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剧喘息,裴兴武的头猛地抬起,目中如火,不是感到被侵犯的愤怒,而是错愕且迷乱。
“妳、妳干什么?”嗓音异常沙哑,他望着相离不过寸许的秀脸,左胸突突乱眺。
“吻你。”
殷落霞凤眸迷蒙,神情却十分认真,仿佛两人相濡以沬是一件何等严肃又何等重要的正经事儿。
“为什么?”他神情同她一般认真。
她菱唇嚅了嚅,没出声,环在他颈后的双袖略缩,硬是不知羞地贴进他怀里。
“为什么?落霞。”他垂眼又问,僵硬着身躯,不主动回应亦不推拒。
她埋在他胸口低低笑了,轻蹭了蹭,又缓缓抬起脸容。“你的命是我的,人也是我的,兴武……当年的承诺,你仍记得吗?”
他暗自调气,有些咬牙切齿地道:“当然。”
丹田处集结着一股热能,他脸皮暗赭,心意动,又如何能坐怀不乱地面对她?
“那就是了……”她悄叹,唇再次贴上。
那就是了?!
那、那就是什么呀?!
没头没脑地,可裴兴武已不及再问,这一次,她甚至得寸进尺地探出小舌,像小童舌忝着糖霜,又像猫儿舌忝着爪子般,一下下濡湿他的嘴,连带下颚和峻颊都舌忝湿了。
靶觉他气息浓灼,她紧攀住他不放,舌已钻进他淡泛紫气的唇瓣,继续攻城掠地。
突地,男性大手抓下她的双臂,硬是推开距离。
“妳醉了。”他眉峰成峦,胸口起伏甚剧。
“没醉。”她摇头。
若真醉了,也在凄清夜风和几番心思转折下醒来了。然而,此时残余在她体内的酒意恰好可以,不多也不少。
不……她没醉啊,仅是心变野了,胆子也大了,恰好可以做些藏得极深、想了许久的事……
“我要你抱我。”她语音若梦,明明难掩羞涩,说出的话与行径却惊人的嚣张、猖狂。“你明日就要带着你小师妹回『南岳天龙堂』,三年哪,你已足足三年未曾回去,如今杜姑娘替你求请,我难得大发善心放你走,现下索讨些回报,你也不肯吗?”
见他动也未动,瞳底火焰窜得飞高,几要将她灼烧,她鼓起勇气欲再往前,裴兴武却瞇起眼,沉声低咆。
“落霞?!”
“你就是不从吗?”
瞧她说了什么?!简直像强抢人家闺女的恶棍!裴兴武磨着牙。“妳闹够了没?”
“我很认真。你人是我的、命是我的!裴兴武,你是我的!”她执拗嚷出,在清夜中余韵阵阵。“你不抱我,那我来抱你!”
她扑向他,使尽一切力气地扑去。
裴兴武一时之间教她的话给震慑住了,耳中嗡嗡乱鸣,脑子里亦轰轰胡响。那扑撞过来的力道既猛又重,他闷哼了声往后倒,待定下眼,她竟已毫不文雅地跨坐在他腰月复上。
老天!
他粗声低喘,忙要坐起,她却重重地压住他宽阔的肩头,微倾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此一时际,气氛紧绷、暧昧,透出危险又诱人的气味。
那张背光的秀脸儿流露出少见的脆弱,她咬着唇瓣,眸中幽光轻颤,是无辜的、不知所措的,像是欲顺遂心意、不顾一切地为所欲为,又不知该如何让他放弃抵抗、完全地屈服。
她如此渴望驯服他吗?
