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蕾坐回大石上,抬头看著天上白云,湖中鸳鸯一样没有心机的逍遥游著,不愿叹息,但她心里遗真有点闷咧!
看她一脸苦相,倪骧期间她:“今天不做生意?”
两人是旧识,从前她是丫鬟,他是公子哥儿,现下她换了个身分,他还是他。
“初一和十五休息。你呢?为什么来苏州?”
他苦笑。“不想睹物思人,所以来苏州。”
倪骧期苦恋梨园戏子施敏的事她也略有所闻,所以她忍不住问:“为了躲情债?”
他吁了一声,肩头似有千斤重担。
“我和施敏有缘无份,注定不能在一起。”
她略略吃惊。怎么会这样?施敏她见过几次,司马夫人偶尔会请她的戏班子到司马府唱戏,人甜戏好不说,她看施敏倒觉得和倪公子非常相配。
“你可以争取啊,男未婚、女未嫁,什么可能性都有。”
“她最后选择的人不是我,而我愿意成全她想要的。”
“未曾听闻施敏另有心上人,只知她和你走得很近。”
“真命天子往往不是理所当然的人,而我正是那个大家以为理所当然的人。”
她真的很意外。“所以你到苏州来?”
他承认地点点头。“在我尚未恢复以前,实在没法子接受施敏嫁给别人的事实,成全她不等於没有感觉、不会伤心,不过我仍是希望她能幸福。”
春蕾同情心泛滥,“苏州多美女,倪公子当可另觅良缘,忘掉施敏给你的挫折。”
他不认为有这么容易,要爱上一个人很难,要忘掉一个人更难,他不知道自己何时能释怀。
因为这世上,只有一个施敏。
“都过去了,倒是你,想不想家?”他问。
她摇摇头。“不想,家里没什么人了,只剩一个表妹和嗜赌如命的哥哥,没什么好想的。”
倪骧期了解地道:“听说你哥的债主跑来苏州要债,是浪爷替你摆平的。”
她嘟著嘴。“是大少爷爱管闲事,我根本没打算替我哥还赌债的。”
“要债的人可非等闲之辈,如果要不到债,免不了要断手断脚的。”
她短叹一声,无奈地道:“你们一定以为我这人没血没泪,同胞手足有难还这样冷血无情;我也很想问问老天爷,为什么给我一个冷血无情、只爱赌钱的哥哥。”
“屡劝不听对不对?”
她想到就有气。“连我进司马府为婢也是拜我哥哥之赐。当初我们就已经说好别再为赌债来求我了,所以不是我不念手足之情,而是无能为力。”
倪骥期亦为之感叹。“人生就是这样,有许多不完美的事。”他想起了自己的惆怅。
“如果我哥不是这么爱赌,也许我的鱼汤铺子根本不需要开在苏州。”
“你好像很不喜欢浪爷?”他采问。
她心里憋著一股气不吐不快。“因为他是大少爷,我就应该喜欢他吗?”
“他是你的夫君啊,你不能不喜欢他。”
她不认同。“他又没有什么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本事,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浪爷的本事可多了,他能文能武,出身书香门第,又有生意头脑:论外表玉树临风、风度翩翩、器宇不凡,能得此一良缘,是你前辈子烧了好香。”他说得头头是道。
“我怎么不觉得?”
出身书香门第她是知道啦,能文能武她就不清楚了,至於说到生意头脑……她有点怀疑,不过能拥有如此大宅院,想必是不差才是;至於风度翩翩。玉树临风、器宇不凡她可没注意到,因为那种男人和绣花枕头没两样,多半是中看不中用,她要这种丈夫作啥?
“你真的不为所动?”
真是难得奇女子,能无视司马浪的魅力。
“你问我是不是会心动是吗?其实我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和大少爷在一起自在不起来。”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反正就是觉得很别扭,说穿了大少爷和丫鬟要来一段韵事很容易,可要他们长相厮守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怎会自在不起来呢?”他倒是有些好奇。
“他是少爷嘛,我虽已不是丫鬟,但是出身相差太远,兴趣又不同,没有共同话题,只能相看两相厌。”她武断地道。
他笑笑。“你会不会有偏见才这么认为?”
