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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花轿 第四章

回司徒府的路上,方长武都不说话;司徒艳知道他在气头上,一路上也就不敢吵的乖乖跟着”

方长武人高步伐大,受限于自己穿的绣鞋和绸裙,司徒艳有好几次都差点跟不上、差点跌倒,但是她也不敢出声。

可是他真的走的太快,司徒艳半路着,一时没意到地上的突起,脚被绊到,她受痛的低叫。

“啊!”一时重心不稳,她整个人往地上跌”

“艳儿!”

听到她的叫声,方长武一回头,反应极快的接住她,没让她真的跌倒。

司徒艳眼睛睁得大大的,预期中的疼痛没有产生,她看着把她整个人扶抱起来的方长武。

“武哥……”她怯怯的低唤。

方长武看着她,好半天,只是喟叹出声。

“武哥,对不起嘛!”她轻轻扯着他的衣袖,头低低的,咬着下唇。

方长武看着她。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也知道他会生气,可是她还是那么做了,为什么?

他的眼神复杂,双唇紧抿,脸上的表情紧绷。

司徒艳将眼光悄悄往上移,只看到他一点点,就又赶紧垂下。不用看到全部,她也知道他的表情是什么。

“我……我担心你嘛!”她细细轻轻的低吐。

“担心什么?”他还是绷着脸。

早知道她不会乖乖听话,偏偏她真的不听话,这么轻忽自己的安危,让他无法不生气。

“他……他要伤害你……我、我怕你受伤……”

所以她就冲出来?方长武瞪着她。

“如果我真的有危险,你这样跑出来就救得了我吗?!”

“我知道我不像你那么有本事,本来就救不了你。”她抬起头。“可是.我宁愿跟你一起受伤,也不要眼睁睁看着你受伤却什么都不做。”

她的眼神太直接、太无伪,瞅着他的神情含着深深的感情,方长武一震,连忙别开眼。

“你应该以你自己的安危为第一考量,你别忘记,找留在司徒家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你。”

他又躲开她的视线了。不过没关系,她绝对会再接再厉。

“我没忘,而且我也确定,你一定可以保护我。”司徒艳依然看着他,不被他的逃避打倒。

方长武皱了下眉。

“下次,如果你再这么做,以后我绝不再带你出门。”他威胁。

“武哥……”她不依的低叫。

“不行,没得商量。”他狠心地道。

司徒艳嘟起唇,一副委屈欲哭的模样惹人心疼不已。

方长武强迫自己别开眼不要看她,不然他一定会心软。

“你不理我了……”她呼息一抽、一抽的。声音合着浓浓的哽咽,方长武不得不回过头。

“艳儿,这是为你好。”为什么她就不能体谅—下他担心她的心情呢?

“我不要!”

“艳儿,你不能出任何差错,否则我怎么向你爹交代?”

“如果安全的意思就是代表离你愈来愈远,那我不要安全;我只要武哥在身边,永远不分开。”她孩子气的抱住他。

“艳儿!”他避着她亲近的举动。“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明白男女有别、授受不亲的道理。”

“如果长大了就必须和你保持距离,那我不要长大。”她任性地道。

“人不可能永远都不是大,你会成长,我会老。”

“你才不老!”她抗议。

是吗?他长她八岁,她今年十八,而他已经是二十六岁的小老头儿了。

“我不管你的年龄多大,我的年纪多大,我不要你离我远远的。武哥,你为什么要避开我?你以前不会这样的。”难道长大,就代表得和他分开吗?

她没有变,她相信他也没有变;那么,是什么变了,让武哥开始若有似无的疏远她?

方长武深深的看着她,到口的话又吞回去,只是淡淡的说道:“你是司徒家的千金小姐,就算我是陪着你长大的人,依然不是你的亲人,女孩子家,该重视自己的名誉。我们不适合太过亲近。”

“那些礼教世俗观念,大部分都是用来方便男人、限制女人的,我才不要理。”又是礼教,嗟!

“就算你不理,也不要刻意违反。”方长武正色说道,“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武哥,”她拉住他。“那——你不生我的气了吧?”