那极力掩饰的生涩和紧张教裴兴武不由得怔然。
平躺在白芦堆里,他鼻中的清野气味避无可避地混入她身上独有的药香,在这奇异的所在、奇清的月夜里,竟成催情药剂一般,他心窝陡然一紧,情与欲一下子翻搅而起,感到前所未见的矛盾与迷惘。
两人气息皆乱,如石像般静定不动地对凝了片刻。江风凄野,吹散了迷雾,亦拂来颤寒冷意,可纠缠在一块儿的男女面泛潮红,额上还渗出薄薄汗珠,似乎全然感受不到寒凉。
她肩上的黑披风在扑倒他时掉落一旁,此时,她衣襟略松,腋下的系带散开两处,微露出里边的中衣和玉颈凝肌。
凤眸不曾须臾离开男子的俊颜,殷落霞单袖抬将起来,打乱了束发,一头及肩乌丝随即垂下,在风中轻荡,那张清素脸容有种不真实感,眉与唇间蕴溢出风流别韵。
“兴武……你当年既已许诺我,我便有这个权支使你的一切,是不?一诺千金呀,你们名门正派里的君子和侠义人物不就最重视这一套吗?你连命都属我,还有什么东西是我不能取的?现下才来打退堂鼓,我要瞧不起你的……”
软掌抚弄他瘦削的颊,他落拓、清癯的脸印在她芳心深处。
终是能如此地贴近他啊!抛开所有的顾己心和矜持,以怜爱的姿态珍惜着眼前这一刻……
她知道自己野蛮,她总是亏待他。就这一次便好,她想与他在一块儿,今夜过后,世情缈缈,许多事都会不一样了……
裴兴武以相同的专注一瞬也不瞬地望住她,忽地大掌一覆,抓住她贴熨在他肤上的小手。
“所以,妳想要我?”他目光炯峻,声音犹如吞了炭块,沙嗄得不可思议。
她脸红,衫袍下的腿却大胆地将他夹紧。“是。”
她坦率的回答让他眉峰一弛,跟着又问:“就在这里?”
“对。”
“为什么?”
“你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吗?”她叹气。
“我要知道为什么?”他语气坚决。
“我兴致来了,想做就做,不成吗?”噢~~心里在申吟,她八成疯了,才会吐出这种……这种近乎婬秽的话语。
没料及,被压在底下的男人竟低低笑出。
殷落霞瞠眸瞪人,心湖又掀巨涛,觉得他的笑着实好看,好看到让她内颊不断地泌出唾液,忍不住癌去含住那两片紫唇。
“唔……妳晓得怎么做吗?落霞……”他由着她舌忝吮、啃咬,在她香舌的侵犯下哑声问着。
“我知道那是什么模样……我看过男人的,很多次、很多次的……你最好相信……”她拔掉他腰间铁箫,手开始拉扯他的衣衫,在男性结实的躯体上放胆模索,当真是抛光所有的矜持,非得到这个男人不可。
“什么时候?”裴兴武眉心紧蹙。
“嗯?”她嘟囔,小脸忙着埋在他颈窝处啄吻。
“什么时候瞧过男人果身?!”还好多次、好多次?两道剑眉都快纠在一起打架?!
“帮人治病的时候啊……”
她好忙,忙着在他身上“为非作歹”。模糊答着,纤长十指已覆上他赤果的胸肌,微凉的指尖正循着强健的肌理纹路游移。
那下意识的更带挑弄意味,裴兴武气息一粗,喉中竟滚出连自个儿听了都要脸红的低喘。
这姑娘啊,任性妄为惯了,特立独行,谁也不去理会,往往只图心中尽兴……尽避这般,有人独爱如此孤芳……唉唉,偏偏就爱如此孤芳。他还能把持得住吗?
陡然间,他握住她的腰往旁一翻,将她压倒在那张黑披风上。
情势倏变,他神情高深莫测,鼻尖轻触她的,紧声再问:“只要兴致一来,跟谁都可以吗?”
殷落霞静睇着他许久,似在沉吟,但柔心已谧谧开启,柔情在不觉处深浓,这情缘悄然深结,她还求什么?
她抚着他的脸。“我想要你,只有你而已。”想来,这一生便是如此了。有过他后,将过尽千帆皆不是。
裴兴武身躯绷紧,拥住她的力道不禁加重,似是十分激动,连语调亦低颤着。“妳不后悔?”
她轻笑。“不后悔。”
“当真?”
“再确定不过。”
裴兴武锐目一瞇。“好。”
那么,他会让她明白,她替人治病时所见过的男性,那虚弱无力、委靡不振的身躯,跟他的全然不同。
还有,就算清楚男人是何模样,并不表示懂得男人和女人在一块儿究竟成什么样?
