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叮咚声吵醒整理客厅整理到累瘫在地板上小憩的沈宁熙,她吃力地睁开眼,橕起身,边瞄了眼时钟边走向大门。
玩到凌晨两点,真有他的,头一次就将人类玩乐的精髓给模透了?
拉开门。“不是叫你自己爬门缝——”她猛然将后头的字全吞回嘴里。
“嗨,沈姊。”
门外站着阿太和阿郎,一人一边橕挂着比他们高出一个头的黑澔,讪讪地向她挥手打招呼。
“我们下知道澔子住哪耶。问他他又只会叫你的名字,我们看他真的暍太醉了,所以只好拖他来找你,下过如果你觉得麻烦的话,我可以让澔子睡我家,反正我睡双人床,不差多塞一个人。”阿太说道,扶着人高马大的黑澔上楼让他说起话来有点喘,也因为喘,嘴里的酒气更是弥漫。
“你们跑去喝酒?!”沈宁熙口气懊恼。
她竟然忘了男人凑在一块时难下成还会去泡沬红茶店喝红茶聊心事?没来杯酒助兴纔有鬼!可是……黑澔会喝酒吗?他的酒量好吗?他有没有胡言乱语?有没有在店里藉酒变身?!
“因为澔子说他没喝过酒嘛,所以我们……”阿太搔搔头,笑道。
“他喝了多少?”怎么好像醉到不知天南地北,还得劳人“架”回来。
黑澔脑袋无意识地在脖子上滚动,那双半张半合的黑眸下知到底分下分辨得出眼前的人是谁,唇畔还是傻憨憨的笑,完全没发出酒鬼般大吼大叫或吵闹不休的酒醉丑态。
“四、五瓶海尼根吧。”
“把他扶进来。”沈宁熙让开一小条路,阿太和阿郎随即将黑澔搀扶进屋,阿太还因屋子里太昏暗而没注意到地板上弃置的厚重书籍,差点摔了一跤。
“小心。”
沈宁熙打开了客厅大灯,一屋子的凌乱让阿太和阿郎看傻了眼。
哇拷,这屋子是遭原子弹轰炸还是一整座牢狱的小偷全给出动搜括呀?怎么乱成这副鬼样子!
“沈姊,你家遭小偷了?”还是本来就乱成这样?
“嗯。”她回来时也被小小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跑错楼了,不过她的住家上空下空,鬼屋的摆设也比她家来得整齐。“把他放在沙发,等等。”她先扫下占据在沙发上的一大排散书。“放上去。”
阿太和阿郎照做,沈宁熙也拧了条毛巾回来替黑澔擦脸。
“沈姊,可以把澔子留在这里吗?”阿太多此一举地询问。从沈宁熙的态度来看,根本就像是老公醉得不省人事回家,老婆手忙脚乱地帮他张罗一切,而他和阿郎的角色就是老公的酒肉朋友……
“难道你们要再扛着他下楼?”沈宁熙反问。
“我是怕他给你带来麻烦。”他们是拗不过黑澔的醉语,纔碰运气将他扛到沈宁熙这栋传说中的鬼楼,本以为沈宁熙会回他们一句“我和他不熟”而关门不理人,谁知道她的表现出人意料。
“这也不是第一次麻烦了……”她都快习惯成自然了。沈宁熙非常小声的嘀咕。
若是她让阿太和阿郎再将黑澔扛回家去,那她的麻烦纔真正叫大。
谁晓得黑澔会不会半夜睡到入眠,梦到什么猫追老鼠的情况,不自觉将自己想成那只老鼠,在别人家变身?
