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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枣 第7章(1)

药材“红枣”,大过稀松平常,激不起各龙子争相观赏的兴致。平时喝补汤时,连汤里载浮载沉的红枣,都嫌它碍事,拨到一边凉快去,又哪可能费功夫特地找上蒲牢,要看“它”一眼?

要看,也是看六龙子负责寻回的『鮻』,那才叫珍贵。

直到某一夭,蒲牢心情欠佳,找上几位兄弟喝酒,无意间,口吐埋怨:“可恶的臭红枣,又往药居里钻,每天去,去不腻吗?!还跟冰夷说说笑笑,把我放在哪里呀?!”捏紧酒杯,一脸窝囊。

几名龙子停下谈笑饮酒的动作,耳朵竖起,越听,越觉得古怪。

往药居里钻?

红枣会滚动没错,能拿来当弹珠打……

苞冰夷说说笑笑?

是指……冰夷手捧红枣一粒,自言自语,看看“它”说话?

那冰夷病得不轻哦,魟医该替他瞧一瞧。

蒲牢下一句又说:“也不想想她身上的衣裳,哪件不是我买给她?鹅黄那件,我都没看过她穿,就先穿给冰夷看……我真想打她一顿!”

买衣裳给“红枣”穿?

打“红枣”一顿?

原来……有病的是蒲牢?!

“四哥,红枣圆滚滚,你分得出哪是前胸、哪是臀部哦?”九龙子眼神敬佩,从不知自个儿四哥心细如发。

“哪有圆滚滚,我嫌她没肉哩。个头那么小,腰那么细,像一阵风来就会被刮跑。”蒲牢一听,反驳。到底要喂她吃什么,才能把她养高养壮呀?

嗯?我们……错过了什么吗?

几名龙子彼此相视的眸内,都有同样的疑惑,所以,他们立即决定转移阵地,要去看看那颗“会往药居钻、会说笑、会穿衣裳,还有挨蒲牢打的妖枣,究竟是啥鬼……

这一看,乖乖隆地咚,个个不由得赞叹起蒲牢——迟钝,迟钝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呀!

最好那种娇滴滴的小女娃,跟熬汤用的“红枣”,沾得上边!

“我吃过成千上万颗『红枣』,独独没吃过这副模样的,不知道滋昧如何?”

红枣望向说出此番话语的男子。他俊美漂亮,不可思议的精雕细琢,带些年轻骄气,调侃人时,双颊浮现梨涡,小小的,浅浅的,很是可爱讨喜。

她听见蒲牢喊他“小九”,想必便是龙子最末,排行第九的那一位。

“魟医说,她是难得一见的特殊红枣,当然跟你吃过,那些一般般的玩竟儿不同!”蒲牢很骄傲,鼻尖朝天。魟医的弦外之音,光凭转述,大伙都听懂了,偏偏,该懂的,还是不懂。

“四哥,你去寻药之前,我不是同你说,红枣呢,小小的,圆圆的,红红的……”只差没亲自画给四哥瞧而已呀,竟能曲解成这样?

“对啊,小小的,圆圆的,红红的。”蒲牢复诵,额着首:“瞧!小小的一只,脸不及我巴掌大,个头玲珑;圆圆的眸儿,圆圆的鼻头;红通通、软女敕女敕的腮帮。”全数口勿合小九的描述!

九龙子哭笑不得,转向一旁的温儒男子,控诉道:”大哥,又是你的错!”

“嗯?”一字轻吟,如春风,如暖阳,仅表不解的单音都清悦好听,钻入骨髓的酥。

那声“大哥”一喊出来,红枣瞪大杏眸,惊讶无比。

大哥?大龙子?……与蒲牢,是同父同母所出的那位至亲兄弟?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两人身上找不出半点相似,连一丁点都没有。她来不及收起失礼的表情,便听见九龙子续道。

“你把四哥的智力,也抢先一步生走了!”九龙子替蒲牢抱不平。

前有音律天分,后有聪明才智,大哥连渣都不留给四哥,害四哥变成今天这副德行啦!呀,对了,还有长相,大哥也是把“俊美无俦”、“温雅清瞿”这类优点,从娘胎出世时,一并生光光!

“喂!臭小九,你什么意思呀?!”骂人的话,他蒲牢可不迟钝。那番浑话,在嘲讽他没智力就是了!

“呀,四哥,你听出来啰?”九龙子俊颜惊讶。听出他的暗贬?