“你是小姐。”他只是她的护卫,没有资格生她的气。

“你不原谅我,我们就不回去。”她站在原地不动。“武哥,不要以身份来疏远我,如果你讨厌我,可以直说;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外人、当成护卫看待。”他……他是她最重视的人,他不明白吗?

方长武顿了下,终于回过头。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嗯。”她忙不迭点头,知道这是武哥软化的迹象。

“答应我的事,要做到;不要欺骗我、也不要敷衍我。”

她迟疑了下,才慎重的点点头。“我保证,以后答应你的任何事;我都不会再违背,可是,你也不能要我保证我做不到的事。”

“可以。”

“以后都叫我‘艳儿’,不要再称我为‘五小姐’,我不爱那种称呼。”听他那么叫她,就好像他们相隔很远很远,她不要。

见他迟疑,她又道:“我答应了你一件事,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这样才公平,对吧?”

“好吧。”方长武只好点点头。

司徒艳勾住他的手臂,对他一笑。

“现在,我们回去吧。”

对她的举动,方长武又皱了下眉,但终究没说什么的任由她去。

她依赖他,是……习惯吧!

★★★

等他们回到司徒家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他们才走到门口,小屏立刻跑出来。

“五小姐、方护卫,你们总算回来了。”小屏着急的看着司徒艳,“小姐,你跑到哪里去了,下午你没出现,三夫人很生气呀。”

“小屏,别紧张,三夫人常常生我的气,那没什么。”顶多她待会儿被骂一顿就是。

“不、不,这次不一样!”小屏说道,“三夫人说小姐你愈来愈没有规矩,她……她建议大夫人,说要用家法处置你。”

“然后呢?”

“大夫人要小姐一回来,就立刻去见她。”

“我知道了。”司徒艳点点头,然后看向方长武,“武哥,我去见大娘。”

她才放开他的手臂,他却抓住她。

“我陪你去。”

“不——”她才要拒绝,他却直接扶着她的肩往前走。

“走吧。”他说道。

他们一同走向西院,然后在下人指引下,走向西院的花园。

司徒家的一干女眷还聚在花园里聊天,等着下人奉上晚膳。男人们在外头努力赚钱,那么女人家们除了把家里大小事处理好,当然就是好好的享受男人带给她们的丰足享受啰!

花园里,除了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之外,再有就是四小姐司徒绢。

“大娘、二姐、三娘。”司徒艳一走进来,就先行礼。

“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方长武跟着行礼。

“艳儿,你还知道该回来?”大夫人沉声问道。

司徒艳低垂着脸没应话。

“大姐,我看这丫头没娘管,根本就野过了头,哪有一点司徒家小姐应该有的样子?我们不能再放纵她了。”三夫人道。

司徒艳蓦然抬起头。

“娘已经过世很久了,三娘何必什么事都扯上娘;我自己做的事,可以自己承担。”

“反了、反了!”三夫人斥责:“怎么?现在我说你一句,你都要顶撞好几句,你眼里还有我们几个长辈吗?”

司徒艳深吸口气。“艳儿没有不尊重三娘的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三夫人走下位置,到她面前。“大娘要所有女眷都到花园来聚聚,结果你人去哪里?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老爷不在,家里一切就由大娘作主,你不把大娘的话放在心上,你眼里还有这个家吗?”

三夫人走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臂后,就是用力的一拧。

司徒艳咬着唇,忍下了。方长武却在一旁看的皱眉。

“三夫人,五小姐下午到布庄去了,她并没有乱跑。”他解释。

三夫人斜睨着他。

“我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奴才插嘴!你立刻下去,否则小心我赶你出府。”

她的手还是没放开司徒艳,方长武看不下去,走过去,将她的手“轻轻”拿开。

“三夫人有话可以问,长武若做错事愿意领受处罚,但请不要处罚五小姐。”他昂然说道。

“我堂堂一个夫人,要怎么教还需要你教我吗?你、你给我滚出去!”三夫人怒叫。

看到他,就想到那年老爷硬是留这个乞丐下来,对他打了绢儿的事却一概不计较,她愈想就愈生气。

“三娘,坐下吧。”大夫人开口。“艳儿,我让小屏去找你,你不知道吗?还是小屏这丫头没尽责?”

