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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浪滔滔 第四章 香露且共不留残

海宁县城中,由最最热闹的石板大街转进一条毫不起眼的巷弄,左拐右弯的,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来到位在巷底一处极为寻常的三合院。

推开门板,入眼的是一方空地,农忙时可作晒谷场子,也可架起竹架晾些萝卜、腊肉等等。

靠近主屋的地方挺立着一株槐树,瞧那根深深扎进地底,树龄应已不小,树叶因时节转换,捎上淡淡秋意,而在那最强壮的枝桠上正垂挂着一张大吊床。

“我头子爹怎么说?”男子闲适地躺在吊床上,一只大脚还跨在边缘。

“霸爷说他在连环十二岛上逍遥自在,快活似神仙,可不想管二爷的事,又说了,倘若他真想插手,依二爷的烂脾气,也由不得他管……烂脾气是霸爷说的,不是我说的。”不扮“金童”,削瘦少年还原清朗眉目,挺斯文样儿,就肤色黝黑了些。

男子咧嘴笑开,微施劲力,让吊床带着身躯轻轻晃动起来,彷佛正躺在自家大船的甲板上。

“见着阿女了吗?”他问。

“嗯。”少年点点头。

“她怎么说?”

“大姑娘要您好自为之。”

男子挑眉,半瞇的眼终是掀开。

少年搔搔乱发,亦咧嘴一笑。

“大姑娘说,那海宁凤氏的宝藏您压根没放在心上,就想玩儿罢了,见南洋、东瀛和其它『同行』全红了眼,相互较劲要得到凤氏藏宝图,可那藏宝图的关键就那小娘儿们知晓,您打那凤家姑娘身上下手,为的也是想探知藏宝图的所在,所以,二爷要的不是结果,而是在享受过程,如同一场赛事,您想赢,就是想赢而已,可不在乎赢了有啥儿奖赏。”

闻言,男子哈哈大笑,几片槐树叶儿还被震得摇摇欲坠。

片刻过去,他笑声渐止,问:“这几日有什么动静吗?”

少年道:“昨日有船进湾,咱们的人回报,是黑老大的人马,到今早,已有一小批乔装成搬运工的家伙混进县城外的水路码头。”

男子微微沉吟,道:“黑老大和江苏太湖帮有些交情,和东瀛的矮骡子也多有接触,三方真串联一气,事情倒有些棘手。你回头提点底下兄弟,要他们多留意,太湖那边也派人盯紧,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立时要知。”

他体温升高,血液在四肢百骸中奔转,他头皮不禁发麻,兴奋得发麻。

“得咧!”少年元气十足地点头,跟着,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问:“二爷,那……您到底喜不喜欢凤家那个小娘儿们?”

晃动的吊床蓦地顿下,男子斜着眼,睨向一旁的少年,薄唇缓缓勾出一抹冷笑。

“干你屁事。”

“咱儿好奇嘛。”

男子抬起跨在吊床边的脚作势要踹,“滚你的吧!”

少年嘿嘿胡笑,一溜烟跑出三合院。

槐树下的吊床轻晃,男子一手下意识探进微鼓的衣襟里,握了握那双抢来的柔软小鞋,心湖微漾。

他呼出口气,跟着双臂交迭枕在脑后,透过叶缝望向蓝天,那目光若有所思。

越是抢手的玩意儿,越能激起体内蛰伏的热情,何况,那不仅仅是个“玩意儿”,还是个活色生香的姑娘。

抱起来软呼呼的,闻起来香喷喷的,尝起来甜滋滋的……

喜不喜欢?嗯……他再次沉吟,上一刻的冷笑竟渗进温度。

这寻宝的过程能有这样的“玩伴”,他哪能不喜欢?

夕阳西沉,天色灰暗。

凤家大宅的主厅与十六院陆续点灯,在各处回廊挂上灯笼,以供照明。

位在大宅后的绿竹院里,两抹纤秀的身影正一前一后地步出那朴实无华的竹阁,跨下竹板台阶,沿着不甚宽敞的青石道缓行,不一会儿,已置身在幽幽竹林中。

“小姐,先等等,前头乌漆抹黑的,要是跌了跤可不好了,咱看……还是回头同老太姑讨一盏灯吧?”呜~~没事种这一片竹林作啥儿?走在后头的小丫鬓愁着八字眉,扯住前面姑娘的衣袖。

