说,其实她也是很怕的,只是她还大绘羽一岁呢,她该保护绘羽的。
秦璎珞环顾四周,这里并不是一个过夜的好地点。
“趁着天没全黑,我们再往前走一些吧!”
于是,两个小泵娘又手脚并用地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一个平台似的地方时,天也全部暗了下来。
“小姐,好黑啊!”绘羽害怕得拉着秦璎珞的衣角,两个人偎在一起。
“叫『师兄』。”秦璎珞敲了她一记额头,怎么老是学不来啊!“别慌,看我的。”她神秘地眨眨美眸笑道。
秦璎珞双手结个手印,口中喃喃地念着点火的咒语,然后小手往天上一挥。“起火。”
只见一簇梨子大小的火球,在两个小泵娘的头上约三尺处,光亮亮地燃烧着,照亮了四周的景物。
“哇!师兄真厉害!”绘羽拍着手惊喜地叫着。这样真的好多了,虽然远处都还是黑漆漆的,但好歹身边是亮的也就很满足了。
“有这个火球在这儿,不管是什么孤魂野鬼还是飞禽走兽,都不会靠过来的。”秦璎珞笑兮兮地说着。这样就安全了吧!
不期然地,一个带着笑意的嗓音突然在她们身后响起:
“那么人呢?”
“吓!”两个小泵娘同时飞快地转身,同声叫道:“什么人?!”
树林深处窸窸窣窣的,传来若有似无的脚步声,随即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光与暗的交界,秦璎珞她们看不清他的长相,只依稀看到他是一个五毒教人打扮的高大男子。
五毒教的人往往都有相同的打扮,不论男女皆是一袭黑色的衣裳,男子着长袍、女子着衫裙,腰间均以红色腰带系住,十分醒目好认,所以秦璎珞一眼就认出这男子是五毒教的人。
“不速之客。”那人这样淡道。
秦璎珞哼了一声,扬起小巧的下颔道:“你也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突然出声,差点没把她给吓破胆,而且他是个五毒教的人呢,她现在最讨厌五毒教的人!
“不速之客是说你。”那人又不凉不热地这么说。
秦璎珞倒抽一口凉气,纤纤素指指向那男人。“你!”居然恶人先告状,说她是不速之客,这太过份了吧!
“是谁打扰到谁啊!”秦璎珞不服地说。
那男人闷笑了声,惹得秦璎珞更恼。
“你这人--笑什么啊你!”
“我说……这位小道爷,这里是哪里你应该知道吧?”
“道爷就道爷,做什么加个『小』字!”秦璎珞瞪他一眼。“我当然知道,这儿是凛木崖嘛!”
那男人又笑。
“你也知道这儿是凛木崖啊,道--爷。”他说“道爷”两个字的时候尾音拉得长长的,听来就很讽刺,让秦璎珞皱了皱眉。“那你可知道这儿是五毒教人的领地?”
“知道。”秦璎珞压低了声音说。这个男人真讨厌,现在问她什么东西,就算不知道她也会硬说知道的。
“那阁下可是五毒教人?”那男人又问。
“当然不是!”她才不会是讨人厌的五毒教人呢!
“所以不速之客……是你。”那男人笃定地说。
直到此时,秦璎珞才发现她被人坑了,那个男人根本是挖陷阱给她跳,让她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这个人真可恶!”秦璎珞咬牙切齿地说。
“好说。”
他的态度让秦璎珞跟绘羽更是生气,完全下把别人放在眼里似的!
秦璎珞不服气道:
“不速之客又怎地?就凭你一个人想把我们怎样?而且没动上手还不知是谁强谁弱哩!”她有恃无恐地说着。就不信她们两个人还治不了他一个,更别说她还会法术。
一点也无碍于对方的挑衅,那男人还是一派轻松地笑着:
“要不是你们一身的道袍,我还道是哪里跑来的小泵娘……”身形娇小、声音软侬,还唇红齿白、细皮女敕肉的。
秦璎珞跟绘羽两人对视一眼,心头都是一凛,秦璎珞硬着头皮开口:
“什么小泵娘、大姑娘的,你这个人真是忒无礼!我们可是货真价实的道士,你再无礼我们可要不客气了!”
“就一般而言,只有姑娘家会这么容易生气的。”那男人顿了顿又笑道:“道爷像是法力高强啊,口气好生狂妄。”
“哼!知道要怕了吧!道爷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人,明明没本事却又爱生事!”秦璎珞哼道。
“道爷是欺我孤身一人来着?英雄好汉不会以众暴寡不是?”那男人这样说着,语气中隐有一丝笑意。
秦璎珞伸出食指向他摆了一摆。“我们是道士,道士乃世外之人,不跟你们凡夫俗子说什么英雄不英雄、好汉不好汉的!”摆明是硬拗,却说得理所当然似的,脸不红气不喘,像是真有这个道理。
“是吗?”他倒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当然。”秦璎珞冷笑地肯定,就决定要以“众”暴他这个“寡”,看他能怎么办!
“那好,我明白了。”那男人这样说道。
“明白什么了?”她怎么看不出他又明白些什么?
“明白道士不介意以众暴寡。”那男人淡道。
“你还不怎么笨嘛!”秦璎珞说着,小头颅还煞有其事地晃晃点点。
“那么,我相信道爷应该不会阻止别人以众暴寡才是。”
“啥?”这话什么意思啊?
只见那男人伸出大手拍了两下。“举火。”
以平台为中心的四周,顿时燃起百来支火把。
一片光亮下,上百个五毒教人打扮的男子,显而易见的,已经将秦璎珞主仆二人团团围住。
“嗄?!”什么时候来了这样多人,她们怎么都不知道?
“道爷,没动上手还不知是谁强谁弱,嗯?”
熊熊火光掩映下,秦璎珞终于看清楚,方才跟她说话的男子生的是什么模样。
只见他一张刚毅的俊脸,刀雕也似的线条,眸子晶亮亮地盯住了她们,薄唇间还抿着恶意的微笑,他双手环抱在胸前,非常好整以暇的姿态。
“你阴我!”秦璎珞低叫。
“好说,都是托您的福。”他剑眉一轩,相当惬意的。
秦璎珞气得全身发抖!她发誓这个男人是她生平仅见中,最最最恶劣的一个家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