“我知道大娘要我来,可是我对喝茶、听曲没兴趣,正好武哥要去帮寿伯的忙,我就跟去了。”司徒艳回答。

“就算你没兴趣,也该来告诉我一声吧?老爷从小让你读书识字、知书识礼,你连这点礼仪都没学到吗?”

“艳儿知错。”她低头回道。

“老爷让长武跟在你身边,是让他保护你,不是让他带着你胡作非为,连一点闺阁千金的模样都没有,如果你这么不知轻重,我会请老爷让长武去做其他事,免得在你出嫁之前,他坏了你的名誉。”

“武哥才不会。”她忍不住反驳。

“你现在回话这么长幼不分,哪有一点姑娘家该有的模样?”大夫人沉了脸。“你瞧瞧绢儿,你们同样年纪,她的气质、千金风范,你哪一点及得上?”

做作!她才不要活的那么虚伪。

艳儿忍住到口的反驳,免得又被人说成没大没小。

“你年纪不小了,大娘也不想太处罚你,凡事你自己应该明白轻重。”大夫人缓了缓口气。“老爷派人传消息回来,要我们明天出发往城西山上的观音庙参拜祈福,老爷会在那里等我们;所以今天晚上大家各自准备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城,在那里寄住一晚再回来。艳儿,你也好好准备,出门之后不许任意独自行动,知道吗?”

“知道。”她点头低应。

“好,你回房吧。”

“是,艳儿告退。”司徒艳低着头告退。

走出花园那道围拱门,方长武拉过她的手,挑高袖子,就看见她雪白的手臂上一团青紫。

方长武疼在心里。

“痛吗?”

她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摇摇头。“没什么。”

他又拉回她的手,牵着走向她居住的慧心楼,准备待会儿回到她房间时,就替她揉散。

★★★

虽说在家里的时候,司徒艳常常跟着方长武到处跑,从家里到布庄的路她熟的不能再熟;但是算起出城的次数,其实却不多。

在司徒长春的寿诞、也正逢是中秋之前,司徒家有个规定,就是全家人都得到庙里焚香祈福求平安;在这之前,不管司徒长春在哪里做生意,他一定会在寿辰之前赶回家,花两天的时间带全家人去上香,然后才回家举行寿宴。

饼生日,应该在自己家、和自己的家人过,这是司徒长春的坚持。

由司徒寿带路,司徒家的女眷全坐在马车里往城西的观音庙前进。

两辆马车,三位夫人坐前头那辆,司徒绢和司徒艳则坐后面那辆。马车才出了城,司徒艳就拨开窗帘,看着外面的景色。

“放下来,”司徒绢拉下窗帘。“城外不比城内安全,你不怕碰上拦路的盗匪,我还不想丢掉我的命。”她刻薄的说道。

‘这么怕死,干脆就不要出门。”司徒艳懒的回头看她,拨开自己身旁的小窗帘继续看外面的景色。

“司徒艳!”

“吵死了。”

“你说我吵?”司徒绢不敢置信的低叫。“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这个小村姑的女儿,才不配与我同坐一辆马车!”她推她。

司徒艳连忙躲开。

“你做什么?!”马车不平衡很容易翻车的,她到底懂不懂?

‘你下去,我才不要跟你同车!”司徒绢边叫道,边把她推往门边。

“司徒绢,住手!”个子小真是一大哀怨,连力气也输人,司徒艳注定得吃亏。

“你不配跟我坐同一辆马车,下去、下去!”司徒绢继续推她。

马车不停地摇晃,坐在前面驾车的小厮听到车里的争执,才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停车,司徒艳已经被推出来,门打开,她的头与上半身露在马车外;马车继续走,如果她跌下来,就算没跌伤,也绝对会被行进中的车轮辗过。

“住手、住手,啊——”司徒艳拼命阻止她的推打,还是被推出车门外,画面惊险万分。

方长武瞪大眼、心脏快耽出来,但是他没时间惊讶,控制缰绳的手已经直接驾马跑过去,将差点跌落车底的司徒艳及时捞抱起来。

马车停了下来,司徒绢得意的表情僵在脸上,司徒艳喘息的依在方长武怀里。

“武哥……”她虚弱的低唤。

“怎么回事?”最前头的司徒寿连忙转回来,所有人马全部停住,司徒绢脸上的表情马上变成惊吓与害怕。

“艳儿,你……你不要紧吧!”她露出一副担忧无比又惊怕的模样。

司徒艳瞪大眼看着司徒绢的表情,她又在打什么主意?