“让他在沙发上过一夜没关系。”沈宁熙这纔察觉自己的反应太反常了,完全不该像是一个和黑澔毫无瓜葛的新同事,她放下毛巾,决定退到一旁假冒旁观者以挽回劣势。
“宁熙,冰冰凉凉的……好舒服……”黑澔闭着眼睛,揪住沈宁熙的衣袖不放,硬是要她将手掌再搁回他脑袋上。
沈宁熙真想挖个洞将黑澔给埋了!她尴尬地看着阿太和阿郎苦笑,想解释黑澔是因为暍得太醉纔会胡言乱语,又恐越描越黑,倒是阿太豪爽一笑。
“澔子的心意我和郎哥都知道了,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啦!太晚了,我们就下打扰你了,明天见,沈姊。”
沈宁熙怔仲一会儿。黑澔的心意他们都知道了?什么心意?等她回过神,阿太和阿郎已经出了门门,她只来得及对两人说了句:“谢谢你们,再见。”
阿太和阿郎回给她一个笑容和颔首,替她将门带上。
沈宁熙的视线再回到沙发上,黑澔“人”影何在?现在瘫在上头的只有一只鼓着啤酒肚的灰鼠。
时间算得真准。沈宁熙在心里小小傍他拍手两下,不知该说是黑澔好狗运还是老天爷眷显,让他再次保住了秘密。
“不会喝酒还灌这么多,不怕橕破你的小鼠肚吗?”说不定她手指在他肚子上用力揉搓两下,他还会喷出一道酒泉哩。
“宁熙……我想吐……”黑澔捂住自己的嘴,觉得胃肠像是被人使劲扭转拉扯,唔……
“好,慢点吐。”她抱起他,来到厨房流理台,手指下忘在他鼠背上替他轻拍几下。一这也算是种体验嘛,人生第一次暍醉狂吐。酒这种东西,你一定是听过而没尝过吧。”她很坏心地说着风凉话。
“好难过……”呕!
“我泡茶叶给你解酒。捧着。”她递给他一个纸杯,应该够他吐了。号脚从上方壁柜里拿出茶包和小兵子,盛水烧开。
“我吐完了……”虚软地推开纸杯,他半瘫在流理台上。
沈宁熙再抱着他回客厅沙发上躺平,他一身散落的衣服先塞到角落。
“我以后绝对不要参加什么欢迎会了……”这种难过的滋味尝过一次就够了,比他前次跳海还难过……“宁熙,你也喝过酒吗?”
“很少。”她又没什么朋友,谁会约她去喝酒呀。
“千万不要,暍醉很难过的……我试过就好,你把我当成例子,看我的下场就好……”这种折腾,让他尝就好,千万别换她领受,很难过的……
看她难过,他也会难过的。
“不会喝酒就下要喝,你不会点柳橙汁还是可乐什么的吗?”一开始就以当酒国英雄为己任,太猛了吧。
“我怎么知道会这么难过……要是你也一块去我就不会喝这么多了……”
“怪我呀?”她扫来一瞥。
“不敢啦……”他哪来的鼠胆,只是小小抱怨而已。“宁熙,我觉得眼前一直有幻觉耶……”
“那是暍醉酒的下场。”
“屋子里好乱,那个柜子本来不是在那边?书应该是摆在那边那个书柜,可是那个书柜也倒在另一边,那边的位置原来有个花瓶,插黑漆漆的花……”
他的手在半空中指来指去,每一处的家俱都大大移位,家俱里的小摆饰全扫到地板,他的视线回到沈宁熙脸上,明明望着她时,不觉得她的五官有错乱或挪栘的现象,目光再调回屋里,幻觉还是没消失。
“你问我,我问谁?你没看到幻觉,因为我看到的情景和你一样。大概是闯空门的小偷弄乱的。”虽然非常诡异地没被偷走一分一毫的钱财,只留了一地狼藉想操死她。“我在想,那个小偷可能是外地来的,这栋房子自从被传为鬼屋后,没几个人敢进来行窃,连铁窗都可以不用装。”所以她向来没去理会过什么门户安全。
黑澔瞠着眼,若有所思,酒似乎也醒了数分。
“你在想什么?”她发觉他的不对劲。
“宁熙,如果不是小偷……”
“不是小偷还能是谁?我的屋子没几块钱可以找,难道……”她望向他,而黑澔的回应却是点头证实了她心里的猜测。
“对,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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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宁熙那栋鬼屋没有任何监视系统,周遭又没有好邻居守望相劝,想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上门找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要是这样想,那纔真的错得离谱。找不到目击者,黑澔却找到了目击“鬼”。
五楼的鬼小姐巨细靡遗将昨天她所看到的一切转达给黑澔知道。
“我就觉得奇怪,这栋房子打从那群学生跑掉后,就没有人来了,所以看到他们出现,我因为好奇就跟上去……”飘飘鬼调声声慢,却不影响她报告实况的紧张程度。
“人数呢?”