有人独爱如此孤芳啊……
他心中叹息,主动俯下头,双掌稳稳攫住底下的人儿,这会儿,可不再继续“打不还手”地“容忍”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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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中宵,她轻颤着,在熟悉气息的包围下掀启眼睫。
安在身上的是他的黑披风,此时刻,她已不在那片白芦坡,而是微蜷着身,侧卧在一艘中型船的乌篷子里。
身旁无人,她眨眨眼,扬眉瞧向篷外。裴兴武正静伫在船尾,一头同她一般打散了的黑发随风飞飘。
丝毫不畏寒似的,他上身仅着中衣,未系衣带,双臂抱在胸前,远放的目光如星又如雾,如夜中难以探知的一切。
他很困惑,又觉得……不甘吧?
殷落霞在幽暗中勾勒出一抹忧郁的笑弧。
可怜的、可怜的人啊,总让她这么欺负着、占尽便宜,连点尊严也不留。以往受她冷言冷语地支使也就作罢,如今,还被她拿出当年那个许诺来强迫……强迫他抱她、在野地里与她欢爱……
心口炽热,那热推向四肢百骸,在颊上、肤上悄悄烧腾。
不怕的……一切还来得及,她总是要还他一个公道……
立在船尾沉思的男子仿佛听见了她微乎其微的叹息,那伟岸身影一转,随即矮着身步入,来到她身旁盘腿而坐。
“觉得如何?”他目光神俊,语调沉稳依旧,像在谈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什、什么?”怎觉得篷子里一下子变得狭小起来,教人难以呼吸?还是外头好,天为盖、地为庐,夜风清透、月色优美,抱在一块儿也、也、也……唉唉唉,她想些啥儿呀?
“妳是第一次,难免会疼。现下仍觉不适吗?”他又问。
尽避乌篷里光线幽暗,但练武之人眼力绝佳,她难得展现的窘态竟也可爱又风流,全避无可避地落入裴兴武眼底,男性方唇淡勾。
殷落霞脸蛋火红,黑披风里的手握成小拳,冲口就出。“你也是第一次,咱们彼此彼此!”
“喔?”他挑眉,先是一怔,随即笑意加浓,低问:“何以见得?”
其实,她是胡乱瞎猜的,可被这么一问,只得硬着头皮道:“你这人……你、你看似挺好相处、脾气温和无害,与谁都能打作一片,说到底,不就是深谙江湖礼数,表面功夫做得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骨子里却冷僻得很。你与腾哥根本大大不同,腾哥他心胸开阔、豪迈不拘,不管是贩夫走卒、杀猪屠狗之辈,抑或是名门正派、达官显贵之士,只要相见欢喜,定敞怀以对。可、可你这人……你、你……”略顿,她深吸了口气。
“如何?”
“倘若不经一段时候相处,长时间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观察,你这人根本难与谁交心。尚未成为知交前便难以容忍旁人近身,你不让人近身,要怎么让姑娘上你的床?”至于她是个例外,因那个许诺,他不得不对她屈服。
脸热,心亦炽,乌篷中静了片刻,她凤眸一眨,在幽暗中瞧见他露出白牙。怪啦!她、她……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裴兴武终于启唇,沉静道:“以往在『天龙堂』替师父出门办事,和江湖上的帮派人物斡旋交陪,曾有几次上花楼的经验,除大鱼大肉、琼浆玉露外,席间定唤来窑姐儿作陪。”他双目一敛。“落霞……对男女之事,我懂得比妳多太多了。”
“啊?喔……”殷落霞怔怔地瞅着那张朦胧的轮廓,唇掀了掀,忽地咬住,不晓得该接着说些什么。
喉头泛酸,她费力咽下那股不适,胸口却郁闷起来。
是她一厢情愿,把他想得太清高,还以为自己多少懂他……紧闭起双眸,她强令自个儿压下那酸涩感觉。
饼了今夜,许多事都不一样了,他会得回他原有的,得回那些她早该还给他的。将来,分道扬镳、各过各的日子,他的事将与她无干。
这男人,只现下属于她就足够了。
裴兴武在幽暗中轻眨眼睫,静谧牵唇,又道:“不过妳说得对,在这事上,咱们是彼此彼此。”
“啊?”殷落霞再次怔然,不太明白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他微微笑叹:“上花楼饮酒作乐、应酬交际,并不代表非得在里边过夜不可。就算逼不得已非得过夜,我还是习惯一个人睡,那样自在些。没谁同自个儿抢被子、挤床榻,不是挺好的?”
