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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情撒旦 第四章

迷迷糊糊地醒来时,方茜羿险些让眼前的人影给吓死。

“啊──是你!你回来啦!”从惊吓的表情转为惊喜,整个过程大约花了零点五秒?

他冷冷地看着她,大异于平日的儒雅温和,但整个人又多了一份感人的邪恶之色,害得她有一点傻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人,还是说卓然其实有个双生兄弟。

她努力地想了下,最后理智让她推翻了双胞胎的假设,然后得到结论──“那个……你怎么了?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她问。

他没说话,但开始敛回那甚少示人的阴暗面,也是在这时候,方茜羿才迟钝地发现那一堆乱乱的单据已整齐地放在桌上。

“啊!你已经看了!”她大叫一声,很是懊恼。本来她计划要亲自跟他提这件事,好换来他的夸奖,也很期望因为这样而让他对她有更好的印象,没想到他已经自己看到了,真是白费她特地等地回来的这一番心血。

等确认脸上已挂回那一抹微笑后,卓然不负她所望地开口夸道:“嗯,我已经看了,你很细心,做得很好。”

偏着头,方茜羿看着前后不一的他,小脸儿上满满的净是困惑,怀疑刚刚那一脸冷然、难以亲近的他,是她眼花看错了。但经由她仔细一看……不!不对!不是她看错,也不是她的错觉,他真的变任不对劲。

“你不开心是不是?”她老实地问,因为发现他完美的优雅浅笑其实是有些失真,那笑意并未到达他的眼。

“怎么会这么想?”他仍然笑着,但眼中仍旧未见一丝一毫的笑意。

因为对像是他,她想了一想,而且是很认真地用她平常懒得用的脑袋想了一想,然后指着那一份单据,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出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刚刚说你已经看过这个了,对不对?那你看了之后,觉得我有做错的地方吗?”

“我说了,你做得很好。”他肯定她的能力。

“做得很好,就表示我没弄错,对不对?”她以他的话推断,坚持要一个清楚确切的答案。

“如果这是你要的话,没错,你做了一份很好的报告,来原去向标明清楚、结果正确,可以说是完美。”他从善如流地回答她。

圆滚滚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毫不遮掩地显示出眸中的哀伤。

懊死!卓强在心中低咒了一声,最恨这种没有必要的同情,尤其对像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她。

“女圭女圭,我很感讨你的主动加班,这么快就整理出结果来,但现在已经很晚了,你真的该回去了。”带着那抹不见笑意的微笑,他提醒地,耐性正在逐渐失去当中。

“没关系,老爸老妈他们知道我在你这边加班,放心得很。”她笑笑,看得出笑得很勉强。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卓然认了,决定早死早超生,自己先提起这件事,然后早早结束它。

“阿卓,你如果觉得难过就说出来,不要忍着,说出来你会好过一些的。”她说这。圆滚滚的大眼睛开始泛起泪光,一双纤细的手对微微地颤抖,因为她正在考虑该不该主动抱住他,给他一点温暖眼力量。

“我有什么好难过的?”他冷哼一声,暂时忘了挂起他招牌的斯文浅笑。

“面对这种事,只要是人就会难过的,没有人能忍受遭受亲人的背叛。”她认真地说道。

“你又知道了。”他嘲笑她的天真,没有一点平日的儒雅。

“本来就是这样的,这种事哪还需要想?”她觉得他很奇怪。

“这就是你想说的?说完了?”他嘲弄地看着她。

“阿卓……”她嗫嚅,有几分的困惑,觉得眼前的人变得好陌生。

“说完了的话;就换我告诉你,没有人能伤我,没有人!”

他强调,然后冷笑。“你真以为那个亏空公款的人对我有什么意义吗?”

“他是你舅舅。”

“舅舅!”他嗤一声地笑了。“舅舅又如何?对我而言,那只不过是一个名词,并不代表任何意义。”

“可是……”他的态度让她反应不过来。

“可是什么?可是他是我母亲的兄弟,你想这样说是不是?”他着穿她的心思,在她进一步点头前又道:“Bullshit!”