凤宁芙莲步略顿,笑道:“等折回去老太姑那儿再出来,咱们说不准都走回大宅了,况且,也不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沿着青石道走,穿过这片竹林,一会儿就能步出绿竹院的。”一早,她便已来到绿竹院,直到方才和老太姑一道用完晚膳,这才起身离开。

她自小就被指定,在老太姑那儿,自有她非学不可的东西。

而今儿个情况还算寻常,有时进了绿竹院,一待便是七、八日,和老太姑一同“闭关”,连明心丫鬓也被晾在外头。

“唔……”明心眼珠子滴溜溜打转,不自觉缩了缩脖子,不知是冷还是怎么着,再开口时,带着轻微的颤音,“小姐,咱、咱儿总觉得这片竹林子……唔,不太干净,上个月,韦小扮进竹林里收拾落叶,却莫名奇妙跌得鼻青脸肿,他说……说好像有谁在背后推他。呜--小姐,您听过竹竿鬼吗?”

凤宁芙微乎其微一颤,很快宁定,“瞎说什么呀妳?”

“没瞎说呀,民间都这么流传,事出必有因,无风不起浪的,呜~~大伙儿既是这么说,那肯定是有的,小、小姐没听说过吗?”明心白着脸蛋,紧紧挨了过去。

她当然听过。

那男子讲得绘声绘影,再加上那蒙胧诡谲的夜,乱风拂过竹林的悲涩呜咽,登时吓得她手足无措,不能细思。

不怕,有我在……

唉唉,她傻呀,神智不清了,怎莫名其妙又教那恶人给……给欺负了?

想起郊野外、温泉石上的那一吻,当时她的唇瓣因惊惧而发凉,却在他垂首贴熨时,更能感受他俊唇的灼烫,挟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撼,引诱她启口,说服她接纳,允许他的气味染遍她的唇齿舌腔……

越想,凤宁芙脑子越是犯晕,此时此刻,哪还有多余心思去留意周遭?

那是那晚他最后的一记亲吻。

出乎她意科之外,他竟未将她劫走,静悄悄地又把她送回宅中的凤氏祠堂,没惊动一人。

得空,我再来瞧妳……临走前,他冲着她如此笑道。

唉唉,不想了、不想了!凤宁芙咬咬银牙,气自个儿作啥儿挂念着他的话,下回他真敢来,她二话不说无张声呼救,免得受他欺陵。

明心丫头不知主子脑中转些什么,她忙盯着周遭,忽然间,她全身紧绷,发出重喘。

“鬼、鬼鬼!有鬼……有鬼……”

明心丫头还没来得及发出更响、更亮、更尖锐的惊呼,那抹白影瞬间飘近,挥袖迅捷如电,她闷哼一声,双腿一软,整个人便往前裁倒。

“明心?!”

事情起于眨眼之间,快得不及反应。

凤宁芙赶忙要扶住自个儿的贴身丫头,可惜力气不足,只得揽着她顺势坐倒在地。

一抬脸,那抹白影立住不动,轮廓顿时清明,正笑望着她。

“霍连环?!”她错愕万分。

“宁芙儿。”他亦唤她,不过音调比起她的可要温柔许多了。

“你别唤我的小名。”

“那我该唤妳什么?”

凤宁芙一时间回答不出,分不清是气愤多些,抑或是惊愕多些,又或者,两者兼具吧!她甩甩头暂将小名的事抛开,冲口质问:“你对明心做了什么?你、你你扮鬼吓唬人,很好玩吗你?”

霍连环浓眉一挑,低声道:“她没事,我点了她的穴,昏睡几个时辰就会醒来。”他不着夜行服,却是一身浅灰色劲装,仗着艺高人胆大,根本不怕曝露行踪似的。

凤宁芙托住明心的后颈,另一臂有些吃力地环住她的背。

“你还来这儿干嘛?”

“我说过,要再来瞧妳的。”他深深凝视她。

凤宁芙胸口一紧,喉咙没来由地干涩,勉强挤出声音,道:“我、我不想瞧见你。”

他咧嘴笑开,“我想就好了。”

这男人脸皮实在不是寻常般扎实。凤宁芙咬着唇发怔,却见他弯,迅雷不及掩耳地拎起兀自昏睡的小丫头,一把扛在宽肩上,举步便走。

“霍连环,你干嘛?”她慢半拍地惊跳起来,急匆匆地挡在他面前,美眸怒瞪,“你放下明心,她又没得罪你,你再、再不放,我要喊人过来了!”