“五个。”五楼鬼小姐伸出右手一比,忘了自己还在扶着摔断的脑袋,一松手,脑袋就倾了大半边。
“他们在搜屋子时有没有说什么?”听了鬼小姐的描述,黑澔心里有底,一旁的沈宁熙不像黑澔可以看见五楼鬼小姐的形体,她说话的声音也听下到整句,只觉得整问屋于里非常的凉爽,凉爽到有些阴森……
“说什么噢……我没听得太仔细,说什么捕捉、逮住、笼子、白老鼠、博士的……”
“听到这些就够了。”黑澔给了五楼鬼小姐一个感激的笑容。
笑得好可爱噢!五楼鬼小姐捧着自己的双颊,一方面固定脑袋,一方面做出沈醉样。
“臭澔子……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这样就算阿克爱和几个女人玩几P,我也不用气到跳楼……说下定我还会高高兴兴移情别恋,扑到你怀里……”真的是相见恨晚,恨不相逢未“跳”时呀。
“谁教你做事冲动?”五楼鬼小姐的这番话倒是让沈宁熙听得一字不漏,激起她胸口的酸涩,忍下住回嘴。
“我后悔了嘛……”
“后悔有什么用,你死你的,阿克呢?你去瞧过他的情况了吗?为你形销骨立?为你肝肠寸断?为你终身不娶?”
“我……不知道,我没离开过这栋屋子……而他,没出现过,再也没出现过了……”鬼调闷闷地幽泣起来,让沈宁熙和黑澔身历其境地听听何谓“鬼哭神号”。
“笨蛋,下辈子别再做傻事了。”沈宁熙做了结论。现在多说什么、多骂什么都没有意义,人生只有一回,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后悔也来不及。
“宁熙,她点头了。”黑澔将五楼鬼小姐的颔首转达给沈宁熙知道。
沈宁熙将话题导回正事,问向黑澔:“你确定进我屋子的不是小偷?”
“嗯,我已经能笃定,是他们来找我了。”黑澔笑中有苦,这早就是预料得到的事实,只是这一天来得太快,快到让人措手不及。“他们不会轻易放过多年来的研究成果,尤其之后他们的实验不断失败,一批批的孩子送了进来,又扛了出去,那些无法承受这种疯狂变种的身躯没有实验价值,而我们不一样……我们让他们自豪,让他们沾沾自喜,我们的存在,对于他们是某种身分的表征……”
一想起研究所的日子,让他不寒而栗。
或许,为了不被逮回去再过非人的生活,他该尽早结束自己生命……
但是舍不得呀,他真的开始觉得舍不得了,回研究所也好、寻短弃世也罢,无论是哪种选择,他都再也见不到沈宁熙。
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可是,他能选择吗?
“这群家伙真是麻烦,连你住我这里都能查到?难怪有人说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不过找人也下用把她的家翻成那样吧?故意嫁祸给无辜的小偷吗?
“那你要逃吗?呜呜……”五楼鬼小姐发问。要是黑澔走了,她就少了一个能聊天的对象了,也没有美色可以看了,呜,不要走嘛,黑澔……
“我……”如果不想被抓回去,逃走的确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沈宁熙嗤声以对:“为什么要走?该走的不是黑澔,那群家伙私闯民宅就很该死了,还敢光天化日之下抓人吗?当台湾没有法律了?”