“嘎?”她吓了一跳,没想到像他这么斯文的人也会骂脏话。

“Bullshit!如果你想让我再骂一遍的话。”他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你……你是不是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变得怪怪的?”

她推断,怀疑地看着他。

“打击太大?”他荒谬地看了她一眼,接着放声大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不喜欢他那种看轻人的笑声,她忍不住提高了声量。

“你啊你,真是个爱逗人发笑的小东西!”他看着她,目光中净是怜悯。“你真以为我会为了这种小事而受到打击吗?”

“难道不是吗?”她困惑地看着另一种面目的他。

“追根究抵似乎是你的天性?”他冒出一句不相干的题外话。

她想反驳,若真要说天性,她才懒得问这些;若不是因为对像是他,她早呼呼大睡去了,又何必做出自动加班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还傻呼呼地在这边等他回来,甚至又鸡婆地去关心他的感受、担心他有没有受到伤害,然后受他这一顿奚落?

她开始觉得委屈,也很想大声地说出来,但他没给她机会。

“无妨,既然你爱追究,我正好可以告诉你,就像我刚刚说时、没有人能伤我,包括你所谓的舅舅。”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对我而言,他只是一个亏空公款的员工,不具任何意义,也不代表什么。没错,他是背叛了我,但那也仅止于一个管理者遭到员工背叛的立场而已,我这样说你了解了没?”

她说不出话来,因为他那过于冷漠、一点感情都没有的神情,这不是她所认识的卓然,他不是。

“好了,真的很晚了,你回家去吧。还有,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不需要你,也不想再看到你,你走吧。”他下逐客令,样子有些不耐烦。

她僵直在原地,倔强地不想离开。

“走啊!”他低斥一声,语气、声音、表情皆不带任何的情感。

他向来很少让人看见他最真实的那一面,而他很清楚地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会吓到她,而且会伤了她的心,让她就此离开他,但,这就是他所要的。

方茜羿睁大了眼,看着他绝然的样子,心口酸酸涩涩的,那是一种她从没有过的难受感。

僵持了好一会儿,见他没有道歉或是挽留之意,她别过头,不再看他的脸。

“肯得基,我们回家去。”拉过搞不清楚状况的肯得基,她不再流连、转身就走。

在她背过身去的时候,卓然的手动了下,一度想做点什么,但他抑制住了,他的理智让他硬生生地压抑下想去拉她的冲动。

已经太多了,因为她而引发的冲动。这一回正是个好机会,他要彻底地、一次解决掉这个问题,因为他的生命中,实在不该出现她这么一个变数,因为他所想要的,是一个没有情、没有爱的人生。

就这样,他看着她离开,徒留一室的冷清。

直到剩下他一个人,不带一丝温度的笑容浅浅扬起。

他知道,这就是他要的……没错!这就是他要的!

夜,更深了。

清晨六点五十分,叶淑珍一如往常地准时起床。

就像过去的每一天,她打着呵欠漫步踱向厨房,准备为她亲爱的老公张罗一份爱的早餐,而就在她走进厨房、伸懒回伸到一半的时候──“妈,我要相亲!”

喝!谁啊?

突如其来的声响跟乍然出现的人影险些没把叶淑珍给吓死。在认出那个鬼影是自个儿的女儿后,叶淑珍捂着心口开骂:“要死了!你这丫头,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吗?

这样吓你老妈?把我给吓死了,你怎么办?““妈,我要相亲!”像是没听见责骂,方茜羿幽幽地重申道。

她一夜不能成眠,想来想去,就只能想到这个烂方法来位自己忘了卓然,忘了那一份怦然心动的感觉。

“女圭女圭,你没事吧?”叶淑珍看出女儿的不对劲。

“没事,我怎么会有事呢?”带着份憔悴的苍白小脸漾出一抹虚弱的笑。

“你到底怎么了?”从没见女儿露出这种要死不活的样子,叶淑珍有点紧张了。

“没有,我哪会怎么了!”她又笑笑。“我只是想通了,我的个性那么懒散又不知上进,而且又是女孩子,这辈子是没什么机会做出什么轰轰烈烈的事来,与其留在家里吃白食,那我还不如去相亲找个对像算了,说不定运气好一点,挑上一个上进的好青年,你跟爸靠着女婿还有扬名立万的机会。”