“废话!我又没聋!”蒲牢纵牙咧嘴,神情很凶恶。

那,没聋的你,怎么完全听不懂,大家努力给的暗示?九龙子非但不怕,嘴里还咬嚼海葡萄,啵啵有声,连同咕哝声,全和在嘴里。不过,面对蒲牢的弩钝,为何没人打算“明示”他?

嗯……

多多少少,都带有看戏的恶意吧。想看蒲牢获知真相时的神色,一定很精采。

红枣淡淡噙笑,望向兄弟间笑闹,没有一分一毫的惧怕。

他的兄弟们,如同蒲牢曾言,每位皆出色炫目。

但蒲牢说错了。

他,丝豪不逊色于他们。

或许,容貌光彩比上不足,可是蒲牢的炙热活力,他们同样不及。

比起大龙子俊虽俊笑,笑容之中却不带半分暖度,给人遥远之距,蒲牢就温暖太多太多,仿佛,诱着人向那般的暖热偎去。

他们,比不上蒲牢的清澄透彻,喜怒哀乐表露在外的真诚。

几位龙子将目光觑向红枣。

身为待熬的药材,不该态度如此冷静,除非她也知道,她是遭人错寻,并无性命危险。

“这红枣……看起来挺美味的,到时,我也求父王赏我一碗汤喝,这次我不会把『红枣』拨到一旁去,会认真啃干净。”九龙子故意说道,要看两人反应。

她,红枣,连眉都不挑,笑容犹自清浅,绽放。

他,蒲牢,却气急败坏,双眸睦大,吼了出来——

“她只会切一小块入锅,最多就是十根手指……甲!你想吃什么?!”

鲜鳞灵参凤涎麒角云水蟠龙梨仙酒金耳红枣汤,“红枣”摆在最后头,代表它是配料,放多放少,对那锅汤的影禹,一点都不大!

本打算牺牲她的手或脚,话刚离口,他才惊觉——

原来,连手与脚,他都舍不得了。

“四哥,我蟠龙梨随便一摘就是一大篓,你带回来的『红枣』,只贡献手指甲十片……”九龙子啧啧摇头。

太不孝啰,四哥。

“万一药效不够,治愈不了父王,老四,你要独担罪名,负起全责吗?”吁弄烟沫的男子,先是呵呵一笑,长长吐纳之后,口衔银亮烟管,浅浅微笑,接续九龙子的话语。

蒲牢不答腔,下颌紧绷如石,口中的两排牙齿,正使劲咬合。

“最起码,得摆半个『红枣』进锅才行。”九龙子努力佯装正色貌,实则内心窃笑翻腾。

四哥的反应、四哥的神情,真好玩,眸色都气红了呢。

不肯再听兄弟们更多的“指教”,恼怒的蒲牢,铁青着脸,狞然无比,拉起红枣走人。

可恶的小九,还追在后头,大声嚷嚷:“四哥,你别自己一个人独吞哪——”

蒲牢不理,疾步踩上弯由的阶,将九龙子的吐喝声,远远抛在身后。

红枣的手,覆上牵扣腕间的大掌掌背,带来安抚。

“他们闹着你玩的,别认真。”他脚步一顿,背脊僵挺,没回头觑她,她看不见他说话的表情,只听见他说:“万一是真的,怎么办?!”他闷狺,低郁如沉雷的嗓,显得无措。

扁听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如何分食她,他的胸口,如万箭贯心,很痛。

“不会的,不要自己吓自己——”她本欲再说,同时,他转身,踩在高她两阶的梯上,居高临下,俯视她的姿态,让她噤声无言。

他……

明明站得又挺又直,高壮于她许多许多,俯瞰的气势,应该压倒性地教人感到威肃。

可是,她看到的,是个眉心蹙愁的男人,是个凛着眸光,瞳心的红艳,满满倒映着她的男人。

没有半分高傲,没有任何信心,甚至,是心慌意乱的男人。

这副模样,她怎忍心再看他被蒙于鼓里?

怎忍心,再教他烦恼、若他忧愁,全为了她?

不忍。

她浅叹,决定要开口吐实了。

“你担心之事,不可能成真的,因为,我这个红枣,并非你所以为……”

海空,闪掠一道阴影,游驰而过,淡淡的灰霆,如蔽日乌去笼罩两人。

蒲牢本能抬头,眼眸瞪大。

“二哥?!”