“宁熙,他们真的会。”对他们而言,他充其量不过是只白老鼠,谁会去在意一只实验白老鼠的权利?要杀就杀、要刦就刦,这是他们的物化观念,根深柢固,即使懂法律,也不会将它套在一只老鼠身上。
“你不可能躲躲藏藏一辈子,就算你真的躲到下水道,他们还是会去揪你上来的,逃避不如迎战。”沈宁熙并没有说得铿锵有力,只是眼神坚定。一你的人生纔刚开始,让你自己掌握,而不是由别人来操纵。”她凝望着盘腿坐在她正前方的黑澔,停下刚在整理屋子的双手。“还是你认为你自始至终都还在过着那种黑暗的生活,根本没有什么新人生可言,所以舍弃掉了也无所谓?”
她的口气淡然,却重重震撼了黑澔。
换做以前的他,为了逃避,他会毫不犹豫寻求任何一种能最快速死去的方法,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过,害怕失去、害怕离开,也害怕死亡。
因为那三者,意味着一切归零,现在的感觉、和沈宁熙在一起的感觉:心跳的感觉:心动的感觉……一切都将归零。
他纔刚开始走人人类社会,而不再是见不得光的蜷缩鼠身,这是他的新人生,是他自己可以选择的新人生——
逃避不如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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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平静了好几个星期,一切都像是黑澔和沈宁熙的被害妄想症似的,没有任何插曲来打扰黑澔的新人生,之前闯入她家的那群人也没有第二波的举动。黑澔一样在面包店里如鱼得水,甚至还研发了几项新口味的蛋糕和面包,一推出就造成了不小的抢购热潮,而沈宁熙一样在收银台前阴阴沉沉地算着帐,一样假装她和黑澔是“感情不熟”的同事。
若真要说两人生活上的小小波澜,就是沈宁熙她妈应黑澔之邀,这个星期五晚上要光临她家吃顿便饭,顺便看看沈宁熙新“室友”的模样,评估评估他有没有资格升格成“女婿”。
为了这件事,沈宁熙和黑澔小吵一架——事实上只有沈宁熙一方在跳脚,黑澔只是无辜地全盘接受她的指责。她气他没事先和她商量,真的将自己当成这个家的男主人胡作非为,大刺剌摆布起她的生活;更气那一狼一狈背着她不知又达成多少烂共识,而她仍被蒙在鼓里!
“宁熙,一块去嘛。”
两人现在又为了去不去车站接沈母而针锋相对,虽然所有症结都在沈宁熙身上。
“不去!她又不是不知道我家怎么来,她自己会坐出租车来,下用你多事。还是去顾厨房那锅卤猪脚比较实际。”她不是贪嘴的人,可是卤肉香味真的太浓太勾引人了,她打算等黑澔出门后,立刻添碗白饭去太快朵颐。
“我们去接她,还可以替她提行李,散步似地边走边聊边回家,不是很好吗?”他还在哄诱着她。
“提什么行李?”不是来吃顿饭吗?要打包也是回家纔做的事吧,难道她妈妈先准备好行李箱来装剩菜?
“沈妈妈要在家里住到星期天。”一桌子的菜已准备得差不多,虽然都是他从食谱上现学现卖的初试品,但是看起来的美味程度绝对不输给食谱上的精美图片。
又是一件没先和她商量的事!沈宁熙翻杂志的声音变大,又是迁怒的结果。
黑澔从她房间取来一件小外套,一手将她从沙发椅上挖起来。“快,沈妈妈说不定快到车站了,让她久等就下好了。”
“你做什么这么高兴?”好像要迎接妈妈的人是他一样,故意用这种方式来彰显她这为人子女的失职吗?