她耸耸肩,“应该是大少爷对我有偏见吧!他老是找我麻烦。”
他微感讶然。
“找你麻烦?不可能啊,他一向很少和女人家一般见识的。”
“这得问他才清楚了。”
她思起他吻自己的方式,想起来还觉得可怕。
“女人都需要男人保护,你不能老靠自己的力量生活一辈子。”他一时忘了她不需要男人的保护。
她提醒他:“我才不冀求男人的保护呢!我的气力是他的好几倍,也许他还需要我的帮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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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蕾在藤下睡午觉,因为司马浪的吻而惊醒。
他的唇放肆的搜索著她的,狂吸激吻,饥渴的噬晈著,然后是她的耳垂和颈子,任舌尖在其上嬉戏著。
她尖叫著,讨厌他又如此无耻的侵犯她;他乘势将舌头滑进她的嘴内,如饿狼扑羊般掠夺著。
他很惊讶自己的反应,刚才看见在瓜藤下甜睡的春蕾,本想用吻来逗逗她罢了,没想到竞一发不可收拾。
他的双唇凑近她的耳垂,眼中充满不可抑制的,喃语:“我要你成为我的一部分。”
春蕾闻言吓呆了,拼命挣扎。她才不要成为他的一部分呢!那多奇怪呀!
“放开我!”
他松开她,直起身子,沙哑地道:“放心好了,我不会在瓜藤下强要你的。”
她呼吸急促地看著他。“你不能去找别的女人吗?为什么非要来招惹我?”
“因为你美得罪恶!”他只消看她一眼,就忘了她的出身。
“什么话?你这堂堂大少爷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她坐起身理了理身上略微凌乱的衣裳。
他搂住她的纤腰,嘴迅速地占有她的,像只不知餍足的饿狼,体内早巳翻涌著狂热的欲潮;如果不是念於礼教,他真想与她在此野合。
以她的气力大可以轻易的将他推开,可他的吻实在太醉人,使她全身能力地直发抖。
周身氛围飘浮著的味儿,他狂吮著,鼻腔里充斥著她的馨香。
庞大的身躯将她压在让瓜藤方便攀附的木柱上,狂野眷恋著她的身子。
他握紧她的纤腰,让她弓起背脊迎接他炽烈的贪婪之吻,他的激切欲焰命令他充满放浪热力的大掌抚弄上她的凝脂饱—满;虽隔著衣料,但那触感仍让人为之销魂。
她在他怀里柔弱无骨,不停地嘤咛著,觉得自己真是没用,身子好像有千万只小虫爬过似的,感觉愈来愈酥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少爷,你别这样啊!好难受……”她快死掉了。
他听了她的抗议,手不再继缜揉弄,亦不再吻她,两人冷静片刻后,他才放开她。
“能站稳吗?”他间。
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为什么要这样待我?”
“这叫隔靴搔痒。”他说。
她眨著水漾的晶眸。“不准再对我隔靴搔痒了,我讨厌你这样!”
“你是个耐人寻味的小东西。”他庆幸有此娇妻。
她才不理他的谬论。“我不是小东西,我力大无穷。”
“在我怀里,你是小东西。”他纠正她。
她不高兴的扁了扁嘴。“你就会欺负我,下回再这样我就把你丢进湖心喂鱼去!”
他笑她。“你才不舍得呢!我觉得你方才很享受我的吻和手掌的魔力。”
闻言,她的脸酡红一片。
“胡说!我若是有半分享受,老天爷就罚我下辈子再做女人。”她噘起红唇不服气地道。
他知道她嘴硬的个性,却偏爱招惹她。“你若再做女人,我就再做男人,与你正好再配成一对。”
“是吗?也许我已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了,你才穿著跟娘要糖吃呢!”
他俯首敛起眉心看著她,“放心好了,我一定会比你早投胎,不会让你等我等到白发苍苍的。”
“谁等你了?你少臭美!”她推开他,迳自往花径走去,只觉得对他是有理说不清。
他不以为忤,现在的他早已视与她抬杠为打发时间的好方法。
倪骊期说的没错,娇女敕的她怎样看都不像女力士。
“凤凤明天就会到苏州。”他突然道。
她停下脚步。“真的?”
“我没有骗人的习惯。”
知道这个消息定能让她高兴半天,他不先说全是因为她惊人的美貌勾去了他的魂。
他万分庆幸有她相伴一生,想必他未来的生活肯定不会乏味。
一生?他已经想到一生一世了!怎么会这样?他不要被爱情牵绊啊!