二龙子睚眦,返回龙雕城。

偕同最后一味药材,灵参。

“这一株,不许动,我会另外带回一株,三日之内一定回来。”

返城的二龙子,留下任性至极的一句话,连椅都没坐热,人,又走了。

吃惊归吃惊,错愕也很错愕,几只龙子对睚眦的反常,议论纷纷。

每回吃酒闲聊,难月兑对睚眦行径的指指点点,谈话之中,有调侃、有数落、有不信,当然,更多的是难以理解——

唯一显而易见,是二龙子绝绝对,舍不得让龙主吃掉那株小参。

“原来,还有这一招……”

蒲牢脑筋长长一直线,没拐弯、没抹角,不擅变通,二龙子的妙招,他未能第一时间想到,而是数日后,与七只兄弟喝完小酒、挞伐完睚眦婆妈行为,他独自一人,微微醺醉,走回他的楼阁。

一步,一步,极缓,极慢。

念头,来得突然,一种……当头棒喝,敲散脑中浑沌的感觉。

他猛地击掌,豁然开朗,满脸光芒璀璨。

“我也去找另一个红枣,没那么甜、没那么软的次级品,代替她,不就得了?!

拾兄弟牙慧,会被狠狠耻笑,但,换不来用送她进汤锅,怎么想,都划算!

越想,越觉得可行,越想,越有干劲,赶快跟红枣商量,问问她的意见!

步伐转向,充满雀跃,风风火火往药居奔去。

鳖异的是,药居空无一人。远远看去,所有小学徒全集中到药居外的庭院,磨药、配药,就连冰夷也在。

蒲牢没空去管那些家伙,不理会他们为何全待在庭院,瞄了一眼,确定红枣不在其中,他直直闯进屋内。

一个大鼎,伫立在药居正中央,挡住去路。

薄透的圆沫裹着它,沫膜七彩生辉,染上虹的颜色。

鼎下,数十颗石火矿并列手排放。

石火矿,火红色的矿体,被蓝焰包围,蓝焰终年不灭,浸于水中亦然,散发火的热力,是龙雕城里很常见之物,城民多以它烹煮热食。

此时,石火矿也正在烹煮看。

本噜咕噜……随沸腾声音,传出浓郁的药材香气。

大鼎太深,蒲牢必须走得更近,才能看清鼎内之物。

鼎内之物……

热腾的水烟蒸散而上,在圆沫空间中形成一片氤氲,蒲牢眯细眸,试图瞧清楚些。

隐隐约约,看见鼎内泡着什么……

或者该说,煮着什么……

热烟,时消时聚,忽浓忽淡,他凑近之际,一瞬间的烟散,教他看个仔仔细细!

大鼎里,正在煮着红枣!

她脖子以下,浸入深褐色药汁,臻首微微歪倾,长发泼墨似地披散开来,垂落冒烟的汤水间,一片潮红的脸上,双眼紧闭,额际浮汗。

那细微的起伏,他不确定是她吃力的吐纳,或者,是药汁煮费时,她被动地随之摇摆。

沉吼声,冲破喉头。

红鳞汹涌直竖,映出他眼眸深艳、骇人,他箭步冲入圆沫,披覆看满满鳞片的双手,伸入热药汁内,将她迅速捞起。

红枣瞬间惊醒,不知发生何事,身子被擒进宽阔胸膛里,她听见那胸腔之中,痛苦撕裂的兽狺,正沉沉回荡。

他的狺吼声,引来了待在炉房的魟医,魟医尚未瞧清来人,倒先数落起来。

“我不是盼咐过,所有人不许踏进药居、不许偷窥、妨碍她浸泡药汁……”

话,硬塞喉里,骂人的气焰,在看清来者身分时,消灭得飞快。

“四、四龙子?!”

不能怪魟医口气迷惑,而是眼前的蒲牢,浑身红狞,怒发冲冠,似烈火,他浸浴火中,狂焰焚身的样貌,龙眸狠厉、

“谁准你煮她?!谁准的?!”龙吼咆哮,尖牙锋锐,仿佛随时要扑来,任意撕扯、任意咬杀……恁般吓人。

震摇着药居,细长的瞳仁,明明鲜红似火,又森冷如冰。

若不是手上抱着她,无暇出击,蒲牢的双掌,绝对是紧紧勒在魟医脖上!

“呀不……龙子误会了……误会大了……我不是在煮她……”要解释并不难,可是一紧张便开始结巴,是魟医自个儿也治不好的怪症。

蒲牢吼断魟医的支吾:“把她剥个精光,摆进大鼎里,搭配这么多药药草草,用石火矿细火慢熬,不是煮她,是什么?!”他看不出来有第二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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