“你妈妈要来,你不高兴吗?”黑澔反问。
老实说,她没什么感觉,也许觉得有点麻烦,也许觉得有点费事,但这些都凑不上高兴。
她不想多说,反正人都快到了,再吵这些也没意义,只是等会儿去接她妈妈时场景一定很尴尬,说不定三个人会相对无言地从车站走回家来,十几分的路程,就像长长的一年一样。她很讨厌和母亲之间这种凝滞沉默的相处方式,所以她几乎不曾开口邀母亲到她的小套房来吃饭或过夜,太不自在了。
但是,沈宁熙错了。
她从来不知道在公共场所因为过度喧哗而遭路人投以注目的感觉是什么,今天,她首度尝到了。
心中有股强烈冲动想拿胶带封住身旁兴奋畅聊的那张嘴,下,两张。
被黑澔拖来车站接人的沈宁熙凝着目光,看那两个本该是头一回见面“陌生人”相互拥抱。
“沈妈妈,你和宁熙长得好像,都好娇小。”黑澔接过沈母手上不算重的轻便行李,打量她几眼,立刻笑开了眼。
眼前的妇人像是沈宁熙二十年后的模样,但是比沈宁熙多了数分亲切和蔼,眼尾的笑纹很明显,表示她是个爱笑的人,和他脑中勾勒出来的“沈妈妈”相去下远。
“你的模样和我想象中差好多。”
“你失望了?”黑澔很紧张,就怕沈母一句“不中意”将他封杀。
“我想象中你是个普通人,没想到是这么帅的小于,要不是你和小熙站在一块,我绝对不敢妄想你是我家小熙的男朋友。”越看越满意呵。她家女儿是美人胚子没错,但是就少了那么点吸引人的魅力及亲和力,算是中等美女。
“我也希望自己是普通人就好。”黑澔被夸得很腼觍。
“好小子,有自信!我欣赏你。”沈母给他豪气的一掌,将他拍向了沈宁熙。她当然不会知道黑澔所谓的希望,是真的渴望变成一个普通“人了
“他哪是自信,是过度自卑吧。”沈宁熙在他身边嘀咕了一句。
“谢谢你照顾小熙,她的气色看起来比以前好太多了。”沈母望向沈宁熙,脸上有着母性的光辉。
“是她照顾我比较多。”
“小熙会照顾人?”这个说法很新鲜噢,他们在谈的是同一个人吗?
“会呀,超温柔的。”
“是因为爱情的力量?”
“拜托……”这是属于沈宁熙的咕哝,音量还是仅止于自言自语。
十分钟的回家路程,沈母和黑澔没有停下对话达三秒以上,话题都围绕在沈宁熙身上,仿佛要等到这个共通的话题聊完,两个人才真的可能闭嘴歇言。
回到了沈宁熙的住处,沈母四下张望。
“这房子好像……不太一样了,感觉明亮多了。”记得她一年前来的时候,老觉得这问屋子好阴森,加上上下左右都没有邻居,自然少了些人声,静悄悄的,像个十成十的鬼屋,现在家俱摆饰都没有太大的变更,为什么却让她产生这么大的印象落差?
两双眼睛都看向沈宁熙,希望她也开开尊口,加入他们的聊天。
“哪有,还不是一样。”结束。
大概是家里多出了一只闪亮生物吧,运用他发光发热的本领普照大地。
沈母继续巡视房子,发觉屋子里属于黑澔的东西并不多,她还刻意绕到沈宁熙的房里,发现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及一只乌漆抹黑的小恶魔布女圭女圭,并没有男性的衣物或用品。
“黑澔,你晚上睡这里吗?”