她在虚张声势,毕竟绿竹院离大宅尚有一段距离,她若扯嗓大唤,待救援赶至,也得花上一些时候,更何况,老太姑的竹阁就在后头不远处,若教他无端闯进,情势更糟。

气死人了,他到底要怎样嘛?

男子轮廓深明的脸庞上,表情别具深意,只听他淡然地道:“真要不顾这小丫头死活,妳喊啊!”

“你、你你拿一个无辜的人当筹码来威胁人,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唔……”他嘴角微勾,“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呀!”

凤宁芙急了,偏想不出招来。这混蛋里里外外早练就出一身铜墙铁壁,她要寻他的短,踩他痛脚,实在大不易。

他再次抬步,她只得紧跟着,不一会儿已步出绿竹院。

凤家各个院落皆安排着巡夜人手,固定时候出来巡视,对他们的行进路线和守备状况,霍连环早了然于胸,还怕凤宁芙跟不上,他忽地探臂将她搂在身侧。

凤宁芙一惊,尚不及斥骂,他却如鬼瞇般穿庭过廊,虽扛着一人又搂着一人,浑不觉沉重,才几下工夫,便已闪进一处恬静小院,竟是……她的闺阁?!

踏进房门,他主动松开她的腰。

凤宁美怔怔立在原地,闹不懂他打什么主意,一双明眸紧盯着,看着他走向里边的香榻,将明心丫头放在榻上,还顺手扯来暖被盖住她,再把两边床帷放下。

大功告成似的,他两掌拍了拍,跟着转过身来望住一脸迷惘的她。

轻咬下唇,凤宁芙瞄瞄昏睡的明心,又瞅向他。

彷佛洞悉了她心底的疑惑,霍连环唇角微扬,慢条斯理地道:“倘若放着这小丫头在竹林里昏睡一夜,妳肯定不乐意,九成九要指着我的鼻子骂混蛋了,既是如此,又怎玩儿得开心?”

玩儿?!美眸眨了眨,不明究里。

他露齿一笑,“把披风穿上,我带妳玩儿去。”

他是个好奇怪的人,一个好奇怪的……海盗。

她见识过他的能耐,要下手劫人,他多的是机会。

可,他若非为凤氏藏宝图而来,又为何要亲近她、在她身上花心思?

依他在海上的势力,不可能没听过有关她的传闻。

莫非,就单纯的只为了她吗?

她心口陡热,记起那些搅得思绪乱七八槽的吻,热气自心头涌出,红了颈,红了巧致的耳,在双颊漫开。

唉,她呀,一样是个好奇怪的姑娘。

她向来清楚自个儿的脾性,不若外貌温驯,压在心底层的热火一旦猛爆,往往要做出连自己也无法预计的决定。

若非如此,她不会把手递给他紧握,不会容他搂紧她的腰,不会乖乖任由他带领,与他共乘一骑,更不会在这月如勾的凄清夜晚,和他窝在这篷船上。

江浙一带,水道纵横,凤氏家族一向仰赖河运走货,她虽管不着族中生意,可也知道海宁县西是水运集结之处,却从未想过主流外那些毫不起眼的分支河流,因人烟少至,岸边下建码头、无船泊靠,仍保有最自然的风情。

这时节,两岸坡上满满、满满的全是秋芒,在稀微的月光和水映下,拂扬着一波波的皎银。

美得教人屏息呵……

纤瘦的身儿缩在月牙白的披风底下,凤宁芙将洁颚搁在膝头,自然而然地逸出轻叹。

“怎么也学起伤春悲秋这一套?”霍连环在后头撑篙,听那柔叹,他放下长竿儿,稳稳地来到她身边,一坐了下来。

“我才没有。”凤宁芙脸红心热,眸光故意投向映在河面的一弯月。

似能理解,霍连环笑了笑,没再追问她叹气的原因,却问:“饿吗?”

“啊?”她微愣。

“还是嘴馋了?”

“咦?”