道上各大小帮派、堂口间倘若出了事,起了争执,“南岳天龙堂”受人所托,有时得出面充当和事佬、居中斡旋,因此,在花楼替双方人马摆合头酒亦是常有的事,而事实证明,花楼姑娘们的温柔和曲意承欢,很能缓和两边人马紧绷的势态,成效往往不错,只是“杀鸡焉用牛刀”,这般事务自然不需师父杜天龙出马,而几位师兄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他排行最末,苦差事自然落在他肩上,也是身不由己哪!
殷落霞脑中空白,好一会儿才弄懂他的话,心跳不禁促了促。
“所以你……你、你真的是……真的是……”
“是什么?”他剑眉淡挑,似在逗她。
“是、是、是……”她眸子圆瞠,深吸口气,一吐。“头一遭?”
“倘若非我知心爱侣,只图男女间的肉欲欢愉,那有什么意思?”他嗓音持平,话中别有意味儿,落拓的散发更将朦胧的轮廓遮掩,他的眼深幽幽,深处的深处,似有若无地窜着火焰。
那有什么意思……
秉在黑披风下的身子轻轻一颤,得知两人真是“彼此彼此”时所兴起的窃喜没能持续多久,殷落霞感觉肚月复仿佛挨了一拳,凝着他,她幽幽一笑,语音轻极。
“唉唉……那你可恨死我啦,硬是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把你的清白给毁得一干二净了。”
深目中的辉芒摇曳,裴兴武正欲出声,像猫儿般蜷伏着的她忽地探出小手搁在他的盘腿上,下一瞬,那温软的身躯再次以恶虎扑羊的姿态攀附过来,她藕臂勾着他的颈,仰脸儿冲着他笑。
“既然事已至此,再如何悔恨也没用了,不如就尽情偷欢。你说可好?”说着,她凑唇重重地啄了他一下,双臂一缩,用力地抱住他。
披风垂落下来,她雪白身子在幽暗中泛出莹光,紧紧倾偎过来。
她的脸搁在他的宽肩上,颊紧贴着他的,呼吸渐促,喉中酸意猛地冲上眼与鼻腔,她费力忍着,在他耳畔轻哑言语。“兴武……我可以让你打个商量呀,今夜你全依了我,任我为所欲为、只图男女的肉欲欢愉,什么也不管……明日你就要启程回衡阳了,我答应你,等回到『天龙堂』,你可以想待多久便待多久,好不?”
裴兴武嗅着她发上与肤上的淡淡香气,胸中浮动不已,可听她话语,眉峰不禁皱折。
“妳是什么意——唔唔唔……”他没能问出,嘴教她的软唇一堵。
唉……这嚣张至极的姑娘啊……
裴兴武低叹,双唇微启,她的小舌便已顺势探进,他情难自禁地含住她的嘴儿,丹田火热,气血翻涌。
她吻着他,断断续续地低喃:“还来得及的……兴武,可以的……你喜爱的人,一定得对她说,一切都还来得及……只要、只要……”只要陪她过了今夜,她会记住这许多事,不忘的……一辈子也不忘……
“来得及什么?”他声音沙嗄得几难分辨,扣住她的下巴欲瞧清她的眼,她却贴着他的胸膛轻颤。
“兴武,会冷……”
那脆弱模样如此罕见,裴兴武叹息,对她的怜情不由得大增。
他取来披风将两人裹住,粗糙掌心在她背上来回轻抚,感觉到她再次颤栗,发出细腻的嘤咛,那柔软身躯更往他怀里钻去。
“兴武……可以再吻我吗?”她哑哑说着。
这绝对不会只是一个亲吻而已。两人皆心知肚明。
他眉目轻敛,并未回话,尚未问出的疑惑亦暂且搁置了。
强而有力的臂膀拥着她躺下,他的脸倾近,好近、好近,与她发烫的脸容迭在一块儿,四片唇密密地融作一起。
月夜下,整坡的白芦儿仍在风里温柔起浪,泊在岸边的乌篷船亦在幽静的江面荡开圈圈涟漪,幽情若梦,梦中,有不绝的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