“嗯,几乎。”之前是睡五楼,后来被吓过一次后就下肯上五楼睡,虽然现在和五楼的鬼小姐很熟了,但是他也不喜欢每次睡觉时都有人,不,是鬼在他耳旁低泣或是赞美他的腿有多美、胸肌有多结实……
“噢。”沈母只回应了这声。
“他睡另一个房间,不是你想的那样。”沈宁熙突地出声,知道母亲误会了什么。
“我哪有想什么?”沈母没想到心思会被女儿猜中,结巴了起来。
“你刚刚一定是想直接问他:『你是不是每晚都睡在小熙房里?』你敢说你不是这意思?”沈宁熙直言。
知母莫若女。
“妈妈是关心你一下,怕你吃亏嘛……”做母亲的都会有些敏感嘛。
“放心好了,他应该不知道怎么『做坏事』。”因为他没机会接收到这类的信息呀。
她相信他在研究所的日子里不太可能学习到这方面的知识,没有人会成天拿一本《Playboy》给老鼠看:再加上她屋子里不可能出现什么刺激欲火的图书和影片,有线电视台的限制级频道也是付费纔能收看,她哪来的多余金钱和精神去申请?所以黑澔目前的“攻击力”为零,她安全得很——除了他之前在电视上学到乱七八糟的舌忝蛋糕外,她被占的便宜还有挽救的余地。
想到舌忝蛋糕这个瞹昧字眼,勾起了沈宁熙的记忆,让她的睑上多了两朵淡色的红霞。
“我是有爬到宁熙床上一次啦,不过下场是被她丢了出来。”黑澔说的是他被五楼鬼小姐给吓破胆的那回。
“你这个孩子真诚实。”这种事也乖乖坦承噢?他的外表看来颇精明,她原先还担心女儿会被这个男人吃得死死的,经过短暂的相处,她现在反而担心黑澔会成为匍匐在她女儿脚下的禁胬。“要麻烦你多包容了,小熙她个性比较闷,什么话都埋在心里不说,但她真的是很乖的女孩子,以后你对她——”
“我饿了,吃饭。”沈宁熙打断母亲准备将她的终身托付给黑澔的言论,今天已经说了那么多,还不嫌累吗?
她话一出,黑澔马上到厨房端出今天的重头戏——卤猪脚,殷勤招呼两个女人入座,添饭摆筷由他做来,一点也不觉得突兀。
沈宁熙双手捧过黑澔替她淋好卤肉汤汁的白饭,上头褐亮软女敕的猪脚正向她招手,她大扒两口——
懊死!她想摔碗,直接捧着一大锅饭来配这道料理!
原来电视上曾被她嗤之以鼻的夸张美食节目下是骗人的!吃到精致美食的感动真是存在的,汤汁浓而不过咸,猪脚不油下腻,入口即化,根本下需要她的牙齿发挥太大功效,连白饭……都是粒粒饱满、颗颗晶莹。
太好吃了!
有这么好的手艺竟然直到今天才下厨做给她吃?!这只臭老鼠,等她妈妈回去,看她怎么跟他算这笔帐!
她要叫他把前些日子欠她的,全补偿给她!
“这是我第一次下厨,味道怎么样?”黑澔看着沈宁熙埋头苫吃,根本没空也没心思抬头发表意见。
“你第一次下厨?”沈母很惊讶,这样一桌子媲美大师级的好料,不像初试啼声的新手能弄出来的。
“是呀,宁熙本来说要炒个饭来吃就好,可是我想沈妈妈难得来一趟,应该要好好招待。宁熙,好不好吃?”
“嗯。”她应得含糊,将空碗递出。“再一碗。”
这个举动的回答够明显了。
黑澔笑着再替她盛了饭,这回除了肉汁外,还夹了不少配菜。“多吃点,不许剩下。”
这个男人,除了进占她的生活之外,现在还要进占她的胃,故意要养刁她的胃口,让她再也没办法离开他的手艺与……他的人。
实在是太恶劣的行为,她看穿了他的打算,她不会让他得逞的……她,阻止不了自己扒饭的速度……
好好吃,真的好好吃……
沈宁熙很懦弱地屈眼了,为了一锅卤猪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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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全熄的卧房内,只有床头边的闹钟指针走动时所发出的细微滴答声。沈宁熙的双人床挤着她和母亲,两人背对背睡着。
安静沈寂间——
“小熙?”沈母试探地唤。
“我睡了。”为了避免沉默尴尬的最好办法就是装睡。
睡了还会回话噢?沈母直接继续道:“小熙,明天你下是放假吗?聊聊好吗?我们母女俩很久没有聊天了。”虽然她今天讲了下少话,但全是和黑澔在聊,没机会和女儿促膝长谈。