“你这个傻丫头在讲什么傻话啊?”叶淑珍啼笑皆非。

“我只是面对现实,开始实事求是而已。”

“你啊你,我看你是没睡饱;所以净说些鬼话才是!”叶淑珍没好气地说着。“瞧你说的那是什么话,好像爸爸妈妈不要你、在嫌你一样,我们是那样的人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摇头,急忙解释道:“我当然知道,你们两个都很爱我,对我好到不能再好了。毕竟普通人家,有谁能忍受女儿这么做散,竟这毕业了,也还能放意扯些似是而非的借口,就是为了赖在家里当米虫、吃白食?”

“女圭女圭,你到底是怎么了?是遇上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吗?”听她说得这么坦白,叶淑珍是真的担心了;她了解自己的女儿,刚刚那一番话可绝不是她平日那个傻呆呆的女儿会说的。

“没有。”她说得斩钉截铁,但睑上的神情却一点说服人也没有。

“女圭女圭?”叶淑珍如不任女儿到底是哪一根筋搭错线。

“妈,我没事,真的!”她强调。

“没事?”叶淑珍不客气地呼了一声。“你当你妈我是个老糊涂啊,这种鬼话也说得出来!你是我生的,我还会不知道你吗?”

见她索性沉默不说话,叶淑珍只得自行猜测。“说,你是不是根卓然吵架了?”

“吵架?这怎么可能?”方茜羿落寞一笑。“卓然大哥他很忙的,哪有时间跟我这个小丫头吵架?”

在父母亲面前,她对卓然的称呼一向是卓然大哥,为的是不想让父母亲看出她对卓然的异样情愫。

她不知道的是,她那爱慕的样子太过明显,大家早知道这件事,只是不想让她尴尬、感到不自在,所以大夥儿心照不宜,没挂在嘴巴上说而已。

不过眼看情况不对,叶淑珍可不能再当没这回事了。

“女圭女圭,你要知道,我们都很希望你能跟卓然在一起。”

醒悟到话中的意思之后,方茜羿做做吃了一惊。

“不要惊讶,妈妈也曾年轻过,知道喜欢一个人是很正逢的事,这种事你不用觉得有什么好丢脸的,而且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些事情我以为你不用知道,但现在看来,可能得先用你说一声,好让你心里有个底。”

“什么事情?”是开口问了,但其实是意兴阑珊的。

叶淑珍也看出她那一副没劲儿的样子,但仍是继续说了。“记得上一回,就是卓然回国后第一次来我们家吃饭的事吗?那一晚你爸爸不是要你先回房间去,你记不记得??

“嗯。”她随口应了一声。

“其实他们是故意支开你的,因为公司里发生了一些事,你爸爸考虑到这事如果多一个人知道,卓然的立场苞处境会让他觉得更难堪,所以连你也支开,才跟他讨论这件事,而卓然也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而回来的。”叶淑珍说。

“那到底是什么事?”听到这里,好奇心被引起,方茜羿总算主动问了。

叶淑珍摇头叹气地说:“说来真的是很糟糕,是关于卓越建设里的另一个股东亏空公款的事。”

另一个股东?亏空公款?

咦?这不是她查出的那件事吗?

没发现她的发呆,叶淑珍途自说道:“这几个礼拜,你到卓然家里去『上班』,他不是搬了一大堆帐册回去要你帮忙一条条核对吗?”

“我知道这件事啊,那个亏空公款的,就是他舅舅嘛!”

她说,就差没说出昨晚她就是为了这个而让卓然嫌弃到赶出他家的。

“你知道了?!”叶淑珍感到惊奇。“原来你真的有帮上忙啊?那一笔烂帐全整理出来了?你真的看得懂?”