见她不语,他起身从篷中提来一双层食盒,将里头的几盘小菜摆上,跟着是两只小碗,两双竹箸,还取来了酒,他留下大的那一坛,把一壶酒和小小的一只瓷杯放在她面前。

“我的是『鬼头烧刀子』,妳的是『烟雨玉露春』,陪我喝一杯吧!”他笑着,提起酒坛灌了一大口。

他的酒烈而醇,她的酒淡且香。

这奇异的夜里,在一奇异宁静的流域,她和他……竟也奇异的牵扯在一块儿……凤宁芙模糊思索着,小手下意识探向那壶王露春,没用瓷杯,她以口就壶,香露顺喉而下,微辣,好甜。

她抿抿唇,不自觉探出舌尖舌忝了舌忝。

她不常饮酒,却挺喜欢这薄酒留在舌喉间的香甜劲儿。

她再饮一口,再次舌忝唇,眉眸轻抬,却恰恰对进男子一双炯然深俊的目瞳中。

他望住她,那注视教她方寸大乱,轻易唤起两人间发生过的亲密。

“……你一向这么闲吗?”她深吸了口气,让沁凉空气冷却那股燥热。

“啥儿意思?”

“你不回海上,尽赖在这儿做什么?”

浓眉淡挑,霍连环挟了几箸菜放进她的碗里,自个儿也吃了几口,才好整以暇地道:“这回上岸原为了『潮神生日』,每年此时,连环岛都会遣人过来祭拜,这事是我头子爹立下的,他年轻时亦是五湖四海各大洋地闯荡,名号可响了,他曾向潮神下过愿,后来愿望成真,便每年派人来还愿,唔……这姜丝猪肚片入口即化,好啊!”他嚼着,又举坛灌酒,随即抬起绑手往嘴上一抹,却发觉姑娘杏眸圆瞪,直望着他瞧。

“怎么不吃?这酱鸭做得满地道的,啃起来很痛快。”他挥着一只鸭翅膀。“妳再不动箸,可全祭了我的五脏庙啦?”

凤宁芙瞧也没瞧吃食一眼,掀着软唇,却是道:“原来,你阿爹也是海盗王……”莫不是一代传一代?她按捺不住好奇,问:“那妳阿娘呢?她就顺着你们爷俩儿,从没反对过吗?”

黝黑面容明显一愣,霍连环啃完鸭翅,将骨头抛进岸边的芒草坡里,油腻的手探进冰冷的河中洗了洗,就在凤宁芙以为他不愿回话时,他却微微笑了,低沉嗓音在伙夜里荡开。

“我没娘,头子爹也不是我亲爹,他是在一艘遭东瀛倭寇洗劫的中国商船上捡到我的,当时我还是个里布包的小女圭女圭,躺在竹篮子中,被高高地藏在桅杆上的小瞭望台里,头子爹说,要不是有海鸟飞来啄我,痛得我哇哇大哭,他还道船上的人全死绝了。”

那语气像在谈天,像聊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见他静静饮了口酒,好没来由的,她气息竟有些儿急促,下意识也陪着他灌了一口。

“所以你爹娘他们……是遭了倭寇的毒手?”

“应该是吧!寻常海盗抢了货也就作罢,若遇上东瀛倭寇,定定越货杀人,不留活口。”他语气很淡,仰头又是潇洒地灌酒。

舍命陪君子似的,凤宁芙也捧起酒壶跟着喝了一门,她喉头发热,肚月复发热,连胸口也发热了,脑中不由得想象着那样的惨状,她心陡地一紧,直觉得该说些什么,唇嚅了嚅,却道:“我听阿爹说过,你就爱挑东瀛倭寇的船下手,跟他们过不去,原来是这样的原因。”

她记得阿爹说这话时,语气里还夹藏着一丝佩服,说他专干黑吃黑的买卖,削了不少贼船,倒为沿海一带的百姓和远洋商船挡掉不少劫难。

霍连环薄唇淡扬,“不全然如此,最主要是因为--我讨厌他们的长相。”

“啊?”凤宁芙眨了眨眼,不知他是否在说笑,又教他瞧得有些不自在,忙拽话说:“所以,那个什么什么头子爹的,他是你义父?”

他点点头,仍是微笑。

篷船无人掌握,随着流水缓缓载浮,随波漫漫,此一时分,船身轻顿了顿,未往前,却打起转儿来,悠悠地打转儿……

“他待你好吗?”此话一出,凤宁芙便后悔了。

唉唉唉,问他这个干嘛?

怕那小小甭儿被捡回海贼窝,还受恶人欺陵虐待吗?

那小女圭女圭早已长大成人,在海上呼风唤雨,哪里用得着她同情?