“你不累吗?”听母亲今天和黑澔源源不绝的对话,她都嫌听累了。
“我们很少有机会好好谈谈心事。”所以她要把握机会。
“我没什么心事。”沈宁熙还是一副不愿多费唇舌的态度。
“那来聊聊黑澔,你觉得他怎么样?你们认识多久了?在什么地方认识的?是他先追你还是你追他——”
沈宁熙打断她:“这些问题我想他会很乐意告诉你,你不妨将话题先省下来,明天好和他继续讨论一整天。”
“我和黑澔聊当然全绕着你身上转,现在和你聊黑澔,这两种情况又下一样。”沈母将今天晚上黑澔告诉她如何和沈宁熙相处的诀窍不停在心里背诵,想打破母女俩之间的藩篱。
黑澔说,小熙很容易下由自主地发散拒人于于里之外的电波,虽然有时出自无心,但一般人被那种电波电到之后,也会跟着下敢和她多说话。她这回住在这里三天的首要课题就是养成对抗小熙拒人电波的免疫力,所以无论女儿的响应有多简短、多冷淡,她都要不屈不挠。
“我对黑澔那孩子的印象很好,他实际上比他看起来的模样还要乖巧,他那型的男人,是属于有本事在外面花天酒色的人,就算他不去寻芳,女人也会自己扑上来。妈妈本来是希望你找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能够疼你宠你就好,像这种条件太好的男人少沾,省得婚后你光顾他都来不及。下过既然你们相爱了,加上我给黑澔打的分数很高,妈妈是下反对你和他交往啦,晚饭时看他那么会照顾你,让妈妈也放心多了。”
沈宁熙瞠着眼,因为母亲的一句“相爱”顿时睡意全消。
相爱?他们……有开始过吗?
她没有谈恋爱的经验,除了恐怖小说和一些灰暗到不行的自杀敦科书之外,从不涉猎其它谈情论爱的课外读物,“相爱”这一词,对她而言简直像是外星语般难以理解。
她只是……有点关心黑澔,也有点享受被他关心;可能对他还乡了一点点保护的感觉、一点点在乎的感觉、一点点瞎猫碰上死耗子的缘分、一点点心动、一点点习惯有他的生活、一点点想看着他的笑容、一点点想聆听他卜通卜通的心跳、一点点眷恋她的名字由他嘴里被轻快地唤出来、一点点……
那些“一点点”相加起来,像颗气球在心里吹涨起来,将她的心房涨得发疼,彷佛只要再加“一点点”,那颗气球就会爆炸开来一样……
那些“一点点”,是什么?
“你一直都比较孤僻,很少愿意将心思花在别人身上,但是黑澔说,你用着你的方式在关心他、疼惜他,他对你是感激,也是倾心,听他这番话,我下只高兴你身边有人能陪伴你,更高兴你愿意让人陪伴着你……”
沈宁熙静静聆听着母亲在耳畔的轻语,她一直觉得母亲说起话来非常轻柔,从小到大在责骂四个小孩时,声调几乎也下曾扬高过一回,可是到今天,她纔听到了母亲吴侬软语问所蕴涵的强大包容,像是能安抚孩子哇哇啼哭的摇篮曲,哼唱着曲调里的浓浓亲情。
她讨厌太肉麻露骨的表达,因为那会让她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何回应。
沈宁熙在黑暗中咬着自己的下唇,“我没有他说的那么好,我待他很坏的……”
沈母隔着棉被拍拍她的肩,“只要黑澔认为你待他好,那么就是好了,没有人能左右他的感觉。就像是你今天给了人十分好,他只领受到一分,即便你掏心掏肺,他同样下会认为你的付出称之为“好”,而有人……你给他三分,他会当成七分来领受,黑澔就是后头这类人,站在母亲的立场,我也希望你遇上的是他,至少你的付出会有人珍惜地回镇,这样你的情路会走得顺遂,妈妈也更安心了。”若是一味对人付出而没有得到应得的珍视,那岂不是非常辛苦的一件事吗?
沈宁熙转过身,没有半丝灯光的房里无法视物,可是视觉逐渐适应了黑暗,模模糊糊的轮廓开始具体化,她知道自己正与母亲面对面,在阗暗中搜寻着彼此的目光。
“妈,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话?”
“你后悔生下我吗?”
黑暗中,她看到了母亲的笑容轻轻咧开。
“傻孩子,我一直告诉自己,幸好……当年有生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