“你不想跟我坐同一辆马车,只要说就好了,我可以跟娘她们挤,你用不着自己跳出去,让大家为你担心呀!”司徒绢一脸委屈、又十足关心的说道。

她在胡说什么?!司徒艳瞪大眼。

下车来看看情形的大夫人正好听见这一句,她脸一沉。

“艳儿!”

司徒艳看向大娘,又看向司徒绢暗地里的得意表情,她深吸口气,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

“大娘。”她恭顺的说道。

“昨天大娘才说的话,你全都忘记了吗?为什么故意扰乱大家的行程,还对你四姐这么不敬?”大夫人质问。

“我没有。”

“还说没有?难道绢儿会诬赖你吗?”

她就是会。

司徒艳撇撇唇,只可惜没人会相信;她干脆闭上嘴,什么都不反驳。

“你不认错吗?”她的沉默,让大夫人真的生气了。

“我没有错。”她扶着方长武的肩,抬起头昂然的回道。

“你、你还敢说你没错?!”大夫人不敢置信的低问:“随便跳下马车,你知不知自己做的事有多危险?你四姐好心劝你、也让着你,你却放意和她作对。艳儿,你真的愈来盒不知道天高地厚,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大娘放在眼里?”

“我没有跳下马车,信不信随你。”她另口开脸,倔强地应道。

既然所有的人都认定她爱捣蛋、不听话又不懂事,她不要辩解了,反正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同。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

司徒艳咬着唇,什么都不说。

“你立刻回府,在我们回来之前,不准你踏出门口一步!”大夫人气得拂袖走回前头。

“夫人,这样不好吧?”司徒寿连忙劝道:“老爷还在观音庙等着我们,如果没看见五小姐,老爷会不高兴的。”

“她这么不受教、这么忖逆我,见了老爷,只会让老爷更生气。”

“但是,再过不久就是老爷的寿诞,老爷会希望我们司‘徒家上下和乐,他不会想见到任何不好的事。”司徒寿再度请求道:“就算五小姐有错,也等回府之后再做罚书,现在还是以先赶到观音庙会见老爷为先吧!”

“这……”大夫人想了下。“好吧。”

“夫人请上马车。”司徒寿连忙说道。

“艳儿,既然你这么不想坐马车,就下来用走的。”大夫人说道。这么不受教的孩子,应该给她一点教训。

“夫人,这样不太好吧……”

“阿寿,不用再说了,这是命令。”大夫人一拂袖,上了马车后,命令大家继续前进!

司徒绢笑睨着司徒艳。

“只有身份低下的婢女才会用走的,大娘这种处罚方式,还真适合你呢!”她掩嘴低笑的回到马车里,一脸得意。

马车再度行走,司徒艳闭了下限,平复自己心里的不平后,才又睁开。一张开眼,就看见方长武担忧的望着她。

她露出抹笑。

“我没事,武哥,放我下去吧。”

方长武搂抱住她。“你走不到那里的。”

“走不到也得走,”她低语。“如果我不走,大娘会更生气。”说不定到时候连他也要受处罚。

方长武脸色凝了下,放她下了马,然后自己也跳下马;只牵着缰绳。

“武哥?”

“我陪你,如果走不动了,就靠着我。”他说道。从这里到观音庙,至少还要走二个半时辰,艳儿一定走不到的。

她看着他一会儿,然后唇边漾了抹浅笑。

“武哥,谢谢你。”

“不用谢,这是应该的。”方长武回道,“小小看路,郊外道路不平坦,别跌倒了。”

“嗯。”她点点头。

华丽的马车后,他们两个人慢慢跟着车队走,方长武注意着她的速度和脚下的崎岖,小心的护着她。

她在这里,依旧不受欢迎,这样,叫他怎么走得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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