“妈!你什么意思嘛?”方茜羿抗议。“过分!你怎么可以这么看不起人呢?我哪有那么没用啊?而且就算是小看我,你也不能小看你老公啊,我之前可是天天跟着老爸恶补,算是他的闭门弟子耶!”

虽然只是核对帐目的简单工作,但她为了怕临时有需要要,不想在他面前出糗,所以每个晚上都向她那个领有会计师执照的老爸请益。恶补了这么久,她自信一点皮毛跟基本的概念是难不倒她的。

“这倒也是,你只是做而已,懒得想、懒得动、懒得用心,但倒也不笨。”叶淑珍很绝地附和了句。

“妈!”方茜羿抗议。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要跟你说的是,我们都很高兴,而且很期待你能跟卓然成为一对,你们两个打小靶情就好,就共分开了这么多年,我看得出他还是很关心,而且很照顾你。”

“哪有?”她怀疑她老妈说的人跟她认识的是同一个,打从她去卓然那边上班开始,哪一天没有一大堆帐目等着她对?整天忙得都快连偷看他的时间都没有了,如果这就叫关心、这就叫照顾,那她过去的二十三年可真是误解了“关心”跟“照顾”这两句话的意义了!

“你别跟我说没有,这种事我可看得清楚。如果他没有一了点在意你,又怎么会在我开玩笑地说要他帮忙替你安插个工作,而且最好是能多结识有为青年、可以乘机把你嫁掉的工作,然后说完没多久后他就找你去帮他的忙?”叶淑珍分析。

“过什么跟什么啊?妈!你怎么可以这样?”她大叫,没想到母亲竟然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向他提出了这么低级的要求。“这样人家会怎么想我啊?卓大哥一定会以为我想嫁人想疯了,才会由你出面要他帮忙安插个可以选夫的职位。”

“你紧张什么?这不过是玩笑话而已。”叶淑珍白了女儿一眼,受不了她的逻辑。

“再说,如果不是你老妈我曾这么说过,你以为他会找你去上班,然后每天用工作把你绑在他的眼前吗?”

方茜羿愣了一下。“把我绑在他的眼前?”

“唉!女儿,妈妈知道你的懒是根深柢固,没办法改了,这点是我们纵容你所造成的,所以我没话说,但你明明就不笨,请你不要把你的聪明放着不用,连动脑筋都懒好吗?”

叶淑珍很诚恳的请求,是那种让方茜羿哭笑不得的诚恳法。

“妈……”她苦着一张脸抱怨。“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要跟我搞笑了。”

“什么搞笑,你真是……真是笨啊!”叶淑珍快要开始怀疑这女儿是不是当初抱错的?“很多事,我们并不能只看表面,你以为卓然只会教你工作,那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想这件事底下的用意呢?”

换个角度想。方茜羿一脸的呆滞,想着母亲的话。

“你啊你,如果真的喜欢卓然的话,就得多用一点心。

因为以前的事,那孩子肯定留有心结在,不管他做了什么,你得多用一份心来包容他,知道了吗?“叶淑珍叮咛她。

“妈,你要不要说清楚一点啊?什么『以前的事』?”她觉得抓到一部分的重点,但又什么也搞不清楚。

叶淑珍本想说清楚,但突然想到……“啊!什么时候了?不行不行,我得帮你爸弄早餐,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等会儿再说。”惊觉到浪费了不少时间,叶淑珍推开女儿,急急忙忙地去翻冰箱,拿出早餐要用的材料。

看着母亲开始忙碌起来的背影,方茜羿傻眼,不敢相信老妈竟然为了一顿早餐就放弃了她?!这事攸关她的终生幸福耶!