但她是他的妾,让他联想到一生一世很正常啊,他安慰自己不要太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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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凤到秋叶小筑,见到春蕾立刻高兴得哭了起来。
“春蕾姐,我好想你喔,杰生哥也很想你,本来他也想一道来的,可是他怕你骂他,所以不敢来。”
“我不想见到他,总是那么爱赌,真是气死我了。”春蕾拉著凤凤往小筑花厅走去。
“这里好大,墙壁又长又高,是不是一住进来就出不去了?”凤凤仰著天真的脸问道。
“我天天进进出出的,怎会出不去,傻表妹。”春蕾倒了一杯洛神花茶给她。
“真的可以进进出出吗?”凤凰半信半疑。
春蕾噗哧一笑。“你把这儿看成皇帝爷的天牢啊?只能进不能出那多闷啊,我每天出门做生意,你说能不能进进出出呢?”
“春蕾姐在做什么生意?”这引起了凤凤的兴趣。
“卖鱼汤,又鲜又浓又好喝的鱼汤,鱼肉肥美不说,鱼汤更是一流。”
“春蕾姐,以后你出去做生意时,我也跟你一起去奸不好?我好怕一个人待在这座大宅子里。”凤凤见的世面不够多,遇事难免胆怯。
“当然奸啊,现在铺子里生意好得不得了,多一个人帮忙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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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凤凤跟著春蕾到“鲜鱼记”见识见识所谓生意好得翻天的场面。
棒壁的贝晶晶过来串门子。“你就是春蕾姐的表妹凤凤啊?和春蕾姐真有几分相像呢!”
凤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哪有春蕾姐这么漂亮。”
斑朋满座的鲜鱼记是整条街上生意最旺的铺子,不少人眼红得直想使坏把店给砸了,或乾脆趁著夜黑风高时一把火烧了鲜鱼记。
可碍於春蕾背后的势力,没人敢动铺子一片瓦。
“春蕾姐,你真行,这铺子挣一天的钱就好过咱们在家乡一年的收入。”凤凤忙得眉开眼笑。
贝晶晶忍不住苞著赞道:“是啊,春蕾姐好能干,连带的我家包子铺也跟著沾光。”
“亮哥的腿好多了吗?”春蕾问。
“思,本来要拄拐杖的,现在不用拐擦便可以走路了。”
春蕾甚是欣慰。“这么一来你就不必这么累了。”
“多亏罗公子的灵丹妙药,我哥的腿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复元。对了,罗公子常问起你。”
“问起我?罗大夫找我有事?”她以为他会天天上鲜鱼记喝鱼汤,可是并没有。
“他不知道你是司马公子的妾室,我告诉他后他好失望,原来罗公子倾心於你呢!”贝晶晶微笑道。
太阳下山,是鲜鱼记打烊的时刻。通常太阳下山后春蕾便不仿生意了,她的本意是要让客人意犹未尽,明天请早,而她也可以好好休息。
“倾心於我?”
“就是一见锺情嘛!罗公子向我打听了很多你的事,包括浪爷和你感情不睦的事我全告诉他了。”贝晶晶自以为做了件好事。
“我和大少爷感情不睦的事?”天啊,她和司马浪除了互不欣赏之外,实在还算不上睦或不睦。
“是不是我太多嘴了?”贝晶晶见春蕾脸色不对,忙不迭地问道。
贝亮亮抢白道:“你本来就多嘴,谁教你说这么多春蕾的是非。”
“是事实才告诉罗公子,春蕾,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人家夫妻间的事你管太多了。”贝亮亮并未因罗宪求救了他一命而有所偏袒。
贝晶晶难过的垮下脸。“我不是故意的,罗公子是性情中人,我瞧他这么喜欢春蕾,才想帮他的忙嘛!”
想帮恩公的忙难道有错吗?何况她真的以为只有罗宪求能救春蕾月兑离苦海。
“我和司马少爷的事不是外人能厘得清的,你的好意我很感动,只是以后类似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她婉转的拒绝她的好意。
“舂蕾姐,你真的和表姐夫不和啊?我以为表姐夫是因为喜欢表姐才对我和表哥奸的,原来不是这样。”又是一场误会。
“不算是,你以为天下有白吃的午餐吗?”她笑笑,手里忙著刷锅洗碗。
“我真是大笨蛋,不懂得察颜观色。”凤凤不禁有些自责。
“我的处境并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凄惨,我有我的生存之道,太少爷想欺侮我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你们别忘了力气大虽然是我的缺点,可也是我的优点喔!他奈何不了我,也占不了半点便宜的。”
她嘴里这么说,是要让关心她的朋友放心,其实他不只占了她的便宜,遗差点连清白都给夺去了。
不行,不行,她提醒自己,再不能让他得逞了;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会有三,有三之后就成习惯,她死都不能让这种丢人的事发生。
“是啊,春蕾是个女力士,司马爷再有本事也敌不过力气惊人的春蕾。”贝亮亮松了一口气。在他心里春蕾善良又美丽,值得天下最好的男人,而这个男人一定也要是春蕾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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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家和朝廷往来一向密切,身为长公子的司马浪自不能置身事外。神宗皇帝虽有自比为汉武帝的念头,但才高志大的帝王若无贤臣辅佐,亦难成气候。
“咱们国家的政治已到了非变不可的地步,唯有变法才能起疲振弱,我们应该要支持王丞相的变法。”司马浪心有所感地道。
“可是吕诲大人和韩琦大人都表示反对。”
党同伐异是阻碍变法最大的原因。
“他们太保守了。”司马浪有一种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自觉。
“有什么办法能改变现况呢?”