霍连环好轻易地瞧出她的懊恼,那小脸的表情十足生动,又是咬唇、皱着鼻,又是鼓着香腮,她螓首微垂,下颚缩进披风里,雪额上飘着淡淡浏海。

一种莫之能解的渴望,他朝她伸长手臂,指尖极轻、极轻地拨动她的额前发。

凤宁芙一震,迅速抬起脸容。

男子目光黑幽幽的,像这清夜底下从容流动的河,是温柔、静谧,且耐人寻味的。

“头子爹待我很好。”他忽地启唇道,又顿了顿,唇角的笑弧渗进温柔,也耐人寻味起来了,“他一生未娶,拿我当亲生儿子对待,我从他姓霍,连名字也是他取的,连环、连环,自是因为连环岛是他的大本营。”

连环岛原仅五岛,如今已增至连环十二岛,这些年头,他可没让头子爹削了脸面。

顺着鹅蛋脸柔美的弧度往下,他指月复粗糙却温暖,爱难释手般地抚触她的粉颊,一下接着一下,画着圈圈儿……

“像丝。”他轻喃。

“嗄。”她似被催眠,被这奇异的氛围迷惑。

他笑,“她的脸模起来像丝,像南洋最最珍贵的银雪丝。”

咚咚!咚咚!咚咚……凤宁芙耳中荡开自个儿的心音,随即,她轻呼一声,终是回过神来。

她赶忙撇开小脸避开他的碰触,想掩饰心头紊乱似的,抱起酒壶囫囵地灌了一口,结果动作太急,酒汁溢了出来,还把自个儿给呛着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皱着脸,她小手握成拳儿抵在唇下,咳得好辛苦,没留神他已挨到身边。

下一刻,她整个人落入一处结实且温暖的所在,霍连环将她抱到盘坐的大腿上,大掌力道适中地拍抚她的纤背,带笑地叹息。

“有瓷杯妳不用,偏要学我以坛就口吗?看来,妳迟早要被我带坏。”

咳声渐止,气息转缓,凤宁芙发觉自己从不曾这般犹豫。

她该推开他的,不是吗?

可,她只觉得晕晕然、暖洋洋,一股灼热在身体里打转,涌上心,也涌进了脑子里。

莫名难解,她有些儿迷惑,有些儿拿不准主意,觉得他的胸膛靠起来好舒服,觉得他身上的味道好好闻,觉得就这么偎着,她四肢可以全然放松,一颗脑袋瓜也变得懒洋洋的,什么烦心的事全没了……

唉,这是怎么了?她该推开他呀!

“霍、霍连环,你别……你别抱我……”没法推开他,只好教他别来抱她。

他低低笑着,“妳醉了,我不抱紧妳,怕妳要栽进河里。”

“胡说,我、我没醉……”

“就爱逞强。”他眉眼俱柔,轻叹,“妳酒量这么差,才几口就兵败如山倒,往后咱们再来,妳只好以茶代酒了。”

凤宁芙仰起泛红泛烫的脸容,朝着他眨了眨眼,语句断断续续的说:“没有往后,你别又闯、闯进海宁凤家……我不见,我才不见你……”她摇着头,“不见你,不能再见了……”懵懵中,她其实已意识到危险,这男子总能轻易地影响她,撩动着她的每一面。

真的、真的不能再见他了。她幽幽叹息地想。

霍连环凝视着怀中的娇容,沉静地端详那雅致的五官。

左胸似乎划下一道什么,他目瞳一暗,没多思索,便顺应心中渴望,俯首去亲吻姑娘的香颊,亲吻她的俏鼻,又亲了亲她半合着的迷蒙眼眸。

他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粉肤上,听见她再次幽叹,他的嘴悄悄移近了,下一瞬,已含住那张不断逸出叹息的娇软樱唇。

他一手揽紧她,另一手则霸气地扶住她的头,他亲吻的力道随着粗重的喘息加剧,深深地探索。

凤宁芙昏昏沉沉,力气像被抽光殆尽,根本摆月兑不了他的纠缠,直到胸口发痛,她涨红着脸儿几要晕厥,那烈酒般的唇舌才甘愿放过她。

“宁芙儿……”

那声低唤沙哑得不可思议,却教她浑身轻颤,缓缓地,她掀开眼睫,瞅着男子。

“为什么下回海上去?你、你究竟想怎样……霍连环,你究竟想怎样……”视线一下子模糊了,她眼眶温热,觉得自己好莫名其妙,也气自己这般不争气。

男子神情平静,瞧着她的目光却深沉无比。

听着她近乎幽怨的质问,霍连环双臂将她拥得更加紧实,薄唇贴在姑娘秀气的耳边,哑声轻语:

“我也想回海上去,可我的心不允,谁教我遇上妳,偏偏……就是遇上了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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