不过话又说了回来,虽然她到目前为止还没得到什么具体的、有利的情报,但在跟她老妈说过这一番话后,她的心情好过多了。

不止如此,现在的她对于卓然、对于她的未来,又重新有了一份新希望了。

“妈,别准备我的份;我好困,先去睡一下子。”对着母亲的背影、她交代着,在她心后一转好之后,那一夜没睡的疲累感全都跑出来了。

懒得解释为什么一夜没睡,也不想听一顿唠叨,方茜羿不等母亲回应,就一溜烟地从厨房溜走;走走走,睡觉去了,等睡醒了就有内幕消息听了。

证据确凿,没有任何情面可讲,卓然将他那个收受回扣、亏空公款的舅舅从卓越建设里除名革职,动作俐落又确实,让人不由得惊讶起他行事上的果断决然,因为那与他优雅斯文的儒雅外貌一点儿也不符合。

而在开革母舅之后,向来旅居国外不问事的他竟开始管理起公司的事来,不但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番人事上的整顿,也实行起不少他新拟定的经营计划。

如今,不同于之前那一份混口饭吃的心态。整个卓越建设的全体同仁都以一种充满干劲的心情,等着看这位新上任的太子爷会将他们带领到什么地步,他们可是很期待的?

“方叔,这阵子真是谢谢你了。”刚结束一场会议,待其他同仁离去后,卓然朝一边整理报表的方晋元说道。

“怎么这么说!这也是我分内的工作,有什么好谢的。”

方晋元失笑,他虽然自己开了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但也是卓越建设的股东之一,尤其是卓越的帐目一向是交给他的事务所处理,所以他并不觉得自己多做了什么。

“不能这么说,方叔是不管事的股东,自己也要主持事务所的事,如果不是信任的人难找,一时之间找不到人,实在不该这么劳烦方叔的。”卓然就事论事,并不因为对方是自家的老邻居就认为给予帮助是应该的。

“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要不是方叔所托非人,也不至于晚了两年才发现帐目被动了手脚,这事我其实该负责的。”说到这事,虽然卓然早已表示不介意,但方晋元还是觉很惭愧。

由于事务所的业务庞大,方晋元不可能事事躬亲,所以关于卓越建设的帐目他是交给事务所里的一个亲信处理,可没想到这个跟了他十几年的亲信竟背叛了他的信任,早在多年前就让卓然的舅舅──曹景德给收买,暗中帮忙做了好几年的假帐。

若不是曹景德过于贪心,亏空的款子太过巨大,让他对今年的营收感到怀疑而发现了不对劲,只怕卓越建设真要让曹景德给掏空了。

对此,方晋元一直觉得很过意不去,觉得都是他所用非人才会引起这些问题。

“方叔,我说过了,这不是你的错。”卓然从没怪罪过他。

“再说,这一次若非是你,也没人会发现卓越正在被有计划地掏空。”

“可是我总觉得过意不去,帐是交给我管的,现在出了事,我难辞其咎。”更别提他还是公司的股东之一,更该负起监督不周的责任。

“方叔,这事别再提了,毕竟发生这种事,谁也不愿意的。”卓然安慰他。

“你不明白的。”方晋元叹了一口气。“想当初,你爸爸知道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的时候,你那时正在准备博士班的毕业论文,他一方面不想影响你的心情,一方面又因为不确定你未来的打算,所以他找我入股,希望我能在你回来接掌公司之前,代他为你看管好公司。”

卓然侧耳聆听,心中有一份突兀的情绪,因为这些事是他所不知道的。

“只是我一辈子只会管钱,对于营运这方面的事实在没天分,但你爸爸不在意,他坚持要我入股,就算只是领花红的股东也好,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希望我把卓越当成自己的公司,多花一份心在公司的帐目上,可我却连这最基本的一点事都没办法做到,我真是……真是……”方晋元懊恼得说不出话来。

“方叔,算了,你别再想这件事了。”甩去心中那份异样的感觉,卓然拍拍邻家长辈的肩。“事情发生就发生了,我们该做的事是处理它,并寻求解决之道,一迳地沉溺在错误中,对我们是没有好处的。”

“是啊,你说得有道理,瞧瞧我,真是老糊涂了,这简单的道理都还得靠你提醒。”方晋元苦笑,对着眼前这个可以说是他看大的男人,心里多少有几分的感慨。

“唉!女圭女圭要是有你一半的能干懂事就好了。”