司马浪分析道:“皇上应该会支持王丞相变法,我想建议丞相引用新人。”
“可是据我所知,你司马家有一派老势力和王丞相的思想相悖,你如何规劝他们相信唯有变法才能图强?”
这是最难的部分,他司马家一位堂伯司马光,就是反对派中最强硬的一个;他反对全部新法,而且得到皇太后高氏的支持。
“王丞相说得对,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议论不足恤,思想激进而创新才能扬弃旧包袱。”
倪骧期为他捏了把冷汗。“这些话要是给你爹听见,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爹是老派思想,如此长久下去国家只会灭亡。”
“你日前回京就是为了劝你爹改变初衷?”
“不错,可惜我爹实在太固执了,他只相信朝中老臣们的看法。”
倪骧期说:“还有相信司马光大人一定不会看走眼。”
得不到长辈的支持,又不在朝为官,实在很难在关键时刻使上力。
“我这次回去除了带回扬扬,还见了施敏一面。”司马浪刻意道。
“她好吗?”虽不想再提起,但他终究无法完全遗忘。
“不是很好,她并没有嫁给那个人。”
倪骧期有些吃惊。“那个人不要她?不可能啊,我以为他们很相爱。”
“是很相爱,可那人死了。”
“什么?怎么会死了呢?”他虽爱施敏,可咒人死去的恶毒事他可做不出来。
“病死了,听说那人身子骨一向不好,后来是吐血而亡的。施敏哭得肝肠寸断,几乎要殉情而去,要不是戏班里的老板盯得紧,恐怕她已魂归离恨天了。”
他一听施敏哭得肝肠寸断,不禁也跟著心酸。
“到底是谁?”
司马浪轻描淡写地道:“你也认识的人,穷画匠全莲花。”
“全莲花?”他知道这个人,才华洋溢,人称莲花才子。
“他死的时候施敏就陪在他身边,念著佛经,希望他能顺利回到西方极乐世界。”
“没想到施敏待他竟如此痴心。”那是他求不到的痴。
“你又有希望了,不是吗?”司马浪乐观地道。
好像死过一回的倪骧期却有不同的看法。“这场相思病我有得生了,施敏不可能忘了全莲花,曾经那样深刻爱过的人,岂是说忘就能忘的。”
“时间会冲淡一切,你以为天下有什么人是不可能被取代的?”司马浪有些愤世嫉俗。
“总有人是很难被取代的,不然扬扬的娘也不会削发为尼。”
司马浪冷哼了声。“淑菁不是奸榜样,她不该丢下扬扬,她是扬扬的亲娘,有责任把他扶养长大;淑菁很自私,这是我对她的评价。”
“淑菁是为了悼念她逝去的爱,其罪可悯。”
“站在扬扬的立场,她这样做不配留在佛祖面前。”司马浪很不以为然。
“我以为你对淑菁是有情的。”倪骧期意外至极。
“淑菁和我?”他摇摇头。“谁传的谣言?我不会为那样的女人动心。”
“淑菁告诉我你向她示过爱。”
司马浪大笑。“她一定得了幻想症,如果我爱她,扬扬不会有机会出生:如果我爱她,淑菁孩子的爹一定会是我,我岂能容忍深爱的女人替别的男人生子?”
正巧经过花厅的春蕾只听到最后一句话,很自然地,她误会了。
回到秋叶小筑,春蕾大叫了数声,惊动了隔壁房的凤凤,她立即冲过来焦虑地问道:“天要塌下来了吗?”
在凤凤眼里,春蕾是个强者,能让强者烦心的事一定很严重,所以她猜想,肯定是天塌下来了。
“没事,天好好的怎会塌下来呢?”
她躺在床上,和衣假寐。