卓然的动作稍稍一僵,如果有人能发现的话。

“女圭女圭怎么了?”他问,语气煞是自然。

“唉!别提了,有时候我真怀疑,我跟你才嫁怎么会生出那么懒散的丫头?”提起宝贝女儿,方晋元失笑。

“懒散?会吗?”卓然随口应和着,其实要是可以选择,又因对方是长辈、他不好太唐突地拒绝的话,他实在不想听到任何有关她的事。

“那是你没看见而已,而丫头在你面前像转了性似的。”

方晋元以为他不信,毕竟女儿先前在他那里“上班”时是反常的勤快。

“哦?”

“你也知道,女圭女圭自毕业后就一直赖在家中,什么事也不做,虽然我们家并不差女圭女圭工作与否的那份薪水,甚至要我担作方婶养她一辈子都不成问题,但那丫头也实在是懒散得不像话,之前你方婶看不下去,还吼了她一顿呢!”方晋元泄女儿的底。

卓然被动地听着,并不想有任何反应的,但他却不自觉地微笑起来,而且是好一阵子已没露出过的真心笑容。

“其实我是不急,也跟她说过找工作的事可以慢慢来,但有时也真看不下去她终日无所事事的样子,所以提议要她到我事务所里去上班,可没想到那丫头就是有借口、有理由,说什么不想有特权啦:别人知道她是老板的女儿会对她另眼相看,她不想要这样啦……总之就是有她说的。”方晋元叹气。

因为他的提醒,卓然想起两人小时候,她老是贪玩而吵着让他抱着走路的事。“女圭女圭好像从小就是这样。”卓然陷入回忆。“她小的时候也常常扯些古灵精怪的道理出来,就好像明明是她自己懒得走路,但她就会说想训练我变得有力气些,所以才会要我抱她。”

“这倒是像女圭女圭她会做的事。”方晋元笑着,没人发现他正不着痕迹地注意着卓然的反应。

“还不光是这样,除了懒得走路外,她死心眼又受黏人,别的小孩可以拿个玩具哄哄就算了的事,到了她就不行,有时我的手酸得要死了,她这吵着要去这里那里的,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卓然像是回忆上了瘾,脑海中一再浮现娇憨撒赖的她,以及那些逗趣的儿时情景。

“其实女圭女圭她并没有什么变化。”方晋元突然说道,像是下结论一样。

“是啊,说起来,女圭女圭她从小到大就是那个样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

脸上笑意不减,卓然同意道。

“我记得……你小的时候很疼她的。”状若无意般,方普元突然冒出这一问。

笑容瞬间从卓然的脸上隐去,虽然只在片刻间,但很明显的,这时他脸上的笑已不像刚刚那样随意自在了。

“女圭女圭她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从小就是这样了,不止是我,认识她的人都疼她,像赵伯,他也很疼她的。”卓然开口,多了一份谨慎。

“是啊,大家伙儿都疼她,但也不知这丫头最近闹什么别扭,问得很,整个人怪里怪气的,连笑都少了。”方晋元叹气。

卓然知道自己不该问,但刚刚那一番话让他忍不住想起她小时闹脾气的倔模样,因此──“女圭女圭她……她最近好吗?”他还是开口问了,即使话一出口后,他就开始后悔了。

“哪能好呢?原本还高高兴兴的,但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脸上的笑是一天少过一天,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方晋元说着,虽然是奉太座之命而说的,但他其实也真是有一点担心。

“是这样的吗?”卓然低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知道目的已达成,完成任务的方晋元佯装着了下时间。

“哎呀,瞧我真是老糊涂,我还约了人呢!”他完美地说着,完全遵照太座大人的交代:别逼得太紧,推一下之后得给一点时间让他想想。

卓然没理由拦着他,几句的客套话后,只得由着他离开。

步出会议室后,方晋元忍不住回头看了下,确认里头的卓然是一脸出神的凝思模样后才真的走人。嗯,能说的、能做的他全做尽了,关于他的部分,可以说是任务圆满达成。

女儿,别说老爸没帮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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